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都紫了!”
窗外日影西斜,将雕花窗棂的图样拉长、变形,印在冰冷的青砖之上。
屋内灯烛煌煌,将少女们都影子叠映在锦地祥云缂丝屏风之上。
封眠趴在榻上,裸露的肩背上一片青青紫紫,莹白的肌肤衬得那一片片瘀痕格外可怖。
流萤跪坐在一旁,自阔口白瓷药瓶中剜出一点药膏,放在掌心轻揉化开,一面轻轻将化开的药膏贴在封眠肩背上的瘀痕处涂抹,一面絮叨着:“郡主就应立时回来上药,偏要在那陪坐半日,也没见世子殿下给郡主一个好脸色瞧。”
又连一句关心也无,真是气煞她了。
冰凉的药膏抹到皮肤上,凉意中还带着微微的刺痛,封眠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不敢乱动,强自镇定地趴着。
“我又不是为了世子殿下才留下的。粮草被烧可是大事,也不知现下查得如何了……”
白日里褚景淇将知道的信息尽数交代了,末了还叮嘱着派人去寻那叫涂宓的姑娘时,别将人吓着了。
当真是心大得很。
半点也不顾虑是何人放火,又所图为何,是否还有其他地方的粮草遭殃,对他与秦王可有何影响。
也不知军中粮草如今是否还够用?云中郡虽无战事,但周边的其他州郡村落却日日皆有被劫掠的风险,若军需粮草供应不上,必然影响士气。
今日百里浔舟走得太急,她也没来得及问上一问,私下派人去打探这种军中事项吧,又实在像个细作……
笃笃。
“郡主可睡下了?”寝殿门上映出百里浔舟高挑的身影。
他怎么来了?
封眠呆了一呆,旋即就要起身,“尚未……”
下一瞬便被流萤捂住了嘴巴摁下去,流萤压低嗓音:“祖宗,您现在如何见客啊?”
封眠讪笑,差点忘了自己此刻还衣衫不整着呢……
“快快,帮我将衣裳穿好。”
外头的百里浔舟只听见了封眠的应答声,抬手便推门。
正泡茶的雾柳丢下手中的茶壶,三两步冲到门边抵住了门。
“世子殿下请在院中稍等一等,郡主马上便好。”
门外的百里浔舟望着面前“砰”一声被抵住的门扉,略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应直接推门。
往日在军中随意惯了,规矩都丢了。
他轻应了一声,转身站到了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展目望了望,忽然瞧见面前一株槐树上挂着个木板,上头还写着什么字。
他好奇地上前几步,瞧见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某些人禁用槐叶冷淘,可怜可叹。特赐汝名花花,且盼你繁花满枝,可做槐花麦饭聊祭五脏庙。
百里浔舟:……
百里浔舟失笑,怎么有人还给一株树赐名,只为一口吃的?
“花花,你若是不开花了,某人不会馋得哭鼻子吧?”他摸摸树干,跟一棵槐树开着玩笑。
身后传来门扉开启的声音,百里浔舟立即收了手,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转过身,走开几步,抬眼便见封眠自门内走了出来。
封眠担心百里浔舟久等不耐,未曾梳妆,一头乌发如瀑披散,未施粉黛的素白小脸被斗篷的毛领裹着,愈显小巧俏丽。
小步跑过来时,像某些毛绒绒的小动物。
封眠一溜烟跑到百里浔舟面前,眼巴巴地仰首看他,黑而水润的瞳仁如某种宝石一般闪闪亮着。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查出什么了?”
风送来封眠身上淡淡清甜的香气,百里浔舟鼻翼轻动,闻到了其中夹杂的药膏的味道,不答反问:“你背上的伤势如何?”
“刚刚用府医给的方子上过药了,没什么大事。”封眠说着抬了抬肩,然后便痛得呲牙,灰溜溜地放下手臂。
这种摔出来的瘀伤不动时还没什么感觉,一动起来便觉酸爽得痛。
一个小巧的青瓷瓶被举到她眼前,握着瓷瓶的手指节纤长,线条流畅如同新竹。
百里浔舟:“这是军中的三七膏,活血化淤之效远胜外头的方子。”
“给我的吗?”封眠惊喜抬眼,试探着伸手去拿青瓷瓶。
百里浔舟一把将瓷瓶塞她手里,郑重道:“今日确实是我鲁莽,累你受了无妄之灾,抱歉。”
少年人向来是心比天高,面子比天大,便是褚景淇这样混不吝的二世祖,迫于无奈必须道歉时也要哼哼唧唧两下。
百里浔舟却是一知错便道歉,坦坦荡荡,全无世家子的包袱。
封眠微微抿唇一笑,将瓷瓶收起来,“那就多谢世子了。”
她低头动作间,几缕乌发自肩头悄然滑落,柔柔地垂在身前。
百里浔舟的视线跟着被风吹起的发丝飘了一瞬,接着移开视线,负手而立,才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小侯爷口中的涂宓姑娘在粮仓起火之后便消失了,山衣在附近查问一番,几乎可以确认她是个外夷探子。”
“可知是哪个部族的?”
