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滩周围有些自建房,涨潮时撤去,这会儿又迁徙回来了。还热闹,总有搬东西的吼声。
母女俩坐在江边,浪潮拍着岸边。
映年和齐美裳下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闲聊。聊收费口的改革、聊蝉市的地理变迁、聊这一路碰见的……很多很多。
“你是不是还怨我?”
“没有过。”
“我不信。”
“爸爸也很好啊,就是我就这性子,做什么都很淡。”映年觉得可能谈不上怨,偶尔想起来空落落是有的,“昭岁跟着你更好,有时候她的情绪可能更需要照顾。”
“你也需要照顾。”
“我能把自己照顾好。”
父母离婚前,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映年当时腿绑着石膏,杵着拐杖还是坐车去补习,她没想到昭岁放心不下跟了过来。到晚间回来时,映年到家,昭岁不在。一群人找了半宿,终于找到了公交车站旁睡着的昭岁。
大姥姥斥责,齐美裳就扮演红脸哄,相对应着的就是映年。这场架延绵到了姐妹二人之间,并且连着离婚,让映年耿耿于怀了很久,潜移默化影响到后来的选择。后来发现,连昭岁也在忏悔——可能自那晚之后,她的雷达开发,识得天下的路。
“你们分开是彼此的决定,在一起也是彼此的决定,当然优先自己的选择。”映年说。
“也没有谁的错啊,你很爱我,爸爸也很爱我。”映年表达时理智多过了私人情绪,但是必须讲,“你们又复合,挺让我生气的……”
“为什么生气?”齐美裳问。
“没有为什么。”映年握着石子,打了两个水漂,她向来不会这些玩闹,重新坐下时,她看着齐美裳还定定盯着水面,于是补充说,“不关烟姨的事情。”
“……昭岁说她不想结婚。”齐美裳说。
映年摸着兜里有两颗找零的棒棒糖,她递了一个给齐美裳。齐美裳接过,放在兜里,没吃。映年把手里的撕开包装递给齐美裳:“那吃这个。”
“我不吃。”齐美裳说。
“都打开了。”映年说。
“我戒糖了。”
映年举着的手顿了。她有点恍惚,上一秒还在质疑齐美裳想把糖留给昭岁。
“什么时候?”映年问。
“三姥姥体检的时候,我带大姥姥去了,俩人都有糖尿病。”齐美裳说。
“这和吃糖关系没那么大吧。”映年说着,举着的棒棒糖没收回,又觉得没天理,好像是硬要夹在碗里的菜一样,于是她塞在了自己的嘴里。
映年又捡起来石头要飞出去,这次水漂没打上来。齐美裳来了兴趣,突然教她怎么选石子才能打出水漂,选择薄一点,要勾着屁股,要腰弯下来,中指和食指夹着石头,确保石头和水平面平行。
手头的石头打过去,果然漂了好多个,多到远得看不清跳了多少下。
映年学着打出去,也打了五个。
母女俩勾着屁股在找石头,专找瓦片。不知道江滩上怎么会有碎瓦片。
映年突然说:“控糖可以吃一些粗粮。”
“那等把家里的米吃完了买。”齐美裳叹了口气,过了会儿,“昭岁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飞了两个石头,她又道:“你爸做饭更好吃了。”再一会儿,再说,“你刘叔叔的也很好吃。”
映年飞出一个石头,又漂了好远。她问:“你想打网球吗?”
齐美裳说:“怎么了?”
