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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四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闪电划亮暴雨的夜空。


    谢玉书的眉一下子皱了起来,谢嘉宁怎么也来了?她和萧祯一起来的?她为什么会和萧祯一起来?她该不会要站队萧祯吧?


    来不及多想,她伸手拉住姜花,飞快对万素素说:“您要想保全您的亲生儿子就不要将今夜发生的事透露给萧祯。”


    说完又朝孟靖使了个眼色。


    孟靖立刻意会朝她点头说:“这里就交给我,你先带着她躲起来。”


    谢玉书拉着姜花快步出了门,躲进了母亲的卧房中。


    雷声暴雨之中,她躲在卧房中听见萧祯和谢嘉宁的声音。


    谢嘉宁在雨声中问:“殿下怎么深夜过来了?”


    “听说母亲被什么东西惊到了,心中十分担心,所以过来看看。”萧祯语气平静的答道:“只是没想到,不但遇见了你,连谢玉书也在,真是太巧了。”


    一门之隔的谢玉书心沉了下去,知道萧祯今夜前来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而万素素很可能会被萧祯套出重要的话。


    不能再待下去。


    她拉住姜花,带着她翻窗出去,朝着玉清观门口奔去。


    大雨打湿她的衣服,她每一步都跑得沉重无比,却死死拉着姜花,在见到门口的四名军士时立刻朝他们道:“两个人回去禀报裴衡有人要杀我灭口,剩余两个人立刻送我进宫。”


    她显露出惊慌的神色,像是真的有人在追杀她,直接过去割断了套马的绳索,先将姜花推上马,才翻身上马。


    军士们吃惊不已,拉住马的缰绳,想问什么,就听见素心斋内四皇子的侍从大声命令道:“拦住那个妇人!那个妇人盗取了四皇子的东西,四皇子要抓她!”


    “四皇子要杀我!快救我!”谢玉书惊慌的浑身发抖。


    军士们以为那个妇人是指谢玉书,他们皆是裴衡的将士,自然只听裴衡的令,如今见那侍从们要冲过来抓谢玉书,立刻拔刀上前拦住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敢对裴夫人动手!”


    谢玉书已在此刻抓住缰绳,扬鞭策马,带着姜花狂奔进夜雨中!


    就是今夜,她不能给萧祯反应的机会。


    姜花坐在马上,已吓得魂不附体了,哆嗦着问:“玉书……小姐,我们、我们要去哪里?我们是不是该去找相爷?”


    谢玉书被雨水冲刷的张不开口,只埋头一味的扬鞭策马往前冲。


    她凭借着记忆,驾马直奔到大理寺门前,直接策马就往大理寺门内冲。


    毫无意外的是被守门卫兵们拦下,她在马上厉声急道:“我是永安侯之女谢玉书,我要报官,我要见圣,去告诉你们寺卿当今的四皇子萧祯是假的,我知道真皇子在哪里。”


    姜花被吓的快要昏过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玉书小姐会带着她直接来大理寺!这不是要闹得满朝皆知吗?


    那门卫也被她的话惊到了,造这种谣言是要杀头的,而她又自报家门是永安侯之女,怎么看也不像在信口雌黄,他们不敢自作主张,立刻就命人去向当值的上司禀报。


    #


    风雨交加之中,谢玉书和姜花很快就被带进了大理寺,在办案的厅中见到匆忙而来的大理寺卿,一颗心才安下来,松开了姜花的手。


    萧祯就是再有胆子,也不会敢在大理寺中杀人灭口。


    她对大理寺卿说:“大人是要直接审我?还是将我带进宫见圣?”


    大理寺卿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再看她身边面色如菜的另一名妇人,问道:“你可知道若你造谣皇子的身世是要杀头抄家的?”


    “我所说之话句句属实。”谢玉书毫不犹豫道:“我已找到当年替皇子接生的稳婆,可她正在遭人追杀,若非情况紧急,我绝不会这样冒死硬闯大理寺,我可以直接告诉大人真正的四皇子就是裴衡裴将军身边的副将小刀,若大人不信,可传裴将军来一同审问。”


    就是要闹大,要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姜花才会安全。


    她今夜硬闯大理寺并不是冲动决定,以她这样的身份想带姜花直接进宫见圣是不可能的,宫中的章贵妃就是萧祯的人,她还没带姜花没见到圣上就会被萧祯的人灭口。


    她也不能回去找裴衡,到时候裴衡又要审问一次姜花,等他审问完萧祯就已经追过来了,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大理寺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裴将军也知道此事?”大理寺卿皱紧眉头问她,她站在堂中浑身湿透,可脸上没有一丝狼狈之色,一双眼亮似繁星。


    “大人。”她语气平缓的道:“我就算不怕死,也不会拿我父亲永安候的性命开玩笑,你大可以向圣上禀报我今日说的每句话。”


    不然把她的父亲永安候也抓来吧,有福不能同享,有祸倒是可以共担一下。


    “去请裴衡将军过来,命他将那名叫小刀的副将也带过来。”大理寺卿没有再啰嗦,此事关系太重大了,他原想等裴将军带着副将小刀来了之后审问清楚,再进宫向圣上禀报。


    但裴衡还未到,四皇子就带着亲随就先追到了大理寺门前,说谢玉书带着一名叫姜花的贼人逃到此处,姜花偷了贵重之物,四皇子要亲自见见姜花。


    大理寺卿突然就意识到,谢玉书所说大概率是真的,不然四皇子怎会冒雨亲自追过来?


    他当机立断,带着谢玉书与姜花一同进宫面圣,此事绝不是大理寺能审清楚的。


    #


    雷鸣隆隆而下。


    萧祯在大理寺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既不能硬闯,又不能放任不管,今夜他措手不及的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他知道父皇命裴衡在查些隐秘的事,他想过是查母妃万素素当年和宋玠父亲的那点烂事,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是查他的身世,更没有想到他不是父皇的儿子。


    若非今夜章贵妃突然派人通报他,宋玠在玉清观,他担心宋玠会为难母妃冒雨赶来,这件事他还蒙在鼓里,恐怕直到东窗事发他才会知情。


    一想起方才在素心斋里万素素那张哭泣的脸,欲言又止的唇,他心中就无比寒凉。


    他就算不是万素素的亲生子,可这十几年他尽心尽力的照顾万素素,努力的做一个体贴的儿子,难道万素素对他就没有一丝感情吗?


    万素素明知此事事发,他说不定会被处死,却还想要联手孟靖、谢玉书来一起瞒着他,杀他个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他一再询问万素素怎么了,谢嘉宁帮着他问孟靖:谢玉书去哪里了?叫她的母亲过来一问便知。


    万素素还不肯告诉他。


    好,真好,他的母亲背弃他,他今夜救下的谢玉书要害死他。


    谢玉书难道就不会有一丝的犹豫吗?他对她难道不好吗?看着他被处死,她就高兴了吗?


    萧祯抓紧缰绳,浑身僵冷,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暗卫去大理寺几个门都守着。


    暗卫才隐身离开,长街上就有一队兵马浩浩荡荡踏雨而来。


    等到跟前他才看清是裴衡和他的副将,他心中顿时明白,看来今夜谢玉书和裴衡她们就要联手搬到他这个“假皇子”了。


    多可笑,当了十几年的皇子居然是假的,他才刚刚知情就要被这些人联手除掉。


    大雨中裴衡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如刀,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就算他是假皇子,这个皇子不是他要冒充的,他也被欺瞒了十几年,凭什么都要来怪他?


    凭什么谢玉书要来害他?


    “还请四皇子让开。”裴衡冷声说。


    萧祯苍白着脸问:“裴将军深夜带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该不会也是信了一个老妇的信口雌黄,赶来这里要查什么真假皇子的吧?”


    他的目光落在裴衡身侧的小刀身上,真皇子该不会就是小刀吧?一个小乞丐怎么能被裴衡收入军中?扶持成了副将?


    “那名老妇就是贼,她当年在宫中做事盗取了我母妃的珠宝玉器,今日被我母妃抓到,为了活命才编出了这种荒唐的话,没想到裴将军也信。”他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扫荡在小刀脸上,不禁疑惑:这张脸和万素素像吗?和父皇像吗?他看不出来。


    “她还说我母妃与勇毅伯爵、也就是裴将军的父亲有不干净的关系,裴将军信吗?”萧祯的目光再次看向裴衡。


    裴衡浅蜜色的脸上没有恼怒的神情,他只是打马上前一步与萧祯说:“无论谁说了什么,是真是假,四皇子都不该将这样玷污你母亲的话讲出口。”


    萧祯盯着他,冰冷的心燃起怒火,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居然是一场空,谁都可以教训他。


    “你是什么东西。”他扬起手中的马鞭要抽在裴衡脸上,却被裴衡牢牢抓了住。


    裴衡的力气极大,几乎要将他拽下马去。


    他正要呵斥裴衡,就听亲随从另外一道门过来禀报道:“殿下,大理寺卿似乎带着人从另外一道角门出去了,看车辙痕迹是朝着宫门的方向。”


    萧祯面色如灰,他要在谢玉书和姜花入宫之前杀了她们。


    他松开马鞭,立刻要调转马头,却被裴衡按住了马头。


    小刀打马过来拦在他马前,两人一前一后的盯着他,像两只猎鹰。


    “四殿下,臣护送你回宫。”裴衡沉声道,既已事发,他就不会让萧祯对谢玉书和那名稳婆动什么手脚——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更新,明天开始我就请假啦,会尽量处理完事情早点回来更新的,大概是国庆假结束,劳烦大家等候,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72章


    一道惊雷响过暴雨的天际。


    章幼仪听见殿门外的脚步声、宦官的私语声,心跟着暴雨乱了起来,今夜怕是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皇帝的亲信宦官从殿外急匆匆走进来,低声询问在龙榻边侍疾的章幼仪:“贵妃娘娘,圣上可睡下了?”


    章幼仪还没来得及答话,榻上闭着眼的萧煦就已哑声问:“可是宋玠那边的事?”


    他根本难以入眠,一直在等着宋玠那边的消息。


    “回圣上,是永安侯家的玉书小姐与大理寺卿白大人求见。”宦官立刻快步上前,将手里的一样东西呈给圣上:“玉书小姐带来了宋大人的密令。”


    谢玉书?


    萧煦睁开眼,侧头看见宦官手中托举之物,那是他命令宋玠调查宋王一事时赐给他的密令,凭此密令可随意调遣禁军。


    居然被谢玉书带来了?


    “她如今人在哪儿?”萧煦微微动身。


    章幼仪便忙将他扶坐起来。


    “玉书小姐与大理寺卿白大人正候在宫门外。”宦官答:“他们还带了一名妇人,白大人说有要事面见圣上,可要传进宫来?”


    谢玉书带着宋玠的密令,与大理寺卿深入求见他?


    萧煦心中隐隐猜出什么来,他挥手命章幼仪退下,才吩咐宦官:“传她们进来。”


    不等宦官走到殿门口便又有禁军来报:四皇子、裴将军在宫门外求见圣上。


    暴雨轰隆而下,章幼仪站在回廊下看见乌云密布的雨夜中一行人快步行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她几乎一眼认出走在最前方披着黑色披风之人是谢玉书。


    因为所有人自然而然环绕在她身侧,她左侧是大理寺卿,右侧是一名妇人,身后紧跟着裴衡裴将军与他的副将,以及被雨淋湿的萧祯。


    他们像是跟随着谢玉书、簇拥着谢玉书行走在暴雨下,一步步朝章幼仪的方向而来,跨上玉阶,走进廊檐下,黑披风下的那张脸抬起来朝章幼仪看了一眼。


    果然是谢玉书。


    摇曳的宫灯下,章幼仪甚至很难看清晰谢玉书的五官,可她仍然在谢玉书望过来时心头一颤,谢玉书有一双光彩动人的眼,即便是女人也会被她的那双眼吸引。


    连章幼仪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那双眼吸引,只是挪不开眼地看着她,看着殿门为谢玉书打开,看着谢玉书不顾礼仪地走在四皇子、大理寺卿、裴将军、男人们之前跨入殿门。


    章幼仪无比好奇,谢玉书又要做出什么违反常理的“荒唐事”。


    #


    “圣上,相国大人在玉清观病发昏迷,昏迷前将密令交给臣妇,求臣妇带着密令与这位妇人进宫见圣上。”谢玉书看见萧煦直接开口说:“说这位妇人与四皇子的身世相关,务必要护送她平安见到圣上。”


    她这才跪下行礼:“臣妇为保护这名妇人的安全不得不惊动大理寺卿白大人,还请圣上责罚。”


    姜花哆哆嗦嗦跪在她身侧,即冷也怕,按照谢玉书教她的战战兢兢开口道:“罪妇姜花,曾在宫中为皇子接生……”后面的话她哆嗦的全忘干净了。


    萧祯却已明白,这个老妇人就是他命宋玠从宋王口中套出来的要证——当年接生的稳婆。


    也明白了谢玉书为什么会带着宋玠的密令和这个老妇人一起深夜求见他。


    他的目光慢慢落向谢玉书身上,觉得冥冥中所有的事物都在把谢玉书向他身边推进,你看,明明与谢玉书毫不相干的密令,也阴差阳错的将她扯了进来……


    “父皇,不要信这妇人的话,她与那名逆贼宋王是一伙的,就连宋相国也是逆贼宋王的人。”萧祯立刻便开口道:“母妃亲口与儿臣说,宋王逃脱后躲进了玉清观见了宋相国和这名叫姜花的妇人,他们三人在精舍中商议如何颠倒黑白,让父皇相信先帝的儿子才说您的亲生子。”


    姜花惊动抬头想辩解,就见萧祯盯着她,冷的像条毒蛇质问道:“你不用着急辩解,我问你,你是不是宋玠府上的厨娘?”


