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我被夫君的弟弟上身了》 第1章 滚出去! “滚,你给我从脑子里滚出去!” 沈琉璃披头散发地缩在墙角,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 她快疯了。 就在白日里,大徽王朝的聘礼刚刚送到。 她无力地看着继母与妹妹瓜分了本该属于她的聘礼,最终,只带着一枚黑不溜秋的铁疙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刚,她还坐在梳妆台前,一遍遍地,摩挲着那枚坠子,他们说这叫“孤狼坠”,也是她从自己的聘礼里,唯一拿回来的物件。 坠子上狼首的雕刻棱角分明,一个不留神,锋利的边缘便在她娇嫩的指尖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不等她反应,指尖的血液便渗入了玄铁的纹路。 她的整个世界,轰然颠覆! 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暴怒的男人的声音,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地捅进了她的脑子里! “这是何处,妖术,这是什么妖术?”那声音在她的颅内疯狂咆哮,带着滔天的怒火,“我的头,我的身体,该死,是谁在暗算本王?” “鬼,鬼啊!”沈琉璃吓得魂飞魄散,抱住脑袋,拼命地想把那个声音甩出去,她这辈子听过最可怕的鬼故事,也不及眼前这万分之一的恐怖。 她手里的孤狼坠变得冰冷刺骨,仿佛一块来自九幽地府的寒铁,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它从掌心甩开。 “放手,你这女人,是你,是你对不对!”那声音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全部对准了她,“是你用了什么巫蛊之术,将本王囚于此地,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沈琉璃语无伦次,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浑身颤抖,“我求求你,你去找别人吧,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她比我好看,比我有钱,你去找她吧,我什么都没有!” “找你妹妹”?那声音似乎被她这毫无逻辑的求饶给弄得一滞,随即怒火更盛,“本王要找的是仇人,不是女人。你这满脑子浆糊的蠢货,快说,此地究竟是何处?” “呜呜呜……是尚书府,我爹是吏部尚书,我叫沈琉璃。” “尚书府?”那声音充满了鄙夷,“一个区区臣子的府邸,不对,这里不是大徽,这里是哪?” “是……是乾国。”沈琉璃一边哭一边回道。 “乾国,本王为何会到乾国来?”那声音陷入了短暂的迷茫,随即,一股带着恐惧的猜测浮现出来,“等等,本王最后失去意识的地方是北朔关的帅帐,那杯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冷。 而沈琉璃,也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交流……只要还有的聊,或许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你……你冷静一点……”她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有话好好说……” “本王很冷静!”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现在,你回答本王一个问题:今天,是乾元多少年,何月何日?” 为了活命,沈琉璃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答道:“乾元二十二年,六月初七。” “六月初七……” “本王记得,在帅帐中,毒发身亡的那天,是初三。” “原来……本王已经当了整整四天的孤魂野鬼了。” 他想起来了,那杯滚烫的茶,那穿心而过的剧痛。 以及,他倒下前,最信任的亲兵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他被人毒杀了,就在他自己的帅帐中,无声无息。 可……不对。 君北玄的灵魂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他已经死了,为何这个身在乾国京城的女子,对此一无所知? 为何她只知道他是“戍边王爷”,而不是“已故的肃王”? 这意味着,他的死讯,根本没有传出去! 北境没有乱,大徽王朝的京城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死亡”的消息! 陆风! 一定是陆风! 君北玄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最忠心的亲卫统领,在他死后,用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 他正用自己还“活着”的赫赫威名,震慑着蠢蠢欲动的内外之敌,苦苦维持着北境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想通了这一层,君北玄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安慰,反而涌起了更加刺骨的不甘。 他的部下还在前线,枕戈待旦,用生命来维持着一个他还活着的假象。 而他,堂堂肃王君北玄,大徽的北境之狼,却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间的铁坠里,像个孤魂野鬼,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直接的死亡,更让他痛苦万分! 这股滔天的恨意,瞬间化作了实质性的精神冲击,狠狠地撞向沈琉璃的意识! 沈琉璃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人用铁棍迎面痛击,她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下死定了。 …… 不知过了多久,沈琉璃才从一片混沌中悠悠转醒。 窗外天光微亮,她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酸痛。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醒了?” 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平静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沈琉璃浑身一僵。 不是梦。 她猛地坐起,环顾四周,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和仍然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枚孤狼坠。 “很好!”那声音好像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既然醒了,那我们就可以开始谈了。” 经过一夜的时间,君北玄显然已经接受了自己惨死的现实,并从最初的狂怒中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他作为一代战神的理智。 沈琉璃咽了口唾沫,背靠着墙壁,警惕地“听”着。 “第一,本王叫君北玄。” “第二,本王遭人毒杀,魂魄被困于你手中这枚坠子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现在起,你,沈琉璃,就是本王在这世上唯一的‘眼睛’和‘手脚’。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协助本王,查明真相,手刃仇敌。” 沈琉璃听完他这番话,沉默了片刻,然后试探着问:“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君北玄好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冷哼一声:“能为本王效力,就是你天大的荣幸。” “哦,那这份荣幸我不要,我让给我妹妹。”沈琉璃说道。 “你!” “你什么你!”熬过最初的恐惧后,沈琉璃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君北玄,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被困在我的聘礼里,是我在‘掌控’你,而不是你命令我。咱们俩,你是囚犯,我是狱卒,囚犯跟狱卒谈条件,是不是应该拿出点诚意来?” “有意思……”君北玄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玩味,“一个深闺弱女,竟有这般胆色,可惜,你好像还没搞清楚一件事。” 话音刚落,沈琉璃只觉得太阳穴“嗡”的一声,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了进去,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啊!!”她惨叫一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本王虽被困于此,但你我的神魂已因血为媒而相连,本王固然无法离开,却能让你尝遍这世间所有的痛苦!”君北玄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现在,你还觉得,你是‘狱卒’吗?”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琉璃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存在。 妥协?认命? 不! 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起那枚孤狼坠,踉踉跄跄地冲到烛台边,将坠子直接凑到了跳动的火焰上! “你干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带上了惊慌。 “不干什么,”沈琉璃咬着牙,忍着手中传来的灼热,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你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你更不好过,你不是魂魄吗?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魂魄硬,还是这三昧真火硬,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一股灼烧灵魂的痛楚传来,君北玄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住手!”他厉声喝道。 “那你还用头痛折磨我吗?”沈琉璃毫不退让。 “不,了……”君北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沈琉璃这才将坠子从火焰上拿开,她看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手心,又看了看那枚滚烫的坠子,忽然觉得,这世道也没那么绝望。 起码,她手里,握着能和这个魔鬼同归于尽的“武器”。 “好了王爷,”她重新坐回谈判桌前,脸上带着微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们的‘合作’了吧?” 君北玄沉默了,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阶下囚”的滋味。 他,一代战神,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用一根蜡烛,就夺走了所有的主动权,也包括自己的尊严。 他意识到,自己想把这个女人当成傀儡,恐怕是行不通了。 这个女人,是他的“狱卒”,更是“魔鬼”。 第2章 一封鬼信 经过一夜的混乱、惊恐、对峙与试探,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满房间时,沈琉璃和君北玄之间,终于达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他不再用精神攻击来折磨她,她也不再用“同归于尽”来威胁他。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鬼,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揭开所有谜团之前,谁也离不开谁。 “好了,现在我需要知道一切。”沈琉璃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憔悴却异常平静的脸,在心里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君北玄发起“对话”。 “一切的范围太广,”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照样冰冷,却少了几分昨夜的狂怒,多了几分理智,“具体点。” “好,”沈琉璃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问题:你,真的是肃王君北玄?” “如假包换。” “第二个问题:你真的遭人暗算了?”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里透出刻骨的恨意,“一杯毒茶,断了本王心脉,若非我常年与毒物打交道,魂魄比常人坚韧,恐怕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听到肯定的答复,沈琉璃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里。 “现在,轮到本王了。”君北玄反客为主,“你,沈琉璃,乾国吏部尚书之女,为何会与本王扯上关系,这枚”孤狼坠“,是我从不离身的信物,为何会出现在你的闺房?” 这正是沈琉璃也想知道的答案。 “因为一桩婚事,”沈琉璃缓缓道来,开始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一场国婚。”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君北玄。 原来,为了平息两国边境长达数年的摩擦,大徽与乾国最终选择了最古老的方式,联姻。 大徽王朝的太子君怀瑾,将迎娶乾国尚书的嫡女沈琉璃,因为乾国王室没有适龄的公主。 而婚期,就定在一年之后。 “所以,你是本王未来的皇嫂?”君北玄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古怪。 “理论上,是!”沈琉璃答道。 “那这坠子呢?”君北玄追问,“就算联姻,也该是太子府送来聘礼,与本王有何干系?”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沈琉璃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就在今天,大徽皇室送来了给我的聘礼,大部分都是以太子和皇室的名义,唯独这枚“孤狼坠”,是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并且,还附有一封信。” “信,”君北玄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什么信?!” “一封你写给我的亲笔信。” “不可能,”君北玄断然否决,“本王从未给你写过信!” “可那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和私人印章。”沈琉璃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信封由上好的澄心堂纸制成,火漆印完好无损,上面一个清晰的“玄”字印章,古朴而霸气。 她打开信封,将信纸展开。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充满了军人的铁血与豪迈,内容却极其简洁: “赠予未来皇嫂,北境苦寒,孤狼独行!愿此物能护你周全,在京城那座更大的‘沙场’上,安然无恙,君北玄!” 君北玄“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感受着那印章上属于自己的气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从未写过这封信。 他的”孤狼坠“,是在他“死亡”前一刻都挂在脖子上的信物,绝不可能送给任何人。 那么问题来了。 在他“死”后,是谁,拿走了他的坠子?是谁,模仿了他的笔迹,用了他的私印?将这份“礼物”连同一封意味深长的信,堂而皇之地放进了未来太子妃的聘礼之中。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瞬间,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君北玄脑中闪过,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敌人。 这个敌人,不仅能在他守卫森严的军帐中取他性命,还能在他死后,从容不迫地布下如此精妙的后手。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谋杀,而是一个大到无边的阴谋! “喂!”沈琉璃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君北玄的声音压抑得仿佛一块万年寒冰,“只是没想到,本王这一生,竟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仅被人害死,甚至连死后,都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而沈琉璃,这位即将嫁给太子的无辜女子,从收到这枚坠子的那一刻起,也身不由己地,被摆上了这张血腥的棋盘。 “沈琉璃……”君北玄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叫着她的全名。 “在。” “看来,我们之前的‘合作’协议,需要改一改了。” “怎么改?” “从现在起,我们不是‘囚犯’和‘狱卒’。”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是真正的盟友,因为,那个想让本王万劫不复的敌人,现在,恐怕也已经盯上你了。” 