“根据留下的线索,推断是阿尔纳部或乌赫族。但也不排除是其他部族做局构陷,祸水东引。”
北疆有外夷大大小小三十六部族,在永昌十七年时结盟犯边,致使昭武帝连夜下了迁都的诏书,自涿郡南下后,便被一代代定北王打散了。如今三十六部盟约已不在,内部分裂严重,狗咬狗亦是常态。
话音落地,百里浔舟就见封眠黛色眉梢轻轻皱了一下。她的眉毛也毛绒绒雾蒙蒙的,不像一般闺秀修成细细弯弯的规矩模样,颇为自然清新。
封眠:“罪魁是何人倒在其次,只是如今新到的粮草被烧了,军中将士们……”
似是没料到封眠居然会开口关心军中将士粮食够不够吃,百里浔舟略怔了怔才道:“郡主放心,疾羽营之前在狼骨岭缴了不少赃物,充公之后尚且能撑一些时日。”
“此番军粮被毁时押运官还未离开,想必秦王殿下是不会推卸责任的,行事必不会再拖拉。再等些许时日,补送到第二批粮草便可到了。到时疾羽营会亲自去接。”
“那便好。”封眠放下心来,脸上刚绽出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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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忽地想到狼骨岭那夜,面前人将无辜富商性命视作蝼蚁草芥的模样,笑意僵了一僵。
这几日她着意让自己不去想那夜的景象,如今却再回避不得。
将士们剿匪有功,更有赃物化作军需,助他们度过难关。只是那匪首不敢置信地大声质问“这是你大雍百姓”的声音,和富商的呼救声也在她耳边回响。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矛盾的心思是不是何不食肉糜,但实在有些难以将这几日瞧见的百里浔舟和那夜杀伐狠绝的少将军联系在一起。
她扯扯嘴角,不甚自在地送客:“天色将暗,不便再待客,世子请吧。”
百里浔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面前的少女似乎忽然之间疏离了起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父亲说的不错,女人心果然如海底针。
他无意探究,东西和话都已带到,他也确实没其他事了,便微微颔首告辞。
暮色一点点吞食了天光。
雾柳手持灯烛照亮,流萤重新为封眠涂上百里浔舟送来的药膏。
流萤看着封眠一点不见好的后背,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小飞虫,“郡主,你说那‘解厄星’的说法能当真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奴婢觉得,世子殿下分明克郡主才对……”流萤愤愤地细数起来,“咱们在狼骨岭遇难的时候,世子也在那处。入了城,进了王府,郡主就又病了一次。再算上这次,郡主也是因为世子才受了伤。”
“总之,每次遇见世子,总没好事。奴婢本还存了一点希望呢,就算这是柔妃设计您的托词,万一有个万一就成真了呢?如今看来,果然都是瞎话。”
封眠闷笑两声,才慢条斯理道:“命理之说本就玄虚,一个人的命运,只能握在自己手中。岂能去指望别人呢?更何况我与世子非亲非故,无恩无情的,就更指不住她啦。”
流萤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指着奴婢们保护郡主了。”
封眠略略抬起身子做作揖状:“是啊,小女子可全仰仗二位女侠了。”
雾柳低头浅笑,流萤噗嗤笑出声来,身子都在抖。
封眠忙趴回去避险:“好了好了,可别戳到我身上的青淤了,疼得很。”
流萤兀自乐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上药,便听封眠吩咐道:“明日去元府,代我邀元姑娘出门吧。今日还没逛什么便将人撇下了,委实有些失礼。你们两个一道去,带些礼物赔罪。”
她略一思忖,又道:“看王妃那日的态度,似乎不想我们进元府。你们去了只说是王府的人,别进府,也别打听元姑娘的私事。”
“奴婢知晓。只是若元姑娘在府中不大受重视,恐怕元府奴仆亦会有所轻忽。若带着礼物去,不一定能送到元姑娘手上。”雾柳思虑更周全些,有些高门大户,恶奴欺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是。那便不带礼了,明日我亲自送她便是。”封眠点点头,又吩咐雾柳明日要着意将走过的每一条路都记下来。
她要自己制一张云中郡的舆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