“给你报个班,光忌口没用,得运动。”
“……你当不当老师都可以的。”
“我在说网球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想当老师。”
“你以为的没错,我也这么以为的。”江潮还是浑浊的,石子落下去,看不到踪迹,“我之前去报过网球课,老师教的不错,你要是平时练习无聊,可以和朋友一块去。”
这话出来,齐美裳的眼泪唰唰流下来了。
映年说:“本来也没考上。”
齐美裳的哭泣还是没有停止。
在此之前,齐美裳是不相信自己是会因此流泪的。
面前的映年淡然模样,让她感觉被漫天风沙包裹着。她愧疚之中,回忆起二十多年前在铁路上“叮叮当当”的日子,那会儿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回来时,齐美裳也对母亲言说那些话。那会儿,她还夹杂着忿忿不平,在想为什么不是美棠不来,却故意说得云淡风轻,好让母亲愧疚。
齐美裳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映年在想什么,是何种动机。她远没有映年那般纯粹,“戒糖”的惩罚,更加世俗,也更加低迷。除了那条早就剪断的脐带,似乎母女之间没有太多心灵相通。
她希望映年是真的放下了,又希望映年没有放下,无论如何,她都能承受。
——不,她还是太浅薄。或许这个假设,对于映年来说,并不成立。
她还没那么了解映年。
此时映年又飞了一个瓦片出去,水漂好远,打到了天际。
“我牛啊我!”映年惊呼,转头问齐美裳,“厉害不?”
“厉害。”齐美裳说。
映年很严肃,对齐美裳轻描淡写的回答很不满意,她说:“难道不厉害吗?我现学现卖,能打这么好!”
齐美裳见着,突然笑了:“你最厉害了。”
映年满意,又打了一个,转头问:“牛不牛?”
齐美裳说:“牛。”
映年再次拿起瓦片,每打一个,都要齐美裳的夸奖。
_
另一边,黄栀子已经走了,留下来一组高不可攀的石头山。
咚咚在和昭岁比堆石头。
她们在商量晚上夜宿的事情,昭岁说随便找停车场就行,咚咚说有地儿了,去废旧小学。
“啊,你不怕?”昭岁问。
“你怕?”咚咚说。
“我怕。”昭岁说着,“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我姐怕不怕。”
咚咚笑,放下了一颗石子,又去捡新的。
“你给你爸说没?”咚咚问。
“说什么?”昭岁明知故问。
“你说说什么。”咚咚说。
“我不知道。”昭岁低头。
“你给大霜说没?”咚咚又问。
“……没有。”昭岁说。
咚咚站起来,去看一眼在远处给陪大姥姥聊天的祁孝逑,转头正色对着昭岁:“我觉得你最好给你爸说一下。”
昭岁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知道。”
临时确定了去骡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的用意。
咚咚说:“那你也得说清楚。”
“你和三姨聊得怎么样?”
“没聊。”
“没聊?”
“没聊。”
“你原谅了?”
“我不会宽恕的,她也不需要。”咚咚弯下腰继续捡石头,看着形状的联想,笑起来,“是接受吧,到二十岁这年,我必须去接受父母并不爱我了。”
“也好,我才不要谁当我的救世主。”
咚咚再次放下一个新的石头,高度终于超过了黄栀子余留的那处。她掏出一个刻着名字的玉石,放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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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是晚上的飞机,大姥姥的意思是再给三人续一晚上房,被拒绝了。临到要走前,齐美裳在民宿收拾行李,祁孝逑开车去拜归还手续了。
昭岁坐在祁孝逑的副驾驶上。
上一次也是在车上,不过对比上次讨论报考情况,这次尘埃落定了。父女俩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二人把蝉市的炸蝉当作零食,一口一个在吃,耳边只有嘴里“咔嚓咔嚓”的声音,偶尔是说口味如何,多炸了一会儿就不好吃了。吃着吃着,话题转到了做饭、旅游特产、酒店情况等等,谁也没聊未来了。
还车完毕,二人转地铁回去。
正好是晚高峰,没有位置,二人只能抓着地铁中间的栏杆。
“这离机场近,你直接过去也行。”昭岁说。
“行李箱不能让你妈一人拿。”祁孝逑说。
没话了。
昭岁也没玩手机,略过祁孝逑的肩头看向窗外,又去看了一下车厢号。她说:“我们往车头走,看看前面的路。”
于是出发,往前走。越走越发现,前车厢比后车厢空好多,座位好多,父女俩却没有停下来。
继续走着。
终于到了地铁的第一个车厢,驾驶室被雾玻璃笼起来,看不清里面。
昭岁有点遗憾,站在一旁的残障固定位置,望向窗外,直面和侧面的行进观感,始终不一样的。
祁孝逑说:“我们等一下班看看。”
昭岁说:“下一班?”
