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一场互市,逃难的白水县百姓看见了重建家园的希望,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待到了了家门口才得知于家村疫病一事,顿时人心惶惶,几欲就想作鸟兽散。
早就被封眠叮嘱过的守卫们自不能放任这些潜藏的疫病患者离开,来一个便隔离一个,来一家便隔离一家。这几日见识过于家村疫病情状的守卫们,一条漏网之鱼都不敢有。
起初百姓们颇有怨愤,后来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有大夫来把脉,方知此举确实是为了他们好,才安生下来。
谁知一夜过去,烧倒一片。
百里浔舟派人沿着他们的来时路细细排查,只在白水县邻近的村镇发现了一些疑似病患,一并隔离观察。
要么说福祸相依,若不是互市,疫病不会回到黑石沟,然而若不是互市,此时的疫病便未必能控制在白水县内,恐怕更难收拾。
最因此而感到崩溃恼恨的,莫过于白水县县丞。
因瞒报灾情一事降罪的圣旨前脚刚到,后脚又闹出来规模渐大的疫病,县丞觉得自己已经从官帽不保,过渡到官帽下的脑袋都已摇摇欲坠。
开互市时,他还几次三番暗献殷勤,想要蹭一蹭政绩,谁知郡主却是全然绕过他去办互市,责备不满之意明确,已经令他冷汗涔涔,连夜顶风往盛京送了几车珠宝,想保下自己的官帽。
现在可好,就算是倾家荡产,都未必能保住他的脑袋!
他兀自陷入天塌了的惶然之中,县丞夫人恨铁不成钢,将他手臂掐得青紫,“戴罪立功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
这天杀的蠢材!
县丞如梦初醒,将准备送去盛京的珠宝拿出来,想尽办法去买食物买药材,大张旗鼓地往黑石沟送。
祈求有人能将他的义举记下来,为他说两句好话。
另一个和县丞同样绝望的,是刚刚抵达云中郡的户部司农成立虚。
他恰好在离北疆不远的州郡内巡察水利,接到顾春温的信便兴高采烈地来了,准备辨一辨良种,大展宏图。
就这么一脚踏进了因疫病爆发而变得风声鹤唳的北疆。
流匪都商量着另觅山头,阿尔纳部也老老实实不敢犯边,偏他逆流而上,一头扎进来了。
他紧赶慢赶,赶到王府,大步一冲拦住了刚走出府门的百里浔舟,还未开口,就被他反剪双手摁到了墙上。
成立虚急忙自报家门,“世子殿下,下官户部司农成立虚,应郡主召请前来!”
说出“郡主”二字,成立虚感觉钳制自己的力道立刻就放轻了,重获自由的他立时转身行礼,“世子殿下好身手!不知郡主现下在何处?下官是否方便拜见?”
他心下打着主意,郡主定然在王府中好生待着,他便可以借拜见之机卖一卖惨,请郡主留他在王府暂住些许时日。这时候,哪还有比王府更安全的地方呢?
“郡主在黑石沟,你也要同去?”百里浔舟挑眉,打量他两眼,嗯,平平无奇。
什么?成立虚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郡主千金之躯竟然还一直留在黑石沟那等险地?这消息若穿到陛下耳朵里,他们这些在在场的官员,不会都因此吃挂落吧?
见他目光呆滞久久不言,百里浔舟有些不耐,“我正要去见郡主,你到底去是不去?”
成立虚骑虎难下,他惯爱面子,说不出自己就是贪生怕死,只能硬着头皮说去,心如死灰地上了马。
骏马疾驰,马蹄在青石板路上踏起飞尘。
飞尘卷着辘辘前行的车轮,缓缓停于于家村前的小路上。
浓郁的药味被风卷过,以面巾遮住口鼻的众人惶惶然下了马车,被守卫引导着逐一派对核查信息。
恰在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响起,引得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另一侧的木障被挪开,两名守卫抬着一把舆架出来,舆架上盖着白布,其下隐约可见人形。前面的守卫脚下忽地一绊,舆架轻晃,一只了无生息的青白手臂落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哭嚎声渐渐弱去时,队伍中一名青年崩溃了。
他烧得面颊通红,状若疯魔一般左突右撞,“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你们带我们过来,就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放我走,回家,我要回家!”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推搡哭喊,四散欲逃。
“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我不要进去!”
“放我们出去!”
“冷静,大家都冷静一下!”守卫们竭力维持着秩序,柳寄雪和几名大夫也闻声赶来来安抚众人。
他们每个人都满面倦容,眼下青黑,已经有好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了,此时仍打起精神来安抚面前的百姓。
惊恐爆发的百姓们听不进去任何安抚劝诫之言,连着几日高热不退,已经让他们的身体十分痛苦,又被通知要与其他看似健康的人隔离起来,接受治疗。
半信半疑地刚来到此地,就见到有尸体被抬了出来,他们濒临崩溃边缘的内心再也绷不住了,情绪激愤地大吼大叫,吵闹间有几人当场晕厥过去,更惹起一阵喧然。
“郡主来了!诸位请静下来,听郡主一言!”
