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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第 71 章

作者:柳橙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要焚烧所有的尸体?”太过震惊,柳寄雪一时没能控制住陡然拔高的声调,反应过来后才微微掩唇,蹙眉确认道,“当真非如此不可?只怕……百姓们难以接受。”


    时人信奉“事死如事生”,认为唯有全尸下葬,亡者才能保有身后尊严。若肉身残缺,魂魄便易流离失所,沦为孤魂。是以若亡者尸身损毁,诸如砍头而亡者,都要特意请缝尸匠来将肉身细心缝补完整。


    若如沙场战死的将士只能寻回遗体碎片,也会想办法用各种材料来雕刻、拼接缺失的部分,为的就是求一个“全尸”下葬。


    若提出焚烧所有因疫病而亡的死者尸体,恐怕家属们都会愤而抗议。


    “必须焚烧。”封眠斩钉截铁道,语气不容置疑,“你可曾留意,从西山方向返还的百姓,发病者是否远多于别处?”


    柳寄雪怔了怔,细细回想一番,神色渐渐凝重,“好像确是如此。”


    “我们以药草熏屋净气,凡接触病者必先净手更衣,正因深知此病能通过接触传人。那么尸体呢?人虽死,病气却未散。”


    “……尸身若腐,必污水土和空气,恐怕比活着的病患更容易传染疫病。”柳寄雪喃喃自语地接话道。


    因着根深蒂固的“死者为大”的思想,他们从未考虑过这一点。


    “幸而西山脚下人迹不多,尸身又均以棺椁安置,还未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思及此,柳寄雪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封眠在这里。是她当机立断将染病的于家村隔离看管起来,是她为所有被隔离的百姓筹集来了源源不断的粮水与药材,亦是她思及亡者亲友之痛,命人打造棺椁收敛安置尸身,以慰其亲友天人永隔又无法送葬之痛。


    若是换个旁的地方先是遭灾,后是生疫,恐怕粮草与药材早就青黄不接,苦等朝廷赈灾救治期间,不知要死去多少人。而这些尸体也无人会费心安置,多是裹一卷草席便丢去了乱葬岗。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没有封眠,疫病会传播多广,又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可是升米恩,斗米仇,她更担忧若是封眠下令焚烧尸体,怨愤上头的百姓们会反过来诋毁咒骂封眠。她现在见不得有人说封眠不好。


    柳寄雪想不出什么既能顺利焚烧尸体,又能不激起民怨的好主意,一时有些郁闷,“要如何说服百姓们接受呢?”


    “在性命面前,一切皆有转圜的余地。我大致已经有了主意。”封眠很想得开,行惊世骇俗之事,总是要挨上几句骂的。但总不能因为不被理解,就不去做明知道正确的事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试一剂药方。”封眠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柳寄雪,她解释不清楚这药方是从哪里来的,自己又怎么会知道药方有效,便只能眼巴巴地问上一句,“你,可愿信我?”


    若说封眠生病昏睡一遭,醒来便能指点医师开药,那实在是近乎荒唐的一件事。可柳寄雪迎上她的目光,却莫名地就是信她。


    见柳寄雪点头,封眠眼角一弯,立即凝神开始回忆梦中的药方:“金银花、连翘、黄芩、板蓝根、大黄……”


    柳寄雪越听越是眸光清亮。


    这些药材皆属常见,在他们如今所用的药方里也多多少少都会用到,却从未如此配伍过。如今听来。却琢磨出这确是化湿败毒的良方,只需根据病情强弱,来调整药材配伍和剂量即可。


    末了,封眠又叮嘱道:“入口的水,定要煮沸后才能喝,可以加些盐和糖,让大家每日最少用上一碗。对了,再遣人多运些生石灰来,比熏炙药草更为好用。”


    “好。”柳寄雪认真地将这些逐一记下,停笔时,她望着封眠苍白的病容,忽然生出一些奇妙的想法,她会知道这些,是因为自己身染疫病吗?


