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县这名,本和骡子没什么关系。后来刘家人盘下草场养了骡子,渐渐都以为名字来源于此。骡子是马和驴的杂交生物,一般形态下不具有繁育特点。
柳丝丝对自家畜牧业了如指掌,在十九岁之前。自然见过马和驴配种,也见证骡子的诞生。那会儿家里的遗传病还没完全显现,她总觉得诞生是件奇妙的事情。
到念小学后,家里长辈相继确诊了疾病。她才清楚,诞生后继承的不只是习性,还有疾病。
刘孟德检查出病理,是意料中。
草场的活计儿,柳丝丝空窗七八年,这会儿,再去了解,时代发展对实体业的冲击力变大许多。
就说建筑吧,从前县城新修什么自建房,都是要管牧场租驴子的,现在全都是路,车子能解决所有事情。真只有山上娱乐设施开发,租了一批,就没什么了。
回老屋时,柳丝丝把后备箱里的两箱纸钱搬了出来,放在了堂屋的一角。
刘孟德见她来,起身往厨房走:“我给你留了点,温在灶里。”
“吃过了。”柳丝丝这样说,还是跟着刘孟德一块进了厨房,看他打开锅盖,里头是用铁盅放好的餐食,“今儿吃的不错。”
“还吃点不?热一下就行。”
“不吃了。”
“那我放冰箱里去。”
柳丝丝转头,才发现冰箱都被刘孟德移了过来。她这才打量厨房,还重装了一遍灶台,可能刘孟德真怀着破釜沉舟的心重新住进来的吧。要陪着他早亡的幺子。
刘孟德把饭放进了冰箱里,里头还有些舒化奶,他拿了两瓶,一瓶给了柳丝丝。
“改天给你装个空调?”柳丝丝往堂屋走。
“不用,不热。”刘孟德往外走,他在壁柜拿了一盘蚊香,掏出打火机点燃,放在了桌下的蚊香盘里,“我还以为你今天走了呢。”
那还留什么饭?柳丝丝想,说是说:“我都说了休假呢。”
“晚上你回去睡吧,这边蚊子多。”刘孟德说。
“我睡楼上吧。”柳丝丝感觉智齿又开始痛了,应该早点去拔掉的,“凑合一下就行。”
“行吧。”刘孟德这样说,表情可没什么勉强。
刘孟德成了患得患失的那位,要通过反复确定,来饱足自己的安全感。另一方面,他的示弱总带着大家长的强迫劲儿,总是让柳丝丝被迫顺着他的心意来。
柳丝丝不介意这样。刘孟德的图穷匕见,反而让她很舒心。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柳丝丝把电脑放在桌上,开机继续工作。
刘孟德也有工作,他在盘算草场的账目。灯的走线麻烦,牵连这电,他只能自己用个青蛙台灯来照明。
这么幼稚的灯,自然是从前刘丕留下的。
可惜刘丕不是爱学习的小孩,才上小学就是吊车尾,刘孟德生气压着学习,搞得这辈子学也没学好,玩也没玩好。真到住院的时候,刘丕还天真地打电话给柳丝丝,问她要怎么通关游戏。他兴奋地叫着:“姐姐,住院真好。”
真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游戏镇痛不够了,注射器一针一针下去,刘丕日渐颓萎,偶尔还是要电话问一下柳丝丝游戏的进展到哪了。
柳丝丝突然觉得自己的坚守被净化了,就回来了。她不喜欢这种净化,她宁可浑浊着。
旅游的工作就那样,她深谙边工作边学习的道理,上岗丝毫不心虚,做起导游工作不算难。
灯光微暗,刘孟德揉了揉眼睛,柳丝丝察觉到他是想睡了,又想多让她陪陪。
“晚上吃药没?”
“没有,睡前吃。”
“那现在吃吧,也该睡了。”
“我去烧水。”
刘孟德起身走进了厨房,柳丝丝目光盯着电脑屏幕。她牙疼得受不了,一手撑着腮帮子,支着脑袋,一手点开柳珍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在瀑布旁拿着丝巾的拍照,可能是想藏衣服上旅行社的logo,显得动作不太自然。
刘丕的死让柳珍大病,柳丝丝安排这趟旅游,让人恢复不少,其实刘孟德该同去的,说着要等高架负责人对接,留了下来。
开水壶叫起来又被堵住,像是岔气的咳嗽,一阵一阵的。
刘孟德端着杯子出来,又去取药盒,一颗一颗分出来,放在项目表上,数清楚了,再分了几次咽下去。
“过两天还有团,给你报一个?”