    姜花嘴唇苍白,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萧祯已抬手朝裴衡身侧的小刀一指又说:“这个叫小刀的副将就是先帝的遗腹子,他曾在谢玉书的身边做过一阵子随从。”


    他的目光移向谢玉书,紧紧盯着又问:“玉书小姐,我有没有说错?”


    谢玉书迎着他的目光,倒是有些佩服他,死到临头还有这么厉害的诡辩能力,不愧是男主,可这些不过是濒死的无用挣扎。


    他也不给谢玉书回答的机会,即刻又说:“恐怕玉书小姐与宋相国的关系也不简单吧?不然怎么那么巧,宋相今夜在玉清观抓捕逆贼,你就也出现在玉清观,而那么多的人他不托付,偏偏把如此重要的密令托付给你?有人多次见到玉书小姐夜宿相国府,此事是真是假?”


    小刀黑了脸要开口替谢玉书辩驳,手臂被裴衡拉了一下。


    此刻若小刀开口为谢玉书说话,只会更引起圣上的怀疑。


    小刀不能替谢玉书说话,但裴衡能,他上前一步站在谢玉书身侧,朝萧煦道:“圣上,今夜她出现在玉清观中是因为她母亲突发旧疾,我的几名军士一直跟着她,玉素女观也可以为她证明。”他没有解释谢玉书与宋玠的关系,因为这与萧祯、与这桩事无关。


    萧祯却朝萧煦行礼道:“儿臣所言母妃皆可证实,若父皇不信可宣母妃入宫来询问。”


    萧煦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停在谢玉书身上,问道:“你没有什么要替自己辩解的吗?”


    灯光煌煌,谢玉书抬起眼神色望向他,平静的说:“有,相国大人在昏迷之前说,只要臣妇带姜花入宫见到圣上,把他的一句话带给圣上,圣上就必定会嘉赏我。”


    这才合理。


    以萧煦对谢玉书的了解,她所做的每件事都为了“讨赏”,她总是该为了些什么才冒险而来。


    若她没有说这句话,他倒是真要怀疑她与宋玠是不是有私交了。


    “什么话?”萧煦问她。


    “萧祯不是真皇子,胎记,胎记。”谢玉书直截了当的说:“相国大人说完这些就昏过去了。”


    萧煦一愣,他以为她要为自己辩解。


    “圣上,真正的四皇子出身时胸口就有一块褐色的胎记!”姜花抓住机会说,她额头抵着地,哆嗦却大声的道:“罪妇曾为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接过生,几位皇子身上都有相似的胎记!”


    萧祯与小刀全愣了。


    小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若、若圣上不信,可请小刀副将褪去衣物一验便知!”姜花声音发紧地说。


    “荒唐!”萧祯恼怒的讥笑道:“天下有胎记之人不计其数,难道每一个都是皇子吗?”


    可这话才落地,萧煦便开口道:“小刀脱掉你的上衣。”


    小刀看了一眼谢玉书,她还跪在那里,这么冷的暴雨夜,她浑身湿透了还要跪着答话,他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皇子,只想尽快结束让她回家换衣服。


    他抬手拉开衣袋,直接将外袍与里衣一起从肩膀扒下,露出疤痕纵横的胸口,浅蜜色的右侧胸口之上一块褐色的胎记如同叶子一般叠在疤痕之下。


    “父皇,这不过是宋玠与宋王他们联手骗您!”萧祯负隅顽抗:“所谓胎记不过是他们早就密谋好的……”


    “朕也有。”萧煦看向萧祯,目光前所未有地冷漠:“你的阿姐、阿兄和刚三岁的幼弟身上都有这样的胎记,唯独你没有祯儿。”


    萧祯话语更在喉咙,心彻底沉到了底,因为他想起来两年半之前,父皇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陪同父皇汤山行宫温泉疗养,很偶然之间父皇突然说:“朕的几个孩子里只有你身上没有胎记……”


    雷鸣闪电之下,他忽然惊觉是不是从那时父皇就开始怀疑他?暗中调查他了?


    他浑身发冷,在这一刻觉得可怕,他做了萧煦十几年的儿子,就因为一块胎记萧煦就能够怀疑他不是亲生子?


    再多的诡辩、计谋都没有意义了,两年的时间足够萧煦命令裴衡停止调查,他没有就说明他不信萧祯是他的儿子。


    雷声又响了一下,谢玉书慢慢的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自己的双膝低下头笑了一下,她很明白萧祯的聪明、诡辩,他试图将她和万素素拖下水,一旦她试图辩解自己和宋玠没有私交,就陷入了无止尽的自证。


    而万素素一旦来到这里,就算听到萧祯在撒谎,也会对萧祯这个儿子心软。


    事实上万素素已经心软了,不然萧祯怎么会知道姜花?知道宋玠和宋王见过面?有联系?


    这些恐怕都是万素素告诉他的,给了他负隅顽抗的机会,但没有用,萧煦能执着的调查两年怎么会被他这几句话打消疑虑?


    而萧祯根本不了解她,她从不证明自己,只要达到目的,什么私情、名誉她从来没有在乎过。


    “父皇!”萧祯终于投鼠忌器的跪下来,流下眼泪也流露出他的脆弱和可怜,试图打动萧煦:“您难道就因为这个妇人的几句话就怀疑儿臣吗?儿臣在您身边十几年,十几年……”


    谢玉书抬起头欣赏萧祯此刻的溃败,他有一张极其美丽的脸,落下泪来楚楚可怜,怪不得谢嘉宁当初会想要保护他。


    殿门外宦官再次慌张进来禀报道:“圣上,玉素女观与永安侯府的嘉宁小姐在宫门外求见您。”


    两个来为萧祯求情的人到了。


    谢玉书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万素素很难看着这个假儿子去死,所以她才要在万素素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做完这件事,因为万素素一定会被萧祯哄着站在他那边,帮着他不认小刀也有可能。


    她挪眼看向萧煦,没想到撞上了他的目光。


    “送玉素女观回去,朕今夜不想见她。”他吩咐宦官,依旧看着她意有所指的说:“你们永安候府的女儿今夜是都去玉清观了吗?来得这么齐。”


    谢玉书没有避开目光,坦然道:“臣妇听不懂圣上的意思,臣妇只想知道,这回立的功够不够封郡主了?”


    她大胆的裴衡下意识想张口阻止,却听见萧煦轻轻笑了。


    他看过去,只见萧煦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谢玉书,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宿主您涨了1点万人迷值,来自皇帝萧煦。还有一点绿帽值,来自小刀。”——


    作者有话说:回来了,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抱歉!前天从老家回来身心疲惫麦粒肿了,昨天没写完休息了一天,今天正式恢复更新,再次感谢!


    这章给大家发红包,前五十~[抱抱]


    第73章


    一连下了几天几夜的雨,入秋的天总算彻底冷了下来。


    萧祯身世一事因为闹到了大理寺,无法遮掩,所以在那夜之后皇帝又假模假式的命大理寺卿查了两天,就在朝中宣告了此事。


    小刀也在前日被皇帝认回,终于做回了四皇子。


    宋玠、裴衡论功行赏,裴衡打了胜仗又立了如此大功被封了侯爵,勇毅侯爵。


    宋玠被委以太傅之职,教授小刀读书。


    至于萧祯,暂被软禁在他曾经的府邸中等待大理寺调查清楚后发落。


    一夜之间,汴京萧瑟。


    万素素几次求见圣上想为萧祯求情,却连圣上一面也没有见到,她悲痛交加病倒在了宫门外。


    这一病就是许多日,她越病越重,可每次醒来都没有见到来看她的圣上,她连着几日写书信送进宫去,却没有一封回信。


    霜降前一天她字字泣血地又写了一封信送进宫,昏昏沉沉地睡下,等她再醒过来,依旧只见到照顾她的乔宝儿和匆匆赶来的谢嘉宁,圣上还是没有来。


    她问乔宝儿圣上有传话吗?


    乔宝儿也摇头。


    万素素万念俱灰,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哭了:“圣上怕是不会心软了……”


    往常她病倒,圣上一定会来看她,而这次圣上连一面也不肯见,恐怕是真是不想听她替祯儿求情了。


    “娘娘您不能泄气啊!萧祯如今只能靠您了……”谢嘉宁握紧她的手,眼眶也是通红的,她听说了萧祯的事,连夜去求了父亲、母亲,也去求了姨母,求她们帮帮萧祯,去替萧祯求情,哪怕是替萧祯说句话也好,可是无一人肯答应她。


    母亲让她别掺和进这件事情中,父亲只想明哲保身,而姨母更是训斥了她一番,将她禁足在府中,她今日扮作丫鬟才逃出府来看玉素女观,没想到如今连玉素女观也想要放弃了。


    “萧祯他只有您了。”谢嘉宁心中难过:“就算他真的不是您的亲儿子,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侍奉在您身边和亲儿子又有什么分别?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不是他想要假冒皇子的,他一直把您和圣上当成亲生父母侍奉,怎么说要处死他就要处死他呢?”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想到了自己,她何尝不是突然之间失去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包括亲生父母唯一的宠爱?


    怎么就忽然之间不爱自己的孩子了呢?


    万素素望见她落泪也跟着又落了泪,“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无辜的?这些年有他在身边陪伴我才能活下来,我的一颗心全在他身上,我*教他识字,扶他走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孩子,我豁出命也想要救他,他就是我的亲儿子……”


    门轻轻响了一下,有女侍从在外着急的低低唤了一声:“女观,四殿下来看您了。”


    万素素和谢嘉宁皆是一愣,立刻朝门口看去,却没有看到她们想见到人,站在门口的是一身暗色袍服的小刀。


    他手里拎着食盒,表情淡漠的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应当是听见了万素素说的那些话,可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将食盒交给了女侍从,语气平淡的说:“这是我炖的一些补汤,女观若还看得上,就喝一些吧,多保重。”


    说完再没有看万素素一眼转身便走。


    万素素急切的想要叫住他,却发现自己连他的名字也喊不出口,那个名字对她来说太陌生了,而她又为刚刚说的那些话感到内疚,她不想这样,不想伤害亲儿子小刀,也不想看着祯儿去死……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玉书明明说过圣上会顾念着这些年的父子情分,留祯儿一条命的。


    她望着小刀离去的背影心如刀割一般,伸手抓住了乔宝儿的手臂,哭着说:“宝儿我对你好不好?我从不为难你去做任何事,但如今我求你去求玉书救救祯儿吧……”


    乔宝儿扶着虚弱的万素素,也为她难过,柔声道:“女观对我和玉书有恩,我一直铭记在心,我相信若玉书能帮得上忙她一定会主动帮,可如今连您也见不到圣上的面,更何况是玉书,她只是一介妇人。”


    “她如今可不是一介普通的妇人了。”谢嘉宁忍不住恨恨道:“她找回真皇子立了大功,今日圣上封了她郡主之位。”


    万素素愣怔的看向谢嘉宁,谢玉书被封了郡主……她难以避免地想,谢玉书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只她封了郡主之位,连她娘乔宝儿圣上也赐了香山居士的名号,很快圣旨就要传到素心斋了。”谢嘉宁扫了一眼乔宝儿:“若没有玉素女观收留你们母女怎么会有今日?如今却不愿意为萧祯求句情……”她还想说谢玉书本事大得很,宋玠听她的话,勇毅侯爵裴衡也肯护着她,她托宋玠或是裴衡帮忙,他们会拒绝吗?


    可不等她说,万素素就伏在榻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娘娘!”


    “女观!”