祁孝逑说:“有时候会没贴。”
昭岁说:“算了。”
地铁很快到了本次终点站,二人还是下车了。再次上车,人挤了很多,果然没贴。拥在那处拍照的多是小孩,挤在一块,昭岁压根挤不进去。
不过她挺开心的。
父女俩只能站在一角,人挤,凑得稍微近了些。
“我报名了申请志愿者服务。”昭岁说,“我挺喜欢环保活动的,有空就去做。”
祁孝逑点头。
昭岁问:“那姐姐为什么吃素?”
祁孝逑说:“有一次同学会,她参加结束后,回来三天不吃不喝的,那之后,就开始吃素了。”
昭岁说:“你没问吗?”
祁孝逑说:“我问了。她是问就会说的吗?”
昭岁说:“我觉得吃素没什么不好的。”
祁孝逑说:“映年一直没什么玩伴,一人行居多,后来和以歌熟悉点,能玩在一块。你不要介意。”
昭岁笑,她不确定自己这个笑是否勉强,她说:“我介意什么?”
过了会儿,祁孝逑说:“我不希望是我们影响了你的择偶。”
这算什么?脱罪吗……还是真的愧疚难当。
昭岁想起齐美裳说得“自己决定”,心情奇妙,难安又满足。她说:“我学机器人,也没想去改变人类未来的生活方式,做什么智能的东西,我是那会儿在看科幻动漫,觉得能够可以去更了解一点。”
见祁孝逑没说话,昭岁继续说:“我是一个没什么责任感的人,不会想着一定要去做丰功伟绩。事实上,我也做不到。当兵更像是一种勇气吧,告诉自己,要勇气。”
祁孝逑说:“你很勇敢了。”
昭岁摇头:“不,我只能在妈妈、在你面前摆脸色,耀武扬威,这不好。很不好。”
祁孝逑盯着昭岁,突然笑了,他举起手想摸她的头,又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是,总觉得留你在身边,总归是更好,怕被欺负。”祁孝逑实际对映年吃素一事同样很歉疚,连带着谨小慎微起来,可如果这不是昭岁想要的,那也只有放手。
这话,和齐美裳的差不多。
昭岁憋了一路的话,反而说出口了:“下一站,我想去看……刘海洋。”卡了一下,她还是没在祁孝逑面前,叫刘海洋“爸”。
祁孝逑还在笑,舒展开,他说:“我还以为什么呢……非得跟过来。”
昭岁低头,握着栏杆,她抓着衣服的线头,后知后觉是祁孝逑的。没收回手。
“没关系的,昭岁,我不会觉得有什么的,你也不要多想。”祁孝逑说,“老刘很好,对你们也很好,我很感激。”
昭岁感觉鼻头很酸,她就是这么不争气地要掉眼泪了。
“映年说你讨厌摇滚。”昭岁说。
“那是不理解搞音乐。”祁孝逑说,“太吵了。”
“你懂什么。”昭岁哽咽。
_
学校的后门是敞开着的,锁还悬吊吊挂在铁门上。
映年对安全划分一事很纳闷,不该没有巡逻的人员,可是教室里面的书桌还整齐的摆放着,没什么遗失的情况。
咚咚司空见惯:“正常,里面有球场啊,估计谁撬开进来了的,打打球之类的多。桌椅就不行,这要售卖渠道的,卖给废品不值钱的。”
教学楼的大门还锁着。一扇扇是玻璃墙,已经碎了一片,门还锁着,就是关着的。
昭岁探了个脑袋进去,映年不愿意进去,被咚咚硬拉着进去了。
“你装,晚上不也得进来上厕所?”咚咚说。
“没水啊。”昭岁说。
“好问题。”咚咚被难住了。
映年跟着俩人一块爬楼,上了天台。这小学不大,只有一个操场,从天台望下去,果然有人在打球。
操场已经废弃很久了。风雨后,塑胶皮起来,下雨时形成一片洼地。篮球框上没网,就光秃秃的一个框,球装上去,嗡嗡在晃,视线再往下去,嵌在水泥地上的篮球柱已经锈了。
打球的是两个老大爷,身高不高,穿着篮球服篮球鞋,圆润的肚子遮不住,精力却挺好,跑来跑去的运球。
