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自己如今都觉得有些疲累,更遑论夫人。
可夫人才来了寺中,便又是捐银子又是去上香的,今日这样舟车劳顿,夫人哪里受得住?
柳浮萍扶着春桃的手向前殿去。
清晰地看到春桃眼底的心疼和不满,她心中好笑,这丫头刚才时候事事规矩,才过了多久,便都敢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了。
“咱们本就是来庙中祈福的,寺庙中人多苦修,我们要又怎好特立独行呢,既然来了,总该去上个香,更何况……”
春桃听柳浮萍缓缓开口,才后知后觉,夫人是在安慰自己。
心下更是一片温热,她皮糙肉厚,受点苦不打紧,只不过是心疼夫人贵为国公府主母,却还要如此伏低做小、任人欺凌。
又听柳浮萍话语未尽,春桃立刻不记得自己方才的不忿,好奇地看向柳浮萍。
然而柳浮萍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只是淡淡一笑,止住了话头,徒留春桃一人,抓耳挠腮般的难受。
“夫人,你刚才要说什么,更何况何事,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去做?”
直走到离前殿不远处,春桃还不死心,仍向刨根问底。
柳浮萍岿然不动,没再说一句话。
只到快要跨进前殿时,才轻声开口提醒:“外头人多眼杂,又是佛门重地,不可如此随心所欲,小心祸从口中。”
夫人难得疾言厉色教训她们,因此如今虽是轻声告诫,但春桃立刻安分下来,再不提刚才的事情,只是老老实实跟在柳浮萍身边。
柳浮萍又拍了拍她的手,提步向正殿走去。
南山寺中近些年来得益于那位高僧,香火不断,即便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前殿仍有不少人在上香。
其中更是不乏打扮精致的女子,她们上过香,却并不急着走,反而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人一样。
柳浮萍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竟是笑了。
春桃替她燃了香,又恭恭敬敬递到柳浮萍手中,而后主仆二人一同在蒲团上跪下。
一举一动,尽显庄重。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柳浮萍下拜的瞬间,嘴角勾勒起一抹极浅的笑。
那笑容极淡,几乎转瞬即逝,却不同于往常,反倒让柳浮萍看着似乎有些艳色。
方才春桃的问话犹在耳边,柳浮萍又拜下一次,青烟飘渺,徐徐消散在空中。
更何况,她这次来,本就不是为了祈福。
而是,为了见人。
柳浮萍心中所想无人得知,她已经在春桃的搀扶下起身,又亲自将香供在香炉之中,而后转身离开。
仿佛她这次来,真是只为了上香一样。
春桃自然无有不应,立刻起身。
柳浮萍面色平静,只在转身时,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她脚步未停,春桃也未察觉到什么,主仆二人悄悄地来,也悄悄地走,回了别院。
只是方才柳浮萍经过的地方,正安安静静躺着一只香囊。
那香囊不同于寻常夫人小姐的精美花样,反倒绣了两株野草,不似女儿家的东西,更显得有些怪异。
但主人绣工精致,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柳浮萍回了别院,沐浴洗漱一番,今日从国公府到南山寺,虽说大半时间都在马车上,但到底比不得寻常,终究是有些累。
因此更衣后,柳浮萍便倚靠在正厅的塌上,由着春桃替她捶腿按摩。
春桃虽说瞧着年岁不大,但伺候主子的功夫倒是都很精通,这会儿手下力道适中,很好的缓解了柳浮萍的酸痛。
她手中的书许久没有翻页,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几乎快要闭上眼睛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柳浮萍立刻睁眼,见侍卫抱拳行礼道:“夫人,有一沙弥求见,称是在前殿捡到夫人遗落的物件。”
春桃一愣,下意识低头:“方才在前殿奴婢一直跟着夫人,似乎不曾发现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无妨,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小师傅既然都已送到门口,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你且去看看吧。”
柳浮萍抬手,也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春桃心想也是,她们才从前殿出来,又有侍卫护着,便是真有心行不轨之事,也不会蠢到向国公夫人动手。
想通后,春桃立刻起身,脆生生应下。
片刻后她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浅青色的香囊,一脸惊讶:“竟真是夫人的香囊,这不是晨起夫人刚绣好的那个吗,还好师傅心细,都是奴婢疏忽,险些让夫人白费心思。”
说着,春桃满脸自责。
柳浮萍不在意道:“如此说来,确实该多谢那位师傅,你可有问他的名字?”
“那小师傅将香囊递给奴婢后便走了,只道了声佛号。”
春桃更自责了。
“小师傅是出家人,想来也不在意这些黄白俗物,明日若有机缘,我再向他感谢。”柳浮萍笑了笑,“今日本就劳累,不怪你,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春桃不疑有他,立刻出去,小心关上了房门。
柳浮萍确实去了床榻之上,闭目仰躺,呼吸平缓,像是真睡着了一样。
一炷香后,她确认房中没有多余之人,这才起身,眼中一片清明,显然是未睡着。
她将方才一直握在手里的香囊拿出来,仔细摸了摸,里头并没有什么大的物件,仿佛同她刚才遗落时一般无二。
但柳浮萍眼眸微动,打开了香囊。
里头赫然放着一张纸条。
她将纸条拿出来,那纸条很窄,却是空白一片,好似只是随手一放罢了。
柳浮萍脸色未变,将那纸条拿在手心,另一只手则是以指腹细细探寻。
果然,稍一用力,柳浮萍便感觉到那纸条的凹凸不平。
她眼中终于有了些笑意,全神贯注感知着手下的文字。
片刻后,柳浮萍明了。
此人性格谨慎,即便用这样的手段,纸条上也只寥寥写了数字。
——未时三刻,问心殿。
知晓问心殿是谁所在之处,柳浮萍满意地笑了,下一瞬,她仿佛想起什么,又冷冷收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