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东西。”戚许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异种身上，用挤出来的一点心思，低声提醒她们。
程虔不甘心地扯扯控制器，凭他的力气还是没办法撼动一丝一毫，他颓然放下手：“你说的东西是指什么？”
“异种。”戚许声音更低，但每个字都十分清晰。
“什么？！”程虔从台阶上跳起来，吃惊地盯着戚许。
她对异种的感应又进步了。
她几乎能够在脑子里描绘出异种的模样，那是个体型庞大的家伙，比她们的特制汽车还大。
它背上背着什么东西，戚许皱了皱眉，那东西离得近了点，她对它的感应也更强了。
那是一对翅膀。
“一只很大的……”戚许顿住，开口时声音更加急切，“不……等等！不是一只。”
异种靠得越近，戚许感应到的异种数量就越多。更奇怪的是，虽然数量在增加，但她却感受不到其他异种的形状，它们就连行动路线都和那只巨大的异种完全重合。
她的感应从未出错，问题出在异种身上。
这是一只有分化能力的异种吗？
戚许心凉了半截。如果一个具有人类智慧并且同时具备分化能力的异种入侵这里，戚许不认为那些穿着漂亮制服和闪亮皮鞋的人能制服它。
陈让尘爬上高处，用望远镜远眺四周，目之所及并没有异种出动的迹象。
她放下望远镜，垂眸看向戚许。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戚许在这件事上从未出错。无论防空洞还是昨天晚上在她们的住所，她已经领略过戚许对异种的判断。
从未出错。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不应该忽视戚许的奇妙感应。
陈让尘从高处跳下来，轻巧落地，站在戚许身边，她神情严肃：“确定吗？”
“确定。”戚许十分笃定，她往陈让尘身后一指，“它们会从那里进入核心区。”
“它……们？”陈让尘神色更加凝重。
前111次联邦高层会议从来没有发生过异种入侵的事情，偏偏这一次她来执行这次任务就遇上了，还不止一只。
她现在宁愿相信戚许并没有感应异种的能力，但现在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
陈让尘从望远镜看过去，那个方向零号协议区之外连接的是第二生存基地，从二区走出人类基地只能看见一片荒漠，那是一片已经无法满足人类生存的土地。
当时的研究学家们经历了数次勘察才确定二区周围环境安全系数排名很高，因此划分出来给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住。
但现在，戚许说，二区将首当其冲面对异种入侵。
陈让尘的理智在告诉她不可能，军官要讲数据，作战要讲策略。但……对戚许莫名的信任又让她心生疑虑。
戚许耳边猛然卷起巨大嗡鸣声，就像有人贴在她耳边大声说话，却把她的头塞进猛烈运转的生产线上。巨大的嘈杂声短暂剥夺了她的思考能力，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耳蜗正在发生地震。
“它还在靠近，”戚许急切地看着陈让尘，“我们要通知黄昏，让特调局安排更多人手。”
“我们联系不上黄昏。”陈让尘挥了挥手环，黄昏从她们迈入那道拱门之前就已经停止运行。
“那就终止会议，疏散大楼里的所有人，等我们走出核心区再联系黄昏。”戚许眸子颤了一下，补充道，“如果异种能等我们办完这些事再入侵核心区的话。”
陈让尘皱了皱眉，怎么可能？戚许的幽默感来得真不是时候。
“现在吗？”吴廿听了戚许的话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她犹豫着开口，“但是……但是那些厉害的人刚刚进去，会议已经开始了，没有特殊情况……我们可能……可能……没有人会相信我们……”
“异种马上要闯进来吃掉他们了，这事儿还不够特殊吗？”陈让尘冷冷开口。
“你先别急。”程虔立刻挡在她们俩之间，“吴廿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
“更近了，快要突破二区围墙了。”戚许的话像平地一声雷，炸得所有人发懵。
投出地雷的戚许本人只觉得脑子已经被碾成碎末，空空的颅骨被噪声注满，巨大的嗡鸣声在她脑子里乱撞，头疼欲裂，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捂着耳朵，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忍着痛，她低头试了一下手环，黄昏虽然停止运行，但基础的通讯功能还能使用。她手指飞舞，发送一条信息。
戚许：异种入侵，离开二区，立刻。
发完消息，她把手环一关，这东西目前帮不到她了，除非黄昏准备把她们的死讯传回去。
脑子里是更猛烈的疼痛，那声音正在嘶吼，像一台生命走到尽头的录音机，正在发出毕生最后一次轰鸣。
戚许两只手攥成拳头抵着脑袋，拳头暗暗发力，企图和颅骨内乱窜的噪音抗衡。
陈让尘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一声不吭抬腿就走。