马车尚未停稳,封眠便急急地跳了下来。
众人听闻郡主来了,慢慢地安静下来,年迈的老妇人被孙儿搀着,虚弱地泣道:“郡主殿下,您、您是个好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阿婆莫急,快搬凳子来给大家坐下歇息。”封眠先温声安抚一句,见众人烧得东倒西歪,站立艰难,忙吩咐下去,守卫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四处搬来长凳。
趁这当口,封眠忙与柳寄雪问清发生了什么,柳寄雪简单说了,末了叹一口气,“药方改了一遍又一遍,忽而起效,忽而又不管用了。送来的人越来越多,抬出去的人也……西山脚下临时辟出的义庄已快摆不下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如巨石一般砸在封眠的心头。
不能再犹豫了,她这般想着,忽地上前两步,什么冠冕堂皇的话都不说了,只道一句:“我陪你们一同进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纷纷不敢置信地抬首,守卫们震惊地彼此对望,疑心自己听错了。
柳寄雪更是顾不得守礼,一把将封眠拽到身后,头次对她严词厉目,“你疯了?你去冒什么险?!”
“你和几位大夫去了那么多次,不是也什么事都没有?你们都进得,我有什么进不得?”封眠软语道。
流萤和雾柳跑上前来,与柳寄雪一同将她团团围住,“郡主身子骨弱,怎么能与几位大夫比呢?”
雾柳摁住她另一只手,张嘴唤了一声“郡主”,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与郡主相伴多年,她最是知道郡主的性子,既然将决定的事说出口,必然已经做好了考虑,定是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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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你若是染了病,我、我要如何与王妃和世子殿下交代呢?”柳寄雪紧握住封眠的手臂,脑海中已不受控制地翻涌出许多可怕的结果,“若我救不了你,我……”
她怕自己再也救不了任何人。
“你不会的。”封眠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语调轻快,“此事你们瞒着王妃和世子殿下就好了,反正他们眼下也进不来呀。”
她心里暗暗抱歉,此番入内,她就是抱着让自己染病的心思去的。若是她病了,说不定能梦见有效的疗法呢?再不济,知道如何能阻断传染也好。
只是,终究要让大家担心一阵子了。
最终谁也没能劝住封眠,柳寄雪只能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虽说她跟着也没什么用处,但好歹能够安心一些。
封眠于是当先踏入了那道隔离的木障,走入令众人望而生畏的疫病区,然后在入口处站定,以目光静迎每一个人。
变得雅雀无声的百姓队伍慢吞吞地动了起来,人们依次搀扶着彼此离开长凳,默然而有序地随她入内。
“大家别害怕,进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让大家自生自灭。大夫每日都会来看诊,汤药食水也绝不会断,我们一直在竭尽全力地救治所有人。”封眠与众人一道往里走,身处其间,反倒没有了想象中带来的恐惧。
目之所及的一切皆是井然有序,左侧的药房烟雾袅袅,一股股浓郁的药味被风吹来赶去,苦涩呛鼻,却是让病中的人最为安心的味道。他们最怕被断了药,那便真是只能等死了。
正浆洗替换面巾的婉娘见一行人进来,忙在棉布衣衫上抹净了水渍,匆匆起身迎上来。
面巾上方露出一双带笑意的眼,婉娘强打起精神,语调上扬,“新屋都已收拾出来,以草药熏炙过了,我领你们过去。”
沿途能听到左右屋舍中传来痛苦的呓语,却也能见到数十道身影在床铺与屋舍之间穿梭,为卧床不起的人净面、喂药,轻声询问他们的需求。
被病气与死亡笼罩着的房屋内,却是干净明亮的,令人焦躁的心一点点跟着静了下来。
年迈的老妇人惊讶极了,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这里做活,不怕染上病吗?”
婉娘闻言轻轻一叹,“这里面,只有几个人是没生病,为了照顾家里人,硬跟进来的。其他人都病着呢,只是症状轻一些,还能起得来床,走得动路。”
“几位大夫和他们的学徒每日连轴转,实在是太过辛苦,我们便想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浆洗,喂药,照料那些发着高烧,神志模糊的人。”
“郡主殿下给了药,给了吃食,还给准备换洗的衣裳,她们从来没有放弃我们,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擎等着外头的人来救吧?人总得自己想活了,才能活得下去。”
封眠最怕病中的人意气消沉,生机丧失,见此情形,心下稍安。
她送着病人们一一在房间内安顿下来,自己则趁着柳寄雪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再撩开面巾四处嗅问,在心里呐喊:病来,病来,病从四面八方来。
生怕自己身体太争气,好不容易进来走了一遭,又平安无事地出去了。
不过她也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质,在走到倒数第二间屋子的时候,她已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脚下踉跄着扶住了墙壁,只留下一句“别声张”,便在一阵惊呼声中软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