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几乎是和傅薄嗔的手下同时撞进来的。
“傅先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脸惊骇,“你按紧急铃是……”
他的话被傅薄嗔的动作打断。
傅薄嗔已经掀开了被子,一只手撑着床垫,试图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腹部的纱布下,有淡淡的红色开始洇开。
“给他穿衣服。”傅薄嗔对他的手下命令道,完全无视了医生的存在。
“傅先生,你疯了吗!”医生冲上前,想要按住他,“你的伤口缝合处有轻微撕裂,现在必须卧床静养,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可能导致内出血!”
傅薄嗔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那股迫人的气场却分毫不减。“让开。”
“不行!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必须对你的生命负责!”
叶弈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上前,拦在了医生和傅薄嗔之间,试图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劝说。“傅薄嗔,医生说得对,你的伤……”
“叶弈墨,”他叫了她的全名,打断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我的命,我说了算。现在,你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这里等消息。”
他给出的选择,根本没有选择。
叶弈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退后一步,等于用行动默许了他的疯狂。
医生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傅薄嗔,又看看叶弈墨,最后只能对着那两个已经拿出干净作战服的手下吼道:“你们!你们想害死他吗?”
其中一个手下,代号A,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们的职责,是执行傅先生的命令。”
另一个,代号B,已经熟练地剪开了傅薄嗔身上的病号服。
整个过程充满了诡异的平静和高效。医生和护士被无形的气场逼退到墙角,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男人用最快的速度给一个重伤员换上黑色的作战服和战术背心。傅薄嗔全程咬着牙,一声不吭,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叶弈墨别开脸,不忍再看。
她从未见过如此偏执、如此不计后果的人。他像一架失控的、即将解体的战争机器,却依然固执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全速前进。
“周琛呢?”傅薄嗔穿好衣服,被手下A扶着站起来,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对方身上。
“已经提到车上了,傅先生。”
“很好。”他转向叶弈墨,“地址,再报一次,让他们设置导航。”
叶弈墨机械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地址。
“走。”
傅薄嗔在两个手下的搀扶下,迈开了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走得很稳。经过医生身边时,他甚至还停顿了一下。
“准备好手术室和血袋,”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我回来的时候会需要。”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石化了的医护人员,径直走出了病房。
叶弈墨跟在他身后,走廊里回荡着他们一行人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她忽然意识到,从她开口求助的那一刻起,这件事的主导权,就已经彻底转移到了这个男人手上。
她点燃了火,而他,选择抱着炸药冲进了火场。
车队如黑色的利箭,划破城市的夜色。
傅薄嗔坐在后座,闭着眼,脸色比在医院时更差。叶弈墨坐在他旁边,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她几次想开口问他的状况,但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的人,可靠吗?”傅薄嗔忽然开口。
叶弈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他们是专业的,但主要负责情报搜集,正面冲突不是强项。”
“嗯。”他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车队很快驶离了繁华的市区,进入了荒凉的城西。路灯越来越稀疏,最后完全被黑暗吞噬。
当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公里时,叶弈墨看到了第一道关卡。几辆黑色的越野车横在路中间,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男人在检查过往车辆。
是江水和的人。
他们的车没有停,对方看到车牌后立刻挥手放行。一路上,这样的关卡接连出现了三次,将整个废弃工厂区围成了一个铁桶。
“他的人,效率很高。”叶弈墨客观评价。
傅薄嗔没有回应,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在节省。
终于,车在一栋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厂房前停下。这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刮过破损铁皮发出的呜呜声。十几名傅薄嗔的手下已经在这里集结,他们装备精良,行动间悄无声息,像一群蛰伏在暗夜里的猎豹。
车门打开,冷风灌了进来。
手下A和B一左一右,将傅薄嗔从车里“架”了出来。
“傅先生。”为首的一名护卫上前报告,“A组已经完成外围清扫,没有发现监控和暗哨。B组正在对厂房主体进行初步排查,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周琛带进去。”傅薄嗔的命令简短而清晰。
很快,被蒙着头、堵着嘴的周琛被人从另一辆车里拖了出来,粗暴地推进了工厂。