    临离去前,她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你故意染病……便是为了这些吗?”


    封眠心头一跳,倏然睁圆了眼瞧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遂而炸毛的猫。


    不待她应答,柳寄雪面巾上方那双清亮的眼睛已浅浅一弯,转身离去。唉,郡主该不会以为她东摸西看的动静很隐蔽吧?若非她信她不是胡闹之人,早将她牢牢摁住了。


    柳寄雪离开没多久,紧闭的门扉重又被百里浔舟推开。他似乎是趁方才的间隙去将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了身清清爽爽的墨色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腰间革带利落束出劲窄腰线,长腿一迈,便带着清冽的皂角气息在封眠榻边坐下。


    瞧得封眠很是眼热,小声嘟囔:“我也要沐浴更衣。”


    “不行。”百里浔舟拒绝得温柔却不容商量,“病人没有选择权。”


    他坏心眼地补充道:“这是对你没有照顾好自己的惩罚。”


    见封眠的眉眼和脑袋一起蔫蔫地耷拉下去,百里浔舟心中微软,伸出食指,轻轻勾了勾她的下巴,哄道:“我带你去院中坐坐,可好?”


    指节触及的皮肤仍是热烫,令他心中蹙眉。


    那自然是好极!生着病闷在屋子里的人,最需要去院中坐一坐,望一望天,吹一吹风了。


    只是封眠病得四肢虚软无力,只能由着百里浔舟照料。


    百里浔舟手执干爽的巾帕,熟练地为她拭去额上的汗,巾帕自湿漉漉的鬓角掠过,擦过温热柔软的耳垂,最终贴上她纤长雪白的脖颈。


    颈侧的皮肤格外娇嫩敏感,微凉的触感激得封眠下意识一缩,反而轻轻夹住了百里浔舟捏着巾帕的手,精致的锁骨随之凸起,细腻的肌肤抵在他掌缘。


    两人俱是一僵。


    百里浔舟喉结微动,张了几次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须将汗擦净了才好出门,否则要受风的。”


    封眠慢慢松下肩膀,长睫颤了颤,只嘀咕了一句:“痒。”


    “那我轻些?”


    又不是给伤口上药,这时候越是轻缓,反而越撩得发痒。她只觉心里躁得慌,软声催促:“你快些。”


    “好。”


    百里浔舟忙应了,回身又换了张干净的巾帕,再贴上她颈侧时,便见一抹绯色自寝衣外裸露的肌肤上一点点攀了上来,如晚霞浸染白玉,迅速蔓延至耳根。


    像极一朵徐徐绽开的粉瓣芍药,令百里浔舟的呼吸轻轻一滞,动作也迟疑了一瞬。


    封眠偷眼去瞧百里浔舟,见他竟连耳廓都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比自己还要窘迫。


    看见旁人不如自己时,自己那点羞涩反倒不值一提了,甚至生出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百里浔舟如梦初醒,窘迫之下,只干巴巴地回应了两个字。


    见他如此,封眠心下更轻松了,原本有些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甚至配合得垂下头,将脆弱雪白的后颈暴露在百里浔舟眼下。


    百里浔指节微紧,手执巾帕沿寝衣边缘轻探而入。指尖忽而触道一抹温润滑腻,一时既盼时间长些,却又觉自己心跳如鼓,有些禁受不住,想快些结束。心思矛盾辗转。


    “你的手指好烫,该不会也烧起来了吧?”封眠火上浇油地调侃,说着话还要转过身来,扬起脑袋要去探他的额头。


    百里浔舟一时又窘又恼,牙根痒痒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敲一记,握住她纤瘦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扳正,“坐好,不许乱动。”


    衣襟遮掩下的其他地方,实在是不便他再代劳,只又替她擦净了双手。一番折腾下来,百里浔舟额上都覆了薄汗,两颊醺红,与高烧也无异了。


    他便转身去拿来一件大氅,将封眠严严实实裹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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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眠大惊:“现下可是暑月!”


