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府最北的偏院内冷僻少人,墙根处生着几株横七竖八的苍耳,看似野生,但尚湿润的泥土显示刚刚有人为它浇过水。
竹篾编织的笸箩堆叠在院角,盛着制好的草药,数个晒药架整齐排放在院子中央,整个小院中弥漫着苦涩药香。
元寄雪一身素白襦裙,襻膊将广袖利落地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皓腕。她半蹲在院中自辟的小药田旁,正侍弄着自种的药材。
药田不大,却分畦列亩,井井有条。
紧闭的院门被人无理地径直推开,一个小厮不甚恭敬地站在院门口传话:“三姑娘,王府来人请您过去说话。”
元寄雪闻言抬手,双眼微微亮起,克制着眼底的雀跃之色,应声道:“我知道了,这便过去。”
她急急起身,净手解了襻膊,略理了理衣裙鬓角便准备出门,生怕让人久等。
院门没关严实,敞着一条缝。元寄雪正要开门出去,忽听见外头未走远的小厮正与人闲话。
“哎陈拾,三姑娘日后说不定就进了王府,你也不待人恭敬些。”
被唤作陈拾的传话小厮嗤笑一声:“嘁,你瞧这么多年了,世子和王妃可曾透过一点要结亲的意愿?咱们夫人已经开始给三姑娘瞧人家了,说不定哪日就嫁出去了。”
“而且,咱们这位三姑娘心比天高,妄想着飞上枝头,可现下真凤凰就在王府里住着呢,不日就要嫁作世子妃了,她能有戏?”
“便是费尽心机挤进王府里头,充其量也是个出不了头的侍妾。别说那些京城里的富贵高门了,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当家主母能不会放任这么一个心大的留府不是?”
两人冷嘲热讽地走远,孤身立于门下的元寄雪默默攥紧了掌心,未染蔻丹的指甲深陷入掌心软肉之中。
她沉默半晌,深呼吸排尽胸中浊气,昂首挺胸地踏出了院门。
待见到等在元府角门的流萤,元寄雪才知找自己的人是郡主,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黯。
雪月居内,封眠正看着下人在大槐树下搭秋千,一转眼便望见流萤领着元寄雪进了院门,当即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将要行礼的人扶了起来。
“元姑娘,冒昧去请你过来,没有打扰你吧?”
“无妨,我本就是闲人一个。这两日除了替世子做些伤药,也没什么旁的事。”元寄雪柔柔笑着。
“世子的伤药竟是你替他做的吗?”
元寄雪点点头,语带笑意:“说来我走上医药之途,还要多谢世子。世子自幼习武征战,少不了磕碰受伤,我便学着制药,送予他随身携带。世子说我做的药好用,便一直用着了。”
流萤听着默默鼓起脸颊,这话里话外似在暗示她与世子有多亲厚,世子还对她颇有些信任依赖的样子,真是听得人不舒服。
可她又说得坦坦荡荡毫不黏糊,若要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吧啦了。
但流萤还是没忍住插了句嘴:“那昨夜世子殿下特特送来的三七膏也是出自元姑娘之手吗?药效确实不错,难怪世子称赞。”
元寄雪一怔,世子不是不喜这桩婚事吗?怎么还入夜来郡主的院子?
思量只一闪而过,她便压下心绪,关切地看向封眠,“郡主受伤了?”
“小伤小伤,已快好了。”
“那便好,说起来,给郡主制的药包已经好了。只是今日不知是郡主找我,并未带在身上。”
“你我比邻,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下次带来便是。”封眠带人往寝间走,“正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被摁到梳妆镜前,元寄雪已然有些懵,待流萤和雾柳一左一右为她簪发,便更呆住了。
她今日只用枣木簪梳了个斜掠如枝头垂果的倾髻,简约非常。
雾柳拆下她发间枣木簪,换了根隔嵌银丝的竹节玉簪,青白玉色淡雅如烟。流萤取了枝满覆珍珠的雪柳系于髻周,清丽之余又多了几许俏美。
“昨日当真是对不住,这些是我予你的赔礼,你切莫推辞。”封眠双手托腮,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看着她,“都很是配你呢。”
元寄雪垂在袖间的手指攥了攥衣角,她望了望镜中自己发髻之上并不如何张扬却内蕴光华的玉簪雪柳,面上带出一个浅笑,眼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可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喉间漫上唯有自己知道的苦涩。
“平白得了郡主这般贵重的赔罪礼,看来我定得陪着郡主踏遍云中郡才行了。”
封眠大喜拊掌:“甚合我意!雾柳,快备车。”
陪嫁中的几间铺子横跨东西两市,东市多官眷,西市多平民。马车从定北王府出发,拐过两条街,便到了西市。
两侧商铺毗连,行人如织。
封眠只坐了辆形制最普通的马车,也未挂上王府的牌子,并未引起注意。
封眠在西市只有六间铺子,两间珠宝行,一间香料坊,两间糕点铺子,还有一间绸缎庄,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几条街内,都占着极好的地段。
封眠走马观花地看了,欣慰地发现几家铺子生意都还不错,接着又问元寄雪西市中百姓们最喜欢去的地方,跟着她进了人声鼎沸的瓦舍。
瓦舍挑高有三层楼,八根朱漆立柱撑起五间通堂,楼阁参差,光影错落。四面锤着各色布帘,帘上绣着些吉祥话,针脚粗疏,却朴拙自在。
一楼戏台上,敷了薄粉的伶人正甩着水袖唱着曲儿。封眠从没听过这首曲子,四下的客人们却是听惯了的,时不时叫一声好。有垂髫小儿被父亲抱在肩头,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跟着唱,好生热闹。
二楼雅座竹帘半卷,三楼雅室则关着门窗,打外头一点也窥不见其中景象。
封眠好奇地左右张望,正想在一楼找个地方落座,忽听见不远处一声吆喝——
“要下注的快下注,要改投的快改投,且看咱们世子这婚能不能成!”