君北玄充满了杀意的话,如同冰冷的铁索,将沈琉璃和他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没错,从收到“鬼信”开始,她就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棋子,而是已经被摆在了棋盘上,正对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盟友?”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但盟友之间,需要绝对的坦诚,现在,我需要知道,你都怀疑谁?” “怀疑?”君北玄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悲凉与自嘲,“本王现在,怀疑身边所有的人。” 他开始为沈琉璃剖析这盘血腥的棋局。 “这封信,字迹是我的,私印也是我的。能做到这两点,且能在我死后第一时间拿到我贴身之物的,只有寥寥数人。” “第一,我的副将,常年跟随我左右,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第二,我的亲兵,那杯毒茶,就是他亲手递给我的。” “第三,我的幕僚,他掌管着我所有的文书往来。” “甚至……”君北玄的声音沉了下去,“远在京城的,我的好兄弟们,太子君怀瑾,四皇子君非逸,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我身边安插了足以致命的棋子。” 沈琉璃静静地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每一个听起来忠心耿耿的人,都可能是幕后黑手,这位王爷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孤立无援。 “不,”沈琉璃忽然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你的思路,只局限在‘谁杀了你’,但这件事,远不止于此。” “哦?”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兴趣。 “你只想着复仇,是武将的思维,可这件事,从它牵扯到我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单纯的谋杀,而是政治。”沈琉璃的思路变得异常清晰,“你想想,我是谁?我是乾国送去和亲的未来太子妃,而你,是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那个凶手,将你的私人物品,用一封暧昧不明的信,送到我的手上,这是什么行为?”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在‘栽赃’,他在所有人的眼里,为你我之间,画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想让太子从一开始就忌惮我,想让大徽的后宫从一开始就排挤我,他想让我,成为你死后,仍然能给你那位好哥哥带去麻烦的一根刺。” 君北玄沉默了。 他戎马一生,精通战阵搏杀,却从未如此细致地思考过人心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经沈琉璃这么一点拨,他瞬间想通了更多关节。 这个敌人,不仅要他死,还要污他名,更要在他死后,继续利用他的“存在”,搅乱朝局,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好,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君北玄怒极反笑,“看来本王这位敌人,不仅手腕通天,还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场战争。”沈琉璃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而我的闺房,就是我们的第一个沙盘。在抵达大徽京城之前,我必须在这里活下去,并且,要活得足够好,拥有足够的力量,否则,我们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力量,”君北玄嗤笑,“凭你?一个连自己聘礼都保不住的弱女子。” “以前是,”沈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倔强的弧度,“但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我有了全天下最厉害的将军,当我的军师。” 这记马屁,似乎拍得君北玄很受用,他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冷哼了一声。 就在他们初步建立起“战争同盟”的这一刻,门外,传来了继母柳氏那矫揉造作的声音。 “琉璃,我的好女儿,昨日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母亲特地为你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张太医来给你好好瞧瞧。” 说着,柳氏便领着一个山羊胡子、眼神精明的老者,推门而入。 沈琉璃的心,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 张太医? 京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太医,她都略有耳闻…… 却可以肯定,绝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3章 假太医 晚晴居内,气氛紧绷如弓弦。 沈琉璃将自己的手腕,藏入了宽大的衣袖中,不动声色地说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只是偶感风寒,睡一觉便好,实在不必劳烦张太医。” “哎,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也太要强。”柳氏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来,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住了沈琉璃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按在了椅子上,“你马上就要嫁作太子妃了,身体可是万万金贵,不容有半点闪失,万一有什么隐疾,传到大徽去,岂不是让我们沈家蒙羞?” 她一边说,一边给那“张太医”使了个眼色。 “张太医”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捻着胡须,煞有介事地说道:“大小姐莫怕,老夫只是为您诊个平安脉,很快就好。” 沈琉璃的脑子飞速转动。 柳氏此举,绝非关心,而是试探,甚至是构陷! 这个所谓的太医,十有八九是她找来的托儿,只要他给自己诊脉,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说自己“体虚气弱,不宜远嫁”,甚至更恶毒一点,可以说自己“心神不宁,恐有癔症”。 如此一来,柳氏便能名正言顺地以“为她调养身体”为由,拿走她所有的嫁妆,甚至,还能换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沈清瑶去和亲! 好一招釜底抽薪! “别让他碰你!”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警惕。 “我当然知道!”沈琉璃在心中焦急地回应,“可现在,我被她按着,根本躲不开!” 那“张太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眼看就要搭上她的手腕,君北玄冰冷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在她脑海中炸响。 “等一下,看他的手!” 沈琉璃的目光下意识地一凝。 “此人右手拇指与食指的指甲缝中,残留着淡淡的黄色,那是长期研磨雄黄和雌黄留下的痕迹。再看他左手小指,有一道被药水腐蚀的疤痕,那是处理水银不慎所致。”君北玄的语速极快,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判断力,“他根本不是什么医生,倒像个常年与金石毒物打交道的方士!” 沈琉璃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柳氏不仅是想污她名声,更是找来了一个可能对自己下黑手的人! “他的眼神,”君北玄的声音继续在她脑中响起,如同最冷静的战场斥候,“在你母亲给他使眼色时,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朝门口瞟了一眼,身体重心后移。这是心虚,是准备随时逃跑的姿态,他在害怕。”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沈琉璃的心中成型。既然对方是骗子,那自己,就比他演得更像! “啊——!” 就在“张太医”的手指即将搭上来的那一刻,沈琉璃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整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咳……咳咳咳……”她捂着胸口,身体剧烈地颤抖,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琉璃,你怎么了?”柳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张太医,快,快给她看看!” 那“张太医”也被这阵仗弄得一愣,正要上前,却见沈琉璃猛地抬起头,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恐惧! “毒……有毒……”她一边咳,一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身上有毒!”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那“张太医”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眼神中充满了恐慌。 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说下去,继续攻心,他已经乱了。” 沈琉璃得了指令,演得更加卖力,她颤抖地指着“张太医”,对柳氏哭喊道:“母亲,咳咳……他的手,我闻到了,是硫磺和乌头的味道,就跟我母亲当年养的那只猫,中的毒一模一样!” 这番话,完全是她根据君北玄的提示,胡编乱造的。 可听在那心虚的“张太医”耳朵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硫磺、乌头,这些都是他药箱里常备的“猛料”,这个深闺大小姐,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底细! “你……你胡说八道!”“张太医”方寸大乱,下意识地反驳。 “我胡说?”沈琉璃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哭声更大了,“那你敢不敢让我父亲来对质,你敢不敢把药箱打开让大家看一下。母亲你为何要找一个凶手来给我看病,难道你也要像对那只猫一样,对我……”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向了柳氏! 构陷即将出嫁的太子妃,甚至有“谋害”之嫌! 这顶帽子,太大了,大到足以压垮整个沈家!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柳氏也彻底慌了神,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出简单的“诊脉”,竟会演变成一桩“投毒”大案! 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继女,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个小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这么心机深沉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捂住沈琉璃的嘴,将这场闹剧强行压下去。 然而,沈琉璃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猛地一推柳氏,对着早已候在门外的春桃,用响彻整个院落的声音,厉声喊道: “春桃!快!快去请父亲大人过来!就说母亲请来的‘神医’,要……要害死我!” 她这一声喊,如同平地惊雷,彻底击溃了那个假太医最后的心理防线。 眼见事情败露,甚至要惊动当家老爷,他哪里还敢停留?他惊恐地怪叫一声,推开众人,连自己的药箱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啧啧。”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了起来,“本王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极其真诚的语气,问道:“本王有个问题,你们女人,是不是天生就会演戏?刚才那一下,声泪俱下,楚楚可怜,本王差点都要冲出去替你主持公道了。” “演戏?”沈琉璃在心中,用一种更加无辜的语气,淡淡地回应,“王爷,您在说什么?刚才那不是……我们女孩子在遇到坏人时,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吗?” 君北玄的灵魂,在她脑海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他感觉,自己十多年在战场上建立起来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女人的几滴眼泪,给冲垮了…… 沈从安来得很快,脸色铁青。 他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女儿沈琉璃“虚弱”地靠在丫鬟春桃身上,脸色苍白。妻子柳氏则气急败坏的,指着地上被打翻的药箱,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着什么。 “够了!” 沈从安一声怒喝,止住了柳氏的辩解。 他不是傻子,一个“太医”落荒而逃,妻子又如此失态,其中必有猫腻。他虽不喜参与后宅争斗,但事关即将远嫁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经过一番连吓带审的盘问,几个知情的下人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七七八八。 那所谓的“张太医”,不过是柳氏从外面找来的一个不入流的走方郎中,目的就是想坐实沈琉璃“体弱多病”,好名正言顺地接管她的嫁妆。 “你……你糊涂啊!”沈从安指着柳氏,气得手都在发抖,“琉璃现在是什么身份,她的身体状况,自有宫里的太医来查验。你找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郎中,万一传出半点风言风语,影响了和亲,你担待得起吗?我们整个沈家,都担待不起。” 柳氏吓得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求饶,只说自己是一时糊涂。 沈从安看着她,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与厌恶,他冷冷地说道:“从今日起,你禁足于自己院中,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半步。这府中管家之权,你也不必再管了!” 柳氏闻言,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沈从安没有再理她,而是走到沈琉璃面前,看着女儿那张消瘦的脸,眼中流露出几分愧疚。 他想起了亡妻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疏忽…… 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仅没能为她遮风挡雨,到头来,竟还要亲手将她,送往那千里之外、前途未卜的虎狼之地。 他从管家手中拿过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和几本厚厚的账册,亲手交到了沈琉璃的手中。 “琉璃,这些年,是为父疏忽了你。”他沉声道,“出嫁之前,这府中中馈,以及你自己的嫁妆,都由你自己掌管,莫要再让人欺负了去。” 沈琉璃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串代表着尚书府内宅最高权力的钥匙。 钥匙入手,冰冷而沉重。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弱嫡女,她是晚晴居的主人,是这尚书府的女主人,吊坠中还住着一个手握“兵权”,即将开疆拓土的“将军”。 第4章 财富之路 是夜,晚晴居内,灯火通明。 厚厚的几本账册,被摊开在桌上,春桃早已在一旁的小榻上打起了瞌睡,而沈琉璃,却毫无睡意,她的指尖,正顺着一行行数字,缓缓划过,眉头,越锁越紧。 “如何?”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不容乐观,”沈琉璃的眉头紧锁,“府中账目一团乱麻,柳氏这些年,从中贪墨了不少,而我家那些铺子,更是连年亏损,早已是个空壳子了。” “意料之中,”君北玄对此毫不意外,“一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能管好什么家?”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沈琉璃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些亏损的铺子,就像一片荒芜的土地,无人问津,正好,可以让我大展拳脚。”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君北玄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沈琉璃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钱”字,“有了钱,才能有人脉,有了人脉,才能有情报。