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死寂被一种新的轰鸣撕裂。
那不是引擎的咆哮,而是一种尖锐的、撕扯金属的警报声。红色的应急灯瞬间取代了柔和的照明,将每一张脸都染上血色。
“怎么回事!”蝎子吼道,他用自己的身体将叶弈墨牢牢护在怀里,抵御着机身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
驾驶舱的门被撞开,副驾驶员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脸上是纯粹的惊骇。“我们被锁定了!至少三架!天知道是什么东西!”
“敌我识别呢?”蝎子问。
“没有信号!通讯被完全切断了!我们是瞎子,是聋子!”
话音未落,运输机猛地向一侧翻滚。巨大的过载力将所有人死死压在舱壁上。医疗兵死死抓住傅薄嗔的病床,才没有让它翻倒。仪器的托盘和药品散落一地。
“狗娘养的!”驾驶员“铁隼”的怒吼通过内部通话器传来,“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得多!甩不掉!”
蝎子抱着叶弈墨,这个女人的重量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剧烈的震动撕碎。他看着她灰白的发丝,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一种暴虐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他刚刚亲眼见证了一场献祭,绝不允许这场献祭的成果被一群来历不明的杂种夺走。
“能还击吗?”
“用运输机跟战斗机打?你疯了?我们的干扰弹已经放完了!”铁隼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他们不是在攻击,是在驱赶!他们在把我们往南边赶!”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机翼下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机身明显失去了部分平衡。
“右侧引擎受损!我们正在失去高度!”
绝境。
蝎子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通讯中断,敌我不明,飞机受损,他们就像是被蛛网缠住的飞蛾,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叶弈墨的眼皮颤动着,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她的世界是颠倒的,血红色的,充斥着警报和爆炸的噪音。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另一种更清晰的“感知”。
冰冷的、带着贪婪杀意的“视线”,正从四面八方牢牢锁定着他们。而这“视线”的焦点,是她口袋里那块已经变成死物的玉佩。
“……蝎子……”
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像砂纸摩擦着他的耳膜。
蝎子猛地低下头。“夜莺?你醒了?”
她没有力气回答。她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一只手,指向一个方向。她的手指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
“告诉他……转向……”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二百一十度……下降……”
蝎子愣住了。他看向那个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漆黑的夜空和翻滚的云层。
“夜莺,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风暴……”
蝎子立刻按住通话器。“铁隼!转向二百一十度,下降高度!立刻!”
“你他妈说什么?”铁隼的咆哮几乎要震破耳膜,“那里是雷暴区!一头扎进去,我们会被撕成碎片的!我才是飞行员!”
“这是夜莺的命令!”蝎子吼了回去。
“她昏迷了!你是不是也疯了!我拒绝执行这个自杀命令!”
“砰!”
又一发炮弹击中了机尾,飞机像一片失控的落叶,开始螺旋下坠。失重感攫取了每一个人。
“执行命令!”蝎子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那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气魄,“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就用你的!如果没有,就闭嘴听她的!”
驾驶舱里沉默了。几秒钟后,飞机猛地拉平,然后以一个决绝的角度,一头扎向那片在雷达上显示为极度危险的黑色云团。
机舱外瞬间被黑暗吞噬。狂暴的气流让巨大的运输机像一叶扁舟,在怒海中沉浮。雷电在不远处炸开,瞬间照亮机舱,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我们完了……”副驾驶员喃喃自语。
叶弈墨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被这狂暴的颠簸一点点碾碎。但她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还不够……”她对蝎子说,“……让他们……看到我们……”
“什么?”蝎子无法理解。他们躲进来就是为了不被看见。
“……信号……照明弹……用特定的顺序……”叶弈??的嘴唇翕动着,说出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军事信号,更像是一种毫无规律的乱码。
“夜莺,这是……”
“……做……”她的命令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蝎子不再犹豫。他将叶弈墨的指令一字不差地转达给铁隼。
“你确定?”铁隼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但经历了刚才的一切,他不敢再公然反抗,“这会彻底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确定。”蝎子替她回答。
铁隼咬着牙,按下了发射按钮。
三颗照明弹,以一种奇怪的节奏,从运输机腹部射出,在漆黑的雷暴云中,亮起三团短暂的光晕,然后迅速被黑暗吞噬。
什么都没有发生。
机舱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飞机在气流中挣扎的呻吟。
“看吧,我就说……”铁隼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个新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他们的内部通讯频道。那是一个冰冷、平静,却带着无上信心的女声。
“‘影子’收到。陷阱已启动。正在清理‘苍蝇’。”
蝎子浑身一震。
铁隼和副驾驶员则像是见了鬼。
“谁?你是谁?你怎么会……”
频道里,那个女声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几个简短有力的声音。
“影子一号,就位。”
“影子二号,锁定目标。”
“开火。”
就在运输机外,那片狂暴的雷暴云之上,四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幽灵战机,如同鬼魅般从云层中现身。它们刚刚一直保持着无线电静默,像潜伏的鲨鱼,等待着猎物被驱赶进包围圈。
而那三颗看似毫无意义的照明弹,就是开火的信号。
致命的火链,从四个方向同时射出,精准地撕裂了夜空。那三架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敌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动作,就在空中爆成了三团绚丽的烟火。
战斗在十秒钟内开始,也在十秒钟内结束。
运输机终于摆脱了致命的锁定,铁隼用尽全力,将飞机从失速的边缘拉了回来,冲出了雷暴区。
平稳的夜空再次出现在舷窗外。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时速,只是一场噩梦。
内部通讯频道里,那个被称为“影子”的女声再次响起。“‘创世’的余孽比我们想的更急切。夜莺,你还好吗?”
蝎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叶弈墨的双眼已经再次闭上,仿佛刚才下达那一连串命令的人根本不是她。她口袋里的那块玉佩,似乎又黯淡了一些。
“她耗尽了力气。”蝎子替她回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是谁?”
“我们是她的影子。”女声回答得理所当然,“奉命前来接应。航向已为你们校准,前方空域安全。我们在外层护航。”
铁隼坐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他看着雷达上突然出现的四个友方标识,它们像忠诚的守卫,将他们这架伤痕累累的运输机护在中间。他无法理解,在通讯完全被切断的情况下,叶弈墨是如何指挥一支他甚至不知道其存在的友军,完成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反埋伏。
那不是战术。
那是预知。
他回头,透过驾驶舱的门,看向那个被蝎子抱在怀里的女人。敬畏,第一次在一个王牌飞行员的心中,取代了所有的骄傲。
蝎子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默默地拉过一张毯子,盖在叶弈墨身上。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
他看向另一边。
傅薄嗔躺在病床上,胸口平稳地起伏着。医疗兵正在为他重新连接监护仪,上面的数据稳定得像一个奇迹。
他活了。
而救了他,也救了这架飞机上所有人的人,却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气息微弱。
飞机在幽灵战机的护航下,平稳地飞向基地。
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