“不要,不方便的,还要买保险。”
“你在这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
“所以让你回来。”
“我上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上次回来,柳丝丝也是在二楼住的。那次走的时候,就有预兆,所以把床单被子都用防尘袋裹起来,这会儿睡,直接拿出来就行。
她躺下来了,感觉蚊子太多,又下楼去翻柜子,找到了蚊香。
“丝丝?”
“点蚊香。”
“你拿我的。”
“打火机在哪?”柳丝丝没摸到,想走进厨房用灶台点,又看着一角还在燃的红烛,走了过去,把蚊香放在烛火上,“你自己睡。”
“我又梦见你弟弟了,他说冷,我明天想上山给他烧点衣服。”
“那行,早点睡,明早收拾一下,我和你一块上山。”
刘孟德是侧着身的,柳丝丝确信他没看到这一幕。可能是他猜到了,不敢翻身过来。
蚊香受潮,终于燃了起来。有烟飘起来,融进了香里,分不清哪股。
红烛还在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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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睡相不好,但被睡袋封印,勉强能禁锢住,身旁的人还是能睡个好觉。要是左右两边的人睡相都不好,右边那位没有封印,武力超群呢?
昭岁中途受不了了,把大霜摇醒,自己继续睡,到天快亮时,大霜裹着被子走了。等到她醒来时,她打开帐篷一个缝,看着大霜正在指导映年练球。
“你怎么不挂二手网呢?还能卖掉钱。”大霜问。
“想扔了,真的,回血都不想了。”最初是映年想早点扔了断掉念想,后来齐美裳教训组长弄坏了,真就不太能二手卖掉了,“线崩掉了,不知道怎么崩的,放那,第二天就发现崩了。”
“可能拉的太紧了。”
映年看着手里的拍子,击球时,她在感受上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一直是这样的挥拍,球来了,就打过去,只可能没实力回击,但绝对不会主动放弃。
“为什么继续练呢?”大霜又问。
“体验课到期了,太贵了,我连续跑了几家店都是蹭体验。”
“我没想到你在乎这个。”
“嗯,那会儿缺钱。”更确切的是说,那会儿缺钱租房。映年对“家”认识比较浅,总觉得复婚的新房很奇怪,想要找个新的居所。省钱自然是首步。
“昭岁来找海洋哥,你怎么想?”
“我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
“他病重的时候,我总觉得尴尬,一直没去探望过。你知道的,我爸还有个女朋友,她女儿都去过一趟医院,就我没去。”
“你又不是特聘专家,去不去对他影响不大。”
“是,他对于昭岁来说是父亲,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叔叔。”
“那你这次陪她来,怎么想的?”
“是有遗憾吧,但主要是陪她。”
映年双手握拍,击出了一颗球。她即便是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对于刘海洋的情绪,更多时候带着怜悯。
昭岁钻出帐篷,这场话题结束了。
早餐是在店里吃的,老板认识大霜,问又来同学探望,大霜说:“不是同学,是姐妹。”
“咋了,还有同学来拜访呢?”昭岁问。
“昨天有个师弟来找我打球。”大霜说。
昭岁“啊”一声,又兴致恹恹“噢”了一声。
大霜剥开两个鸡蛋,把蛋黄给了昭岁,自己吃蛋白。
映年看着,主动说:“我也吃黄。”
大霜就不客气了,又点了俩鸡蛋,把蛋黄给了映年,自己独享蛋白。光是鸡蛋还不够,还有馒头夹着两块咸菜,她靠在椅子上,饭量是姐妹二人的总和。
就早起早睡的习性而言,这点很像是齐美裳。早上她起来已经跑了五公里,回来和映年讲网球知识,纯属是舒展运动。
大霜的身高在南方城市尤其突出,初中就到了一米八的高度,倒是高中没怎么涨,停留在了这个高度。头发长了不少,从寸头到现在齐耳了,戾气没那么重了。
她手长脚长的,皮肤偏黑,今天穿着个背心,胳膊上有颜色分明的分界线,像是天然的袖子。昭岁特意注意她的手臂,在左右来回看,比较着是不是右手臂更粗。过了一晚上后,还剩点的陌生感荡然无存了。
大霜和群里说的一样,真报了鹊大。
“北校区好吃的多点,我吃食堂多,聚餐很少,都是听她们说的。”映年说。
“你又聚餐,住宿舍,旅游也没那么多,还偶尔打工,怎么缺钱?”大霜问。
映年扫一眼昭岁,还是说:“有进骨科的板友,筹点钱,大头还是捐给了刘叔叔。”
昭岁转头看映年,大霜也在笑。映年难得不好意思。
这话题打住了。
大霜继续问学校:“是不是要买个电动车方便点?”