我需要知道,大徽王朝的京城里,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我需要知道,太子君怀瑾,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更需要知道,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敌人,到底是谁?” “想法不错,但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赚钱?”君北玄问道。 “这就是我需要你这位‘军师’的地方了,”沈琉璃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枚孤狼坠,“你常年行军打仗,对天下地理、商路往来,一定了如指掌,告诉我,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君北玄似乎被她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取悦了,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几样:盐、铁、茶、丝。盐铁乃朝廷管制,你碰不得,丝绸,你那几个铺子,早已被几大绸缎庄挤得没有活路了。” “那就只剩下茶了?” “不,”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运筹帷幄的笑意,“本王说的,是比这些更赚钱,也更隐秘的东西。” “是什么?”沈琉璃好奇地追问。 君北玄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美’,更准确地说,是女人的美。” “美?” “没错!”君北玄解释道,“北境有一种特殊的雪山玫瑰,数量稀少,当地人用来入药,有活血化瘀之效。但本王偶然发现,若将其花瓣碾碎,以特殊方法提纯,制成膏脂,涂抹于面,可让肌肤在三日之内,变得吹弹可破,光彩照人。” “这东西,若是在你们乾国贵妇圈中传开,你觉得,她们愿意花多少钱来买?” 沈琉璃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财富之路”。 当沈琉璃在灯下写完这四个字时,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由黄金铺就的康庄大道,正在自己脚下缓缓展开。 但君北玄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及时地浇了下来。 “路是好路,但你似乎忘了,任何一条通往宝藏的路上,都充满了艰难险阻。” 沈琉璃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不怕,我只怕,连一条路都找不到。” “很好!”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赞许,“既然要上战场,那便要先了解你的武器和你的敌人,我们先从‘武器’开始。” 他开始详细地为沈琉璃讲解那款“雪山玫瑰”膏脂的制作方法。 “此物,本王姑且称之为‘北境之霜’。” “这名字也太难听了!”沈琉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君北玄的灵魂似乎被噎了一下,冷哼道:“名字不重要,配方才重要,你给我听好了:主料,是北境雪山上独有的红玫瑰。” “辅料有三,其一,雪狐的油脂,性温、质纯,可让膏体细腻,易于吸收;其二,天山雪莲的根茎粉末,用以中和玫瑰的燥性,防止过敏;其三,是一种名为‘冰蚕丝’的提取物,用以锁住膏体的水分与灵气,让其经久不散。” 他将配方、比例,甚至熬制的火候都说得清清楚楚,仿佛一张军用地图般精准。 沈琉璃一边听,一边用笔记下,越听,眉头却皱得越紧。 待君北玄说完,她放下了笔,指着纸上的清单,提出了三个致命的问题。 “第一,货源。这些东西,除了‘冰蚕丝’我曾在南方的草药集上听过,其他三样,全是北境独有之物,我在乾国京城,远隔千里,去哪里找?” “第二,生产。熬制膏脂,需要专门的场地,动静不小。我在这深宅大院中,耳目众多,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发现。我总不能在自己的闺房里,支起一口大锅炼药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敌人。”她用笔,重重地圈出了一个名字,“京城最大的胭脂水粉铺,‘百花阁’。它的东家,是宫里丽妃的娘家,我们一旦推出新品,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它的疯狂打压。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他之前并未放在眼里的深闺女子,思维之缜密,眼光之长远,远超他的想象,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你说的对……”半晌,君北玄缓缓开口,“本王久在沙场,只知攻城略地,却忘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在制造武器之前,我们得先去侦察一下敌军的阵地。” 翌日,沈琉璃便以“为出嫁采买新衣”为由。带着春桃,乘坐马车,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她的目的地,正是那座雕梁画栋的“百花阁”。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熏得人有些头晕。店内的伙计个个衣着光鲜,笑容可掬,前来光顾的,无一不是衣着华丽的贵妇与千金。 “这里的装潢,俗不可耐。”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不屑的评价,“金玉堆砌,毫无格调,活像个暴发户的客厅。” “这里的伙计,笑容虚伪,眼神势利。”君北玄继续毒舌,“一看便知是按人下菜碟,你今天穿得这么素净,定会被她们怠慢。” 果不其然,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迎上来,见沈琉璃主仆二人衣着普通,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三分:“二位想看点什么?我们这儿的东西,可都贵着呢。” 春桃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发作,却被沈琉璃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琉璃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听闻贵店的‘玉肌膏’乃是镇店之宝,想开开眼界。” 那伙计见她直奔最贵的产品,态度才稍稍好转,从一个锦缎铺就的柜台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白玉制成的小圆盒。 “小姐您真是好眼光,这玉肌膏,乃是采集百花之精华,由宫廷秘方制成。一小盒,承惠,纹银五十两。” 五十两!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这都够寻常百姓家几年的开销了! 沈琉璃却面不改色,接过那玉盒,打开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香气下,是一股廉价的油脂味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君北玄冷冷道,“这东西,成本不会超过二两银子,你们女人家的钱,可真好赚。” 沈琉璃心中有数,正准备付钱买下,回去研究,一个带着几分刻薄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尚书府,未来的太子妃,沈大小姐吗?” 沈琉璃转过身,看到了一张厌恶的脸。 来人正是她父亲的死对头,当朝礼部侍郎苏振的女儿,苏晚晚。 苏晚晚是京城有名的交际花,也是“百花阁”最忠实的拥趸,她上下打量了沈琉璃一番,见她衣着朴素,眼中立刻露出了鄙夷之色。 “沈姐姐,你也对这些胭脂水粉感兴趣了?”苏晚晚故作惊讶地掩嘴笑道,“我劝姐姐还是省省吧,这‘百花阁’的东西,是给我们这些需要时常抛头露面的人准备的。像姐姐你这样,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用这么好的东西,岂不是浪费了。” 她的话,引来了周围几个贵女的窃笑。 谁不知道,沈琉璃在尚书府的处境,名为嫡女,实为透明人。性子沉闷,不善交际,在京城贵女圈里,几乎没有半点存在感。 春桃气得浑身发抖,自家小姐受辱,比打她还难受。 沈琉璃的脸上,挂着那抹淡然的微笑,她将那盒五十两银子的玉肌膏轻轻放回柜台,对着那伙计摇了摇头。 然后,她转过头,迎上苏晚晚挑衅的目光,用一种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的音量,轻声说道:“苏妹妹说笑了,我今天来,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我只是好奇,来看看,如今这京城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被人称之为‘顶级珍品’。” 沈琉璃那句云淡风轻的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苏晚晚和“百花阁”所有人的脸上。 苏晚晚的笑容僵住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沈琉璃已经带着侍女,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半分动怒,也没有半分狼狈。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孔雀在向一只仙鹤炫耀自己的羽毛,仙鹤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自顾自地飞走了,连与它比较的兴趣都没有。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人恼火。 第5章 第一炉膏脂 沈琉璃带着春桃,回到马车上。 春桃终于忍不住,一脸崇拜地说道:“小姐,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那个苏晚晚,脸都气绿了!真是太过瘾了!” 她甚至还模仿了一下苏晚晚当时那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把沈琉璃都给逗笑了。 “不过是口舌之利罢了,算不得什么。”沈琉璃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去。 “一个不错的下马威!”君北玄在她脑中评价道,“先声夺人,挫其锐气,看来你也不算太笨。” “多谢王爷夸奖,”沈琉璃在心里回了一句,随即正色道,“不过,眼下我们有三个问题急需解决:货源、工坊、还有人手。” “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场一场打。”君北玄的声音沉稳下来,“先解决最核心的货源问题。你说的没错,北境的雪山玫瑰,在乾国都城是稀罕物,但并非完全没有。” “哦?” “北境的商队,偶尔会携带少量晒干的玫瑰花瓣南下,混在药材中出售,他们不识此物价值,只当是普通的活血药材。你若派人去京城所有药材行和西域商人聚集的‘暗市’里搜寻,定能有所收获。” 沈琉璃的眼睛亮了,这正是她所缺乏的情报。 “可我派谁去呢?”她犯了难,“此事必须绝对保密,春桃太扎眼,府里的人,我一个也信不过。” 她翻看着府里的账册,目光忽然定格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产业上。 “城西,德仁堂药铺一间。” 这是她母亲当年陪嫁过来的一家小药铺,因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几乎快被人遗忘了。 一个完美的掩护! “我想到了一个人,”沈琉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忠厚老实的身影,那是她母亲当年的陪房,忠叔。母亲去世后,忠叔便被柳氏寻了个由头,打发去了庄子上看管田地。 “把他叫回来,让他去打理这家药铺。”沈琉璃立刻做出了决定,“明面上,是让他盘活产业;暗地里,他的任务,就是不计成本,秘密收购市面上所有的雪山玫瑰。” 解决了货源,接下来是工坊。 这个更难,熬制膏脂,需要场地,需要用水,还可能会有药材的味道散发出去。 “你们父亲好歹是吏部尚书,家里就没有什么废弃的园子或者庄子吗?”君北玄鄙夷道。 沈琉璃再次翻开那本厚厚的册子,一页一页地仔细查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找到了。 “京郊,废弃葡萄酒庄一座。”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祖父当年心血来潮,学着西域人种葡萄、酿酒的地方。后来祖父去世,这酒庄便荒废了,地处偏僻,杂草丛生,平时连鬼都不会去一个。 那里有独立的院墙,有水井,更有冬暖夏凉,极其隐蔽的地下酒窖! 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秘密工坊! “太好了!”沈琉璃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别高兴得太早,”君北玄给她泼冷水,“你还需要绝对忠诚可靠的人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琉璃沉默了。 她信得过的,只有春桃和忠叔,可春桃要留在身边,忠叔要负责采购,熬制膏脂这种精细活,他们都做不来。 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沈琉璃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忽然,她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些厚厚的卷宗。 那是父亲多年来,作为吏部尚书,提拔、帮助过的许多官员的档案。 其中,有一些官员,因公殉职,或是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他们的家眷往往生活困苦,无依无靠。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她以“为亡母祈福,需人抄写经文”为由,通过父亲旧部的关系,寻访到了几位落魄官员的遗孀。这些妇人,都曾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今却为了生计,不得不为人洗衣缝补。 沈琉璃没有直接说明意图,而是为她们在京郊置办了一处清净的宅院,以极高的酬劳,请她们“抄写佛经”。 她救她们于水火,给了她们尊严和体面。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将成为她最忠诚的班底。 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忠叔的药铺开张了,他每天都像一只勤劳的鼹鼠,在京城各个角落里搜集着那珍贵的“红色黄金”。 废弃的酒庄,也以“修葺祖产”的名义,开始动工,明面上是翻新,暗地里,一个位于地下酒窖的工坊,正在悄然成型。 半个月后,一个深夜。 忠叔亲自赶着马车,将第一批雪山玫瑰干花瓣,秘密送到了酒庄。 地下工坊里,灯火通明。 沈琉璃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布衣,长发高高束起,她站在一口半人高的铜鼎前,深吸了一口气。 在她面前,摆放着各种经过精心挑选的工具和材料。 万事俱备。 “准备好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熬制过程,极为复杂,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握,要求分毫不差。一旦失败,这五斤重的花瓣,就将全部化为灰烬。” 沈琉璃看着鼎中那些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玫瑰花瓣,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一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伸出手,点燃了铜鼎下的第一簇火焰。 这场名为“财富”的战争,在此刻,正式打响了它的第一炮。 地下酒窖,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响。 沈琉璃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却专注得像一位正在雕琢稀世珍宝的匠人。 “火候,再小半成。”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如同最精准的节拍器,“用银勺,顺时针搅拌九九八十一次,力道要匀,不能快,也不能慢。” 沈琉璃屏住呼吸,手腕平稳地转动着。 铜鼎中,雪狐的油脂早已完全融化,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色泽,经过特殊处理的雪山玫瑰花瓣,在油脂的浸润下,正缓缓地释放出其中最精纯的红色精华。 整个过程,繁复而漫长。 从花瓣的碾磨,到油脂的提纯,再到几种辅料的投放时机,君北玄都给出了精确的指示。 而沈琉璃,则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天赋,她仿佛与君北玄的灵魂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共鸣。他的每一个指令,她都能心领神会,并用一双巧手,完美地执行出来。 “就是现在,”君北玄忽然低喝一声,“加入冰蚕丝的提取液,快!” 沈琉璃手腕一翻,一小瓶早已备好的透明液体,被倒入铜鼎之中。 “嗡——” 铜鼎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鼎中原本还在沸腾的膏脂,瞬间安静了下来。那股醉人的香气,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锁住,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向内凝聚,愈发醇厚。 一股淡淡的粉色,从膏体中心,缓缓地晕染开来。 成了。 