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要为了杜姨娘,向女儿兴师问罪吗?”
秦明珠一下子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揪住秦骁策的衣角。
刚才的明艳动人全无,只剩下了满眼无辜。
话音未落,一滴泪便砸在秦骁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猛地一颤。
他看着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方才那点怒火散了大半。
“不是要兴师问罪,只是唤你来问一问。”
秦骁策沉声道,语气却比刚才软了三分。
“是女儿欺负了杜姨娘,可也是杜姨娘她招惹女儿在先!”
秦明珠突然拔高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自从那日爹爹去了她院里,杜姨娘就整日扬着下巴走路,见了女儿连个礼都懒得行!前儿个女儿路过她院子,竟听见她跟侍女说我再得宠也不过是没娘的孩子……”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裙裾上。
“明珠!”秦骁策皱眉,“杜姨娘不是这般无礼的人。”
“是不是无礼,爹爹去问问便知!”秦明珠扑到他怀里,哭得肩膀直颤,“女儿知道,爹爹心里只有娘亲,可娘亲去了十年了……”
她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女儿连娘亲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府里的下人都敢踩在女儿头上……如今连个姨娘都敢给女儿脸色看,爹爹若是再不管,女儿就真成了没人疼的孩子了……”
“明珠……”
秦骁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滞。
他想起发妻临终前,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叮嘱:“策郎,替我好好疼明珠……”
明知道整个国公府都没人敢招惹秦明珠,但他还是心疼不已。
秦骁策轻柔的抚摸着秦明珠的头顶,声音也软了几分:“好了好了,爹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不哭了。”
发妻走得早,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疼着。
虽说脾气任性了些,但她的心性不坏。
许是真的被欺负了,不然怎么会动手打人?
秦骁策眼底里闪过几分冷意,或许府内的人,是该敲打敲打。
秦明珠感受着秦骁策的温柔,唇角勾起得意的冷笑。
看吧,她才是爹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姨娘算什么东西?呵,还敢到爹爹面前告状……
虽说心中翻涌着种种恶毒的想法,秦明珠还是抽噎一声:“爹爹,女儿真的好怕您有了姨娘,就忘了娘亲……更怕爹爹也忘了明珠。”
“爹爹是不是生明珠的气了?”
秦明珠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秦骁策,眼中满是泪光。
秦骁策心头一软:“没有,爹爹不会生明珠的气的。”
秦明珠垂眸,小声咕哝道:“爹爹真好,明珠都不想嫁人了,想陪在爹爹身边一辈子!”
“小孩心性!女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
秦骁策伸手点了一下秦明珠的额头,言语宠溺道:“我永远是你的爹爹,不论你嫁到哪里,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家。”
“我不嫁人!”
秦明珠全然忘了刚才的委屈,为嫁人一事开始在秦骁策身上闹气。
秦骁策哄了许久,才让秦明珠重新笑了出来。
“好了。”秦骁策将女儿放下来,“爹爹让厨房给你做了桂花糕,去尝尝吧。”
秦明珠这才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却亮了些。
“快去吧,桂花糕该凉了。”
“爹爹最好了!”
秦明珠应了声,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厅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本想借此好好敲打一下秦明珠的秦骁策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虽说是不忍心责怪女儿,但现在因为秦明珠,自己的侍妾都开始将他拒之门外。
想到这里,他便如鲠在喉。
此时,芳华拎着恭桶进来。
秦骁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但这次却没有闻到刺鼻的苏合香。
而是那股熟悉的、带着草木清苦与淡淡暖香的气息。
他突然又想起了柳浮萍。
“等等。”
他叫住芳华,目光落在墙角铜盆里新换的恭桶上,“这恭桶……”
芳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下已然明了。
今晨她去柴房时,柳浮萍正跪在水缸前搓洗抹布,脸色依旧苍白,却非要抢过恭桶去刷,说病好了,不能再劳烦别人。
“回国公爷,”芳华斟酌着开口,“柳浮萍今早说病好些了,便自己来换了恭桶……”
“病好了?”
秦骁策打断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香囊。
芳华应声,心中却起了盘算。
从那日以来,国公爷对柳浮萍的留意早已超出了寻常主子对下人的范畴,尤其是这几日,问得比以往更勤了。
秦骁策没再说话,只是径直起身出了门。
他果然见前方月洞门下立着道纤细身影。
柳浮萍攥着浆洗得发硬的粗布围裙,故意将脚步放得极轻。
她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芳华拿着恭桶进去,秦骁策必定能通过香味发现不同。
果然,在她即将拐过太湖石假山时,眼角余光扫到月洞门下那道挺拔身影。
秦骁策负手立在檐下,目光如鹰隼般锁在她身上。
柳浮萍心中一凛,面上却做得十足本分,甚至因故意脚下一滑,惊惶地扶住廊柱,围裙带儿恰好散开,露出补丁摞补丁的衬裙。
她咬着下唇,避开与秦骁策对视,朝着多宝院的方向匆匆走去。
秦骁策果然耐不住性子了。
看着柳浮萍走远了,秦骁策皱起眉头。
“多宝院……”想起今早的事情,秦骁策勾唇:“是我冤枉了明珠,花一日陪她听听戏,权当赔罪吧。”
“来人!”
“请戏班子到多宝院唱戏,告诉明珠,我陪她一起听。”
……
不多时,多宝院里便传来锣鼓声。
秦骁策坐在紫檀木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戏台上的唱腔咿咿呀呀,却连半句都没听进耳中。
“爹爹,这梅妃的水袖舞得真好!”秦明珠晃着他的胳膊,胭脂抹得通红的脸颊凑得极近,“比去年府里请的那个戏班子强多了。”
秦骁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目光却飘向厅外廊下。
几个粗使婆子正抱着冬衣走过,却独独不见那个纤瘦的青布身影。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却压不下心口的躁意。
叫戏班子来,名义上是哄明珠开心,实则是想借着热闹场面,寻个由头去瞧瞧柳浮萍。
这几日她刻意避着,反让他心中那点好奇越发疯涨。
忽然,他瞥见柳浮萍抱着个空木盆走出院子,像是急着去做什么。
秦骁策放下茶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且听戏,爹爹有点军务要处理,去去就回。”
他站起身,状似随意地整了整衣袍,随后大踏步地离开。
不消片刻,他便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将柳浮萍堵住。
“国公爷?!”
柳浮萍撞进一片玄色衣摆里,看清来人后,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