“都行吧,我一般走路。”
“不一般呢?”
映年被这问句幽默到了,她说:“不一般就跑,滑板一般不代步,人太多怕危险。”
“电动车不是俩位置吗,你们宿舍都没车的?”
“有车……”
大一购买靴子时,提出一起买电动车,二三号床合买了一辆,一号床找她一块买,提车的节骨眼吵了架,后头就是一号床一人买了,映年也没说搭车的事情。
她把这事直接说出来了。
大霜的评价是:“我从另一个角度挺佩服你的,真有骨气,一点都不求人。”
这提醒了昭岁,她夹了一块咸菜,被酸得不行,狂喝两口豆浆,问大霜:“黄柠檬告诉你的,我来了?”
“知道还问。”
“你和黄柠檬怎么闹翻的?”
“那也不影响我俩和你的关系,话题关于你还是能聊两句。”大霜反问,“你找我问,难道比找她问更好开口?”
“我问过她,她不愿意说。”
“那我愿意说?”
“你不愿意说?”
“我不愿意。”
昭岁看着大霜的神情,突然笑了。
“怎么?”大霜问。
“你俩真不一样,她不愿意说是扯来扯去的,你就是直接说。”昭岁说。
大霜咀嚼着咸菜在认真思考,看着昭岁牙酸,映年见两人互动,也夹了一筷子咸菜。
有被酸到。
“我是觉得回忆本身很难客观,尤其是对峙双方的,要过这么久来让中间人判案,总有点为自己辩护的意思,这也代表可能抨击到她。”大霜说。
昭岁去想当时黄柠檬的表情,她说:“黄柠檬肯定没你这么想。”
“我不管她怎么样,反正我是这样。”
接下来活动是大霜安排,先去骑骡子,再打会儿球,下午和柳丝丝一块进城。刘海洋的墓地在城乡交接的公墓。
草场就有骑骡子的生意,多数都是训好的温顺骡子,配上鞍就能骑。
大霜自然对这边生意了解,打声招呼就带着昭岁姐妹俩进入挑选。和马类多样性有点差别,骡子看上去体型和相貌差不多,毛色和脸面稍有不同。
她们挨着看了一圈,选了三匹出来,坐上去。
这是柳丝丝家的产业,昭岁还是知道的。
“丝丝姐怎么没在?”昭岁问。
“她去上坟了。”大霜说。
“下午一块去不行吗?”
