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纠缠的翌日,谢游在如月客栈打坐,迟迟没有出发回京。
他细长泛红的手指捻着玉兰花瓣,摩挲着那片温润。一把短刃放在一旁,摆在床榻上。任淮驹在一旁火急火燎地收拾行囊,忙得团团转。
“大人,现在如何是好?没有拿到账本,长公主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咱们?”淮驹抱着一团衣物,“还是说,他们手头已经有了咱们的什么把柄?”
谢游将指尖的花瓣扔掉,拿起一旁尚还算得上花骨朵的一朵整玉兰。
“你说,再过三日,这朵玉兰会开么?”
淮驹僵在原地。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关心玉兰!”
谢游勾起唇角一笑,“怎么了?”
他轻轻放下玉兰花,略带玩味,话语声不徐徐,“对我而言,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反倒是这朵黄玉兰,如此珍稀,若她不愿为我而绽放,那便比天塌了还难捱。”
他拨弄着指尖的花,好生怜爱一般。
淮驹挠挠脑袋,“养株玉兰有什么难的,等这事结束,大人回头问问府上的园丁就好了。”
谢游点点头,“早点结束吧。”他抬起头,却眸色渐深,“我迫不及待,要得到一个答案了。”
淮驹叹了口气,“是啊,快结束吧。你说,难道这次军饷案真是长公主和范氏勾结所为,如此,那长公主也太高调行事,给他人可乘之机了。”
谢游终于回到正题上来,笑着看向淮驹,二指并拢直指着他,“连你都看得出来不可能,那长公主还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那大人你的意思是......”
谢游正色,娓娓道来,“范氏的一环绝非唯一导致军饷军粮亏空的东西,在其他环节,一定还有破绽。”
“其他环节......”
谢游冷不丁道,“往年军粮漕运,会经过哪些城驿?”这一问,淮驹有些回答不上来,但谢游仿若不需要答案。
他胸有成竹地一笑,“哪处常有亏损,我们便去哪处探探。”
淮驹似懂非懂地点头,“可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游从行囊里摊开一张简易地图,思来想去,锁定了一处地方。他将手指摁在“漓南”上。
“去这里。”
·
大殿上,首辅陈山向皇帝递去奏折。
太监呈奏时,众目睽睽,首辅不惧刚才的指摘,扬声道:
“臣早闻漓南漕运近年略有异动,上月已暗中命人核查李淞实绩,并将初查结果整理成册,本欲今日朝会后呈递陛下。”他缓缓将视线刺向长公主和左春来,笑得发寒,“方才既然左公公已然提及此事,臣便顺势禀奏——”
皇帝翻阅着奏折,听陈山继续道:
“李淞到任后虽整顿了漕船私运,却对下属卫所管束不严,纵容奢靡之风,确有贪墨之举,已在折中列明!此乃臣举荐失察之过,臣愿领监察不力之责,恳请陛下罚俸三月,并准臣牵头,联合户部、工部及东厂,共同彻查此事。待查实李淞贪墨款项,臣恳请陛下严惩,绝不姑息!”
皇帝看着奏折,眉头时皱时舒,而后缓缓放下。
奏折上,的确写明了李淞在任时的违纪之举,毫无一点徇私舞弊的迹象。
“也难为你对自己举荐的门生还能如此刚正,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陛下。”
陈山金蝉脱壳,左春来斜眼瞧了下长公主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燕览心下暗喝“狡诈”!想首辅早有准备,一定是谢游提前料到。她误打误撞才去漓南探到这事,而他却自有发现,真是不好受!若非那陌生来信的纸条,她此局反倒还棋差一招了。
但她猛地想起他曾斩钉截铁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得对,他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她,她亦然。
燕览并手掐着自己,在沉默中静候。大殿上,皇帝又说了什么缓和局面的话,只听左春来尖细的声音像断弦的二胡一样呕哑嘲哳:
“启禀皇上,奴才还有一事要奏......亦和军饷案有关。”
“哦?快奏。”
只见左春来摇手给下人,“把人带上来。”
几个人架着一个士兵,踉踉跄跄地跑上来,“噗通”跪倒在地。士兵衣着普通,像是品阶不高的小卒,而皮肤黝黑粗糙,沙发也卷乱,衣裳外还有不少泥渍,像被关过一样。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皇帝蹙眉,“你是谁,何罪之有?”