“多危险,公园也有球场。”映年说。
“有啥危险的,他们这水平也扣不了篮。”咚咚说。
这话像是戳中了昭岁的笑点一样,捧着肚子笑起来了。
到天暗下来,操场上的大爷离开了。
她们没在天台搭帐篷,找了教学楼走廊的公区,这一片上面是凸出来的观景台,下面挡住做了一个圆形的书架,中间是供人阅读的位置。
书已经被潜入此地的人们翻得到处都是,夹子里没余留几本。很明智的是,书架使用砖头水泥砌起来的,不会发霉,只是角落有青苔,铲铲就行。不过用料意义已经不重要的了。
这样想,锈掉的篮球架也没关系。兴许物尽其用也很好。
她们就在书架包围的中心扎了帐篷。
夜风穿堂而过,竟有些凉意。
学校的衰败气息浓重,灰尘四处飘扬。这一带的建筑,和昭岁的小学很像,尤其是使用一样的花白地砖,好像稍微掉个橡皮在地上,就找不到了。她就是那块混在其中的橡皮,在莘莘学子中毫不起眼。
昭岁说:“我还是睡这么大的房子。”
咚咚说:“那你当兵睡的地盘更大。”
昭岁说:“想看鬼片吗?”
三人真找起鬼片来,要符合校园题材,点开看简介,全是些爱情或友情相关的恩怨,无一例外的就是女鬼复仇。
“比你更恪守的人在鬼片行业从事工作。”咚咚对着映年说。
昭岁望着映年,想起了祁孝逑说的“同学会”,她下午已经脑补了一波,虽然确定映年不是会忍让的性格,可她担心:“还好你没有。”
映年:“……”这俩人。
她们还是翻翻找到了一个外国的恐怖片,怪谈一类,主要讲考试和学生的恐怖故事。靠看的时候,咚咚特意架着相机,拍三人的反应表情。实际上手机屏幕很小,昭岁的最大,三人要稍稍靠的近一点才能看清楚。
映年感觉有人在摸她的手。
她知道是昭岁在作怪,收回手不管。没多久,又来了。这次她斥:“安静看。”
“不是我。”昭岁还不承认。
过了会儿,又来了。
映年再次警告:“安静看。”
“真不是我!”昭岁转头望向咚咚,“你?”
二人自证站了起来。
映年还感觉到有东西在摸她。
她回头看防水袋的拱起,发出了一声尖叫,几乎同时,那东西窜一下跑远了。
“猫还是老鼠?”昭岁问。
“猫吧?有这么大的老鼠吗?”映年正在收帐篷,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要离开这里搭棚,“我不是多怕,只是刚才突然吓了一跳。”
“老鼠也有这么大的。”咚咚说。
“我真不怕。”映年觉得证明是一个可笑的事情,这会却很急迫,“我怕虫我都承认,老鼠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没事没事。”昭岁安慰。
映年:“……”服了。
大张旗鼓地转移下来,到门口时,三人看清了那东西,就是一只黑猫。
咚咚把帐篷放在操场上,从背包里拿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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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肠折回门口,要开口子喂给它。
昭岁和映年还在重新固定帐篷。
在学校的场合,昭岁聊起葬礼和考试的事情。
映年:“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昭岁:“那场考试也不是高考。”
映年:“那葬礼不是最后一面。”
昭岁抱胸看她,觉得很不可置信:“你觉得这种教育对吗?”