    #


    受封郡主这天是霜降,天气冷得出奇。


    圣上封谢玉书为[柔安郡主],还赐了她母亲乔宝儿[香山居士]的名号,另赐了汴京一套宅子给谢玉书。


    没用一会儿工夫,满汴京皆知。


    人人都在议论圣上破例封谢玉书这个妇人做郡主之事有多荒唐,即便她立了大功也理应封诰命夫人,怎么也不该说郡主,赐宅子就更是前所未有。


    一个嫁作人妇的女人难道还能与夫君分府而住吗?


    谢玉书却很清楚这封赏中的敲打,[柔安]这个封号与孟靖的康阳郡主可谓是天壤之别,康阳是郡都,这等封号虽然也没什么实权,却有面子有俸禄。


    [柔安]这个封号只有“期许”,像封赏一匹马。


    皇帝就连犒赏也要告诉她,他可以给她想要的荣华富贵但她要柔顺安静,他甚至不顾及裴家的脸面和谢玉书的名声,一套宅子赏赐下来闹得沸沸扬扬,满汴京非议。


    谢玉书却十分开心,圣上越忍不住要动她、敲打她,她就越开心,因为她如今还是裴家的夫人,要屈辱也是裴家陪她一起屈辱。


    况且她不在意这些非议,有人在意。


    她的绿帽值这几日时不时就要涨一两个,半个月的时间她既没有见小刀,也没有见宋玠,绿帽值却自己涨了32点,皆来自小刀和宋玠。


    她猜是有什么谣言传到他们跟前去了。


    她不知是什么谣言,却很快收到了宋玠传来的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圣上早朝之后单独召见了裴士林。


    单独召见了裴士林?


    前阵子裴士林被裴衡逼着辞官在家等候调查,可不知为何前几日圣上突然将裴士林官复原职。


    谢玉书那时候没在意,如今想来圣上突然想起小小一个翰林院的裴士林,大概是冲她来的吧?


    倒不是她自恋,而是如今她持有的万人迷值已经55点,超过了女主谢嘉宁5点,是本世界内万人迷值最高的。


    “宿主您要小心啊,您现在非常容易触发强取豪夺剧情。”系统再次提醒她,让她想一想当初只有40点万人迷值的万素素。


    谢玉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嘉宁就找上了门。


    银芽匆匆忙忙来报说,谢嘉宁好着急要见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像是刚哭过,嘴里还直说玉素女观出事了。


    玉素女观出事了?


    谢玉书没有犹豫,起身带着银芽出了门,果然在裴府门外,见到了满脸泪水的谢嘉宁。


    谢嘉宁上前拉住她的手,还带着哭腔直接说:“玉素女观快不行了,她要见你!”


    谢嘉宁的手一片冰凉,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慌了神。


    没有再啰嗦,谢玉书上了马车随她一起去了玉清观。


    见到玉素女观时谢玉书也吓了一跳,十几日不见,她竟病得形销骨立,还吐了血。


    她立刻问:“请玉妙师父来看过了吗?”


    乔宝儿过来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眶摇摇头说:“请了,但玉素女观死也不肯让玉妙师父诊脉,也不肯吃药……”


    “玉书。”苍白的万素素在榻上伸手紧紧拉住了谢玉书:“我不吃药,我求你,求你进宫去见圣上,和圣上说我快要死了,让他来见一见我,就见一面……”她的眼泪滑进鬓发中,哪怕是病成这样也丽色难掩。


    谢玉书扶着她躺下,没有答应她,而是问:“您要见圣上是为了替萧祯求情吗?”


    万素素哭着点头,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谢玉书止了住。


    “事到如今,您怎么还是这么糊涂?”谢玉书轻轻叹了一口气:“您在这个节骨眼,这样以死相逼地替假皇子求情,有没有想过您的亲儿子要怎么自处?”


    万素素愣了一下。


    “他流落在外十几年才刚刚被认回来,根基不稳,与圣上的情谊又没有多少,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看他这个乞儿皇子的笑话。”谢玉书语气平静地说:“而您是他的亲生母亲,连您也不愿意接受他,认为假皇子比他更好。”


    “我没有……”万素素想辩解。


    可谢玉书问:“若是没有,您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寻死觅活的替萧祯求情。”


    万素素的喉咙一下子被堵了住,眼泪珠子似的落下去,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萧祯也是无辜的。”谢嘉宁忍不住替万素素说:“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感情是真的。”


    谢玉书看向她:“感情是真的?那我衣不解带的照顾祖母、你母亲那么多年,姐姐怎么不这样想?怎么一个假皇子让姐姐如此怜惜,我这个血脉相连的妹妹却得不到你的一丁点怜悯?”


    谢嘉宁被噎了住。


    谢玉书听见久违的声音——


    “恭喜宿主,您的女配主线任务已完成百分之四十。”


    谢玉书心头像是吐出来一口郁气,原来玉书也恨她的这个嘉宁姐姐,无论她多努力讨好祖母、孟敏、孟府所有人也永远不被谢嘉宁接纳。


    谢嘉宁可怜萧祯,可怜宋玠……唯独不可怜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为什么呢?


    因为谢嘉宁认为这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庶女妹妹侵占了她的宠爱、资源和男人。


    因为谢嘉宁认为女人能拥有的资源就是这么点儿,就是和女人抢来抢去。


    她还没有胆量想:她可以去和男人抢——


    作者有话说:更啦!


    第74章


    谢玉书看着哑口无言的谢嘉宁没有客气地说:“你若这么想救他,就去求圣上赐婚吧,去他的府邸陪他一起被软禁。”


    “谢玉书你……”谢嘉宁气得涨红了脸,似想对她动手,却被乔宝儿眼疾手快地拦了住。


    “女观还病着,不要吵了。”乔宝儿也是心急,拦着她又去看女儿,示意女儿不要再说了。


    谢玉书收回目光,接过了女侍从手里的汤药,“您现在就算见到了圣上也无用,求情没有用的。”她慢慢用汤勺喂给万素素:“这件事如今满朝皆知,必定要给朝野、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您忘了他不只是一个父亲还是天子,这件事也不只是家事,是天下事。”


    万素素呆呆的望着她,像是被她的话语惊到了,是啊,他是皇帝,他的事就是天下事,他没有办法像个寻常父亲一样对祯儿手下留情……


    “来,把药喝了。”谢玉书的汤勺抵在她的唇边,耐心地说:“您不必太过担心,圣上一向以仁慈治天下,他不会杀萧祯的。”


    “真的吗?”万素素不敢相信问。


    自然是真的,若查出来萧祯真是先帝的儿子,皇帝萧煦更不会杀他了。


    因为当年的先帝身为萧煦的叔叔,谋权篡位还霸占了萧煦的贵妃万素素,这等深仇大恨萧煦都能在夺回皇位之后,放过了先帝的皇后、妃嫔,以彰显他的“仁帝”人设,更何况现在?


    他最多只是软禁萧祯一辈子而已。


    “您若是不信就养好了身体,等着看。”谢玉书哄着万素素喝了两口汤药。


    谢嘉宁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反驳谢玉书,因为她也不想万素素真出什么事,能哄着喝下汤药也是好的。


    才喂了半碗汤药,房门外的女侍从就回禀道:裴士林来接谢玉书了,就候在素心斋外。


    连谢玉书自己都愣了,她的便宜夫君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来接她?


    乔宝儿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汤药,轻声与她说:“你快去忙吧,这里我会尽心照顾。”


    她是有许多话想对女儿说,可是太多人在这里她又不好明说,便只是握了握谢玉书的手,低声对她说:“我如今在这里很好,也不需要什么赏赐,你要顾好你自己。”


    谢玉书被她握着手,心里很清楚她这句委婉的话,是在担心她。


    想必她也在今天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担心皇帝这样声势浩大的赏赐会给她带来灾祸。


    “娘,你放心。”谢玉书拉着她的手笑了一下:“我心里有数。”


    她离开卧房,才跨出去,身后就有一名女侍从悄悄追了出来。


    她没留意到,扶着银芽出了素心斋。


    秋风瑟瑟之中,裴士林还穿着一身官服,像是刚从宫中离开就来接她了。


    若是不熟悉的人,还以为裴士林有多么爱她这个夫人,但谢玉书很清楚,他肯定是带着目的来的。


    果然,谢玉书才走进就看见裴士林灰败的脸色,他看向她神情间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尴尬。


    “我来接你回去……”裴士林实在装不出柔情蜜意的样子,索性直接说了:“有些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谢玉书看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却让裴士林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就好像他的伪装、他的投鼠忌器、甚至他的这一身皮囊都被她一眼看穿了。


    她只是讥笑着,等待看他拙劣的表演。


    他的脸和身体变得一阵冷一阵热,跟在她身后根本不敢去看她,只觉得他接下来对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在自取其辱。


    红叶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漫山遍野的飘零下来。


    落在玉阶之上,裴衡垂眼看了看那片红叶,身后的殿门就打开了。


    他听见脚步声,回过身看见了一身正装袍服的小刀正从这间炼丹房中跨步出来。


    小刀的右手袍袖挽到了胳膊肘,手腕上缠了一圈白纱布,还有些微微渗血,像是受伤了一般,望见裴衡又立刻将衣袖匆忙放下去,“将军来见父皇吗?”


    裴衡的目光却依旧在他的手腕上,问道:“殿下的手腕受伤了吗?”


    小刀似紧张一般抿了一下嘴唇,不等他答话,背后炼丹房中的宦官就道:“裴将军请,圣上在殿中等您。”


    小刀便什么也没回答,侧身让开。


    裴衡又看了他一眼,自从小刀做回四皇子就一直忙于跟着宋玠学习读书识字,宫中礼仪,有好些日子没有出宫,裴衡都很少见到他了,今日再见竟是清瘦了许多,也陌生了许多。


    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不知为何让裴衡觉得心里不得劲,就像战场上迅猛杀敌的猎豹如今被约束教养成了猫,听话规矩,不敢踏错半分,因为他这个乞儿皇子被一双双眼睛盯着、等着他出错。


    裴衡点了点头,跨进炼丹房中见圣上。


    炼丹房中草药味和硫磺味尤其地浓郁,裴衡看见侧卧在榻上的萧煦,皱着眉又一次说,希望他保重龙体,不要过度地服食丹药。


    可萧煦只是摆摆手,他似刚服食过丹药,容光焕发,扶着宦官起身神清气爽的说:“朕有一件差事让你去办。”


    裴衡垂下眼等候吩咐。


    “萧重在外做了十几年乞儿,有些粗鄙的毛病实在难改,人也笨拙了些。”萧煦在几步外落座:“宋卿又顽疾缠身,难以兼顾教导四皇子,你去一趟盘龙镇,将辞官归隐的老太傅郑献请回来,让他来教导四皇子。”


    裴衡诧异地抬起眼,看见萧煦穿着寝衣散发坐在那里,便又垂下眼道:“郑老太傅与孟家世代故交,或许此事请孟家人前去会更好些。”


    “你觉得这件事不值得你亲自跑一趟?”萧煦问道。


    “臣不敢。”裴衡只是不明白,他与郑老太傅并不相熟,甚至没见过几面,为何要他前去?


    裴衡从炼丹房中退出时,外面起了秋风,玉阶上已落满了一层红叶。


    他才踏下玉阶走没多远,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将军。”


    循着声音看过去,小刀躲躲藏藏的从回廊下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一样东西递给了他:“能不能麻烦将军把这个东西带给玉书?我如今不方便出宫去见她,太多人盯着我,我怕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裴衡接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包东西。


    他看着小刀,忽然产生了一点愧疚,小刀做回皇子真的开心自在吗?要学那么多规矩,身侧总是跟着无数的人,想要见想见的人一面也怕给她带来麻烦。


    小刀一身的武艺,战场上勇猛无敌,可在这宫中、在圣上口中却是粗鄙笨拙,连小刀这个名字也被厌嫌,改名为了萧重。


    圣上仿佛看不到小刀的优点,而万贵妃似乎也没有太欣喜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


    裴衡竟在心里怀疑自己找回小刀是不是正确的?


    可他很快就按下了这个念头,他是臣子,奉行君令是他该做的。


    “好,我会教给她的。”裴衡温和地对小刀说。


    “谢谢。”秋风里小刀的眼神格外明亮柔软,像是情不自禁的问:“她还好吗?”


    裴衡点了点头,“她很好,你不必担心她。”又问:“听说你今日去玉清观探望玉素女观?”


    小刀明亮的眼睛就黯淡了下去,像是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说了一句:“我不能多留,一会儿他们就会找来了。”抬起眼又看他,不掺一丝杂质地说:“将军,你能不能替我多多照顾玉书?”