封眠“咻”地扭头看去。
瓦舍一角摆着个投注的赌桌,一群人挨挨挤挤围在跟前,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不改,这婚事定不能成!你们没瞧见,自打郡主住进王府里头,世子就没回去过几次?”
“可不是吗,我也觉得这婚不能成。”
“我说你们是不是疯了?这是圣上赐婚,咱们世子再不愿,怎么拒绝?”
“就是,你们说着要让郡主主动知难而退,都做什么了?跑城门口丢菜还丢世子头上了,一点用没有。”
“定北王府不是有先皇御赐的宝剑吗?都是能抵命的东西,拿出来退个婚也是成的吧?”
“郡主到底也是个小姑娘,咱们别太过分了。让世子退婚对她也不好,不如想想怎么让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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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退婚。”
……
“太过分了!”流萤气得嘴巴都要咬破了,想冲过去却被封眠拽住了衣摆。
“不至于不至于。”封眠将人拽到一处空桌旁坐下,“坐下喝杯茶水,冷静冷静。”
“他们那般说,您怎么一点不气啊?”流萤不甘不愿地一屁股坐下。
“他们说什么难听话了吗?”
被封眠这么一问,流萤愣了愣,“好像是没有……但是他们都在议论您和世子的婚事,还要想法子逼您退婚啊。”
她说着去问元寄雪:“元姑娘,这赌局设了多久了?”
元寄雪在三人的目光中为难地开口:“自圣旨到的那日便设下了,投注能成的人寥寥无几。”
她注视着封眠,人人都不看好她,她会作何选择呢。
封眠一手托腮,一手拿茶杯,品着茶看向热热闹闹的赌桌。
这样可不行啊。民心所向,胜之所往。若北疆百姓对她这个未来的世子妃那般排斥,日后若有异动,她如何平复百姓?
见她久久不言,连雾柳都没忍住唤了一声:“郡主?”
封眠回神,见流萤和雾柳皆是一脸担忧,弯唇笑道:“几句闲言碎语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对这桩婚事来说,重要的还是王府的态度。”
“歇一歇,我们还得去东市呢。”
东市这一逛,却让封眠瞧见个意外的人。
当时已近日暮,封眠正被流萤和雾柳从一家卖酥山的铺子里拉出来。
北疆有一点好处,便是天气暖得慢,在这冷暖交际之时,用冰制饮品果子的铺子已经开起来了。
封眠爱吃冰,但身子不好总被拘着不许多吃。现下搬出想尝一尝北地风味的理由都不被允许。
她这一出铺子门,恰好与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擦肩而过。
封眠莫名停下脚步,回身盯住了那富商的身影。
怎么觉得他好似有些眼熟?
封眠扭身就要往回走,流萤和雾柳上前阻拦,“郡主,真的不能再吃冰了。”
“放心吧,我不吃。我突然有点急事,你们快跟我进来,我给你们点酥山吃。”封眠左手抓上元寄雪,右手抓伤流萤,流萤再牵住雾柳,四个人一连串折回了铺子。
封眠径直走到了富商旁边,佯作好奇地问道:“这位老爷,您是此处常客吗?可有什么特别的推荐?”
身后三人纳闷地对视一眼,郡主方才一进来就问过店家这个问题了呀,怎的又问?
富商抬头见一年轻俏丽的小娘子向自己问话,态度十分温和:“算不得常客,只是每每行商至此,都会来此用上一碗金桃蜜雪酥山,内馅儿藏着一整颗蜜渍杏,是这家店老板的独门秘方。你若感兴趣,可以一试。”
“您是行商啊?”封眠微微睁大眼,十分惊讶向往的样子,“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不知小娘子可听过清溪?”
“您竟是从南方来的?”封眠目光中流露出敬佩,“路上可要经过狼骨岭呢,那儿的流匪可多了。您幸好是没遇上。”
富商顿时露出后怕的神色来:“怎么没碰上?我都被那匪首捉去了!”
封眠心中一跳,看来这富商八成就是那夜她在狼骨岭瞧见的商人。
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