叶弈墨跟在傅薄嗔身后,踏入了这座囚禁着她哥哥最后希望的牢笼。工厂内部空旷而杂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腐败气味。巨大的机器像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手电筒的光柱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B组,汇报情况。”傅薄嗔靠在一根承重柱上,剧烈的喘息被他强行压制住。
“报告,发现三处生活区域,有近期活动的痕迹。一间办公室,一间休息室,还有一间……审讯室。”
叶弈墨的心猛地一沉。
“办公室里有碎纸机,里面的东西被销毁得很彻底。休息室的电脑硬盘被物理破坏。审讯室很干净,刚被清理过。”
线索,似乎都断了。
叶弈墨的指尖开始发冷。她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周琛背后的人动作太快,已经抹掉了一切。
“把周琛的头套摘了。”傅薄嗔的声音响起。
周琛的头套被扯下,他惊恐地眨着眼,适应着手电筒的强光。当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和傅薄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周琛,”傅薄嗔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很喜欢这里?”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周琛语无伦次地否认。
“不知道?”傅薄嗔轻笑了一声,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叶弈墨下意识想上前,却被手下A伸手拦住。
“我的人告诉我,这里是你的一个据点。”傅薄嗔调整了一下呼吸,“你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我……我就是用来……用来堆点货……”
“是吗?”傅薄嗔示意了一下,“搜。把所有墙体、地板、机器底座,全部敲一遍。”
“是!”
十几名手下立刻散开,用专业的工具开始对整个厂房进行地毯式排查。敲击声、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敲在周琛的神经上。
“傅先生,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周琛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只是个小角色,是他们……是他们让我做的!”
“他们是谁?”叶弈墨抢先问道,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
周琛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嘴巴却闭得更紧了。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傅薄嗔对手下B说,“把他带到审讯室,让他看看我们是怎么‘清理’痕迹的。”
“不!不要!”周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我说!我说!”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排查东侧墙壁的手下忽然高声报告:“傅先生,这里有发现!”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众人围了过去。那是一面布满了电线的墙壁,墙上挂着一个老旧的配电箱。
“箱子是空的,但后面的墙体是中空的。”手下报告。
“拆。”
几分钟后,伪装的配电箱被暴力拆除,露出了后面一个用水泥封死的暗格。
叶弈墨的呼吸几乎停滞。
就是这里!她的线人发现U盘的地方!
很快,水泥块被敲开,一个金属盒子被取了出来。盒子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的东西让叶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没有U盘。
U盘已经被她的人取走,正在技术部恢复。
盒子里只有几张被烧得只剩下边角的票据,还有一个被砸得变形、屏幕碎裂的手机残骸。
希望的火焰,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技术员。”傅薄嗔命令道。
一名背着专业设备的年轻人立刻上前,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残骸放进证物袋。他拿出一个便携设备,开始连接那个破损的手机。
“傅先生,手机是军用级别的加密型号,物理损伤严重,主板有烧毁痕迹,现场破解的可能性很低。”
周琛看到那个手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傅薄嗔还要惨白。
傅薄嗔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这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
“看来你还是想去审讯室。”
“我说!”周琛彻底崩溃了,指着那个手机残骸,声音尖利,“这是……这是‘信使’的手机!每次都是他用这个手机单线联系我!上面的所有信息,阅后即焚!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信使?”叶弈墨追问,“他都给你下达什么指令?”
“处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有……还有人。”周琛颤抖着说,“三年前,也是他让我处理掉一个叫江安和的男人,还有他手里的一个U盘……”
叶弈墨的身体晃了一下。
哥哥!
果然是他!
“票据呢?”傅薄嗔指着那些烧毁的纸片。
“是……是处理那些‘东西’的费用凭证,每次任务完成,我把票据放在这里,他会派人来取走,然后把钱打到我的海外账户。”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工作的技术员忽然抬起头。
“傅先生,”他的表情异常严肃,“虽然主板烧了,但我尝试从SIM卡座的触点残留数据里,读取到了最后一次的基站交互信息。”
“说。”
“这张SIM卡,是一张不记名的太空卡。但是,它最后一次进行信号注册的基站位置……”技术员顿了顿,报出了一个地址。
那个地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叶弈墨更是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技术员看着傅薄嗔,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在傅氏集团总部大楼的专用信号塔覆盖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