    他这句话本是冒犯的,因为谢玉书是裴士林的夫人,他怎么也不该拜托裴衡照顾自己的侄媳。


    可裴衡很清楚小刀的为人,小刀是个直率真挚的人,喜欢和厌恶从不遮掩。


    所以裴衡也坦率地答他:“我会的。”


    他从宫中离开,回到裴府天还没有黑。


    刚刚下马,就见到谢玉书身边的银芽小丫鬟着急地迎过来,“将军您可回来了!裴大人他要逼我夫人和离!”


    什么?


    裴衡来不及多问,立刻跟着银芽去了谢玉书的院子,瞧见喜枝嬷嬷和金叶都在门外的回廊里候着,朝她们竖指嘘了一声。


    他跨步到房门外,就听见屋内谢玉书和裴士林的声音。


    “我听明白了,所以你是因为圣上看上了我,所以要逼我和离?”谢玉书冷笑着说。


    “不是我要逼你和离,是圣上下旨,要我与你和离。”裴士林语气颓败地低声说:“若是我抗旨,死的不只是我,我们裴家,还有你们永安侯府和你的亲生母亲。”


    “是吗?圣旨在哪里?你拿出来给我看看。”谢玉书说。


    “还要什么圣旨?圣上今日单独召见我,明示我说:听说你们夫妻早有不和,为何拖着彼此不放?你觉得你与柔安郡主般配吗?”裴士林语气里也多了些无奈:“你难道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圣上对你……不同吗?”


    谢玉书冷笑了一声说:“裴士林你真是个窝囊废,当初为了救你弟弟,你将我送给宋玠。如今你怕圣上怪罪,他随意两句话你就要把我献出去。”


    “是,我是个窝囊废。”裴士林仿佛没有一丝力气说:“玉书,柔安郡主,你既然早已厌倦了我,如今就放过我放过裴家吧,我也不耽误你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谢玉书语气冰冷:“你管被一个快死的老东西强占叫飞黄腾达?”


    裴士林惊动立刻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


    “我当然知道。”谢玉书说:“他老的都能做我爹了,就算是皇帝,我也不愿意。你觉得飞黄腾达,就洗干净自己献身去吧。”


    “谢玉书!”裴士林急得呵止她,又无可奈何的说:“我求你了行吗?我给你跪下,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们裴家……”


    裴衡再听不下去,用力一掌将门震了开。


    门板几乎被震裂,屋内的裴士林看见一身冷肃的裴衡,吓得脸色瞬间白了:“二叔……”


    裴衡走进去,扫了一眼已经跪在地上的裴士林只觉得好笑,他们裴家世代杀敌,靠着一刀一枪立下战功,换来[勇毅]二字的封号,子孙却是如此的软蛋窝囊。


    卖妻求荣、献妻求安,多么可笑。


    他走过去,走到谢玉书的面前,将手里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他托我带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裴衡:听到我火冒三丈![愤怒]


    第75章


    谢玉书看着桌上的包裹,猜是小刀给她的,因为其他人不会托裴衡带来。


    房间里很静,喜枝嬷嬷她们很有眼力见的退到了院门口守着。


    寂静之中,裴士林跪在地上既尴尬又怕,百感交集之下,索性先开口:“既然二叔听见了,我也就不瞒了。今日下了早朝圣上单独召见了我,要我放谢玉书自由,二叔在朝中多年应该很清楚圣上的意思。”


    他抬头看裴衡:“我知道二叔看不上我这等窝囊行径,可二叔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不顾裴家老小的安危抗旨不遵吗?况且,谢玉书早就厌弃了我何必……”


    “你当初为何求娶她?”裴衡打断他的话,垂下眼看他又问:“你求娶她时可是三媒六聘,签订婚书,将她郑重地迎进裴家大门?”


    裴士林被问得噎住了,他很难直接讲当初迎娶谢玉书的缘由。


    裴衡替他讲出了口:“你当初求娶谢玉书是为了做永安侯的女婿,是想得到永安侯的助力谋个好前程,可婚后你发现她并不受永安侯宠爱,不能为你带来什么助力,所以你毫不犹豫地将她送进相国府,换取宋玠的扶持。”


    他怎么知道这些?


    裴士林脸色苍白下来,想张口辩解,可裴衡显然不想听他说话,又说:“你不必跟我说是你母亲哭求你救士滨,你才这么做。你若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你就该清楚害人偿命、做错受罚,士滨罪有应得,你那么做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想因为士滨这个污点耽误你的前程。”


    他垂下来的眼冰冷的像是在断案,裴士林难以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点血脉亲情。


    “你也从未将谢玉书当成过你的妻子,你甚至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她只是你逐利的工具。”裴衡语气冰冷而果决,像在给裴士林下判词:“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个逐利的小人罢了,所以你现在卖妻求荣我并不意外,妻子、家人、名誉、尊严、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出卖的。”


    ——“恭喜宿主,您的女配主线任务已完成百分之四十五。”


    系统的声音响在谢玉书脑子里,她慢慢松开手指看着这两个人,从前的女配玉书也只想要个公道罢了,但是没人为她说一句话。


    现在谢玉书想要的已经不只是这些“公道”了。


    她看着裴士林脸色惨白得狗急跳墙,他豁然站起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恼怒表情叫嚷起来:“是你高贵,二叔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被祖父亲自教养长大,如今又是堂堂的勇毅侯爵,你品德高洁担得起勇毅二字,那二叔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若谢玉书是你的妻子,你要怎么做?难道忤逆君上,抗旨不遵吗?!”


    谢玉书终于听到了这句话,她就是要等这一步。


    她看向裴衡,望见裴衡紧攥的手指和绷紧的唇,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在挣扎。


    “为了一个女人,二叔要搭上裴家人的性命,不忠不孝吗?”裴士林愤然质问。


    蠢货。


    裴士林还没有明白,这不是为了她跟圣上抗争,而是裴衡心中的道义和他的臣子之心在抗争。


    谢玉书太清楚裴衡是个忠义之人,他作不出“卖妻求荣”之事,所以她先开口道:“裴将军不用为我为难,欠我的是裴士林母子,不是你。”


    裴衡看向她,她抬起眼看向裴世林,神情果决而有魄力:“我早就知道所托非人,他们母子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拖着不愿意和离,想要和裴府共沉沦,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她又看向裴衡,很淡地笑了一下:“你是大英雄,也信守承诺地把小刀平安带回来,你不该被我拖累。”


    裴衡的心像是被她的笑、她的果决刺痛一般,他忽然觉得裴士林这样的窝囊废怎么配得上谢玉书?谢玉书有勇有谋有魄力,她担得上顶天立地四个字。


    “去写和离书吧。”谢玉书对裴士林伸手:“今日签了和离书,我就会搬出裴府,绝不连累你们裴府。”


    裴士林一时之间竟愣了住,他万万没想到谢玉书会答应,还是如此爽快,明明他二叔就要袒护她了……


    随后他立刻伸手进怀里去拿和离书,像是生怕她后悔,直接摊开在她面前说:“和离书我已写好,你只需要签个字按个手印。”


    谢玉书见裴士林连印泥都准备好了,忍不住笑了,天底下再也找不出裴士林这样的鼠辈了。


    她伸手要去拿和离书,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伸过来攥住了和离书,直接抽走攥成一团丢出了房门外。


    “二叔!”裴士林急得恨不能跟出去捡。


    裴衡面色全黑,攥住裴士林的衣襟猛地将他按跪在地上,“裴士林你听好了,只要有我在一天,我绝不允许裴家人做出这等卖妻求荣之事,你若执意如此我只能按照家规杖责你一百,将你剔除裴家族谱,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裴家人。”


    裴士林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我会解决,在解决之前待在你的屋里做缩头乌龟吧。”他用力一甩将裴士林整个人甩出房门外,怒斥一声:“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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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士林摔在石阶上,却又不敢跟裴衡硬碰硬,只好忍气吞声的离开。


    房中重新安静下来,谢玉书心中舒畅,表情却淡然的说:“你何必如此?你也十分厌恶我不是吗?何必为了我惹怒圣上,连累你们裴家。”


    “没有厌恶。”裴衡几乎是下意识答她。


    谢玉书惊讶地看向他:“你不讨厌我吗?”


    他撞上谢玉书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发热,竟不敢多看她侧过头去看门外。


    门外秋风瑟瑟,落叶飘零了一地。


    他其实没有厌恶她,从前对他不了解是有些偏见,但后来她为小刀跟走,带着姜花夜闯皇宫,这样的魄力和勇气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他欣赏她,如今也为她感到惋惜,她不该嫁给裴士林这样的窝囊废,被羞辱,被作践……


    她这样聪慧的人,就不该被困在这小小宅院里。


    “我答应过你,要替裴家替裴士林补偿你。”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不想进宫是吗?哪怕是圣上许诺你皇后之位,你也不想?”


    谢玉书笑了一下,“其实你认为我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对吗?”


    裴衡想解释,却听她又说:“皇后谁不想做呢?但要我委屈求全侍奉一个老头子换皇后之位,我不要。”


    他看向她,在她脸上看到坦率的野心,也看到了一些自负,就像她认为皇帝也未必配得上她。


    他很少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这种命比天高的自负,可不知为何他不讨厌谢玉书露出这种自负的表情,他甚至为她的雄心壮志感到可惜,若她是男子,定能闯出一番作为。


    谢玉书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包裹,看见里面有一些漂亮的首饰、难得的胭脂水粉和几片金叶子。


    她的目光一下子柔软了下来,“是小刀送的吧?也只有他才会傻乎乎地觉得我需要这些,像小狗一样。”


    裴衡在她的目光中、神情里看到一种流淌的柔软,那大概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吧。


    他便明白了,谢玉书喜欢的是小刀。


    裴衡应了一声,轻轻点头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谢玉书不解的看向他。


    裴衡却已站起来说:“你不想入宫我就会尽力帮你,裴士林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与你和离,至少在没有打消圣上的念头之前不会。”


    “你打算怎么帮我?”谢玉书问他:“圣上给裴士林施压也许只是先礼后兵。”


    裴衡知道,他已明白圣上今日为何突然要派遣他离开汴京去请辞官的老太傅回来,是为了支开他吧,只怕明日一早他刚离开汴京,圣上就会再次对裴士林,对谢玉书施压。


    他心中有些灰败的失落,圣上一向以仁义治天下,为何人到老年突然昏了头?做出觊觎臣子之妻的荒唐事?


    “你愿意随我暂时离开汴京吗?”裴衡略加思索问。


    谢玉书诧异至极:“你要带我逃走?”她确实没想到裴衡会想带她逃跑。


    “不是逃。”裴衡又说:“是随我南下去办一趟差事。”或许她暂时离开汴京一阵子,圣上能清醒下来。


    谢玉书没有立即回答他,因为随裴衡离开汴京超出了她的计划。


    所以她先问:“你办差事怎么能带上我?我是你的侄媳。”


    裴衡听到侄媳两个字也莫名尴尬起来,随后又说:“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想法子让你合情合理地跟我一块离开汴京,不会为你引来非议。”


    “什么法子?”谢玉书好奇问。


    #


    裴衡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孟府,见了孟靖,将圣上派他去请老太傅回汴京一事说明,又说他想请孟靖一块儿南下,帮他说服老太傅。


    孟靖还没有答应,就听裴衡说:“此次南下,舟车劳顿,郡主可带上今越小姐和我的侄媳玉书来照顾您。”


    这下孟靖回过味来了,裴衡恐怕不只是想请她去说服老太傅吧?


    她放下茶杯对裴衡笑了笑:“裴将军何必这样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十分喜欢玉书这孩子,看在她的面子上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


    裴衡犹豫了一下,圣上施压让谢玉书和离之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怕为谢玉书惹来更大的非议。


    他到底只是说:“被郡主看穿了,其实是我对请回老太傅这件事情没把握,我的侄媳玉书为我出主意,说您与老太傅的女儿是手帕交,孟家与郑家又世代交好,请您去说不定能办成此事,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来这一趟。”又笑笑说:“自然她也不是白出主意的,她想要南下游玩又不方便单独离开汴京,所以想随您一道去。”


    是这样吗?这个节骨眼玉书想去游玩?