“没有对还是不对,只有做不做的。”映年说着,让昭岁搭把手盖顶棚,“那你去了没?”
“没去!”昭岁说。
“噢,还是去了。”映年说。
“我没去!”
映年笑一声。
昭岁还是去了模拟考,不是觉得多么重要。她是觉得,不能让齐美裳找到把柄,如果高考没考好,齐美裳极有可能反复提及那次缺席的考试,闹得不安宁。
那会儿的压力,现在看上去很古怪。
“不过我也不喜欢那种生着大病学习的例子。”映年说。
“我挺喜欢的。”咚咚喂猫完猫回来,加入了聊天,“感动自己比学到东西更重要。”
映年:“那不是自欺欺人?考试就暴露了。”
昭岁想起自己供奉的“速成大法”:“不靠甜枣,咋能学下去?”
咚咚转头问映年:“你觉得自己能当好老师吗?”
映年卡住了一下,这一瞬间她想起咚咚关于五角星的评价,问:“什么是好老师?”
咚咚说:“我觉得好学生当好老师的几率不高。”
昭岁这会成了看得开的那位:“教书好就行了。”
三人没再讨论下去。
晚上睡觉前,咚咚宣布了一件事情:“明天我去看车展。”
昭岁说:“可以。”
咚咚说:“我一个人去。”
昭岁说:“行,我们找个地方玩,到时候汇合。”
“不,不用汇合。”这次连映年的目光也过来了,咚咚继续说,“我去买车,我不打算回去了。”
“什么意思?”昭岁问。
“你哪来的钱?”映年问。
“房车不够,汽车够了。”咚咚说。
“不开店了吗?”
“不开了。”咚咚说,“玩够了再来开。”
映年和昭岁没对咚咚的离队原因没多问,也不清楚未能联系的几天咚咚到底和齐美玉发生了什么。咚咚不说,那就不问。
只是——
映年还是反对的那个,暂时反对:“不行,我订了卡丁车游玩,你明天玩了再去。”
咚咚很诧异:“哟。”
昭岁惊喜:“呀!那就玩了再说呗。”
咚咚说:“咋有这安排了,难得啊。”
映年转头瞥向昭岁:“帮她练习弯道。”
昭岁受不了:“你最好别这么损。”
卡丁车场地很大,建在城郊。
她们来得早,人很多,同样需要排队。好在没排多久,不同的出发赛道上,昭岁发现三人的船尾号竟然对应的就是彼此的年龄“18”、“20”、“22”。
昭岁说:“我们的年龄是等差。”
咚咚说:“数学很好啊你。”
昭岁想说的是:也就两年,这么近,又卡在这种微妙的时间节点,迫切地需要在两个两年中划出一个明晰的未来。这太奇怪了。
咚咚问:“这和滑板有什么区别?”