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去,鼎中出现了一层状如美玉的膏体时,饶是君北玄,也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沈琉璃更是累得几乎虚脱,她看着自己的第一个“作品”,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小心翼翼地用玉勺刮取了一点,放在手背上。 膏体触手冰凉,却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便迅速融化,仿佛被肌肤“吃”了进去,没有丝毫油腻之感。一股似有若无的玫瑰香气,缓缓散发开来,与市面上那些刺鼻的香粉味,截然不同。 “这……这简直是神物!”一旁的春桃,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神物,试过才知道。”沈琉璃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了春桃。 春桃的左手手背,前几日不小心被开水烫到,留下了一小块红色的印记,虽已无大碍,但看起来总归有些不雅。 沈琉璃将那一点膏脂,轻轻地涂抹在了那块红印上。 当夜,主仆二人便歇在了酒庄。 第二日清晨,当春桃睡眼惺忪地醒来,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背时,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啊!小姐,小姐您快看!” 沈琉璃快步走过去,只见春桃左手手背上,那块原本清晰可见的红色印记,竟已完全消失。不仅如此,涂抹过膏脂的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比周围的皮肤更加白皙,甚至在晨光下,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效果,比君北玄描述的,还要惊人! “小姐,这……这是仙膏啊!”春桃激动得语无伦次。 “不是仙膏,是我们的‘黄金’。”沈琉璃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手中掌握的,不再仅仅是一个能让她赚钱的方子。 更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乾国市场的王牌! 第6章 北境之霜vs玉容膏 接下来的几日,沈琉璃将自己关在房间中,把熬制出的所有膏脂,小心翼翼地分装进素雅的白瓷小圆盒里。 盛放膏体的小圆盒,是从景镇定制的,光是盒子就价值不菲。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件商品,而是一件值得所有女人,去珍藏的艺术品。 当她亲手,在第一只瓷盒上,用小楷写下“玉容膏”这三个字时…… “……玉容膏。”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听起来就软绵绵的,毫无气势,不如叫‘北境之霜’,彰显其来历不凡。” 沈琉璃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把一滴珍贵的膏体滴在桌上。 她哭笑不得地在心里回应:“王爷,我们卖的是能让女人变美的东西,不是用来治冻疮的药膏。‘北境之霜’听起来就像是你们军营里发给士兵,用来抹在大糙手上的东西。我们的客人,想做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是您麾下那些士兵。” 君北玄:“那就叫‘战痕雪’!再深的伤痕,也能一抹即消!” 沈琉璃:“……王爷,我的客人们,是去参加宴会的,不是去参加战斗的。” 君北玄:“那就叫‘还我漂漂膏’?” 沈琉璃:“您还是别说话了……” “……妇人见识!”君北玄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玉容膏”这个名字。 “好了,名字定了。”沈琉璃盖上最后一个盒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现在,我们有了天下最好的‘武器’,下一步,该如何‘进攻’呢,我的大将军?” “这还用问?”君北玄的战略思维立刻被激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兵贵神速!你的‘武器’远胜于敌人,此刻敌军军心未稳,正是我方发动总攻的最好时机!”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开店售卖?”沈琉璃心中问道。 “不只是开店!”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宏大的构想,“要开,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四条主街,同时开四家店,形成合围之势!店面要大,人手要多,价格要比‘百花阁’低一成,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抢占她们的市场!让她们的客人,一夜之间,全部倒戈!这叫‘闪电战’!” 沈琉璃听着他这番豪情万丈的“商业计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王爷……我再请教一下。” “说!” “您这套‘闪电战’,是不是也同样适用于卖烧饼?” 君北玄再次被噎住:“……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琉璃扶着额头,感觉有些无力,“您这套方案,是用来占领市场的没错。但占领的是‘大白菜’和‘烧饼’的市场,而不是‘稀世珍宝’的市场!我们要做的是独一无二的奢侈品,不是人手一份的军粮!” “有何区别?”君北玄理直气壮地反问,“好东西,自然应该让更多人拥有,才能彰显其价值!” “天哪……”沈琉璃感觉自己像在教一个三岁小孩,“王爷,您听好了,女人的世界里,‘价值’这个词,有时候和‘拥有的人数’是成反比的。一样东西,如果我能轻易买到,我的邻居能买到,街上所有的女人都能买到,那它在我眼里,就一文不值了!” “不可理喻!简直是歪理邪说!”君北玄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不是歪理,这是人性!”沈琉璃决定给他来个猛药,“那我问你,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穿上和皇上一样的龙袍,那皇上那件,还值钱吗?” “你这是谋逆!”说完,君北玄这次,终于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其不情愿的语气,闷闷地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看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将军终于“服软”,沈琉璃心中暗笑,这才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是,不开店则已,要开,就只开一家,全京城,独此一家。而且要装修得比皇宫还奢华,要让所有女人都觉得,能踏进我的店,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固守一点,坐等敌人四面围攻?这是兵家大忌!愚蠢!”君北玄想也不想,立刻全盘否定,“你这是在建一座漂亮的靶子,等着别人来打!” “那你说怎么办?!”沈琉璃也有些生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的想法,太保守!太被动!”君北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颠覆性的念头,“我们为何要‘开店’?为何要‘售卖’?这种按部就班的方式,是商贾的愚笨做法!真正的兵法,是无形之刃,杀人于千里之外!” “说人话!” “我们不做生意,我们创造一个传说!”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统帅的魄力,“都城的贵妇们,从不追逐最好的东西,她们只追逐最难得到的东西。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玉容膏’,成为一个她们有钱也买不到的传说!” “你的意思是……”沈琉璃好像隐隐抓到了什么。 “没错!”君北玄一字一顿,说出了他那石破天惊的计划,“将我们手中这第一批‘玉容膏’,全部,免费送出去!” “全部送出去?!”春桃在一旁听得差点跳起来,她听不懂什么兵法不兵法的,她只听到小姐说免费送出去,“小姐!这可是用五十两银子一两的玫瑰花瓣做的啊!这么送出去,我们得亏死啊!” “不,”沈琉璃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却迸发出了与君北玄如出一辙的想法。她终于完全领会了这位将军的意图,他虽然不懂女人,但他太懂人性了。 “这不是亏损,春桃。”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这是投资。是让我们的‘武器’,以一种敌人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投放到她们的‘指挥部’去。” 她铺开一张京城贵女关系图,这张图,是通过她这半个月来的打探,亲手绘制的。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每一个家族,每一个人的关系、喜好和弱点。 她的手指,缓缓地在图上移动着。 最终,她的指尖,点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上。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她看着那个名字,轻声念道:“礼部侍郎府,苏晚晚。” “苏晚晚?” 侍女春桃听到这个名字,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解:“小姐,您没弄错吧,苏晚晚可是处处与您作对,上次在‘百花阁’还那般羞辱您。我们有这等神物,为何要白白送给她?她不把东西直接扔了,或是反过来嘲笑您,奴婢都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君北玄的声音,也带着探究的意味在沈琉璃脑海中响起:“兵行险着,将你最珍贵的首批‘武器’,赠予你的敌人,说说你的理由。” 这次他没有直接否定,让沈琉璃心中稍定,她知道,这位挑剔的“将军”,只看重结果。 “我选她,正是因为她是我的敌人。” 沈琉璃走到那张她亲手绘制的京城贵女关系图前,指尖点着“苏晚晚”的名字,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 “春桃,你想想,如果我把‘玉容膏’送给我的朋友,就算效果再好,旁人听说了,也只会觉得是朋友间的互相吹捧,信者寥寥。可如果,连我最大的死对头,都为这‘玉容膏’的效果而折服,甚至为之疯狂,那这个消息传出去,可信度会有多高?”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君北玄则是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借敌之口,传我之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点意思。” “这只是其一,”沈琉璃继续说道,她的思路愈发清晰,“更重要的是,我了解苏晚晚。她是全京城最爱美的女人,她的脸面,比她的命还重要。全京城的贵女,都以她的穿着打扮为风向。可以说,她本人,就是京城里行走的‘风向标’。” “风向标?”君北玄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军队里的‘帅旗’,帅旗所指,大军所向。” “将军果然一点就通。”沈琉璃微微一笑,“没错,我们这位‘帅旗’,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她压低声音,说出了秘密:“苏晚晚有很严重的皮肤问题。每到换季,她的脖颈和耳后,都会起一片细小的红疹,她平日里都用极厚的香粉来遮盖,但这是她最大的心病。我敢断定,‘百花阁’所有产品,都治不好她的这个毛病。” 君北玄瞬间明白了她的全部计划。 “用她最渴望的东西,做诱饵,在她最脆弱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从你的敌人,变成你最得力的传声筒。“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这种攻心计的欣赏,“很好,这是阳谋,更是诛心之计,本王准了。” 计划既定,执行的细节便成了关键。 直接派人送去,只会被扔出来,沈琉璃早已想好了对策。 她取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瓷小圆盒,将“玉容膏”分装进去。随即,她提笔,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字体,写下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话,充满了挑衅与诱惑: “闻京华有姝,名唤晚晚,然美玉微瑕,殊为可惜,此物或可助汝,臻于完美。信,或不信,皆在一念之间,倾慕汝之无名客。” 她没有署名,她要的,就是这种神秘感。 她要亲手,为京城第一美人苏晚晚,送去一份最甜蜜的“祝福”和一份她无法拒绝的“战书”。 第7章 传说的诞生 晚晴居内,沈琉璃重新拿起笔,准备写第二张字条。 “为何要准备两份?”君北玄问道。 “战争,需要主力,也需要侧翼。”沈琉璃狡黠一笑,“苏晚晚是主攻目标,但我们还需要一个‘流言’的散播者。” 她将第二份,连同另一张内容相似的字条,装进了另一个礼盒,而这个礼盒的接收人,是安远侯府的庶女,李思思。 此女地位不高,却是京城有名的“包打听”,与各家府邸的丫鬟婆子关系都极好,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做完这一切,沈琉璃没有动用沈府的任何一个下人。她拿出了自己刚刚掌管中馈后,积攒下来的第一笔月钱,雇佣了京城最有名的“四方镖局”,让他们将两个礼盒,分别送往礼部侍郎府和安远侯府。 夜色中,两个不起眼的礼盒,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礼部侍郎府,苏晚晚的闺房内。 她看着桌上那个来路不明的白瓷盒子,还有那张措辞暧昧的字条,气得俏脸通红。 “无名客,倾慕我,我看是哪个登徒子,想要羞辱我。”她抓起盒子,就要往地上砸去。 “小姐,使不得。”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连忙拦住,“这字条上说‘美玉微瑕’,还说能助您‘臻于完美’,他是不是知道您的……” 丫鬟没敢说下去,但苏晚晚的动作,却瞬间僵住了。 “隐藏的瑕疵”……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隐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后方那片略显粗糙的皮肤。 她的骄傲和她的不安,在心中激烈地交战着。 最终,对完美的追求,战胜了那可笑的自尊。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夸下如此海口。”她咬了咬牙,打开了那个白瓷小盒。 一股清雅绝伦的异香,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苏晚晚的闺房中,弥漫着那股清冷而独特的玫瑰异香。 她本是“百花阁”最顶级的拥趸,对各种名贵香料了如指掌,可眼前这瓷盒中传来的香气,与她所知的所有香气都截然不同。 它不浓郁,不甜腻,像带着北境雪山的风,清冽而悠远,钻入鼻息,竟让人感觉心神都为之一清。 “小姐,这……这是什么香膏?好香啊……”大丫鬟也忍不住凑上前来,满眼惊奇。 苏晚晚心中那点疑虑,在闻到这股香气后,便消散了大半。 能拥有如此奇香之物,赠礼之人,定非凡俗。 但她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涂抹在自己脸上,她沉吟片刻,对丫鬟吩咐道:“去,把后院那只最爱掉毛的波斯猫抓来。” 半个时辰后,在那只可怜的波斯猫背上的一小块皮肤上,被小心翼翼地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玉容膏。 一夜过去,苏晚晚几乎没怎么睡好。 天刚亮,她便迫不及待地冲到后院,当她拨开那只波斯猫背上的毛发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被涂抹过膏体的那一小块皮肤,不仅没有任何红肿过敏的迹象,反而原本有些稀疏的毛发下,皮肤变得光滑细腻,甚至连一些陈年的小瘢痕,都淡化了许多! 苏晚晚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回到房中,关上房门,取过那只白瓷小盒,用玉勺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涂抹在了自己脖颈后方那片最让她烦恼的红疹之上。 膏体触感冰凉,吸收极快,没有丝毫油腻。 第二天清晨,当她用镜子照向脖颈时,看到了让她不敢相信的一幕:那片纠缠了她数年的红疹,竟已消退了大半! 第三天,红疹完全消失,皮肤光洁如新,甚至比别处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 苏晚晚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再无半点瑕疵的脖颈,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欣喜若狂! 这简直是神药,不,是仙膏! 有了这东西,她苏晚晚,将真正成为最完美无瑕的第一美人! 恰在此时,宫里传来消息,皇太后将在三日后,于皇家西山别苑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赏花宴,邀请了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适龄贵女。 这是开春以来,京城最大的一场社交盛会,因为谁都知道,皇太后年事已高,又无公主承欢膝下,她对这些贵女们的喜爱,有时甚至能影响到她们父兄在朝堂上的境遇。 