    孟靖自是不信,她总觉得裴衡在为谢玉书遮掩什么,便先应下来裴衡,想差人去请玉书过来问问。


    她的人还没走,就被匆匆赶来的谢嘉宁拦了住。


    “姨母可知道谢玉书为什么想要逃离汴京吗?”谢嘉宁的身侧还跟着一名女侍,叫阿葵。


    阿葵是她从郡国带回*来的,武艺非凡,轻功也了得,对她忠心耿耿,是她如今唯一信任的人,所以今天下午她差阿葵跟着谢玉书出了玉清观。


    阿葵听到裴士林和谢玉书共同进了马车后说:“我们和离吧,这是圣上的意思……”


    若非谢玉书的车夫机敏,发现了阿葵,谢玉书让裴士林回去再说,阿葵一定能听到更多。


    但谢嘉宁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从那晚庆功宴谢玉书扑到圣上身上救驾,她就看出来,圣上对谢玉书别有用心。


    如今又是封郡主,又是赐宅子,还逼她的夫君跟她和离,意图太明显了。


    她直接对孟靖说:“因为圣上看上了她,要她进宫伴驾……”


    孟靖脸色一沉,低声怒道:“闭嘴!”——


    作者有话说:裴衡:不是讨厌,是我从前偏见了。


    第76章


    “你母亲真的将你宠坏了。”孟靖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了谢嘉宁,近乎失望地对她说:“我以为你只是刚回家难免不安耍些小孩子脾气,过阵子就好了,没想到你到今天还在犯蠢。”


    谢嘉宁从未被姨母这样斥责过,一时之间既委屈又愤怒:“是我蠢吗?姨母一直都在被谢玉书利用您却还偏袒她。之前她讨好您是为了利用您、利用孟家来自抬身价,如今她被封为郡主,吸引了圣上的青睐却又不想进宫,又要来利用姨母脱身,姨母被人当枪使了!”


    “所以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孟靖落座在侧榻上问她。


    “我是为了姨母,为了孟家,不要为了谢玉书得罪圣上。”谢嘉宁毫不犹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看上的女人怎么可能逃得脱?


    “不为了别的?”孟靖又问。


    谢嘉宁被问了住。


    只见孟靖像是看破她一般带着讥讽又说:“不为了你要借机落井下石吗?”


    “姨母怎么这么看我?”谢嘉宁一下子恼了,心寒透了:“在姨母心中我就是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吗?我从小长在您身边,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却为了谢玉书这样的猜忌我……”


    她说着说着喉头就哽了住,眼眶也红了。


    孟靖瞧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到底是软了语气说:“不是姨母要猜忌你,若你不是为了对付谢玉书,为何要派人跟踪她?偷听她的谈话?”


    谢嘉宁竟被问了住,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她让阿奎去跟踪谢玉书就是想找机会对付她……


    “嘉宁。”孟靖慢慢说:“你在外吃了两年苦,若你如今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在院子里争一些蝇头小利的宠爱,那你这两年的苦就算白吃了。”


    蝇头小利的宠爱?


    谢嘉宁有些不明白,母亲和姨母的偏爱怎么能叫蝇头小利的宠爱?


    “你身上流淌着我们孟家的血,这是任何人也比不了的,无论任何时候我与你母亲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护你周全。”孟靖语气笃定的说:“你只需要谨记这一点,你就会发现谢玉书根本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助力。”


    “她并没有抢走你母亲对你的爱,她在你不在时照顾你的母亲,替你的母亲收拾了叶寡妇。”孟靖说:“她更没有抢走你永安侯小姐的地位,因为她根本看不上。”


    谢嘉宁被这话震了震,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因为谢玉书确实已经跟他父亲闹僵,压根不踏进永安侯府半步,她如今刚被封了郡主,怎么会看得上永安侯府小姐的身份?


    “好好想一想,你有什么值得她跟你争的?她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是损害到你和你母亲的利益?”孟靖平静地问她:“她除了对付你那个负心的父亲之外,还做过什么针对你的事吗?”


    谢嘉宁僵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孟靖对她招招手,让她到身边来。


    谢嘉宁还像小时候似的,忍不住过去依偎在了姨母怀里,姨母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叹息一般与她说:“嘉宁你该长大了,该明白你、今越、我和你母亲,我们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你的父亲、你日后的夫君都不过是外来人罢了,你该做的不是跟帮你的人争风吃醋,而是利用她去为自己争更大的权力。”


    谢嘉宁的眼泪没忍住就掉了下来,看着姨母还有些赌气的说:“谢玉书能帮我什么?她那么讨厌我,又怎么可能帮我?”


    她还是不明白。


    孟靖宽大的手掌托起她的脸,看着她说:“她会,她也能。”


    谢玉书能扶持小刀成为皇子,又能让宋玠、裴衡为她奔走效力,她就有这个能力。


    “嘉宁。”孟靖放低声音轻声说:“不要学你的母亲把自己困在小小宅院里,守着一个男人,你继承永安侯的侯位不好吗?”


    继承侯爵之位?


    谢嘉宁被说蒙了,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继承侯爵之位?从来没有女子继承家业的,更何况是侯爵封号……


    “夫人。”门外有人轻唤一声:“金叶来给您送干果了。”


    孟靖命她进来,老嬷嬷就捧着一袋干果来交给了孟靖。


    孟靖就当着谢嘉宁的面从干果袋中取出了小小的信件,展开来上面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离京]。


    #


    “你要跟裴衡离开汴京?”宋玠在精舍之中皱眉问谢玉书。


    小小的精舍中,点着微弱的烛火,谢玉书就坐在桌的那一端,没有立刻答他,而是问:“霜降了你的寒毒可有再犯?”


    宋玠皱着的眉就一点点松了开,胸口那些寒意仿佛也融了一些。


    “这阵子我不方便见你,你要记得按时服我给你的药。”谢玉书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宋玠了,倒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宋玠是她最重要的一把弑君之刀,她要谨慎些,免得日后东窗事发,她与罪臣宋玠扯上什么关系。


    今夜之所以来见他,是因为有要紧事要交代。


    自然不是嘱咐宋玠按时服药的事,只不过总要给他些甜头。


    “知道吗?”她在烛光下用一双眼看宋玠。


    宋玠果然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搭在桌边的手指,“知道的。”又放轻了声音问:“你为何要随裴衡离开汴京?是因为圣上施压要裴士林与你和离吗?”


    她没有抽出手,他便握得更紧密一些:“你其实不必担心,他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谢玉书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指说:“我随裴衡离开汴京是为了让他们君臣更快离心。”


    宋玠便沉默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她顺应裴衡离开汴京确实是最有利的一步,但他私心并不想要她跟裴衡一起离开,他隐隐觉得裴衡喜欢她。


    “我走之后有件事需要你做。”谢玉书回握了他的手指。


    宋玠抬起眼看她。


    她忽然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还没说完宋玠的脸就低了低,鼻尖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是很轻的在嗅她的气味。


    “听见没有?”她轻轻动肩,宋玠的手就从手臂一路上来擒住了她的肩膀。


    “听见了。”宋玠将半张脸都埋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眼又嗅了嗅,“我会办好……你太久不见我了,我倒是希望像从前一样毒发了。”


    像是抱怨,又像是无奈,他自从改服了谢玉书的药之后,确实没有再毒发过,可他也很难有理由再见她,与她这样“亲昵”。


    烛光下他的耳朵和脖颈薄红一片。


    谢玉书闻到他身上清苦的药味,回抱住了他的背,他好像又瘦了一些。


    他在她的手掌下试探性地动了动脸,鼻尖和嘴唇轻轻蹭在了她的脖颈上,喉咙里堵着更进一步的欲望却又不敢,他想吻她,又怕她不喜欢。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声。


    谢玉书被他蹭的心痒意动,慢慢侧过脸很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耳垂。


    他整个身体僵了住,像是受宠若惊,再反应过来便猛力地将她拥进怀里,嘴唇贴在她的脖颈上,像含着她的脖颈一样低低问:“我可以亲你吗?”


    回答他的,是她吻了他的脸颊。


    宋玠浑身不自觉的颤栗,脑子发懵一般侧过头去看她的脸、她的唇,她也想亲他吗?她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了?


    谢玉书的唇主动贴过来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他像个呆子一样,僵硬的坐在那里,捧着她的脸只敢小心翼翼的一下一下啄她的嘴唇,不敢深入。


    可只是如此,他的身体也热起来,呼吸全乱了喷在她脸上。


    谢玉书手掌撑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抵开他笨拙的唇齿吻了进来,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她的手,像是所有的爱欲无从发泄,只能在这个吻里吻到窒息。


    密密的吻中,谢玉书大脑缺氧,听见系统不真切的声音——


    “宿主涨了4点万人迷值,来自宋玠。”系统提醒道:“您如今持有59点万人迷值,超过了原女主谢嘉宁,您现在拥有女主气运,如果您和反派宋玠羁绊越多,他获得的气运就越多,如果您选择了他,他就会成为新的男主。”


    这些提醒在之前宋王那次,宋玠昏迷在这间精舍里时系统就说过了。


    那时系统告诉谢玉书:如果宋玠成为男主,他的寒毒就会有机遇解除。


    所以那一次谢玉书吻了宋玠。


    其实玉妙开的那些药并不能解毒,但谢玉书的吻、谢玉书带给宋玠的气运让他苏醒过来,也让他寒毒一直到现在没有再发作过。


    烛火哔啵摇晃了下。


    宋玠情不自禁的将她抱坐在自己膝上,从吻她的唇,到吻她的脖颈,再往下时被谢玉书止了住。


    谢玉书捂着他热热的唇也喘息不定,烛火下的两双眼都吻得失了神,可她在犹豫,当初吻宋玠只是为了让他苏醒过来,好帮她继续做事。


    而今天这个吻多多少少有些她的意动。


    但她选定之人不是宋玠,是小刀,她要小刀做天子做皇帝,为她铺平登天路,她不能让宋玠的气运超过小刀。


    “不可以吗?”烛光下宋玠这脸颊难得绯红,托着她的背,醉了一般望着她问:“玉书,不可以给我更多的甜头吗?”——


    作者有话说:谢玉书引以为傲的控制力。


    第77章


    烛火明明灭灭之下,谢玉书又亲了宋玠,在他的唇边黏黏糊糊说:“那你再努力一点。”


    再努力一点就能得到更多甜头。


    宋玠将她望了又望,抱紧她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胸口,哑着声音问:“你几时离开汴京?”


    “明早。”谢玉书理着他的发。


    听见他央求她:“那再陪我待一会儿吧。”像是怕她不答应,又特意加码道:“小刀前日就开始以血入药给萧煦炼制新丹药了,今天是萧煦服食新丹药的第三日,正是他回光返照的阶段……”


    谢玉书手指探入他的发中,抚摸他的后颈:“那小刀还好吗?萧煦给他服的那些药对他身体有害吗?”


    宋玠的爱欲燃在身体里,既舒服又难受的闭上了眼睛,“若是会,你要停下来吗?”


    谢玉书的手指顿了住,她的话语也顿了住。


    宋玠抬起眼看她,心里的醋意忽然没有那么大,因为他在这一刻明白,谢玉书最爱也不是小刀,她爱钱,爱权力,大于爱某个人。


    他又吻她的下巴,哑声喃喃说:“既然为难就不要问了。”这样的事他来替她做就好。


    #


    天快亮之前,谢玉书回到了裴府,只是换个衣服的功夫,裴衡的副将就来传口信说,裴衡请她收拾好之后去前厅,在天亮之后即刻就送她和孟靖出汴京。


    谢玉书明白裴衡的意思,他是怕天亮之后,圣上听到什么风声突然扣下她,所以要提前送她先出城。


    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只收拾了几套衣服,带上银钱和金叶就去了前厅。


    裴衡已经收拾妥当,备好了马车,伸手要扶他上马车时,裴士林忽然从府内跟了出来。


    “二叔要带我的妻子去哪儿?”裴士林伸手拦住了谢玉书,不可思议的看着裴衡:“我们还没有和离呢,二叔要带走她总是要跟我先打声招呼的吧?”他还散着发,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就追出来了。


    裴衡看他一眼,只是简单说:“我请她和康阳郡主帮我一个忙,她和孟郡主一道,并不是与我单独出去你不要误会。”


    嘴上说着不要误会,动作却一点没客气地拨开了裴士林的手,托着谢玉书的手肘将她扶上马车,低声嘱咐一句:“康阳郡主在王府等着你,你们先出城。”


    谢玉书在车内只听到裴士林在“二叔!二叔!”的叫嚷,她不耐烦听催促车夫快走。


    裴士林却拦在马车前,“今日二叔要不说清楚要把她带去哪里,我是不会让开的!”


    话音没落,就被裴衡一把拽了过去。


    裴衡挥手让马车走,拎着裴士林的衣领先将他带回来府,丢在正厅的椅子里冷声道:“谢玉书的事已经不需要你再操心了,回去安安稳稳睡你的觉,别再插手,等事情解决后,我自会让你们和离。”


    “什么叫事情解决?你打算怎么解决?你的解决办法就是送走他吗?”裴士林脊背被摔得生痛,积压多年的愤怒一块爆发出来,弹跳起来怒道:“圣上若是问我要人呢?你有考虑过我的安危裴家的安危吗?裴家的安危你不顾,你倒是管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看二叔是自己看上了吧?”


