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湿透的黑布,沉闷地压在南区的旧码头上。
空气里混杂着海水的咸腥和铁锈的气味。叶弈墨把车停在废弃仓库的阴影里,熄了火。
“他真的会来?”苏晴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紧张,“这种人,拿了钱就跑路是常态。”
“他会的。”叶弈墨回答,她没有看苏晴,而是盯着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他要的不是一笔钱,是活路。‘Vesta’的清道夫,比我们想象的更有效率。”
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要么反咬一口,要么跪地求饶。那个叫刘振的会计,选择了前者。
几分钟后,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仓库区另一头出现。他抱着一个公文包,像抱着自己的命。
叶弈墨推开车门。“晴姐,你在车里。有任何不对,立刻开车走,不要管我。”
“不行!”苏晴抓住她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这是命令。”叶弈-墨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她甩开苏晴的手,独自走向那个身影。
“东西带来了?”叶弈墨开门见山。
刘振被她吓了一跳,身体缩了一下。“钱……钱呢?说好的一百万现金。”
“看到东西,钱就是你的。”叶弈墨站定,与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刘振哆哆嗦嗦地打开公文包,正要拿出里面的文件。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了码头的死寂。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以一个蛮横的漂移甩尾,用车头死死堵住了巷口,雪亮的车灯将两人笼罩。
车门拉开,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跳了下来。他们动作统一,沉默无声,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机器。
刘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叶弈墨!”车里的苏晴发出惊呼。
完了。这是刘振和苏晴脑子里同时冒出的念头。
叶弈墨的反应快得不像一个人类。在对方跳下车的瞬间,她没有后退,反而一个箭步上前,抓起地上最厚的一沓文件,同时一把将瘫软的刘振推向旁边的集装箱堆。
“跑!”她只喊出一个字。
但已经晚了。
一个男人像猎豹一样扑向刘振,一只手刀砍在他的后颈,刘振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另外两人直奔叶弈墨而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是杀人,是夺回文件。
叶弈墨转身就跑,但对方的速度更快。身后传来风声,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就感觉一股巨力抓向她的肩膀。
躲不开了。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的不是报警,也不是呼救。她想到了傅薄嗔。想到了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冰冷的保证,和陈助送来的那个毫不起眼的盒子。
盒子里,除了一堆加密文件,只有一枚触手生凉的墨玉佩,和一本薄薄的手札。
手札上没有傅家的家徽,只有几行莫名其妙的旧体诗。
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危险的赌博。
叶弈墨的身体被一股力量猛地向后拽去,她借着这股力道旋身,另一只手已经从领口里扯出了那枚玉佩。
玉佩冰冷,像一块万年寒冰。
“月满西楼,鱼龙寂。”
她用尽全力,将这句不知所云的暗语念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
抓着她的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她在做什么。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晴在车里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声音。
叶弈-墨的心沉了下去。傅薄嗔,你耍我?
就在那个男人的手即将掐住她喉咙的千分之一秒。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清的闷响。
两个黑影,如同鬼魅,从仓库顶棚的钢梁上垂直落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其中一个黑影的手臂像一条鞭子,精准地抽在抓住叶弈墨的那个男人的手腕上。清脆的骨裂声在夜里格外刺耳。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集装箱上。
另一个黑影则迎上了另外两名扑来的敌人。他的动作简单到极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一次格挡,一次肘击,一次锁喉。两个训练有素的打手,在他面前像两个笨拙的孩童,一个照面就被彻底瓦解了战斗力。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剩下的那个在车边的男人反应过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
但他没机会开枪。
第一个黑影动了。他的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残影。男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麻,枪已经易主。接着,他的下颚被枪柄重重一击,整个人向后仰倒,昏死过去。
四个职业打手,像四袋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
码头恢复了寂静,比之前更可怕的寂静。
叶弈墨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手里的文件和那枚玉佩。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不是保镖。这是武器。是傅家藏在最深处的、不为外人所知的力量。
两个黑影处理完一切,转身面向叶弈墨。他们穿着最普通的黑色运动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两尊没有灵魂的雕塑。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其中一人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刘振,又指了指那几个打手。那是一个无声的询问:如何处置?
叶弈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她指着刘振,“让他消失。从这个城市,从所有认识他的人的记忆里。”
黑影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指令毫不意外。
“这些人,”她又看向那四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交给你们的主子。告诉傅薄嗔,我需要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
另一个黑影也点了头。
叶弈墨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她拉开车门,把吓得面无人色的苏晴推到副驾驶座,自己坐了上去。
发动汽车前,她透过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
一个黑影已经扛起刘振,像扛起一袋面粉,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仓库的阴影深处。另一个则在迅速地检查那几名打手的身体,似乎在寻找什么身份标识。动作专业,冷酷,高效。
这些人,不问缘由,不问对错。他们只听从玉佩和暗语。
玉佩是钥匙,暗语是指令。而她,是那个握着钥匙的人。
这把钥匙,通向的不是傅家的资源,而是一个黑暗、冷血、以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地下王国。
“弈墨……他们……他们是……”苏晴的声音还在发抖。
“傅薄嗔的人。”叶弈墨吐出这几个字,感觉喉咙有些干涩。
她把那沓从混乱中抢出来的文件扔在仪表台上。最上面的一张,是一份资金转移记录。一个陌生的名字,连接着一个位于苏黎世的银行账户。
这是她要的线索。
可代价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发红的手心。刚刚,她第一次主动使用了这股不属于她的、淬了剧毒的力量。
而且,感觉似乎并不坏。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与虎谋皮,老虎的爪牙,原来如此锋利。
而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这头老虎为自己亮出爪牙。
汽车驶出码头,汇入城市的车流。叶弈墨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油门踩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