戚许五官皱皱巴巴的，余光看到陈让尘离开，一把抓住她：“去哪？”
“终止会议，疏散人群。”陈让尘扔下这句话转身往大楼正门口走去。
头上的两个拳头没有威慑力，脑子里的声音更加猖狂，戚许觉得自己的耳朵变得滚烫，似乎正在流血。
戚许决定软硬兼施，她深呼吸，试图安抚脑子里的噪声，但这似乎并不奏效，而且脑子里的声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程虔看着陈让尘离开的方向，原本金灿灿的眼睛此刻暗淡下来：“队长真的能行吗？”
戚许咬着牙，眉毛皱成一团，强撑着往陈让尘的方向看去。
“我们现在最好祈祷她是谈判专家。”戚许咬着牙说。
六只眼睛盯着陈让尘的动作，只见她走到海斯面前，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海斯立刻后退两步，脸上绽开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他两只手像蝴蝶一样上下飞舞，又摊在陈让尘身前。
显然他是在用高八度的嗓音说，这里不可能出现什么异种，这里可是整个人类基地最安全的地方。
戚许闭上眼睛揉揉眉心，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难。如果海斯不配合她们，坚持不终止会议，又该怎么办？
正想着，戚许突然觉得自己身边激起一阵风，抬头看去，程虔和吴廿已经窜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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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许一头雾水，抬头看向她们飞奔的方向，她看见……
陈让尘居然拿枪指着海斯。
她目光仍旧冷冰冰的，手上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枪已经上膛，手指扣在板机上，只要轻轻一动，海斯的脑浆就会溅在他热爱的这栋白色城堡上。
戚许摇摇头，她为自己试图相信陈让尘是谈判专家感到懊悔。
程虔托着他的控制器，学着人类的样子笨拙抬手去压陈让尘的枪，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这有点稍微超出他工作的舒适区了。
看来指望海斯是不可能了。
戚许看向异种正在靠近的方向，它速度很快，已经突破二区，而且没有停留。
从速度和行动轨迹来看，它是靠飞的。
一辆比飞车还大的异种在二区上空飞过，而且没有任何停留，它还保持着飞快的速度向戚许所在的核心区前进。
戚许觉得奇怪。
就算二区公民再怎么反应迟钝，看到这种体型的异种入侵都应该做出些反应，为什么会放任它在二区上空飞行？
二区是仅次于零号协议区和一区的生存基地，按照之前戚许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的，二区里面住的也都是家底殷实的人物，安防不可能疏忽成这样。
异种已经快要飞到二区和零号协议区的交界处，再往前一点就进入零号协议区了。
它依然没减速。
只是在行进的路径开始出现弯曲，左右摇晃，似乎正在躲避什么，戚许想，那应该是来自零号协议区打向天空的子弹。
消息传到核心区的时候，异种已经越过零号协议区的边界了——这是……在此之前，这是人类基地最安全的地方。
会议室里的人终于收到消息，异种从二区入侵，已经逼近零号协议区。
会议室内外乱作一团，通讯的声音此起彼伏，怒吼和训斥不绝于耳。
只有一个人安然坐在那里，怡然自得——安普。
安普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并不意外，他抬起手，薄薄的嘴唇抿着细烟，厚重的玫瑰味从烟雾中扩散开来。
他的仿生人走上来，俯在他耳边低声说：“先生，公司收到消息，建议您立刻离开。”
安普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从嘴里吐出一口白白的烟雾。他眼角带着笑，看起来并不着急。
“安普先生，现在应该怎么办？”会议桌上坐在末尾的年轻男人问。
安普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现在？你应该逃命。”
男人显然没想到安普竟然会给出这种答案，他以为自己会从这个行业大亨嘴里听到什么别的答案，他渴望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但安普没有。
“诸位，异种正在靠近，你们都应该逃命，人类基地永远都在逃命。人类的反抗在异种面前不堪一击。”安普把烟轻轻一捏，熄灭的烟就像一条废纸被丢在桌上，“我依旧真诚地希望诸位能够考虑我的建议。”
会议桌上安静下来，有人已经起身离去，有人注视着安普若有所思。
窗外，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点正在飞速向这座高塔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