    裴衡没料到他的嘴里能说出这等荒唐话,一耳光抽在他脸上,将他重重抽回椅子里:“裴士林你要是还算个人,就不该说出这等污蔑自己妻子的话。”他冷肃的气势压下来,盯着裴士林:“她不守妇道难道不是你们母子逼的吗?”


    裴士林被扇的耳朵嗡嗡作响,嘴巴里全是腥腥的血味,撞上裴衡的目光一下子就胆怯了,一个字不敢再说,怕自己经不住裴衡的两下。


    “你好自为之吧。”裴衡不与他浪费时间,转身带着他的随从离开。


    他的背影才消失在庭院中,躲在角落里的李慧仙便立刻出来看儿子被扇肿的脸,又气又急:“你还管那谢玉书做什么?她想去哪就让她去哪儿,你二叔绝对不会要她那样的女人,你又何必说那些话气你二叔呢?这不是自己讨打吗?”


    “你懂什么?”裴士林一肚子的窝囊气挥开母亲的手,咬着生疼的牙:“圣上逼我和离就是看上了谢玉书,现在裴衡要带走她,不就是在和圣上作对吗?圣上不敢动裴衡难道还不敢动我吗?”


    李慧仙这才明白过来,一下子也慌了:“那怎么办?你二叔要做的事又没人拦得住……圣上会不会以为是你不愿意和离送走了谢玉书啊?”


    怕就怕这个。


    裴士林捂着脸,心像油煎一般,他不明白谢玉书那个贱人给裴衡下来什么药,让裴衡这么里外不分,就好像他与士滨才是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一般,裴衡根本没考虑过他的仕途、他的安危!


    “少爷。”小厮匆匆忙忙来报:“相国府的马车又来了。”


    宋玠又来接谢玉书了?


    自从裴衡回来后,宋玠与谢玉书收敛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马车过来接她了,今日居然又来了。


    巧了吗不是?


    裴士林想到什么,招手让小厮过来,低声对小厮说:“你去回禀相国府的人,就说谢玉书天不亮就跟裴衡离开汴京了,他若要问你去了哪里?去多久?你便说:连我家少爷也不知此事,一睁眼就不见了夫人跟二爷。”


    李慧仙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等小厮走了,拉住儿子低声问:“你这样说不是让宋玠误会谢玉书跟裴衡有一腿、私奔了吗?他要是也找你麻烦……”


    “他如今顾不上找我麻烦。”裴士林冷声笑了笑:“他要对付的是裴衡,要么他赶紧派人去追谢玉书跟裴衡,要么进宫中告裴衡一状,这样一来圣上就知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是想跟谢玉书和离的,是二叔不同意。”


    他要先撇清关系,要让圣上知道他没有忤逆圣上的意思,至于圣上会不会怪罪裴衡,他也管不了,是裴衡非要如此,他不过想自保罢了。


    #


    深秋的凌晨又冷,雾气又重。


    谢玉书和孟靖的马车才出城门没多久,裴衡就带着他的人赶到了城门下,正要出城,背后就有一匹快马追来,有人急叫一声:“裴将军留步!”


    裴衡回头看见,雾气弥漫中宋玠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几名禁军快马而来。


    禁军拦在了城门口。


    “裴将军。”宋玠在几步外勒马,冷笑着看他道:“恐怕你走不了了,圣上召你入宫。”


    “圣上召我入宫,居然能劳动相国大人亲自来传旨。”裴衡脸上也没有笑意,按照他预估的,圣上不该这么快就知道他带谢玉书出汴京了。


    宋玠的目光在他身后看了看,“看来裴将军已经把玉书小姐送出汴京了。”


    裴衡看着宋玠,在心中猜测他为何这么快就得知了谢玉书离京的消息?


    却也在担心宋玠会派人去追谢玉书,便拍马到宋阶的马前,低声对他道:“宋相不该阻拦,你很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宋玠看着他,在雾气中呼出冰冷的气,也低声道:“若为了她好,裴将军就该给她和离书,成全了我和她。”


    裴衡皱了眉,他知道宋玠喜欢谢玉书,但没想到宋玠真的想要娶谢玉书,还这么堂而皇之的讲了出来:“宋相误会了,若她喜欢你,自不必我的成全,和离的选择权一直在她手上。她没有选择,是因为她不喜欢。”


    宋玠的脸色阴了下去,“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这些。”


    他直接下令“请”裴衡入宫见圣。


    裴衡见他没有派人去追谢玉书倒也松了一口气,随着他进了宫,见到了脸色不太好的萧煦。


    萧煦端坐在他面前,勾出一个笑容问:“朕听说裴卿天不亮就带着你的侄媳出汴京,可有此事?”


    “圣上误会了,是臣昨夜拜访康阳郡主,请郡主随臣一起南下去请老太傅。”裴衡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呈出来:“康阳郡主想借此机会南下游玩,便带了她的女儿和外甥女,原也要带嘉宁小姐,可嘉宁小姐要留在府中照顾母亲便拒绝了。”


    萧煦听笑了,“是这样吗?”真是个好理由,昨天裴恒提起来康阳郡主与老太傅是世交时是不是就想好了借此机会带走谢玉书了?


    “臣不敢哄骗圣上。”裴衡平静道。


    萧煦看着他那张正经八百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他不信裴衡不知道他命裴士林与谢玉书和离,若裴衡知道怎么会参不透他的用意?


    他看裴衡就是看透了他对谢玉书的属意,才突然要带走谢玉书!


    阳奉阴违,好大的胆子!


    可他却不能直接问罪裴衡故意带走谢玉书,谢玉书还没有和离,这层窗户纸他还不能戳破。


    一时之间他的火气窝在胸口里不上不下,他倒不是为了谢玉书离京而恼怒,一个女人而已能跑到哪里?他随时可以派人把她追回来。


    他恼怒的是裴衡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更恼怒裴衡才刚刚封侯爵就胆敢生出不忠之心了!


    “既然是为了去请老太傅,裴将军又何必兵分两路,安排玉书小姐,天不亮就出汴京?”宋玠冷笑着开口问道:“我可是听你的好侄儿裴士林说,裴府上下都不知道你要带走谢玉书。”


    裴衡抬起眼看向宋玠,眉头皱了起来,是裴士林将此事泄露给了宋玠?


    “连她的夫君都不知道你带走了她,不奇怪吗?”宋玠笑着向圣上行礼道:“圣上,不如请裴士林和嘉宁小姐进宫来问清楚。”他又道:“裴将军刚刚不是说了吗?他请康阳郡主帮忙,康阳郡主原也想带上嘉宁小姐的,那嘉宁小姐一定知情。”


    裴衡心头一沉,谢嘉宁与谢玉书不和,就算谢嘉宁知道他找孟靖帮忙的事,谢嘉宁恐怕也不会替谢玉书开脱,更何况还有裴士林那个混账东西……


    宋玠看向他,目光阴狠的像毒蛇,就像在告诉裴衡,就算他得不到,他也不允许别人带走她——


    作者有话说:裴衡:宋玠这个蛇蝎男人!


    第78章


    谢嘉宁匆匆忙忙入宫,脑子还是不清醒的,只跟着宦官进了大殿,看见了一大殿的熟人。


    不只宋玠在,裴衡和那裴士林也在,他正跪在殿中。


    殿中气氛凝固,谢嘉宁意识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召她进宫,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圣上萧煦的语气却还算温和,让她起身先问她:“有日子没见你母亲去玉清观看望玉素女观了,她身体可好些了?”


    “回圣上话,母亲身体还是不太好,需要卧床休息,所以不方便走动。”谢嘉宁如实答话。


    萧煦点了点头,又看向宋玠,有些话不好从他的口中问出。


    宋玠领会他的意思,替他开口问道:“嘉宁小姐,你知道你的姨母康阳郡主今早带着谢玉书离开汴京了吗?”


    谢嘉宁抬头看向宋玠,眼里满是惊讶。


    看样子是不知情。


    宋玠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谢嘉宁说:“当然知道,我姨母要去南方看望郑老太傅,原要带上我一块去玩,是我担心母亲才没去,姨母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带上谢玉书陪今越妹妹。”


    谢嘉宁看着宋玠笑了,满是讥讽的说:“怎么相国大人以为我姨母南下的事没有告诉我吗?昨夜姨母就跟我商量,想趁着这个机会带我和母亲一起去南方玩一玩,还是我建议她带上谢玉书的,路途遥远,总要有人跟今越妹妹解闷作伴,有他人前人后的服侍我姨母,我也放心些。”


    她言语里全是对谢玉书的贬低,眼神里全是对宋玠的讥讽。


    她虽然讨厌谢玉书,但也更厌恶宋玠,姨母说得果然没错,宋玠这个人怎么可能会爱一个人?他口口声声说那么爱谢玉书,现在不也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坏谢玉书的计划吗?


    他就是个品行低劣的恶人。


    宋玠显然没料到她会知道此事,一时竟不知如何继续问话。


    萧煦也皱了眉,谢嘉宁一向跟谢玉书不和,想来她不会为了谢玉书撒谎,难道真是谢嘉宁建议孟靖带上谢玉书的吗?


    他也疑惑起来,半信半疑的看向裴士林:“裴士林,你夫人要陪康阳郡主南下游玩的事,没有跟你商量吗?”


    裴士林心已经慌了,立刻回道:“微臣不敢欺瞒圣上,此事她确实没有和我透露一星半点,我是今早才发现二叔带着她出了府门……”他心虚地不敢去看裴衡,只埋头道:“我询问她要去做什么,她也不答我。”


    “我有没有告诉你谢玉书要陪着康阳郡主,协助我去办趟差事?”裴衡垂眼冷声问他。


    裴士林心虚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裴衡,他恨不能直接对圣上说:什么陪康阳郡主南下?什么协助办差事?那不过是裴衡借着办差事的幌子要带走谢玉书罢了。


    可圣上显然不想讲明这件事,他也只好埋头装傻。


    “圣上。”裴衡再次对圣上道:“是臣嘱咐康阳郡主和谢玉书南下请老太傅一事,不要宣扬出去,免得引来朝中猜忌,以为圣上要为四皇子请回老太傅,是想对四皇子多加栽培,委以重用。”


    萧煦看着裴衡笑了,“爱卿真是会为朕着想。”


    裴衡难道以为他会相信这些话吗?还是裴衡以为可以装傻糊弄君上?


    这口气彻彻底底地堵在了萧煦的胸口,他又有些透不过气来,谢玉书暂时逃离汴京并非什么大事,他不是不可以容忍。


    但这件事若是裴衡主谋就另当别论了。


    赫赫战功的裴衡,年纪轻轻就封了侯爵的裴衡,是该敲打敲打了。


    他要让裴衡明白,君威不容冒犯。


    “康阳郡主去请老太傅确实更妥当些。”萧煦语气温和的看向了裴士林:“但裴夫人就不必一道去了,这几日玉素女观身体不适,她一向喜爱裴夫人,就去把裴夫人请回来,让她去玉清观陪玉素女观住一段日子吧。”


    裴衡皱眉抬眼看住了萧煦,想再说什么,萧煦已下令道:“裴士林你亲自出城去接你的夫人回来,这件事你总办得妥吧?”语气和善的又说:“若连这件小事你都办不妥,翰林院也不必去了。”


    裴士林脸色惨白,明白圣上这是在指他没办妥和离一事,立刻应声道:“微臣这就去办。”


    萧煦就坐在龙椅上静静望着裴衡,观察他的表情,若裴衡此刻顺从下来,他便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会为难裴衡和裴家。


    可就在裴士林要退出大殿时,裴衡又再次开口道:“圣上若想找人陪玉素女观,可以请永安侯夫人……”


    没等他说完,萧煦就忽然拂袖将长案上的茶盏挥落在地。


    寂静的大殿中,茶盏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殿中的宦官齐齐跪下。


    谢嘉宁吓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圣上,只看见圣上一向和善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冷得可怕,她从未见过圣上如此发火。


    “朕如今连这种小事也要经过勇毅侯同意吗?”萧煦声音冷硬地问裴衡。


    “臣不敢。”裴衡垂眼跪下。


    宋玠偏要在这个时候开口道:“既然裴将军不敢,不如就让裴将军去将玉书小姐带回来吧。”


    裴衡紧紧皱住了眉头。


    就连谢嘉宁也不解的瞥了宋玠一眼,他为何偏要针对裴衡?他应该知道裴衡送走谢玉书是为了谢玉书好,怎么就要恶毒的逼裴衡把谢玉书带回来?难不成是因为谢玉书跟裴衡离京没有告诉宋玠?他认为谢玉书喜欢裴衡吗?他的喜爱真可怕。


    圣上却完全信任宋玠这个奸佞之辈,点头道:“也好,勇毅侯现在就去把裴夫人送去玉清观,正好朕要去看看玉素女观。”


    裴衡再抬起头,对上他冷飕飕的目光,他直接将目光和话语压下来问道:“你要抗旨不遵吗?”