    “若在我眼皮子底下,让你吹风着了凉,那我不如自绝算了。”


    他故意将话说得重了些,封眠果然不再抗拒,乖乖地任她动作。


    封眠蹬上软缎绣鞋,伸手想让他扶自己起身,接着眼前便被一道身影挡住,两只手臂分别稳稳地托住她的腰后和膝弯,微一用力,便被百里浔舟稳稳横抱起来。


    她下意识搂住百里浔舟的脖颈,脸颊无意间蹭到他颈侧温热的皮肤,两人呼吸皆是一顿。


    他就这么抱着她出了门。


    门外夜色如水,院中一滩月光如浅泊。夜风拂来的苦涩药味中,掺杂着青草、泥土的自然气息。


    是生机勃勃的味道。


    封眠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想,她一定是被命运所眷顾的。


    百里浔舟将她安稳地放在院中的竹椅上,又小心将微微散开的大氅拢好,一丝进风的缝隙都不留。


    方才一抱,他只觉怀中像抱了一片羽毛似的,轻飘飘的无甚重量,仿佛风一吹便会飘走,心中疼惜,忍不住轻声道:“你要多爱惜自己一些。”


    封眠一时心虚,“我很惜命啊。”


    若不是惜命,她才不会为几年后可预见的悲惨结局,远嫁北疆呢。


    她反瞧一眼百里浔舟,清冷月色模糊了他眉宇间的锐气,只余几许温柔,少年的眉眼干净漂亮,此刻专注地望着她,让她心口发紧。


    现在的她,也很不愿去想他会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死去。


    她反问道:“你呢?你这般不管不顾陷在这里,疾羽营怎么办?定北军怎么办?百姓又该怎么办?”


    “父亲不是尚在吗?不知你是否安然,我怎么能安心?那时……根本来不及想那许多。”


    只是听她这一连串的问话,百里浔舟心下忽而有些忐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做?”


    她抬眸望去,他清澈的瞳仁中映着她小小的身影,眸光晶亮仿佛漫天星子也尽数落入他的眼底。


    封眠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别过脸咕哝:“你别说得好像我不识好人心一样,你冒着风险来顾我,我自然很是感激的。”


    只是感激啊。百里浔舟心下轻轻一叹,但他又觉得此时再说些什么,实在有几分像是挟恩图报,便只唇角微扬,轻声道:“知道感激便好,待你病好,切莫忘了回报一二。”


    封眠装做听不见的样子,仰首望着夜空,感叹:“今夜的星星好亮。”


    “嗯,很漂亮。”他应声,眼睛却往她的脸上瞟。


    “那是什么?”她忽然望向远方。


    只见天际冉冉升起一盏暖黄的孔明灯,跃动的火光如流星般照亮夜色。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越来越多,渐渐缀成一片璀璨灯河,顺风悠悠飘来。


    “上面好像有字,写得什么?”


    顺风而来的最近一盏灯正缓缓掠过他们头顶。


    “愿郡主逢凶化吉。”他仰首细看,低声念出,又望向另一盏,“郡主万安。”


    “诸邪退散。”


    “早日康复。”


    他一盏一盏地念着,每一盏灯上都写着斗大的吉祥话,字迹以及灯的做工和样式也肉眼可见的不一致,显然是出自无数人之手。


    无数祈愿自云中郡的方向飘来,是百姓在为她祈愿。


    大家心中都念着她呢。


    封眠心下一暖,鼻尖微酸。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想到什么,哀哀地将目光投向百里浔舟:“母亲和父亲是不是也知道了?”


    百姓们都大张旗鼓地放飞孔明灯祈福了,定然是消息没瞒住。


    封眠与百里浔舟这两个“不听话”“以身涉险”的人面面相觑,不由齐齐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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