苏晚晚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三日后,皇家西山别苑,百花盛开,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当苏晚晚身着一身华美的云锦长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花园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她没有涂抹厚厚的香粉,脸上只施了最清淡的妆容,可她的皮肤,却好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午后的阳光下,那张脸仿佛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细腻、莹润,散发着一层健康而迷人的光泽。 “天哪,晚晚,你今天……也太美了吧!” “你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好,你用的究竟是‘百花阁’的哪款新品?” 一群贵女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 苏晚晚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感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本想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可面对如此多的追捧,她那强烈的虚荣心,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用一种略带炫耀的口吻说道:“‘百花阁’,那些凡品,如何能与我用的东西相比?” “那究竟是什么呀?”众人追问得更紧了。 苏晚晚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既甜蜜又烦恼”的表情:“唉,我也不知,是一位倾慕我的神秘人所赠。只知道,是装在一个素雅的白瓷小盒里,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信息了。” 她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瞬间引爆了全场! 神秘人,神仙膏脂,白瓷小盒! 这些充满戏剧性的元素,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赏花宴。 到了傍晚,几乎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一个传说,就此诞生:有一个神秘的“无名客”,掌握着能让人容颜完美的“神药”,而这神药,只赠予他所认可的美人。 它没有名字,没有店铺,更没有价格。 它,是身份与气运的象征。 晚晴居内,沈琉璃听着忠叔派人传回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这些女人,真是愚蠢,一点小小的手段,就让她们趋之若鹜。” “不,王爷,你错了。”沈琉璃摇了摇头,“她们追逐的,不是‘玉容膏’。她们追逐的,是‘传说’,是‘独一无二’,是‘高人一等’的资格。而我们,成功地创造了这个传说。” 第一步,大获全胜。 传说一旦诞生,发酵的速度是惊人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神秘白瓷盒”的故事,成了京城贵妇圈最热门的话题,无数人都在暗中打探,那个“无名客”究竟是谁,那神奇的膏脂,又究竟是何物。 安远侯府的庶女李思思,在收到那份匿名赠礼后,虽不如苏晚晚那般引人注目。却也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将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地传播了出去,一时间,真假消息满天飞,更是为这件事增添了无数的神秘色彩。 有人说,那是一位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所制。 有人说,那根本就是宫里流出来,太后私藏的秘方。 甚至有人说,那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为了报恩,才赠予凡人的礼物。 版本越传越离谱,但核心只有一点,那东西,是神物,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奇珍。 而在这场舆论狂欢中,最痛苦的,莫过于“百花阁”。 “百花阁”的掌柜钱夫人,这几天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那些平日里一掷千金的贵妇们,如今来店里,开口闭口都是“神秘白瓷盒”,还拿着“玉肌膏”反复察看,言语间充满了嫌弃。 钱夫人发动了所有的人脉去调查,却一无所获。 那个神秘的对手,就像一个不存在的幽灵,你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巨大压力。 另一边,始作俑者苏晚晚,也陷入了新的烦恼。 她那一小盒“玉容膏”,已经快要见底了,可那位“无名客”,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每天都活在焦虑中,生怕用完之后,自己那完美的皮肤就会被打回原形。 无数平日里的“好姐妹”,都借着拜访的名义,前来向她旁敲侧击,甚至有人暗示,愿意花一千两银子,只为换她手里剩下的那一点点膏底。 一千两! 当这个消息,传到躲在幕后的沈琉璃耳中时。 她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窗外那轮即将圆满的明月。 她的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她知道,鱼,已经养肥了。 是时候……收网了。 第8章 千里外的来信 “小姐!一千两!一千两啊!” 晚晴居内,春桃激动得满脸通红,在房间里来回打转,挥舞着小拳头,“就那么一点点膏底,就值一千两!小姐,我们发财了!我们快开店吧!就在朱雀大街,开一家比‘百花阁’还大、还气派的铺子!把他们的客人都抢过来!肯定能赚翻天!” 沈琉璃还没来得及说话,君北玄那充满了赞同的声音,就已经在她脑海中响起了。 “没错!你这丫鬟,总算说了句有见识的话!”他显然也处于一种“大获全胜”的兴奋之中,“兵贵神速!敌人现在阵脚大乱,军心涣散,正是我们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我们必须马上将我们的‘武器’进行量产,并迅速铺开销售渠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整个市场,让敌人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唉……所以说,你根本不懂女人!”沈琉璃简直痛心疾首,开始给她这位“直男”盟友,科普起了女性的消费心理学。 “你什么意思?!”君北玄的怒气值瞬间就上来了。 “王爷,你要记住,我们卖的,从来都不是一盒护肤品。我们卖的,是‘稀有’,是‘传说’,是‘我能拥有而你没有’的优越感!你开店铺,那不叫占领市场,那叫‘掉价’!是自毁长城!” “我……本王……”君北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能理解千军万马的冲锋,能看懂最复杂的阵法,却理解不了这套“越难买就越想买”的奇怪逻辑。 沈琉璃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开店,还要……” “还要控制产量,限量发售!”君北玄立刻抢过了话头,他的战略思维一旦被点通,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不仅要限量,还不能明码标价!要让她们去争,去抢!让价格在她们的互相攀比中,达到顶峰!对,拍卖!这是一个绝佳的办法!拍卖,本身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能将这群女人的虚荣心,利用到极致!” 沈琉璃看着这位“无师自通”的王爷,眼中露出了由衷的佩服。他的野心,他的格局,一旦用对了地方,简直可怕得惊人。 他们要的,不是一个成功的商品,而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奢侈品!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她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虚心求教。 “很简单……” 君北玄为沈琉璃规划了第二步的战略: 第一,绝不开设任何店铺。 第二,与都城最顶级的的拍卖行合作。 第三,每个月,只提供十盒“玉容膏”,进行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我们要让京城所有的贵妇,为了这十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我们要让‘玉容膏’的价格,达到一个她们需要仰望的高度。到那时,拥有‘玉容膏’,将不再只是为了美丽,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沈琉璃听得心潮澎湃。 这个男人,即便身处逆境,其眼界和格局,依然是帝王级别的。 她立刻行动起来,通过忠叔这条线,以一个匿名身份,与乾国都城最顶级的拍卖行,“四海珍宝阁”的掌柜取得了联系。 当听闻那传说中的“神秘膏脂”要进行公开拍卖时,“四海珍宝阁”的掌柜激动得差点当场失态,他立刻以最高的规格,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上流社会,彻底沸腾了。 就在沈琉璃的计划,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一封来自大徽王朝的信,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她平静的心湖。 信,是从大徽王朝的东宫送来的。 执笔人,是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太子,君怀瑾。 信的内容,很短,也很客气。无非是些寻常的问候,关心她在家中是否安好,备嫁是否顺利。 可在这封信的末尾,却有一行看似不经意的附言。 “孤近日听闻,乾国都城出现了一款神奇的‘玉容膏’,有脱胎换骨之效。未曾想,孤的未婚妻,竟是位深藏不露的奇女子。孤,心甚悦之,亦甚奇之。” 看着那一行温润的字迹,沈琉璃脸上的笑容,却缓缓地凝固了。 她所有的动作,自以为隐秘,却原来,早已落入了未来夫君的眼中。 这场战争,在她还未踏上牌桌之时,真正的对手,就已经提前向她,发出了第一声问候。 夜,静得可怕。 那封来自大徽东宫的手信,就如同一张无声的判决书,静静地躺在桌上。信纸上,君怀瑾那温润如玉的字迹,在沈琉璃眼中,仿佛化作了一只只冰冷的眼睛,正从千里之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一切。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自以为隐秘的布局,原来,早已是别人局中的一景。她还未踏上大徽的土地,那里的主人,就已经用一种最傲慢的方式,向她宣告了主权。 “君怀瑾……”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笑里藏刀,温言如蜜。内里却比谁都狠,这不是问候,沈琉璃,这是一封战书。” “我明白,”沈琉璃缓缓点头,声音有些发紧,“他是在警告我,也是在提醒我,谁才是棋手,谁才是棋子。” “所以,你必须反击。”君北玄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充满了将军的决断力,“而且必须强而有力,让他知道,你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如何反击?”沈琉璃问道。 “很简单!”君北玄的思维快如闪电,立刻给出了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回信!你的回信,要滴水不漏,更要暗藏机锋。你要‘感谢’他的夸奖,然后‘谦虚’地表示,你之所以会经营这些‘小玩意’,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不善理财,将来会让太子殿下的后院账目不清,堕了东宫的威严。”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到‘为了太子的体面’上,这叫‘先发制人’,将他可能发起的攻击,提前化解,并把压力,重新抛回给他!” 君北玄的这番话,充满了男人对抗性的思维。 在他看来,面对挑衅,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要立刻划清界限,展现自己的力量,才能赢得尊重。 然而,沈琉璃听完,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 “为何不行?”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否定的不悦,“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不,王爷,你错了。”沈琉璃轻声说道,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那是你,一个男人,用来对付另一个男人的办法。可我,是一个女人,是他未来的妻子,如果我真的这么回信,他看到的,不会是我的‘聪慧’,只会说我‘工于心计’。” 君北玄沉默了。 沈琉璃继续说道:“你想要赢得一场战役,而我,首先要赢得我的婚姻。在一个把‘女子无才便是德’奉为准则的世界里,我的‘才华’,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我若将它化作武器,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你所说的‘力量’,会把我推向火坑,而我只有‘示弱’,才是我最好的铠甲。” “示弱?”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向你的敌人摇尾乞怜?” “不,”沈琉璃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那是与君北玄截然不同,属于女性的智慧,“我不是要向他摇尾乞怜,我是要让他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小女孩的胡闹,上不得台面。” “我要让他觉得,他一眼就看穿了我所有的小把戏,从而获得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我要让他觉得,我不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对手,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但最终还是要完全依附于他的妻子。” “这……这简直是妇人之见,荒唐!”君北玄气得在她脑子里来回踱步,“你这是在助长他的气焰!” “王爷,你真的不懂女人,更不懂帝王心术。”沈琉璃叹了口气,“对于君怀瑾那样的男人来说,一个能干的下属,远比一个能干的妻子,要让他安心得多。我的‘能干’,只会让他警惕,而我的‘愚蠢’,才会让他愉悦。” 沈琉璃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反击方案。 那不是一封充满了讥讽的信,而是一份充满了仰慕的“投名状”。 “我要给他回信,”沈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不仅要回信,我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当然是我们最完美的‘作品’,第一批‘玉容膏’中,最好的一盒。” 君北玄的声音瞬间拔高:“你疯了,那是我们的武器,你怎么能把它交到敌人手上?” “不,王爷。”沈琉璃走到桌前,铺开信纸,提起笔,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不是在交出武器,我是在递上一面镜子,一面只会照出他自己有多么英明神武的镜子。” “而且,”她蘸饱了墨,笔尖悬于纸上,轻声笑道,“我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我们‘玉容膏’,在这世上最尊贵的客人和最卖力的宣传者。” 君北玄彻底无言以对。 他发现,这个女人的战场,他好像真的不太懂。 第9章 讨人喜欢的儿媳 当天夜里,晚晴居内,灯火通明。 沈琉璃端坐于书案前,神情专注,她的回信,写得极尽谦卑。 通篇没有一句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反而充满了小女儿家的惶恐。 她写道,自己听闻未来夫君乃是人中之龙,因此日夜忧思,唯恐自己笨拙,将来入了东宫,会因不善理家而堕了太子的威名。 因此才学着打理这些小生意,本想等略有心得之后,再向太子殿下汇报,没想到竟因一点虚名,提前惊扰了殿下,心中实在是惶恐至极。 至于那“玉容膏”,她更是将其描述为“乡野偏方,偶得之物”,自己本不敢示人,既然殿下已有所耳闻,便斗胆献上此物,恳请殿下“斧正”。 若是此物尚可入眼,是它的荣幸;若是此物粗鄙不堪,也求殿下看在她一片痴心上,莫要怪罪。 落款是“您的璃儿,盼君安”。 肉麻的连君北玄都在她脑子里发出了一阵阵嫌恶的冷哼。 “矫揉造作,卑躬屈膝,本王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没有骨气的文字。”他毫不客气地批判道。 “谢谢夸奖,”沈琉璃心情很好,“这就叫专业。” 她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又亲自挑选了所有“玉容膏”中,品相最完美的一盒,用最上等的锦缎包裹,一同放入一个檀木盒中。 做完这一切,她将太子的来信和自己的回礼,一并交给了父亲。 沈从安看了太子的信,又看了女儿的回信和礼物,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有震惊,有欣赏,但更多的是欣慰。 他原以为女儿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竟惊动了太子,而女儿的应对,却堪称完美,既解释了缘由,又示之以弱,还送上了贴心的礼物,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这等手腕,哪里还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女孩? “你做得很好!”沈从安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沉声道,“放心,为父会用最稳妥的渠道,将此物送到大徽的东宫。” 