士兵的声音颤颤巍巍,畏惧皇威,筛子一样道,“小,小的是宇文晗将军手下的士兵邓平......前些日子,是小的,在军中指摘梁大人贪墨,私吞了军饷!无缘无故冤枉了梁大人,还牵扯了其他大人们!请陛下恕罪!但是,小的是有苦衷的!”
如今梁子成贪墨证据确凿,皇帝便扬声,“不是冤枉。但,你说,你有苦衷?”
“是!”邓平缩着身子,强行看着皇帝,“回禀陛下,小的是有人指使的!指使我的人,是马元挚大人!”邓平猛叩一头,砸出血点子。
在场一片暗声哗然。
笑容再次转移到长公主脸上,甚至带着不屑。
躲在阴影里的燕览并不笑,眼神却像亮起了钩子。她和谢游眉眼传情,传的不止是情,还有源源不断礼尚往来的挑衅。
谢游皮笑肉不笑,燕览窥见他咬了下后槽牙,她便满意地低了头,回归婢女的低微平庸。
彼此都清楚,在要做情人之前,得先做好宿敌。
自曹京墨今日一早就没爆出马元挚之后,燕览便更确信马元挚是被首辅给保了下来。
可她绝不可能就让他此全身而退。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凝重,左春来接了邓平的话茬,把此事说了完整。
“回陛下,东厂在配合曹御史查案时无意间查获了邓平和马元挚大人的书信,上面写明,是马大人派邓平在军营里指控的梁大人。”
说话间,书信原件已经被呈给皇上。
未己,皇帝再次勃然大怒,“放肆!我朝军营,岂是容这样儿戏的地方!宇文晗呢!他就是这样管教自己的士兵?还有马元挚!”
马元挚从队伍中走出,稍加速度跪了下来,却依旧不改他的温和沉敛,行事临危不乱。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恕罪。”
左春来左顾右盼,一副回禀的姿态抢道,“宇文将军,今日似乎没来上朝。”
皇帝怒火中烧,先将矛头指向了跪着的马元挚。
马元挚面朝地板,锃亮的地倒映出他年迈却依旧风骨犹存的样貌。他沉声,声线微微发颤,口条却很清楚:
“陛下息怒,微臣并没有做过此举,仅一封书信实在是不足为证!更何况,微臣与梁大人无冤无仇,何故派人指摘他?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揉了揉眉心。这一早听了太多糟心事,一下子脑袋里各种声音齐放,难以断定。
邓平低低的声音传来,不如刚才那么战栗,反而高昂:
“马大人,你怎么能翻脸不认账呢?当初若非你指使我,说事成后重重有赏,我怎会——”
“荒唐!”马元挚微怒,掷地有声,“你我素不相识,我如何选中你?再者,我如此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回过身,目光似是在大殿周围的名公钜卿身上快速扫过,毫无粘黏地,又落在皇帝身上。他眸中没有恐惧,并手道:
“请皇上明察,还微臣一个清白——”
邓平却不依不饶,习武之人不懂弯弯绕绕的场面话,一个急躁便全盘托出:
“没有好处?事到如今,我自知罪责难逃,可大人你,背地里与宇文晗将军串通,瞒报军营人数,吃空额,从中获利!这军饷所被贪赃的巨款中,难道没有你的一笔么!这还不是好处么!”
马元挚肉眼可见有些僵硬,双手悬在空中,迟迟不见落下。
“你说什么?”皇帝震怒。
在场百官交头接耳,不曾想这一牵扯,彻底扯了不少人出来。做贼心虚的官员人人自危,清正廉洁的人则一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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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状。
“小的此言属实!请皇上明察!”邓平叩首,视死如归。
皇帝在龙椅上重重一拍,“荒唐!简直是荒唐!”
