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谢氏的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赵良娣和王侧妃的脸上。
《雁门太守行》?
她们自诩饱读诗书,却从未在哪本典籍上见过这首诗!
这分明就是沈琉璃这个贱人,情急之下胡乱编凑出来的!可偏偏,皇后娘娘却“言之凿凿”地,为这首诗安上了一个,听起来煞有介事的出处。
这哪里是在为沈琉璃解围?
这分明就是在,敲山震虎!
是在警告她们这些人,不要再在她这个中宫之主的面前,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母后教训的是。”赵良娣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儿臣学识浅薄,孤陋寡闻了。”
“知道自己浅薄,那便好生学着。”皇后谢氏没有再看她,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沈琉璃。
“沈家丫头,”她缓缓开口,说道,“你这首诗,作得很好。”
“只是,这诗中的杀伐之气,未免也太重了些。”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日后,既是我东宫的太子妃,便该多学些,温婉贤淑的诗词歌赋,方才合乎你的身份。”
她这番话,看似是敲打,实则却是在告诉所有人。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是,臣女谨遵娘娘教诲。”沈琉璃对着她,再次盈盈一拜。
一场无声的硝烟,就这么被皇后谢氏,用一种更强势的方式,给压了下去。
……
宴席,继续进行着。
只是,气氛却早已不复之前的祥和。
赵良娣和王侧妃,虽然表面上依旧是谈笑风生,可她们看向沈琉璃的眼神,却早已是淬满了毒。
她们知道,今日这一局她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可她们,又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哼,妇人之仁。”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对眼前这场闹剧的不屑。
“这个老妖婆,看似是在帮你,实则却是将你,推到了一个更危险的位置上。她今日,虽然压下了这两个蠢货,却也同样,将所有的仇恨都引到了你的身上。”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忘了,从我踏入这座宫墙的那一刻起,我便早已是,她们所有人的眼中钉了。”
“多两个,不多;少两个,不少。”
她将目光,投向了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的春桃。
此刻的春桃,正端着一个茶盘,小心翼翼地,跟在一名老嬷嬷的身后,为在场的贵人们,奉上新茶。
她的手,抖得连上面的盖碗都在“叮当”作响。
那副模样,像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被吓破胆的小兔子。
“你这丫鬟,倒是忠心。”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胆子也太小了些,上了战场,第一个当逃兵的就是她。”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您以为,谁都像您一样,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吗?”
就在这一人一鬼,在脑海里进行着日常互怼的时候。
只见一名,本该是负责为皇后布菜的小宫女,不知为何竟是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着皇后谢氏的方向,直直地摔了过去!
而她手中那碗,滚烫的“佛跳墙”,更是好巧不巧地,朝着皇后的凤袍,尽数泼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那小宫女的口中发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此刻,发生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然而,就在这碗滚烫的汤羹,即将触碰到皇后凤袍的瞬间。
一道瘦弱的身影,却猛地从一旁冲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挡在了皇后的面前!
“砰——!”
一声闷响!
那碗滚烫的“佛跳墙”,尽数泼在了那道身影的后背上!
而那道身影,向前一个踉跄,将手中早已备好的茶水,给尽数打翻在地!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而那滚烫的茶水,则好巧不巧地,尽数泼在了,那个早已吓傻了的肇事宫女,以及她身旁,同样惊慌失措的赵良娣的脚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太快了!
快到连在场的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春桃!”
沈琉璃尖叫了一声,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那个,早已疼得昏死过去的丫鬟,哭得肝肠寸断!
“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
整个承运殿,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贵女们惊慌的尖叫声、宫人们惶恐的呼喊声、侍卫们拔刀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场本该是喜庆的婚宴,变成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而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谢氏,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被惊吓后的惶恐,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那个,早已被吓傻了的肇事宫女面前。
“说吧,”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谁派你来的?”
“奴……奴婢……”那宫女被她看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不说?”皇后笑了笑,“那便拖下去吧。”
“本宫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东宫的刑具硬。”
她说罢,便不再看这个宫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沈琉璃和她的丫鬟。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好,好一个‘忠心护主’。”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看来,本宫今日是欠了你一份人情啊。”
早已被这场变故,给吓得六神无主的太医们,此刻才终于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想为沈琉璃怀中那个,早已疼得昏死过去的丫鬟诊脉。
“滚开!”
沈琉璃却指着他们,厉声喝道!
她缓缓地站起身,将早已不省人事的春桃,小心翼翼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的动作,很轻,很稳。
仿佛,她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奴才。
而是,她这辈子最珍视的宝贝。
“皇后娘娘,”她抬起头,看着主位上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女人,声音沙哑地说道,“臣女的丫鬟,不懂规矩,惊扰了圣驾,是臣女管教不严,臣女认罚。”
“只是,她是我的人。”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决然,“她的命,也只能由我来定。”
“臣女恳请娘娘恩准,”她对着皇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让臣女,亲自带她回去医治!”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皇后谢氏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她才缓缓地开了口。
“准。”
她说罢,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今日的宴会,到此为止。”
……
当沈琉璃,抱着早已不省人事的春桃,回到那间,早已被布置成了婚房的寝殿时,已是深夜。
殿内,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让人无法呼吸的压抑。
早已等候在此的太医,在为春桃诊治过后,皆是面露难色,连连摇头。
“回禀太子妃,春桃姑娘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为首的张院使,躬身说道,“那碗‘佛跳墙’乃是用数十种大补之物,熬制了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其热量之高,早已非凡火可比。如今,热毒攻心,已是伤及了肺腑,微臣无能,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都给本宫滚出去!”
她站起身,将所有太医,都给赶了出去。
随即,她快步走到床前,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了一根银簪。
她将簪尾那颗,由南海明珠打磨而成的珠子,轻轻地旋开。
只见在那中空的簪身里,竟还藏着一粒,只有米粒大小的药丸!
正是顾九,在临走前,为她备下的“保命丹”!
她没有半分犹豫,撬开春桃的嘴,将那粒药丸,送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软软地瘫倒在了床边。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你倒是舍得。”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竟是难得地没有半分嘲讽。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哼,妇人之仁。”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你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
“你别忘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今夜,是的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