数日后,大徽王朝,京城,东宫。 太子君怀瑾正临窗而坐,悠然地喂着笼中的一只白玉鸟。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面容温润,气质儒雅,仿佛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他最信任的内侍总管常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殿下,乾国沈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物件。” “哦?”君怀瑾的眉梢轻轻一挑,放下了手中的鸟食,接过了木盒。 他先是展开了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容,不由得更深了几分,只是眼底,却毫无笑意。 “有意思,”他将信纸递给常德,“这个沈琉璃,比孤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常德躬身看完,也陪着笑道:“是呢,沈大小姐这份心思,真是玲珑剔透,既捧了您,又把自己的小动作遮掩得干干净净,还显得楚楚可怜,让人不忍苛责。” “是啊,”君怀瑾打开了盒子,看到了那只素雅的白瓷圆盒,“她以为孤看不出她的伎俩,但她不知道,孤欣赏的,恰恰就是她的这份伎俩。” 他将“玉容膏”拿在手中,感受着瓷盒的温润,却没有打开。 他对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沈琉璃这个人,是她所展现出来,可以为己所用的价值。 “殿下,这东西,就是近来在乾国都城传得神乎其神的‘玉容膏’?”常德好奇地问。 “应该是了。”君怀瑾把玩着瓷盒,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常德。” “奴才在。” “母后近来,不是常说凤体欠安,睡眠不佳,以致容颜憔悴吗?” 常德心中一动,立刻会意:“是,皇后娘娘正为此事烦心呢。” 君怀瑾将手中的白瓷小盒,轻轻放回了檀木盒中,然后盖上盖子,推到了常德面前。 “将此物,即刻送到母后的凤仪宫去。”他淡淡地吩咐道。 “就说,这是未来的儿媳沈琉璃,听闻母后凤体抱恙,特意从乾国寻来的神物。一片孝心,千里相送,望母后凤颜大悦。” 常德心中暗暗一凛。 高,实在是高! 太子这一手,真可谓是一石三鸟! 他既测试了这“玉容膏”的真假,又用别人的东西在母后面前尽了孝心,更是将沈琉璃这个未来儿媳的“孝顺贤惠”,提前烙印在了皇后的心中。 而沈琉璃,她那原本只想讨好未来夫君,“投石问路”的棋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改变了方向,朝着一个更尊贵的目标,飞了过去。 大徽王朝,凤仪宫。 皇后韦氏正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两名宫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捶着腿。她年近四十,保养得宜,但眼角眉梢,仍旧难掩因操劳国事和后宫而留下的疲惫。 “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乾国未来的太子妃,沈家大小姐,为您寻来的养颜神物。”心腹女官在她耳边轻声禀报。 “哦,沈琉璃?”韦皇后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轻蔑,“一个偏远小国、臣子家里的女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想巴结东宫罢了。” 她对这桩婚事,本就不甚满意。 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大徽之主,理应迎娶一个顶级门阀的贵女,强强联合。奈何,这是皇帝为了安抚边境定下的国策,她也无法反对。 女官见状,又补充道:“殿下说,这位沈大小姐听闻娘娘您近来身体欠安,特意千里迢迢送来这份孝心,殿下他看着很是欢喜。” 听到“儿子欢喜”,皇后的态度才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呈上来吧。”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内侍总管常德,亲自捧着那个檀木盒,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当皇后看到那个简陋的白瓷小盒时,眼中的不屑更浓了,可当她打开盒盖,闻到那股清洌独特的异香时,精神却不由得为之一振。 “这香气倒是奇特。”她来了些兴趣,用玉勺的柄端,轻轻挑起一点膏体。 那膏体色泽粉润,质地细腻,与她平日里用的那些厚重油腻的香膏,截然不同。 “娘娘,此物名为‘玉容膏’,近来在乾国都城,被传为神物呢。”常德在一旁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 “神物?”韦皇后嗤笑一声,“世上哪有什么神物。” 话虽如此,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将那一小点膏体,涂抹在了自己手背的虎口处。 冰凉的触感传来,膏体瞬间吸收,皮肤仿佛立刻喝饱了水,变得滋润而光滑。 “咦?”她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当夜,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脸上薄薄地涂抹了一层。那一晚,她睡得格外安稳,连日来的烦躁感,都消散了许多。 第二天清晨,当她被宫人服侍着梳洗,无意间瞥了一眼镜子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镜中的自己,眼角下的细纹,竟淡化了许多,整张脸的皮肤,都透着一种健康莹润的光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天哪!”伺候她梳妆的老宫女,也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娘娘,您今日的气色真是太好了!” 皇后抚摸着自己光滑紧致的脸颊,眼中迸发出了属于女人的光彩。 她立刻命人传召太子。 “瑾儿,”当君怀瑾来到凤仪宫时,皇后拉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你这次,可真是给母后寻来了一个好儿媳!” 君怀瑾看着母亲那焕然一新的容颜,心中了然,脸上却故作惊讶:“母后何出此言?” “你看看,”韦皇后指着自己的脸,得意地说道,“就是那个沈琉璃送来的‘玉容膏’!果真是神物,本宫不过用了一夜,便有如此奇效。这孩子,有心了,实在是太有心了!” “既是儿媳的一片孝心,能得母后欢心,便是她最大的福气了。”君怀瑾温言笑道。 “嗯,”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此女虽出身不高,但胜在聪慧。你写封信去,就说本宫很喜欢她的礼物,让她好生备嫁。再从本宫的私库里,挑几样上好的首饰赏赐给她,也算本宫这个未来婆婆,给她的体面。”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春风,迅速吹遍了整个大徽后宫,乃至京城。 未来的太子妃,人还未到,便凭借一份“养颜神物”,赢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 这可比任何家世背景,都来得更实在! 一时间,“玉容膏”这三个字,彻底封神,它不再是贵妇圈里的传说,而是得到了皇家认证的“仙膏”! …… 乾国都城,“四海珍宝阁”即将举办的首次拍卖会,其请柬,被炒到了千金一张的天价。 而当大徽皇后亲笔写就的嘉奖信和一箱子光彩夺目的赏赐,八百里加急送到乾国尚书府时,整个沈家,都沸腾了。 沈从安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感叹女儿争气,祖坟冒了青烟。 被禁足的柳氏,在自己院中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当场就砸了一套最心爱的茶具。 晚晴居内。 沈琉璃看着眼前那箱子由大徽皇后亲赐的首饰和珠宝,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她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可她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更深的寒意。 “我本只想在池塘里炸一条小鱼,”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结果,却把整片大海里的鲨鱼,都给引来了。” “不,你不是引来了鲨鱼。”君北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主动跳进了鲨鱼群里。” “恭喜你,沈琉璃,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一个可以躲在幕后的棋手了,你已经成了大徽皇后和太子眼中,一枚极有价值的棋子。” 第10章 一万两的玉容膏 君北玄的话,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琉璃的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暗处,做个“小炮灰”的尚书府嫡女了。 大徽皇后的赏识,就像一顶华丽的荆棘王冠,为她带来了无上荣光的同时,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即将到来的“玉容膏”首次拍卖会,则会将这束光,放大百倍,千倍。 这几日,整个乾国京城,都为了一张小小的烫金邀请柬而疯狂。 “小姐,您是没瞧见,外面都传疯了!” 春桃像一只蝴蝶,从外面飞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把刚买的糖炒栗子,激动得小脸通红:“听说,吏部王侍郎家的小妾,为了从夫人那里偷一张请柬出来,差点被打断了腿。还有黑市上,咱们那一张请柬,已经被炒到五百两银子一张了!” 她一边说,一边剥了个栗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道:“五百两,都够在城南买个小院子了,小姐,这是在卖门票吗?感觉比卖玉容膏还赚钱啊!” 沈琉璃被她这副财迷的样子逗笑了,心中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瞧你这点出息。” “哼,妇人之见,区区五百两,便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君北玄在她脑中,对春桃的“商业头脑”做出了评价。 “说起来,”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的毒舌,转而问向春桃,“让你去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春桃立刻咽下栗子,挺直腰板,像个汇报军情的小兵:“办妥了,小姐!奴婢亲自去的‘四海珍宝阁’,以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江南药商’的名义,同他们的刘掌柜谈妥了。”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说我们这位‘药商’不仅愿意将‘玉容膏’交由他们独家拍卖,还愿意将一件举世无双的‘九龙戏珠’,作为彩头,无偿赠送给本次拍卖会上,拍得最后一盒玉容膏的客人。那刘掌柜一听,激动的胡子都在发抖!” “他不仅答应了我们所有的要求,还主动提出,只收我们半成的佣金,并且承诺,会将这次拍卖会,办成他开业三十年来,最风光的一次!” “很好。”沈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这招“投石问路”,算是成了。 将一件真正的无价之宝作为“赠品”,不仅能将拍卖会的热度推向顶峰,更能侧面烘托出“玉容膏”的珍贵。毕竟,能与此等宝物相配的,又岂是凡品? “愚蠢的策略。”君北玄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将你手中最具威慑力的‘重武器’,拱手送人,只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名声。若是本王,定会将此物牢牢握在手中,作为最后的底牌。” “所以说,将军,您不懂女人的战争。”沈琉璃懒洋洋地在心里回敬道,“对我们女人而言,有时候,一件能让所有人都嫉妒的‘赠品’,远比一件锁在箱子里的‘底牌’,要有杀伤力得多。前者,能让我的朋友们更爱我,让我的敌人们更恨我,这就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铺开那张早已被她翻阅了无数遍的宾客名单。 “户部尚书的夫人,与兵部侍郎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我们要让刘掌柜,把她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吏部孙侍郎的千金,最爱出风头,但财力有限。我们让刘掌柜,把她的位置,安排在财大气粗的盐商夫人旁边,让她每一次举牌,都像是在‘班门弄斧’。” “还有苏晚晚……”她的指尖,点在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既然想当全场的焦点,那我就让她如愿以偿。把她的位置,安排在最中间,灯火最明亮的地方,让她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君北玄听着她这一系列“阴险”的安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本王收回前言。”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说道,“你这些手段,比本王排兵布阵,还要歹毒。你根本不是什么深闺弱女,你就是个女妖精。” “多谢夸奖。”沈琉璃欣然接受。 夜,渐深。 整个京城,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这场大戏的看客,却不知,他们早已都成了别人戏中的角色。 只等着明日,大幕拉开。 拍卖会当日,四海珍宝阁,被围得水泄不通。 奢华的马车从清晨起,便络绎不绝地汇集于此。 从车上走下的贵妇千金们,个个衣着华丽,神情中却带着紧张与期待。她们手中的银票,早已备好,仿佛即将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三楼雅间,沈琉璃隔着一层薄纱,如同一位幕后的棋手,俯瞰着楼下这片由金钱与欲望交织而成的“棋局”。 “小姐,快看,那就是苏晚晚。她今天戴的那套头面,听说就是‘百花阁’的镇店之宝。啧啧,真是好大的排场!”春桃趴在栏杆边,像个土拨鼠,小声地惊呼着。 沈琉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苏晚晚正坐在全场最中心的位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高傲地享受着周围贵女们的奉承。 “哼,不过是些没用的石头和铁片罢了,若是上了战场,连一把最钝的腰刀都换不来。”君北玄在她脑中,评价道,“还有她的坐姿,腰杆挺得太直,重心不稳,若遇突袭,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王爷,您是在用‘战场生存指南’,来比喻一场贵女间的竞拍吗?”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吐槽,“您能不能稍微接一点地气?” “兵法,适用于任何地方。”君北玄傲然道。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拍卖会正式开始。 在拍卖师极具煽动性的开场白,以及对今日拍品的反复渲染后…… 第一盒“玉容膏”,终于被两位美貌侍女,用明黄色的锦缎托盘,小心翼翼地捧上了展台。 那一刻,全场所有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第一盒玉容膏,起拍价,白银一百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两!” “三百两!”户部尚书夫人,第一个举起了牌子,她看向身旁兵部侍郎夫人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三百五十两!”兵部侍郎夫人,毫不示弱地跟上。 “五百两!” “六百两!” 价格,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飙升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 最终,第一盒玉容膏,以一千三百两的高价,被户部尚书的夫人成功拍下。她得意地瞥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的兵部侍郎夫人,像一只打了胜仗的斗鸡。 接下来的几盒,更是将现场的气氛,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高潮。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一百两!” “两千七百两!” 当第九盒“玉容膏”以一个破纪录的三千六百两价格成交时,在场所有没能拍到的人,都急了。 尤其是苏晚晚,她今天代表着礼部侍郎府的脸面,若是不能将这最后一盒,连同那件“九龙戏珠”的彩头一并拿下,明日便会成为全城的笑柄。 “各位!现在,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盒!”拍卖师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也是我们‘玉容膏’,在未来一个月内,最后一批面世的珍品。更是能让您,将那件举世无双的‘九龙戏珠’玉雕,一同带回府上的唯一机会。珍贵程度,无需多言,起拍价,四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 这个起拍价,直接就超过了之前所有拍卖品的成交价! 全场,彻底疯狂了! “四千五百两!”苏晚晚几乎是嘶吼着报出了这个价格,她直接站了起来,向所有人示威。 “五千两!”一位低调的侯爵夫人,缓缓举起了牌子。 “六千五两!” “八千五百两!” 价格,在最后时刻,进入了白热化的缠斗。 