场面一度混乱。
入秋的风瑟缩,从金銮殿殿门吹进穿堂风来,叫人心头发紧。燕览直直盯着地上跪着的马元挚,他戴着官帽,衬得本就贴骨的脸更加瘦削,甚至有点凹陷,右耳朵上如湖泊一样的红色胎记被挡在摇曳的发丝下。
纵使他再临危不惧,此刻也有一丝担惊受怕。但燕览总觉他这人颇能藏拙,许多心思都不浮出水面,即使是这样的紧要关头,也算得上冷静自恃。
可他所拥护的首辅始终没有发言。
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献棋,还是以退为进?
他终于放下手,生得温和带一点褶皱的眼睛在百官群中匆忙扫过,随后叩首道:
“臣是清白的,此乃诬陷,请皇上明察——”
“够了!”
要在朝堂上把这事捋个清楚,属实是不可能。待场面平静了半晌,皇帝才开口:
“此事朕当命人彻查!”皇帝沉声道,语气虽疲却不失威严,“左春来,着你将邓平、马元挚即刻收押诏狱,严加看管,听候朕的发落!曹京墨身为监察官员,失察渎职,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至于宇文晗,即日起停职听勘,待案情查明、洗清嫌疑前,不得官复原职!”
言毕,皇帝揉了揉眉心,显然已心力交瘁,挥了挥手道:“今日朝议便到此为止,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走后,百官纷纷散去,几家欢喜几家愁。
燕览和一众婢女跟在长公主身后,长公主却直直走向首辅陈山。谢游立于陈山身后五步内,沉默颔首。
长公主挑眉,那望向陈山的眼瞳里满是不藏的杀意,唇角却割裂地扬起,看得让人心颤。
“陈山,从本宫手里夺人,这些腌臜事你干得倒是很熟练啊。”
陈山一双浑浊的眸子不知道聚焦在何处,他回以沉敛得体的笑容,“长公主此话何意,本座不解其意。”
“不解?”长公主嗤笑一声,目光如鹰隼般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的颐指气使压都压不住,视线扫过谢游时,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当年你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大学士,真当凭十几年钻营坐上首辅之位,再招揽个自作聪明的小白脸幕僚,就能与本宫平起平坐了?告诉你,眼下这权斗,不过是本宫无聊时的消遣,若论真刀真枪,你还不配入本宫的眼。”
轻飘飘说起“当年事”,陈山浑浊的眸子像一片汪洋忽然有了飓风,汇集在一处,有了焦点。他抬眸看着长公主,字字句句不提当年,却重如千钧地含沙射影着:
“只要能让宛平公主得偿所愿,我等区区微末,纵使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能为殿下效力,本就是天大的荣耀。不是么?公主殿下。”
长公主眸色渐凛,银牙暗咬,朝前一步,以二人才能听到的话音:“当年万神庙的事,本宫何曾有半分对不起你,你用得着这样和我斗?你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你敢说没有本宫一丝功劳?”
陈山却微微蹙眉,一副狐疑,“公主说,万神庙?万神庙乃我朝圣地,只可惜,本座对其了解并不多,只听说过万神庙一则黑猫和灵鱼的坊间传闻,除此之外,再不知晓。”
“你竟敢装傻!”长公主嗔怒,“好啊,那首辅不妨说说那故事?”
陈山嘴角的笑淡了几分,眼神却愈发幽深,“坊间传闻千神山中万年前曾有一灵鱼,能活死人、肉白骨。依本座看,殿下身边,怕是有此等灵鱼相助啊。”
孟惜案后,首辅就已经怀疑上了长公主的府里有个藏匿锋芒的人物。
长公主眼中闪过半分错愕,随后仰天大笑,从容道,“本宫身边可没有这等神物,倒是首辅身后藏着贤才。”
长公主眼轱辘一转,目光竟然落在谢游身上。
她一步步走向谢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戏谑,“本宫身边哪有像谢先生这样的贤才?你说对么,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