“地方不一样,刘丕住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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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时,柳丝丝走在后头,刘海洋在前头。
山上不能点火,说是烧衣服过去,只能在家门口烧,这会儿刘孟德手里拎着的,也就是舒化奶。
操场后面这座山分了田,柳丝丝特意找的大师来算,刘丕埋在山尖上。
墓碑还没立好,现在就是一个坟包。刘孟德来得勤,花圈都干净得很,开了舒化奶倒在坟前,念着让他来喝。
这样上山下山,锻炼倒也不是坏事。柳丝丝想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新播种下的万年青,又去想舒化奶会不会让这树根烂掉。
牙又开始疼了。
太阳照到顶头,很热,石头发烫,坐了一会儿,她蹲着,刷了会儿手机,信号不好,只能翻已经加载完的聊天记录。
有个没老板的工作室群,一帮子人离职后都没退,看着现任的在职吐槽项目进程,幸灾乐祸地发“哈哈哈”,在对方要离职前又劝“三思啊,工作不好找”。
而她在群里,标签是“回家继承家业”,在此之前调侃还有一个标签“网恋遇见贵公子”。
今天群里聊的无非是“哪哪家餐馆转让了,真够难吃的终于倒闭了”“受不了这也太多人了吧,鞋没给我挤掉”“能不能太阳关掉,没沾枕头两下就亮了”……
群名是“狗屎才做游戏梦”,但群里这些人,像柳丝丝一样回归转行的微乎其微。大多数人还是留在大城市中,继续换个公司继续呆着,连跳槽的情况都很少,跨界谨慎到可能是从游戏到动漫,大差不多的。
都说:“真羡慕你啊,你是穷人的苦都没吃过。”
这点确实没说错。
刘孟德蹲了很久,絮絮叨叨一阵,站起来一阵眩晕,柳丝丝眼疾手快过去服住他。
他说:“下山吧。”
两人往山下走。
父女俩没想到能在山腰上碰见刘黛。她随母离开多年,早就与刘家断了联系,有人说见过她上坟,没想到是真的。
刘黛不是一个人,还有同行的女人,年纪与她相仿。
柳丝丝是业内混,就这么大点的圈子,自然听过刘黛的悲惨项目,不过到底有刘家的关系在,彼此都不熟。
刘孟德却如临大敌,在二人身上打量。但真走近时,刘孟德又客客气气的招呼。
下山就那条路,四人往下走,没话说。
到草场时,有三人骑着骡子在转悠。柳丝丝望过去,看着昭岁往这边来。
昭岁与刘黛打招呼:“哇,同路啊。”
大霜也骑着骡子过来,扫一眼刘黛二人,再看向昭岁:“见过?”
刘黛说:“乐园碰见的。”
映年是最后过来的,她在骡子上非常不适应,需要有人帮忙牵着,走得很慢。她不明白昭岁对这俩骑车的这般热情。
昭岁说:“来骑骡子?”
这边草场有这个项目,不过游客一般多。
刘黛说:“上坟。”
昭岁噎住了。
大霜说:“有什么好上的?”
刘黛看着大霜,又晃一眼刘孟德和柳丝丝,最后落眼在昭岁身上,突然笑了。
“以前他说我中邪了,我现在才是中邪了。”刘黛收搭在一旁女人肩膀上,脑袋歪歪地靠着,“跋山涉水也要故意恶心他。”
“人都走了……”
刘孟德话还没说完,刘黛打断,说话很不客气,面上是笑意盈盈:“那我放不下,我凭什么死了就无所谓了。”
昭岁的骡子低头在吃草,她只能稍稍倾斜着身子,保持平衡。听着这番话,她异常震撼。
这下刘孟德的脸挂不住了,柳丝丝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摆,制住了话。
刘黛二人笑笑,离开了草场,去解开锁在栏杆外的自行车。
映年惊异地发现:“她们车上没车座子,被偷了吗?”
昭岁:“本来就没有,你才发现?”
大霜疑惑地转向映年:“真玩极限的?”
映年:“啊?”
昭岁:“山地自行车就是这样。”
柳丝丝让员工去忙,帮忙牵着映年的缰绳,五人往回走。
刘孟德煞有介事问:“你和小李还在谈没?”
柳丝丝回:“在。”
大霜目光转向柳丝丝的背影。今天要上山,柳丝丝却穿了一套不太利索的衣服。上身是粉色的大码短袖,下身的浅蓝色裙子一层一层的,到膝盖的位置,脚上更是夸张的白色堆堆袜,套着一双皮鞋。
上山下山,还真没沾到尘。
“哪天越来吃个饭,正好你妈回来了。”
“他工作外派了。”
“去哪了?”