最终,在苏晚晚报出“九千五百两”这个近乎疯狂的价格后,全场终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这个价格,仿佛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极限。 苏晚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惨白而又得意的笑容。 拍卖师举起了手中的小锤,深吸一口气,正要一锤定音。 就在此时—— 一个慵懒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男性声音,忽然从二楼最尊贵的“天字号”雅间里,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 “一万两。” 第11章 继母的伎俩 一万两。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拍卖行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满室的喧嚣与狂热,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浇灭。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给震慑住了。 苏晚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了不敢置信。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天字号”雅间,眼中充满了怨毒。 拍卖师也是一愣,随即用一种无比恭敬的语气,高声喊道:“天字号的贵客,出价一万两,一万两一次,一万两两次,一万两成交!” 随着一声脆响,这场震惊全城的拍卖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天字号贵客”身份的猜测,迅速传遍了京城。 三楼雅间内,沈琉璃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个人,究竟是谁?”春桃也忘了高兴,紧张地问道。 “一个我们目前,绝对惹不起的人。”沈琉璃缓缓说道。 “管他是谁!”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战意,“他这一手,好像是在跟什么人炫耀,这手段比本王想象的,还要张扬一些。” 这是将军的看法,沈琉璃却摇了摇头,她有一种属于女人更敏锐的直觉。 “不,”她轻声说,“我觉得他未必有那么复杂的目的,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因为生活无聊,随手就往平静的湖里,扔块石头的疯子。他享受的,不是石头能砸出什么结果,而是湖面泛起涟漪时,那种混乱的乐趣。” “无论是将军,还是疯子……”君北玄冷声道,“一头露出了獠牙的狼,就必须被视为威胁,当务之急,是查清他的身份。” 回到晚晴居,喧嚣散尽,但最后那个横空出世的“一万两”,却像一根刺,扎在了沈琉璃的心头。 “忠叔,”她对着空气,轻声吩咐道,“我要知道,天字号雅间里,客人的真实身份。动用我们所有能用的人脉,去查。” “是,小姐。”忠叔的身影,从门外的阴影中,悄然出现,又悄然退去。 一个时辰后,忠叔再次回来。 “小姐,查到了。” “说。” “刘掌柜那边,口风很紧,什么都问不出来。”忠叔汇报道,“但是,老奴花重金,买通了一位在雅间外伺候茶水的小厮。据他说,那位爷出手阔绰,极为神秘,但在最后,他用茶水漱口时,‘不小心’,露出了一块腰牌。” “什么腰牌?”沈琉璃的心,提了起来。 “是一块……大徽皇子才会佩戴的四爪蛟龙纹黑玉牌。” 皇子! 君非逸。 大徽王朝,四皇子。 她看着窗外那轮弯月,只觉得那月光,也带上了冰冷的寒意。她知道,自己这场看似成功的商业大秀,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某些更高级别的猎人手中。 她正沉思着,又有其他下人前来向忠叔禀报。 “小姐,出事了。” “何事惊慌?” “府里……府里出事了!”忠叔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夫人以‘清点库房’为名,带着好几个管事妈妈,去了府里的库房。奴才安插在库房的小厮传来消息,说夫人她们,将您那批最贵重的‘云锦’,全都搬空了!还用一批劣质的布料,给填了进去!” “什么?”春桃失声惊叫。 沈琉璃的眼中,瞬间闪过冰冷的寒光。她就知道,柳氏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地享受胜利。 她刚在外面打赢了一场大战,而她的敌人,却在她最风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在后方,狠狠地捅了一刀! 雅间内,春桃失声惊叫,脸上血色尽褪。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小姐前脚刚在外面打赢了一场仗,后脚,夫人的黑手就已经伸向了小姐的立身之本! 沈琉璃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那份从拍卖会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心,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忠叔带来的这个消息,被拧得更紧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她就知道,柳氏绝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 “岂有此理!”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如雷霆般炸响,充满了怒火,“嫁妆,对于一个即将和亲的女子而言,等同于邦交的国礼,更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资本。这个毒妇,调换贡品,暗藏劣货,这已不是简单的内宅争斗,这是在动摇国本,形同叛国!”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命令口吻:“沈琉璃,你现在立刻回府。让你的那个忠叔,带上府中最得力的护卫,封锁嫁妆库房。将那个姓张的管事,就地拿下,让本王用上全套的审讯方法,不怕他不招出幕后主使!” 这是一个男人的思维,面对敌人的破坏,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用雷霆手段,揪出内奸,斩断黑手,以儆效尤。 然而,沈琉璃却想也不想,便在心中,冷静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不行。” “为何不行?”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此等时刻,还讲什么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王爷,您又来了。”沈琉璃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问您,我若现在气势汹汹地回去,抓了人,动了刑,那张管事是柳氏的心腹,他会招吗?他只会一口咬定,是我这个新掌权的大小姐,为了安插自己的人手,故意栽赃陷害。到那时,我没有物证,只有一份屈打成招的口供,闹到父亲面前,你猜父亲会信谁?” “他会为了家族的‘和睦’,为了‘家丑不可外扬’,让我这个嫡女,放过一个‘犯了错’的下人。最终,我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落下一个‘心胸狭隘,手段毒辣’的名声,而柳氏,则毫发无伤。” 君北玄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他那套在军营里无往不利的“铁血法则”,在大家族的“泥潭”里,确实水土不服。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他有些不情不愿地问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你的嫁妆,变成一堆破烂?” “当然不。”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你想用刀,一刀砍下去,痛快,但动静太大,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而我,习惯用针。” “针?” “没错。”沈琉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一根看不见的绣花针,悄无声息地,刺进敌人最致命的要害,等他感觉到疼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转头,对忠叔下达了她的指令。 “忠叔,你立刻回府,告诉你安插在库房的那个小厮,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他继续盯着,看那张管事,以及和柳氏有关的每一个人,最近都在和那些人接触,尤其是城外的那些黑市商人。” “是,小姐。”忠叔立刻领命。 “春桃,”她又对春桃说,“你去告诉刘掌柜,就说‘玉容膏’后续的销售,将采取‘限量拍卖与会员制’并行的方式。让他即刻开始,以‘四海珍宝阁’的名义,向京城最顶级的五十位贵妇,发出‘玉容膏’第一批会员的邀请函。会费,一年,一千两白银。” “啊!”春桃张大了嘴,“小姐,府里都出这么大事了,我们还顾得上卖东西吗?”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沈琉璃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不要让这种事,影响我们的赚钱大计。要知道,猎人,只有在猎物最放松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君北玄听着她的安排,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一个看似是需要他保护的“弱女子”,实际上,却是一柄比他想象中,还要致命的利刃。 接下来的几天,尚书府内,风平浪静。 沈琉璃每日的生活,规律得像一本教科书。 清晨,她会去给父亲请安,并就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宅账目,向他讨教;上午,她会带着春桃,去城中自家名下的几家铺子巡视,摆出一副努力学习经营之道的模样;下午,她则会回到晚晴居,弹琴,看书,绣花,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察觉。 她越是如此,柳氏便越是安心。 在她看来,沈琉璃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被泼天的富贵砸晕了头,早已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而就在柳氏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沈琉璃的反击,也正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1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日,沈琉璃以“清点嫁妆,准备入册装箱”为由,带着春桃和几个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妈妈,来到了库房。 库房内,一箱箱的绸缎布料,码放得整整齐齐。 “小姐,您看,这些就是大徽皇家织造局特供的‘云锦’,一共三十二匹,一匹都不少呢。”负责看管库房的张管事,满脸堆笑地介绍道,他正是柳氏安插的心腹。 春桃上前,摸了摸那布料,惊叹道:“哇,真是太漂亮了,像天上的云彩一样!” 沈琉璃也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匹最外层的云锦。 入手,丝滑,冰凉,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 “这布料,确实是好。”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张管事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然而,沈琉璃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只是……”沈琉璃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了困惑,“我怎么觉得,这布料的触感,和我前几日,在皇太后那里见到的,不太一样呢?皇太后说,真正的云锦,抚摸起来,应该有一种‘如婴儿肌肤般温润’的‘涩感’,而不是像这样,一味地‘丝滑’。张管事,你说,这是为何呀?” “这……这个……”张管事脸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许是批次不同,工艺也略有不同吧。” “是吗?”沈琉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蠢货,还跟他废话什么!”君北玄在她脑中,急不可耐地说道,“直接用本王教你的办法,一试便知!” “不急。”沈琉璃在心中安抚他道,“演戏,就要演全套,不把他逼到绝路,他怎么会露出马脚?” 她转头,对一个管事妈妈吩咐道:“王妈妈,劳烦您,取一根烛火来。” “小姐,您要烛火做什么?” “我听闻,真正的云锦,其丝线乃是由千年冰蚕丝与金线捻成。遇火,只会蜷缩,绝不会燃烧,更不会有异味,我想亲手验证一下。”沈琉璃一脸好奇的模样。 这话一出,张管事的腿,当场就软了。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喊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是老奴一时糊涂,是老奴不小心,将次一等的布料和这批贡品给弄混了。老奴这就去换回来,这就去!” 他这是想弃车保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哦?只是弄混了这么简单吗?”沈琉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了审视,“那我倒要问问你,三十二匹真品云锦,全都弄混了?” “我……我……”张管事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忠叔领着几个护卫,从库房外走了进来,他对着沈琉璃一躬身,沉声道:“小姐,都查清楚了。” 他呈上一本账册,朗声说道:“这张管事,在半个月内,与夫人娘家的柳二爷,私下会面了七次。就在三日前,柳二爷名下的一个车队,运送了一批‘布料’,连夜送往了城外的‘恒通’当铺,而那家当铺的幕后老板,正是礼部侍郎,苏振大人的小舅子!” 证据链,完整了! 张管事听到这里,直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沈琉璃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本来,我念你只是受人指使,或许,还会饶你一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张管事的心里。 “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给了你机会之后,还想把我当傻子耍。” 深夜,京城西门外的一条官道上。 一辆用油布遮得严严实实的骡车,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正借着月色,匆匆赶路。 车内,柳氏的弟弟柳二爷,正美滋滋地盘算着。 他这次,帮姐姐办成了这件大事,不仅能分到一大笔银子,更能搭上苏振和其背后大皇子这条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他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时,前方的道路,忽然被几棵倒下的大树,给完全堵死了。 “怎么回事?”柳二爷不耐烦地掀开车帘。 “二爷,前面……前面好像塌方了!”护卫惊慌地喊道。 “废物,还不快去把树搬开!”柳二爷骂骂咧咧。 然而,他话音未落,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忽然亮起了数十个火把! 火光之下,只见身着劲装的尚书府护卫,手持棍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沈从安和几位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老! 柳二爷的脑子“嗡”的一声,当场就懵了。 “姐……姐夫?”他结结巴巴地喊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从安没有理他,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盯着那辆骡车,沉声道:“开箱!”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用刀撬开了车上的木箱。 箱盖打开,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见一匹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如同一卷卷凝固的晚霞,静静地躺在其中。 人赃并获! 柳二爷“噗通”一声,从车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姐夫,不关我的事啊,是姐姐,是姐姐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她说……” “闭嘴!”沈从安一声怒喝,打断了他。 他已经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了,眼前这如山的铁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柳氏那个毒妇,狠狠地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当沈从安带着一众长老,押着人证物证,回到尚书府时,柳氏还在自己的院子里,悠然地品着茶。 