映年说:“滑板不用交保险,感觉这个更危险。”
昭岁说:“我发现你的幽默与日俱增。”
带上安全帽坐上车,先后启动卡丁车。
油门踩下去,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方向盘转动,压弯时轮胎摩擦路面,很像是开水壶的叫声,明明周围是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咚咚的车一直奔在前面,手很酸,更多的是爽,她握着方向盘,知道是车在抖,她也在抖。
这是可以把控的刺激感。
咚咚很兴奋。
弯道并不复杂,回环了几个大圈,就是重复跑圈。
昭岁跟在咚咚后面,油门也往下踩。这和考驾照完全不一样好,周围踩到什么线,也不会有烦人的播报。她从前玩过,还不少。刘海洋带着母女二人一块去的。那会儿,跑得最快的是齐美裳。
明明讨厌危险项目的齐美裳。是因为买了保险吗?也不一定,齐美裳还能拿着网球拍冲锋呢。
一轮下来,脚酸手酸,三人坐在椅子上休息。
咚咚说:“就差丢道具了。”
昭岁在笑,摊在椅子上狂笑,说:“我们玩的竞速版。”
映年想起了出门前玩的赛车游戏,没说话。
_
车展上,人来人往。
咚咚加了上次销售的微信,前几日联系上了,就在车展上能成交。
还是上次看好的那款车。
提车后,又去了趟商场,咚咚买了电脑和无人机。比试玩的时候平静许多,好像多年来的奋斗终于松了。
她不会回去守着炉子等水烧开,不停地搅拌悬浊液,然后再搬着一大桶水上上下下。车里有空调,这是最需要的,顶着骄阳,哪怕对防晒一事完全无所谓,可总归是很热的。
更无心关心“孝顺”一词。
车号随机摇的,咚咚对此并不在意,要上牌,需要留在蝉市两天。她再次登上了怀山,还是凌晨,天雾朦朦的。
怀寺伫立眼前。她走进去,一坛坛荷花已经从中间摆到了墙边,随缆车而上的木佛还在角落,没有继续雕琢,一旁的围着请勿靠近的告示。
她想起映年说着梅雨发潮的木料,望向那一片片红色的许愿牌,也是木头做的。
花钱买了两个牌子,一个写:“祝愿一路顺风”,另一个写:“祝愿王记和理发师平安健康”。她伸手挂在很高的树枝上,没挂稳,掉下来了,她学着身旁人的姿势作揖,又挂上去,这次挂好了。
咪咪握在树边,在咚咚的脚边蹭来蹭去,她蹲下来,摸着脑袋。她说:“你上次跑了,火腿肠给别人吃了。”
她还是不客气地把咪咪揉来揉去,但也没有下山去买彩票的念头。手感着实不错的喵!
这次上来,她是没想找齐美玉的。
偏偏碰上了齐美玉。
齐美玉靠在池塘边的栏杆上,手头拿着个盆,里面是些馒头碎屑,她抓把撒下去。衣服已经换成了灰蓝色的袍子,咚咚不知道该叫什么,她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齐美玉热了。
她的目光还是落在齐美玉的耳垂上。
这对饱受摧残的耳垂啊,已经好了,那会不会过些年头,越长越大呢?会吧。
对视之时,齐美玉把盆里的碎屑悉数撒了下去。准头不过,有些落在了荷花荷叶上,鱼头蹦来在吞。
二人在殿前的竹椅上休息。
“后头我回电话,你没接。”齐美玉说,“有什么事吗?”
“三姥姥打的,你有事可以回她。”咚咚回得模棱两可。
“我换号了。”齐美玉说,“前天换的。”
咚咚点头,没说话。
坐了会儿,有人叫齐美玉,叫的是法号。
温温柔柔的法号。咚咚心里觉得,没有美玉好听。美玉很好听的。
两人一起站起来。
咚咚双手作揖,当此告别。
咚咚往山上去,想下山的时候坐缆车。这会儿的还没开,她就坐在等候区。
那日特意在山中没等到的日出,今日总算瞧见。
云开雾散,霞光随风轻摇,漾在天际。远处江滩的佛像上,挂着飞行着的工人,似乎那声声敲打如在耳边,更重的是腥味,带着潮气的腥味,又很新鲜。
咚咚摸了摸头,突然念想是明白了体操的那个姿势不太对,不是她和三姥姥的错,视频没有讲明白,应该先动哪个骨头。
咚咚抬起左脚放在膝间,那一处还有一条没康复的伤口,已经不痛了,她单脚站立着,双手放宽,终于平衡了。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像是一根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