“他老家那边。”柳丝丝说,“你放心,我不是。”
“我没这意思。”
刘孟德没在问了。
真有耐心。大霜看着柳丝丝,真是又乖又坏,太会装了。
不说柳丝丝爱情长跑多稳定,从最初网恋到现在,大霜知道的也是分分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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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年了,每次点开柳丝丝的头像都腻歪得很,全是各种情侣头像,这会儿完全一个纯色的,也不发朋友圈了,封心绝爱的阵势哪像是还在谈。
她觉得刘孟德的担心是没必要的,自己的雷达比他准太多。转念又想,柳丝丝的头像更换,刘孟德能没发现?可能真是想问一下柳丝丝的感情生活,毕竟似乎那位家境很好,而养殖产业不如从前发展那么好了。
那柳丝丝何必装呢?柳丝丝这么明显了。
父女俩像是裹着蜡头的笔尖,硬要在对方的纸上画出两条杠,谁都不愿意撕开那层蜡。还真是,刘丕流下来的蜡,封住了口。
在书写,又不能书写。
只留下一道印记。
柳丝丝装乖不说,大霜无所谓,便问了:“孟德哥如果知道小李条件这么好,当时在一起时,还棒打鸳鸯吗?”
柳丝丝目光看向大霜,有种责怪的意味,是在说:添什么乱呢。
刘孟德显然没想到大霜这么问,卡了一下,才缓缓道:“多久的事情了,我都忘了。”
“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嫌电脑有辐射干扰珍姐,拿到河里去扔了。”大霜和刘孟德平辈,也看穿了他的日薄西山,问话是完全是一种逼迫就范。
“……那会儿丝丝小,总是怕她被骗了。”
“哦……”大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视线来回在父女身上打转,摸了摸身前骡子的耳朵,倾身对着骡子说,“怕被骗了。”
柳丝丝说:“那会儿也不知道他情况这么好。”
刘孟德听这话,感觉当事人帮腔,便说:“我就是觉得互联网认识的不靠谱。”
大霜说:“靠谱不靠谱和人有关,和认识方式没关系。”
柳丝丝有点烦大霜这股劲,不太希望大霜来管闲事。大霜家,到底还是要受到刘孟德的照拂,没工作的人可能对这份照拂体认不多。
她说:“挺好的,都挺好的。”
刘孟德喘了声气,没再说话。再走会儿,他接了个电话,说有事,不带着小孩散步了。
四人在溪边的步道上继续走。
映年让柳丝丝一直牵着,很过意不去,想下来,被她阻止了。
“没事,大霜朋友嘛。”柳丝丝说。
“你这人太假了。”大霜反驳她。
“怎么了?”柳丝丝抬头看大霜,一张脸天真无害。
大霜看着,竟然说不下狠话了。她也落入陷阱。
昭岁早就注意到柳丝丝的打扮了。昨天在车上看到抱枕,没好意思问,怕是巧合,今个儿见了这一身衣服,能够确定同好身份了。这倒不是角色扮演的服装,只是联名赞助,不过柳丝丝会搭配,看上去就是很“另类”。
她就着衣服的来历打开话题,柳丝丝很快接上了,俩人聊起这项动漫,热络起来。
“我也想我快三十的时候,也能穿着这样穿常服。”昭岁说。
“当然可以啦。”柳丝丝说,“这和年龄没关系的,八十岁都可以。”
“不是的,我没那么厉害。”昭岁开始变得坦率了,她盯着大霜的发型很是崇拜,“我中学时候扎过一次双马尾,课间操就听见后面的人在笑,我撑着,没撑住,中午就把头发扎了单马尾。”
大霜记得那次。中午睡醒,看着黄柠檬的发型变成了双马尾。可能就是在那一刻,她认可了黄柠檬。——嗐,人家也不一定需要她认可。
中学时期的映年很难去理解昭岁的处境,当下共情更多源于昭岁的情绪。她看现在昭岁的发型。她头发到肩膀的位置,今天扎了个低马尾。昭岁一直是低马尾,低调的低马尾。
柳丝丝问:“那你中学穿校服吗?”
昭岁说:“穿啊,必须穿。”
“那你改没?修裤边什么的。”
“有。”
柳丝丝低低笑,昭岁有些不好意思。
大霜想到了好玩的:“她高中那会儿爱去网吧,都是学生,教导主任老爱来查。没穿校服,也逼着你把身份证亮出来,大人的威严总是压小孩嘛。后来她搞了套隔壁学校的校服,教导主任来查看是隔壁学校就不管了。”
昭岁惊讶:“真的呀?”
