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路障处燃起的火把时,百里浔舟心头没来由地窜起一阵躁郁。灼灼火光晃动在如深渊一般的黑夜中,似是数道野兽的眸,散发着危险的不详气息。
“驾!”
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奔出,四蹄几乎踏出残影,在月色下直朝着那片火光疾驰而去。
行到近前,百里浔舟勒马急停,凌空一跃,翻身下马,目光在清点物资的人群中一扫而过,并未瞧见封眠的身影。
封眠并非每次都会来,但这次百里浔舟的心口却突突狂跳,想见她的念头在脑袋里乱窜,几乎按捺不住。
不行,她这几日已经很忙很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百里浔舟在心里这般劝自己,强行将脑海中左突右撞的念头压了回去,看似平静地询问守卫:“郡主这几日如何?”
守卫的视线慌张移挪了一瞬,打了个磕绊,“挺、挺好的。郡主每日都早早歇下了,准时用一日三餐,预防的汤药也都在喝……”
百里浔舟双眸微眯,目光锐利如刃,“你再说一遍,郡主如何?”
“郡主……”守卫心都在抖,身为疾羽营士卒,却要对世子殿下撒谎,对他当真是莫大的考验。可殿下将他们调给郡主的时候便说了,必须事事听郡主的吩咐,他又不敢违逆郡主,只能硬着头皮,心虚道,“……挺好的。”
“让开。”
冷冷的两个字掷地有声,惊得守卫脊背僵直,“什么?”
“让开,我要进去。”百里浔舟刑讯过不知多少人,岂看不出这拙劣的隐瞒?
守卫说谎,便说明封眠必然是出事了,却命众人瞒着他,那极有可能是……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心口一阵痉挛的痛楚,听说严重些的病患“朝发夕死,夕发朝亡”,封眠的身子骨那般弱……
若是……
不,不会。吉人自有天相,她定会无恙。百里浔舟此刻无比希望那无稽的命理之说是真的,他是她的“解厄星”,他还没死呢,她怎么会有事?!
两名守卫慌得挡在木障前,“不行,郡主殿下说了,谁都不能过去!”
不知她安危与否,他如何还能再在这安稳地待得下去?
百里浔舟懒怠与他们多言,掏出自己的令牌丢给身后的山衣,“将令牌带去交予姚知远。”
他若出事,疾羽营万事便暂且听姚知远调令。
山衣惊慌:“殿下!你不能进去啊!”
“此事万不可让母亲知晓。”
百里浔舟最后叮嘱一句,径自翻身上马,轻扯缰绳退开数步。
就在守卫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却见战马忽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伴着一声呼哨,助跑两步,竟纵身飞跃过木障,稳稳落于内侧,接着片刻不停地疾驰离开。
扬起的尘扑了守卫们一脸。
众人两眼茫然,面面相觑,他们竟妄想能拦得住世子殿下?殿下甚至无需搬出军命相压,便径直闯进去了。
这时又一道马蹄声响起,落后十几丈远的成立虚终于筋疲力尽地赶了上来,他下马时双腿虚软,险些便要摔倒,牵着缰绳才站住了,左右张望一圈,虚弱问道:“世子殿下呢?郡主殿下呢?”
守卫往百里浔舟消失的方向指了一指。
成立虚呼吸一滞,来的时候也没说是深入虎穴去见郡主啊!
他讪讪地挪了两步,不知要不要跟上,“那我……”
守卫登时来了精神,拦不住世子,难道还拦不住面前这人吗?
“郡主有令,任何人不许通行!”
成立虚大喜过望,十分乖巧道:“哎,好嘞,我不进去。我……我先回驿站吧我。”
云中郡的驿站,怎么也要比他脚下正站着的地方安全啊!
“军师救命——”山衣捧着烫手的令牌跌跌撞撞跑到姚知远面前,险些一个踉跄给他跪下。
姚知远随手一扶,还有心思玩笑:“年节未至,不必行此大礼。”
山衣泪汪汪地抬眼,“我还能活到年节吗?”
姚知远这才看清他手里捧着百里浔舟的令牌,差点跳起来,“殿下又做什么了?”
怎么改整出这种托孤的架势?令牌都解了!
山衣如此这般的将事情说了,哭丧着脸说:“这么大的事,若是被王爷和王妃发现了,我是不是就完蛋了!”
“无妨,便是再来十个你也看不住一个世子殿下,王爷和王妃会理解你的。”姚知远拍拍山衣的肩,长叹一声,“你现下应该祈祷的,是郡主殿下平安无恙。”
否则家里这个要发疯,宫里的那位说不定也要发疯。到时北疆可真要掀起风云浪涌了。
*
起先是觉得冷,后来又热得想要蹬掉所有压在身上的遮盖物,偏又浑身无力,只能拱着身子,难受得发出哼唧声。
迷迷糊糊的,封眠感觉有人在她耳边柔声哄着,同时用力将被角掖进了她早已被汗湿透的肩下,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她像只被蚕茧裹住的蚕宝宝,再挣动不得。
好讨厌,好讨厌的人,怎么一面说好听的话哄她,一面对她做出这么坏这么坏的事呢?