    裴衡如鲠在喉,明白今日圣上已不只是要追回谢玉书,还要他听命顺从,若他抵抗下去,只会火上浇油。


    可若把谢玉书带回来,他毫不怀疑圣上会以各种理由将谢玉书软禁在玉清观,就像当初软禁万素素一样。


    他心中前所未有的挣扎。


    “为何不答话?”萧煦冷了语气再次施压。


    “臣不敢抗旨不遵。”裴衡答他。


    #


    马车外的天已经彻底亮起来,可风还是冷飕飕的。


    谢玉书她们在离开汴京的第一个驿站停下来,这是与裴衡约定好的,她们在驿站稍事休息,等裴衡赶过来。


    可她才要扶着孟靖下马车,就有一匹快马追了过来,远远地叫她:“玉书小姐别进驿站!”


    她回头,看见裴衡的副将赵明昭一身常服,急马而来,在她们的马车旁勒马,不等马停稳就对她说:“不要进驿站,现在立刻上马车往小路走。”


    “为何?”谢玉书惊讶的问。


    马车内的孟今越也掀开了帘子,与母亲孟靖一起探头看出来。


    孟靖见只有赵明昭一人赶来,便皱眉问:“裴将军呢?可是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出了点事。”赵明昭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将裴衡传给他的信儿转述给谢玉书:“将军命我速速来找你们,让你们走小路,乘船一路南下,无论如何千万别走官道,别进驿站,别回头。”


    谢玉书立刻明白过来,问道:“是圣上要抓我回汴京吗?”


    赵明昭四下看了看,随后低声说:“恐怕是了,将军今早在城门口被宋相国拦下带进了宫中,随后裴士林和嘉宁小姐也被传召进宫,不知道圣上问了什么,我只是收到将军眼线的传信,让你们别等他快从小路走。”


    他又重新为谢玉书她们套好马道:“您别担心,汴京有将军在,您和郡主只管放心南下,我已派人去渡口订好了船,现下就送你们过去。”


    “这么紧急吗?”孟今越也吃惊问道:“圣上总不会派禁军来抓玉书吧?”


    赵明昭沉默了一下,也没有隐瞒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圣上派将军来请玉书小姐回京。”


    这简单一句话却令孟靖*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过来圣上已经不只是想要找回谢玉书,恐怕还有敲打裴衡的意思。


    那玉书就更不能此刻被追回去了,因为圣上必定会刻意扣下她,来警告裴衡。


    她当即拉了谢玉书的手说:“先离开驿站门口再说。”


    谢玉书却握紧她的手没上马车,问赵明昭:“若裴衡追不回我,圣上会怪罪他吗?”


    赵明昭看着她,故作轻松地笑笑说:“不会,将军可是刚打了胜仗,立下了战功的,他又不是抗旨不遵,他只是不知道您和康阳郡主走了哪条道,没追上而已。”


    “是吗?”谢玉书皱眉审视着他。


    没等他再说话,一道人影从树上掠下。


    “玉书小姐还是回汴京的好。”那道身影在几步外开口说。


    赵明昭立刻护住谢玉书,回头看见几步外站着的是宋玠身边的随从苍术,他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了过来,赵明昭心惊,握住佩刀冷声问:“是宋相命你跟踪我?你都听到了什么?”


    苍术却不答他的话,只看着谢玉书说:“玉书小姐,圣上下了命令,若裴将军追不回您,裴家上下都要问罪。”又说:“您现在随我回去相爷会护着您。”


    “问罪?”孟靖扶着谢玉书的肩膀,冷眼看苍术:“我带我的外甥女游玩何罪之有?相国府的仆人也敢这么放肆,赵副将。”


    她朝赵明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最好杀了这个随从。


    谢玉书忽然拦住了要动手的赵明昭,“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谢嘉宁:谢玉书固然讨厌,你宋玠又是什么好东西挑拨我与我姨母的关系?


    第79章


    裴衡没想到在城门口遇上了宋玠。


    宋玠带着禁军浩浩荡荡地紧随着裴衡而来。


    他勒马笑盈盈地对裴衡道:“恐怕裴将军一人去追玉书小姐与她走岔了路,错过了,圣上便命我带禁军跟随裴将军一同去接人。”


    裴衡看着他身后大一队禁军,再清楚不过,宋玠今日势必要将谢玉书带回来。


    “走吧裴将军,别再耽误时间了。”宋玠语气中是看穿了裴衡的讥讽:“再耽误下去也没改变不了圣意。”他催马慢慢上前靠近裴衡,压低声音说:“你就不该自作主张带走谢玉书,你根本没有胆量违抗圣意护着她,我早说过,你该成全我们,只有我能护着她。”


    裴衡沉默着看他,伸手抓住了他坐骑的缰绳,低声开口道:“你该知道,她回汴京会遭遇什么,你若对她有一点好感,怎么忍心看她受辱?”


    马受惊动荡了一下。


    宋玠按住马头,眉心轻蹙的抬眼看裴衡道:“我怎会忍心看心爱之人受辱?我只是要她看明白,她能指靠的人只有我,只要她乖乖的听话,求我救她,我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她。”


    裴衡从他脸上、眼中看出阴狠的快意,像是终于能将“不听话”的谢玉书抓回来了。


    “别废话了。”宋玠将马鞭甩在裴衡手背上,将缰绳夺回,下令道:“兵分两路,一队跟着裴将军走官道,一队跟着我走小路。”


    禁军齐声应是。


    裴衡看着禁军簇拥而来,眉心越皱越紧,明昭应该已经追上了谢玉书把她带去了渡口,她们现在上船了吗?


    他再次鞭马走在宋玠马前,想要拖慢他的速度。


    却听见城门外,传来马蹄声,宋玠惊讶的再次勒住马。


    裴衡看过去,只见打马而来的人竟是谢玉书。


    她一人骑在马上,身上披着黑色斗篷,朝他们疾奔过来。


    她怎么自己回来了?


    裴衡吃惊得立刻催马迎上去,在她勒马之后,伸手控住她的马头,低声问:“你怎么回来了?康阳郡主她们呢?”他很想问她没有见到赵明昭吗?她该快快地南下离开汴京。


    身后的禁军却已在宋玠的命令下,四面八方环绕过来,将谢玉书围住,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


    谢玉书环顾了四周的禁军,目光又落在宋玠身上,意有所指的道:“宋相国不必如此,我既回来了,就没有打算再走。”


    宋玠在禁军之中锁定她,盯着她,慢慢的笑了:“没想到玉书小姐竟然自己回来了。”


    阴沉的天色下,谢玉书笑了一下说:“少在装傻了,你派苍术追上我,告诉我圣上命裴衡将我带回,不就是为了逼我回来吗?”


    宋玠的人追上了她?


    那她清楚宫中发生的事更不该回来才对。


    裴衡心中复杂至极,她忽然看向他,像是宽慰他一般,对他笑着轻声说:“多谢你此番为我奔走,裴家欠我的,两清了。”


    冷风下,她脸上是释然的洒脱,将裴衡手中的缰绳拉回,自己掌握自己的马:“圣上要找的人是我,如今我已回来,裴将军不用再为我耽误行程了,我姨母和表妹在驿站等着裴将军,裴将军的差事要紧。”


    她没有半分的犹豫和挣扎,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朝宋玠过去:“走吧,宋相国,圣上是要你带我进宫?还是带我去玉清观?”


    裴衡的心像是坠入严冬的湖里,他回头,看见宋玠拦了一下谢玉书。


    “你若是愿意,还可以跟我回相国府。”宋玠轻声对她说:“你知道的,只要你肯,我从不在意抗旨不遵。”


    谢玉书侧头看了一眼宋玠,这句话与计划无用,他本该什么也不说,带她进宫便是。


    可雾霭霭的天色下,宋玠轻轻握着她的手臂说了这样一句无用的“废话”。


    谢玉书看着他的双眼,竟看出了点真心,“你也知道,我不会跟你在一起。”


    宋玠顿了一下,松开手慢慢笑了,是啊,他知道的。


    “那就请玉书小姐去玉清观吧,圣上在等你。”宋玠调转马头,让出一条路,一条通往牢笼的路。


    裴衡再次追上前,却被宋玠拦下。


    “既然玉书小姐已经回来,你就不必一同回去了。”宋玠彻底冷了脸:“办你的差事去吧。”


    裴衡抓紧缰绳,看着宋玠和禁军浩浩荡荡的带走谢玉书,像是在押送一个犯人。


    而谢玉书一次头也没有回,她不再指望任何人“救”她。


    裴衡大心像是裸露在冷风之下,被吹得又干又紧,似要龟裂一般,他想,谢玉书一定对他很失望。


    “将军。”赵明昭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他等到宋玠带人离开才出现,打马到裴衡跟前低声说:“玉书小姐是为了不连累您才回来的。”


    他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让我转告您,不必再为了救她为难。”赵明昭的心情也糟透了:“她说,请您日后多多照拂小刀。”


    裴衡侧头看向赵明昭,她这样说就像是在托孤一般。


    “将军。”赵明昭望着他有许多话很难讲出口,就比如说:圣上此举不就是在欺占臣妻吗?这太荒唐了。


    试想一下,若今日圣上看上的是他的妻子呢?他是不是也要将妻子拱手献给圣上?


    他们上阵杀敌,死了无数弟兄是为了守护这样荒唐的圣上吗?


    可这些话讲出口是大逆不道,会掉脑袋的。


    他只能说:“将军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看着玉书小姐被带走吗?”


    裴衡在望向阴霾之下的巍峨皇宫,他怎么能明知谢玉书会遭遇什么,还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去替圣上办差事?


    #


    玉清观中。


    万素素没料到今日不止小刀来看她了,连圣上也来了。


    她来不及梳洗装扮,圣驾已到素心斋。


    萧煦从门外走进来,挥手让小刀起身,到她榻前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问:“别乱动,安心躺着吧,朕就是怕你耗费心神才不来见你。”


    万素素神容憔悴,下意识的拢了拢发,希望自己的样子不那么难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圣上看起来精神了许多,面色也有了血色,“圣上终于来看我了……”


    她握紧圣上的手,很想抓住这个机会替萧祯求情,可目光却看到站在榻边的小刀。


    今日小刀一早就来看她,为她炖了汤药,亲自一点一点的喂她,好不容易才和自己的亲儿子稍微熟络起来,若此刻为萧祯求情必定会伤了小刀的心……


    她一时喉头又哽住了。


    萧煦的心思却全不在她身上,问了两句她的身体状况就将目光看向一旁的乔宝儿,笑着说:“这阵子多亏了你照顾素素。”


    乔宝儿惶恐得立刻要跪下行礼,又听见圣上说:“朕已命人去将素心斋西侧的院子收拾出来,朕想留你女儿玉书住在西侧院子里,和素素做个伴,也正好与你能日日相见。”


    什么意思?


    乔宝儿不解地抬头看他,又马上低下头下意识说:“玉书她已嫁做人妇恐怕不便久住在素心斋……”


    “很快就不是了。”萧煦漫不经心的打断她。


    乔宝儿心头一跳,顾不得礼节的抬头,“圣上……”


    不等她再说什么,外面传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一队禁军停在素心斋外。


    宋玠带着谢玉书从落满红叶的庭院里走了进来。


    乔宝儿注意到圣上的目光落在玉书身上,就像狼看着猎物一般,赤裸的毫不顾忌,她心头发慌,担心的看向玉书。


    谢玉书走到她身侧,也没有行礼地径直看向萧煦:“不知圣上动用禁军把臣妇找回来,是有何急事?”


    她如今礼也不想行,语气也不再和善。


    萧煦却不生气,因为她再孤傲,不是照样乖乖回来吗?


    就像裴衡再厉害,也依旧是臣子,要听令于他。


    他是天子,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正好,朕刚刚与你的母亲说,日后你就住在素心斋的西院与她作伴。”萧煦也不再绕弯子,“你府中的丫鬟,朕也已经吩咐人带过来了,也准她们留在西院里照顾你。”


    萧煦抬抬手,门外的禁军就押了三个人过来。


    “小姐!”


    “夫人!”


    谢玉书听见金叶和银芽的声音,回头就望见门口被禁军押跪在地上的她们,不只是金叶、银芽,就连喜枝嬷嬷也被带来过来。


    她望着她们,冷笑一声再次看向萧煦:“圣上是要软禁我吗?”


    她问得直截了当,连榻上的万素素也惊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盯向萧煦,圣上、圣上难道是看上了谢玉书?要像软禁她一样,将谢玉书软禁在这里?