柳丝丝说:“大霜在鹊市读书呢,我俩隔这么远,她能知道什么。”
大霜白眼:“对,网恋也是隔很远哈。”
昭岁更惊讶了:“姐,你好潮。”
柳丝丝忍无可忍地停了一下,送了手里的缰绳,去拍了一下大霜的骡子,骡子往前跑了几步,拉开四五米的距离。
“你有过什么情况没?”柳丝丝问。
“不算情况,最多是悸动,离喜欢差点,更不说恋爱。”昭岁说。
“都毕业了,怎么不试试?”
“不会喜欢我的,我也不想试。”
大霜勒住绳索停着,等她们,又行到一条线上。
“少问。”大霜和柳丝丝眼神对视,斜眼示意骡上的映年,柳丝丝看过去,又和大霜眼神相撞。
柳丝丝的眼神再次回到昭岁身上,说了声“噢”。
映年不明所以,对此开放:“不结婚恋爱也行。”
她竟听到三人齐齐“噢”了一声。
映年:“?”
越往东边走,越靠近河里挺拔的高架柱子,这会儿还没搭建桥,走近了,远比远观着大,上次涨水这里也受到了影响,白灰色的柱子上有一条赭黄色的水位线。
规划的时候占了一点草场的地,刘孟德很难过,总担心会影响养殖生意,县里的人却很高兴,这边路修多了,更方便出行。
大霜也觉得比较好,即便真的建成时刻,她享受的情况也不多,总归是发展了。
柳丝丝不这样想。不是因为养殖场的关系,她认为刘孟德杞人忧天,这点完全不足以多大影响,从传统转文旅发展也不错的。她更多的理由是不想回来。
谈到去外面读书时,只有映年留在了故乡,其她三人都是去了外地。
为什么?四人在聊原因。
映年:“不是特意留的,如果出去,也能出去。如果说私心下,我也会留在鹊市吧,潜意识更倾向于把控之中的东西。”
昭岁:“我总觉得离家才行,更像是决心,虽然可能真算不上历练,有时候有种想摆脱吧。”
大霜:“鹊市对我来说更像是吧,反而螺市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年,更多是父母的故乡。我在鹊市是螺市人,我在螺市又是鹊市人,我可以找不到方向,我也可以就是我。”
柳丝丝:“我觉得都行。”
大霜:“你真有意思。”
柳丝丝不管她的嘲讽,不过说话稍稍不客气起来:“骡子就这样,它们无所谓吧。”
大霜看她,倏然展开笑,对柳丝丝这份讥讽很是满意,伸着手在摸前头骡子的脑袋。
柳丝丝对大霜的反应已经免疫了。
她抬头眺望,一层层的水地山路有拔高的高架柱子,恍如钉在土壤中的钉子,一颗一颗卯得很紧,分配得当,看起来坚不可摧。
柳丝丝尤其擅长赶路。
从家里到学校,做公共大巴要转两趟车,来回四十元整,花费两个小时。运气好,碰上同镇一起打车回家,七人座面包车,没有执照,理应是黑车,能两小时到镇上,单人付费五十五块钱。
不过要想回家,还得走一截小路,约莫两公里。土路不好走,又拿着行李,便坐摩托车,理应也是黑车。她一手领着行李箱,一手照着后座的杆子。
后来刘家出钱修路,小车也能开进来,刘孟德找人专车专送,直接一站回家。
骡县现在状况更好了,房子起来,路铺起来,车也多起来了。房子占了地,路就不够宽,逢年过节返乡祭祖的要回,可得在公路塞上十几个小时。
柳丝丝总以这种理由不回,刘孟德又退一步,要说去机场接她。柳丝丝又搬出工作实习加班的理由,对方表示老爹可以养你,当她反问草场归谁时,电话那头不说话了。
学费、生活费、住宿费,刘孟德的钱一分没亏。这些是施舍的小恩小惠——诞下刘丕时,或许更早,早在更名换姓时——柳丝丝已经成为预备役的弃子。
只是刘孟德的商人属性,去营造虚幻的甜蜜气息,好在柳丝丝一早就嗅到危机。
对于中学时期,卧室的房门就是分界线。大学到工作,距离让柳丝丝倍感安全。
现在呢?高架让故乡和远方的界限变得模糊。
柳丝丝说不准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