燥气在心底越鼓越涨,难受掺杂着委屈,泪珠不住从眼角滚落下来。
又有冰凉的巾帕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泪珠,擦过她满是热汗的额头。
那声音又来哄她,絮叨叨的很好听,凉意从额头一点点蹭到颊侧,让她心底的燥意降下来些许,呼吸平稳了下来。
见封眠紧蹙的眉心缓缓舒展,百里浔舟终于松了口气。他换了一块巾帕浸水拧干,继续替封眠擦拭脸颊降温,指尖感触她呼出的气息,灼热如炭火。
她两颊亦是烧得通红,因方才落泪,长睫依然濡湿,额发亦是湿漉漉的,凌乱黏在额角,瞧着十分可怜。
何时才能醒来呢?柳寄雪说,只要她能醒来一次便算是大有希望,可从他硬闯进来,陪在她身侧已有两日之久,她一次也没有睁过眼。
心底的慌张无止境地蔓延着,百里浔舟却半分也不愿表露出来,生怕连带着烧得昏迷的封眠感知到他的心情,也跟着一起难受起来。
母亲总说,病中之人最易感知旁人情緖,与病中的人不能说丧气话,不要谈论病情,要与病人说些开心的事情,带动病人保持快乐的心情,这样才能快快好起来。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与封眠自己幼时的趣事,想哄着她高兴,一度词穷,便开始夸今日的天有多蓝,阳光有多明媚,风有多清爽。
“等你醒过来,感觉好一些,我便带你去院中坐一坐,将病气晒走,说不定便好得更快了。”
封眠病后便也留在了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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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众人听闻郡主为了让她们安心,跟着进入病区,因而自己也染了病,当即为她挪出一间空置的小茅草屋,让她在其间安心静养。
四下无旁人,百里浔舟与封眠说话时,用尽了生平最温柔的语调,若被旁人听见,定会疑心他被人掉包了。
思及此,百里浔舟忽然想到幼时一件事,倒可以当故事讲给封眠听。他努力回忆着已经被时间磨得不清晰的往事,缓缓道:“说起来,其实我幼时也入过一次拐子窝。”
“当时我与父亲走散了,本是想去救人的,结果低估了他们,高估了自己,一并被绑了去。”他回忆着,蹙了蹙眉,“也关在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后来我用两块石头打出火花,点燃了稻草,带着大家一起跑了出去。”
“那群人笨得很,我解了外衫挂在树枝上,就引得他们跑错了路。我跑到山脚,恰好撞见来寻我的父亲,他把其他的孩子都送了回去。怎么样,我厉不厉害?”他说着,含笑去看封面,旋即一呆。
一双水雾蒙蒙的眼正困倦地望着他,封眠张了张唇,嗓音干涩沙哑:“渴。”
百里浔舟如梦初醒,慌乱得左右手脚打了一架,才从屋内一直备着的小茶壶里给她倒了一盏温茶来。
他一手端茶,一手抵着她汗涔涔的后背半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颈侧,慢慢将一盏温茶喂完了。
“还渴吗?”他问。
封眠轻轻摇摇头,虚弱道:“热。”
她想把被子撩开透口气。
“不行。”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一点,“出了汗再吹风,待会儿烧得更重了。”
封眠兀自气闷了一会儿,烧得迷糊糊的脑袋才慢吞吞想起来自己此时此刻的境况,扑腾着想要坐起来,离百里浔舟远些。
“我,你走远些,别过了病气……”她拧着眉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被百里浔舟轻轻一摁就又倒了回去。
“我若在乎会不会染病,就不会在这里了。”百里浔舟声音中带着些无奈,低低地抱怨,“你说会照顾好自己,我才放心留你在此。现在看来,我就不该太放心你。”
封眠微微仰起脑袋,瞧见百里浔舟面上乖乖覆着面巾,锋利的眉目像是两日没睡被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点倦意,微垂眼睫回望他时,眼底些许的安心之下,藏着化不开的担忧。
她呆呆地望了片刻,忽然开口:“我……”
“嗯?”百里浔舟以为她有什么需求要提,忙俯首帖耳。
却听她带着几丝羞赧道:“我几日未洗漱了,又满身是汗,是不是都臭了?”
“……”
百里浔舟没忍住,扭过脸去大笑出声。封眠的脸颊都能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微微震动。
她探首去看他带笑的眉眼,心下觉得满意许多,百里浔舟这样的眉眼还是适合恣意飞扬的笑,忧郁的神色不适合他。
半晌,待笑声终于渐渐止住了,封眠才道:“帮我喊阿雪过来吧,我有要紧事同她说。”
“好。”百里浔舟没有多问她具体事宜,只将被角又掖了掖,让她靠坐在床头,又认真叮嘱,“不许挣开被子。”
说罢便大步出去了。
封眠闭目缓了缓神,整理繁杂的思绪。
总归是没有白病一次,她顺利梦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