    榻边的小刀终于忍不住看向谢玉书,她今日披着黑色披风,披风下是窄袖衣裙和马靴,乌发用玉冠简单的束着,像意气风发的江湖儿女。


    她就那样迎着萧煦的目光,像一把宁折不弯的剑。


    小刀再看向萧煦,他的目光简直像要在谢玉书身上生根,着迷得根本遮掩不住。


    萧煦像是看愣了一般,迟缓了片刻才又慢慢开口道:“不是软禁,只是留你住一段时间。”


    他挥挥手,一侧的宦官便拿出了笔墨与一封信,过去呈给谢玉书。


    “裴夫人。”宦官恭敬道:“这是裴士林大人写的和离书,他说与您成亲早有不睦,您对婆母不孝,对夫君不从,他想与您和离,还请您在上面签个字。”


    谢玉书没看那封和离书,只看着萧煦再道:“圣上既看上了我,要欺占我,何须这封和离书?您不是有的是理由软禁我吗?”


    萧煦脸上笑意未减,因为他有的是法子,逼她签下这封和离书。


    即便她不签,她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这封和离书不过是为了遮您欺占臣妻的丑罢了。”谢玉书提笔,慢慢在和离书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就像您当年为了自保将万贵妃送给先帝,可您对外却宣称是先帝霸占了她。”


    萧煦脸上的笑容一瞬凝固。


    万素素的脸色也白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一件事就连孟敏都不知道,她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以为没人会知道。


    “当年您窝囊地牺牲自己的妻子,如今您如法炮制,逼另一个窝囊废献出他的妻子。”谢玉书将笔丢下,带着讥笑说:“用不着这封和离书来遮丑,我如今就可以告诉您,就算是天子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您用尽任何办法也得不到我。”


    宦官吓得跪下,立刻对谢玉书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跪下告罪!”


    谢玉书却依旧站在那里。


    萧煦冷眼看着她,声音也冷了:“是吗?就算杀了你,杀了你的母亲,你也无所谓吗?”


    “杀了我,也不过是孤坟一座。”谢玉书看向乔宝儿,乔宝儿也红着眼眶在看着她:“我想我母亲宁愿死也不会想要看到我受辱。”


    乔宝儿忍着发红的双目,立即应声一般朝玉书点了点头,胆怯却笃定的说:“我不怕死,圣上不必用我威胁玉书,我生她时就做好了准备为她去死。”


    谢玉书望着她通红的双目,突然产生一点愧疚,她的计划不该把乔宝儿扯进来的。


    “真是母女情深,朕今日就成全你们。”萧煦当真恼了一般,命禁军拔剑架在了乔宝儿的脖子上。


    宋玠下意识想拉住谢玉书,护她到身后,却又立刻止了住。


    “父皇。”小刀再忍不住,上前挥开了禁军,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盯着萧煦,挡在了乔宝儿与谢玉书身前,一副要随时为她们厮杀的模样。


    谢玉书皱了眉,心中有些怪责,小刀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他这个时候站出来,之前讨好萧煦做的那些事,就全部白费了。


    果然萧煦冷着脸问:“怎么你要替她们挡刀?朕早就听说你做过谢玉书的随从,与她不清不楚,如今看来倒不是谣传。”——


    作者有话说:更啦~


    第80章


    “退下,萧重。”萧煦如同下最后通牒一般叫了小刀的新名字,眼神阴冷的压着他,就像在告诉他:此刻退下还来得及。


    小刀依旧站在乔宝儿面前,巍然不动。


    谢玉书看了他一眼,很清楚小刀根本不惧怕萧煦这个老东西,可萧煦说丝毫不会顾及这个才找回来的儿子,他会真的杀了小刀。


    既然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那就火上浇油。


    谢玉书毫不犹豫拔出了袖中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把匕首是小刀带回来的战利品,她曾送给了今越,今日她返回汴京时,今越不放心她的安慰又将匕首还给了她。


    如今用来正好。


    “谢玉书!”宋玠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想要阻拦,谢玉书却后退一步,握紧匕首朝他皱了一下眉,顿在原地知道这也是谢玉书的一步棋,可那冰冷的刃已经陷在她的肌肤里,划出一道血痕。


    小刀立即回头,震惊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她呵斥一声:“别过来。”


    萧煦也惊得下意识想呵斥她停下来。


    可她握紧匕首,以自己作要挟,让所有人后退,丝毫不在意脖颈上已经流下血来。


    殷红的血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流下来,顺着她的手腕又流进她的袖口里,红的刺目,白的晃眼。


    “玉书不要!”乔宝儿通红着眼朝女儿摇头。


    谢玉书对她笑了一下,再看向萧煦,神情坦然而毫无畏惧:“圣上不必用任何人来威胁我,今日我返回汴京就已经想清楚,我此生宁死也绝不受任何人要挟。”


    “谢玉书。”萧煦恨得一字一字的叫她,她那张素面朝天的脸在这一刻迸发出令人心惊的冷艳之色,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脸上有这样孤傲的表情,像一只绝不受驯服的猛禽,宁死不进黄金笼。


    可她越是如此,他心中对她的欲念就越强烈,他真想看看这张脸上出现屈服和讨好的表情时会是多么动人。


    “你今日若是敢寻死,朕立刻命人杀了你母亲、裴士林母子和永安侯府一家!”萧煦近乎气急败坏的挥手一指,威胁道:“还有你身边所有的丫鬟、嬷嬷,乃至你曾经的随从萧重!他们都要陪你一起死!你想清楚!”


    谢玉书却握着刀对他轻蔑地一笑,“是吗?圣上确定要为了我一个妇人杀子、杀肱骨之臣、皇亲国戚吗?您不会,您也不敢,您怕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耻笑您。”


    她句句正中萧煦的眉心。


    “别以为朕不敢杀你!”萧煦彻底变了脸色,气急地站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谢玉书笑得更轻快了:“圣上人不能死两次,我既已经死了,您还如何杀我?”


    “谢玉书!”萧煦气得脑子嗡嗡作响,抓过禁军手里的佩剑,走向乔宝儿怒道:“朕今日就先杀你的母亲给你看!滚开!”他抓住小刀,要甩开他一刀斩了乔宝儿。


    “圣上!”


    “圣上息怒!”


    “裴将军不可硬闯!”


    一众惊呼声中,素心斋外传来骚动声。


    那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刀刃叮当的声音,以及裴衡高声道了一句:“圣上!”


    他的声音盖过所有声音,也令萧煦发昏的脑子一瞬冷下来,等他朝外看去,只见裴衡带着他的副将赵明昭、两队他的军士,浩浩荡荡闯入素心斋,一左一右将整个院落左右占满。


    而军士让开的小径上,随同裴衡而来的还有英国公章云开、枢密院事梁广、永安候夫人孟敏。


    他们跟随着裴衡,闯入素心斋,鱼贯而入,向萧煦行礼,齐声道:“见过圣上。”


    萧煦握着剑,扫过他们,落眼在裴衡身上,怎么可能不知道裴衡此举何意。


    “裴衡你好大的胆子。”他气得手指发抖,握剑指向裴衡:“你带着军士和这么多人硬闯进素心斋是要谋反吗?”


    “臣不敢。”裴衡郑重的行了跪礼,抬起头看萧煦:“臣来只是想带走臣的侄媳。”他没有再给萧煦留半分面子直言道:“圣上是天子,却也是国之根基,若连圣上都不顾人伦,欺占臣妻,那还以何国法来治国?”


    他竟敢这样讲出来。


    萧煦气得胸口像凝固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永安侯夫人孟敏又上前一步行礼道:“圣上难道忘了先帝不顾满朝文武反对霸占贵妃,惹来天下人众怒吗?”


    好大的胆子!连孟敏这个妇人也敢如此大胆拿这件事来和他比!


    萧煦嘴唇也气得发抖,可连他的好臣子英国公、梁广都一一站出来为裴衡帮腔,指责他这个皇帝不该做如此糊涂事。


    他握剑的手抖得越来越剧烈,指着他们想要说些什么,张口却吐出来一口血。


    “圣上!”宋玠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他扭头却看不清宋玠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如鼓声在擂,只隐隐约约听见宋玠在叫他圣上,在问他怎么了……


    他抓着胸口的衣襟,只觉得心一阵的绞痛,猝不及防的栽头倒了下去。


    “圣上!”


    “圣上!”


    “快传太医!”


    谢玉书在一片乱糟糟的呼喊声中,看了宋玠一眼,只见宋玠立刻吩咐宦官:“快拿圣上的药来!”


    宦官手忙脚乱的从衣袖中掏出一瓶丹药递了过去。


    她慢慢放下手中匕首,小刀和裴衡几乎同时到她身边。


    “你有没有事?”小刀胡乱扯出一块帕子,压住了她脖颈上的伤口。


    裴衡朝赵明昭示意,又低声对谢玉书说:“你先离开这里,跟明昭走。”


    “玉书。”孟敏立刻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又拉过乔宝儿说:“你们先跟我回侯府。”


    谢玉书把戏演全套,转头握住了裴衡的手腕问:“那你呢?圣上若是醒来一定会怪罪你。”


    裴衡愣了一下,被她抓住手腕的手下意识握了握,她的手上还沾着血,比从前要冷一些,应该是吓坏了,“别担心我,先去永安侯府住一阵子,我会解决这些事情。”


    她的手很快收走,她又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裴衡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些她的血,他心中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谢玉书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不该被欺辱,怕是当今圣上。


    他又回头看见榻上脸色惨白的万素素,她如同一节枯木,耗死在了这素心斋中。


    不,不只是谢玉书不该被欺辱。


    他要守护的从来不该是“圣上”,而是这个大巽朝,是天下百姓,是任何人都不受欺辱的世道。


    #


    几乎是逃出的玉清观。


    谢玉书上了永安侯府的马车,没料到谢嘉宁也在马车上。


    谢嘉宁看了她一眼,先将孟敏扶上了车。


    回永安府的路上,谢嘉宁依旧板着脸,一句话也没有和谢玉书说。


    等到了永安侯府,她让母亲先去休息开口说:“您快别再走动了,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谢嘉宁虽然依旧不喜欢谢玉书,却还是把谢玉书与乔宝儿安置在了母亲院子里的厢房中,房间也是收拾好的。


    她不进去,站在门外对谢玉书说:“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谢玉书回头看她。


    她冷言冷语地说:“你出城这件事是裴士林说的,可不是我,我虽看不惯你,但也不会吃里扒外地坑害我姨母,你别误会我。还有宋玠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他帮着圣上逼裴衡把你找回来。”


    她说完扭头就走,不多给谢玉书一点好脸色。


    但谢玉书还是很惊讶,她没料到,谢嘉宁能一块儿来救她,还与她说这番话。


    “玉书让娘看看。”乔宝儿拉住她的手,再看她脖子上的伤口,眼眶又红了:“好大的口子……你怎么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如你活着重要。”


    谢玉书望向她,这个柔弱的女人却在笃定的和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如你活着重要,谁的命加起来你都不值得你伤害自己。”


    在她的心里,女儿比天大。


    ——“宿主,您的女配主线任务已完成百分之五十。”


    ——“恭喜宿主,您涨了1点万人迷值,来自裴衡。”


    裴衡?怎么会来自于他?


    永安侯谢之安,没过多久就来找了孟敏,他吓得朝孟敏发火,责怪她昏了头为谢玉书忤逆圣上,整个永安侯府都要被她连累了!


    谢嘉宁到底是忍不住为母亲说了句话:“这件事本就牵扯了姨母,就算娘不去救谢玉书,圣上追责下来依旧会怪罪孟家。”


    “你也跟着胡闹!”谢之安气恼的连谢嘉宁也怪责起来:“我早就该让你和你姨母少来往,你看她一个妇人是什么做派?又把女儿今越教成什么样子?难道你也要学你姨母一副男人作派,永生不嫁吗?”


    谢嘉宁被劈头盖脸的斥责,又惊又气。


    孟敏把她拦到身后,冷脸对谢之安道:“我们孟家的女儿轮不到你来斥责,滚出去。”


    她也不和谢之安再啰嗦,直接吩咐人把他挡出院门外。


    谢嘉宁却已气的眼眶通红,“爹他怎能这么说?”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气父亲的哪句话。


    她只是觉得父亲这样说不对,姨母她怎么了?今越又怎么了?姨母她只是招了赘婿而已。


    她虽然是想嫁给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过一辈子,但外祖父留下那孟家那样大的家产,若姨母不招赘婿,难不成嫁给另一个男人,让那个男人吃绝户吗?


    父亲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姨母,他甚至在姨母面前非常地亲和有礼,还曾向外祖父保证过,日后姨母和今越有什么事情他必定帮忙,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老东西萧煦快要不行了[让我康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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