当她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弟弟柳二爷,还有那一箱子本该被调换掉的云锦时,她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不……不可能……”她面无人色,喃喃自语。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沈从安指着她,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柳氏看着丈夫那双充满了愤怒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再无任何狡辩的余地。 她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站在沈从安身后,一脸“无辜”的沈琉璃,发出一声怨毒的嘶吼:“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是你算计我!” 沈琉璃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是的,是我,可那又如何呢? 沈从安看着眼前这个,将家族脸面置于脚下践踏的沈家主母,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便要叫人取来笔墨,写下休书。 “不可!”一位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老,立刻上前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从安!国婚在即,全天下都看着我们沈家!此刻若闹出休妻的丑闻,让大徽王朝以为我们家风不正,德行有亏!若悔了这门亲事,你我谁能担待得起这个罪责?!” 沈从安闻言,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最终,那股滔天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 他指着瘫软在地的柳氏,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为了大局,为了琉璃,我可以不休你。但从今日起,禁足于‘静思苑’,无我手令不得踏出半步!” 他顿了顿,继续道: 他顿了顿,又看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沈清瑶,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惜。 “至于你,”他冷冷道,“身为沈家女儿,善妒无德,从旁为恶。罚你月例银两全部取消,在自己房中,亲手抄写《女诫》百遍!” 晚晴居内,沈琉璃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边的阳光。 “赢了。”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 “嗯,赢得还算干净。”君北玄难得地,没有再挑剔她的话。 “只是……”他又补充道,“你别忘了,柳氏,不过是别人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真正的敌人,还在朝堂之上,对你虎视眈眈。” 沈琉璃点了点头,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此时,春桃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但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任何喜悦,只剩下了无边的惊恐。 “小姐,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这次又怎么了?”沈琉璃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是您父亲,在早朝上,出事了!”春桃的声音都在发颤,“就在刚才,礼部侍郎苏振,联合了十几位御史,在朝堂上,当众弹劾老爷。说老爷他,十年前督办黄河大堤时,贪墨了巨额公款,现在,御史台的人,已经把咱们家给围起来了,说是要奉旨查抄!” “哐当——” 沈琉璃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她脸上的血色,也随之褪得干干净净。 茶杯落地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晚晴居内,显得格外刺耳。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终于明白,柳氏那句“有的是人能斗得过你”是什么意思了。 后院的宅斗,哪怕再恶毒,也终究是妇人间的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而现在,朝堂之上,那些真正的敌人,终于,向她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看到了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平静地响起,“你清扫了后院的蛇鼠,可盘踞在山顶的猛虎,已经下山了。” “沈琉璃,你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近,御史台的官差,已经将整个尚书府,团团围住。美其名曰“协助调查”,实则与软禁无异。 沈琉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绝不能乱。 她立刻起身,朝着父亲的书房跑去。 书房内,沈从安正襟危坐,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只有一种浸淫官场数十载的凝重。 “父亲!” “慌什么?”沈从安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天,还没塌下来。” 他向女儿解释了眼下的处境。 礼部侍郎苏振,联合了十几位御史,以“贪墨十年前黄河大堤修缮款”的罪名,在朝堂上公开弹劾他。 这桩案子,年代久远,账目繁杂,又是牵动国本的工程,极难在短时间内自证清白。 而皇帝,为了平息“干戈”,也为了敲打沈家,便顺水推舟,下令彻查。 “这是冲着我来的。”沈琉璃立刻明白了过来。 苏振也好,大皇子也罢。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自己这个即将嫁入大徽东宫,又与三皇子有血缘之亲的变数。父亲,不过是他们用来攻击自己的靶子。 “你明白就好。”沈从安的眼中,露出欣慰之色,随即又变得无比严肃,“但此事,与你无关,这是朝堂上的事,是男人之间的事。你安安分分地待在后院,准备你的嫁妆,剩下的,为父一力承担。” “父亲!” “不必多言。”沈从安背过身,下了逐客令,“回去吧。” 沈琉璃看着父亲那略显苍老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父亲是想保护她。 可她也知道,父亲这种“一力承担”的“风骨”,在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无异于引颈就戮! 第13章 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回到晚晴居,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怎么办?君北玄,我们该怎么办?”她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苏振的背后,是大皇子李裕。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心算计,我父亲这次凶多吉少!” “慌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对她这种“无能狂怒”的不屑,“本王还以为你长进了多少,一遇到真正的军国大事,就又变回了那个只会哭鼻子的黄毛丫头。” “你……”沈琉璃被他骂得一滞,竟无言以对。 “听着!”君北玄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主帅,充满了冷静,“一场围城之战,你父亲选择的是‘固守待援’,实则是‘坐以待毙’,这是最愚蠢的战术!要想破局,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加固城防,找出敌军的破绽;其二,寻找外援,派出一支奇兵,从背后,直捣敌军的粮草!” “我……我听不懂。”沈琉璃被他这套军事术语弄得头晕脑胀。 “听不懂,本王就教你!”君北玄的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加固城防’,就是要自查!你父亲那桩旧案,必有蹊跷,找到当年的账册和经手人,就有翻案的可能!” “‘寻找外援’,”他顿了顿,冷笑道,“你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援军’吗?” “谁?” “你的好表哥,三皇子,李琰!”君北玄一针见血,“大皇子打的不是你爹,打的是他这个弟弟的脸,这是在清除他的党羽。你现在去找他,不是求他,而是给他送上一把,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向他好哥哥捅过去的刀子!”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可……可我们现在被围在府里,连消息都送不出去!”她又想到了最现实的难题。 “哼,”君北玄不屑地轻哼一声,“一座小小的尚书府,也想困住本王,传本王的将令……哦不,听我的吩咐,去把你那个叫春桃的傻丫头,还有忠叔,都叫来。” “本王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突围!” 夜,深了。 整个尚书府,被一层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府外,御史台的官差们,如同幽灵一般,在墙根下来回巡视,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遭到无情的驱赶。 晚晴居内,灯火通明。 春桃和忠叔,一脸凝重地站在沈琉璃面前,他们刚刚从小姐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小姐,这……这能行吗?”春桃的脸上,满是担忧,“这可是欺瞒官差啊,万一被发现了……” “没有万一。”沈琉璃的眼神,异常坚定。 “好了,别废话了,按计划行事。”君北玄在她脑中,不耐烦地催促道,“打仗,最忌畏首畏尾!” “你闭嘴!”沈琉璃在心里回敬了一句,随即,她对忠叔和春桃,温言安抚道:“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忠叔,你只需照我说的做。” 半个时辰后,尚书府的侧门,缓缓打开。 忠叔亲自赶着一辆装满了垃圾和馊水的骡车,慢悠悠地驶了出来。这是尚书府每日清理垃圾的例行公事,即便是在被“围困”期间,御史台也并未禁止。 “站住,干什么的?”两名官差,立刻上前,拦住了骡车。 “官爷,官爷。”忠叔连忙跳下车,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两块碎银子,悄悄地塞了过去,“一点小意思,给官爷们喝茶,府里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垃圾也多,劳烦官爷们了。” 官差掂了掂银子,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其中一个,还是例行公事地拿起长矛,在那堆馊水和垃圾里,胡乱地捅了捅。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晦气,赶紧走,赶紧走!”官差嫌恶地摆了摆手,捏着鼻子退到了一旁。 “谢官爷,谢官爷!” 忠叔点头哈腰地道着谢,赶着骡车,缓缓地驶入了黑暗的街道之中。 看着骡车远去,春桃在门缝里,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小姐,忠叔他……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只会检查有没有人藏在车里。绝不会想到,我们要送出去的东西,就藏在最肮脏的垃圾底下。” 在那辆骡车的底部夹层里,藏着一个小小的油布包。 包里,只有一封沈琉璃的亲笔信,还有两张面额高达一万两的银票。 三皇子府,书房。 乾国三皇子李琰,正对着一盘残局,眉头紧锁。 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眉宇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郁。 “殿下,”他的心腹幕僚,正躬身汇报道,“大皇子此次,来势汹汹,弹劾沈尚书的折子,雪片一样地往上递。我们手上的力量,怕是难以抗衡啊。” 李琰长叹一口气,落下一子,沉声道:“沈家,是我唯一的依靠,若舅舅倒了,我在这朝堂之上,便再无立锥之地。可恨我空有抱负,却无钱财招揽能人,处处受制于人!”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敲门而入,呈上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 “殿下,府外,一个自称是沈府的采办管事,冒死送来的。” 李琰疑惑地打开油布包,露出了里面的信和银票。 当他看到银票上的数额时,即便他身为皇子,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共两万两! 这几乎相当于他名下所有产业,两年的总收入!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信上的字迹,清秀而有力,内容却简单直接。 信中,沈琉璃只字未提自己家族的危机,也未求他出手相助。 她只是说,听闻表哥胸怀大志,欲为国为民,奈何手中拮据。她作为妹妹,愿倾其所有,献上薄金,助兄长一臂之力。只盼兄长他日,能“扫清朝堂奸佞,还乾国一个朗朗乾坤”。 好一个“还乾国一个朗朗乾坤”! 李琰捏着信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从未放在心上的这位表妹,其格局,竟远超他身边所有的谋士! 她给他的,是“兵马”,是“粮草”!是能让他,与自己的大哥,在朝堂这片“战场”上,真正掰一掰手腕的底气! “来人!”李琰猛地站起身,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斗志。 “告诉送信的人,”他沉声说道,“表妹的这份大礼,本王收下了!” “也请他转告表妹,三日之后,朝堂之上,静候佳音!” 三日后的早朝,气氛凝重如铁。 礼部侍郎苏振,再次联合一众御史,对沈从安,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他们呈上了更多的“证据”,言辞凿凿,要求皇帝立刻将沈从安罢官免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大皇子李裕,站在一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在他看来,沈从安,以及他背后的三皇子李琰,今天,就要彻底从朝堂上消失了。 沈从安站在大殿中央,须发微颤,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了脊梁。他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但他,绝不低头。 就在皇帝被吵得不耐烦,即将下旨的时候…… “陛下,臣,有本启奏!”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当朝太傅,年近七旬的周老大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周太傅,乃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更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从不参与任何党争。 谁也没想到,他今天,竟会主动站出来。 连大皇子李裕,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周太傅有何事?”皇帝问道。 “陛下,”周太傅颤声说道,“臣要弹劾礼部侍郎,苏振!”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苏振更是当场就懵了:“周太傅,我与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为何要弹劾老夫?” “为何?”周太傅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账册,高高举起,“就凭这个!” “此乃十年前,黄河大堤修缮工程的原始账目!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当年,负责主管所有款项支出的,并非时任工部尚书的沈从安大人。而是时任工部右侍郎,也就是今天的礼部员外郎,苏大人你啊!” “什么?!”苏振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不仅如此,”周太傅继续朗声道,“账目上还记载着,苏大人你当年最得意的一位门生,竟一跃成为了修建大堤所需石料的皇商!而他购入石料的价格,竟比市价,足足高了三成!这多出来的数万两白银,敢问苏大人,是进了谁的口袋?” “你……你血口喷人!这账本是伪造的!”苏振惊慌地大喊。 “伪造?”周太傅将账本,呈给了皇帝身边的内侍,“账本之上,有先帝的亲笔朱批,有户部、工部、内务府的三方大印!苏大人,你是在说,先帝的朱批,也是伪造的吗?” “我……”苏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本早已被他销毁了的账目,时隔十年,竟会重见天日! 第14章 继母的诡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振必死无疑之时,一直沉默的大皇子李裕,忽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父皇,”他对着龙椅,深深一拜,“此事,儿臣也有过错。”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李裕缓缓说道:“当年,北境与蛮族摩擦不断,军情紧急。儿臣奉父皇之命,暗中支援北境军备,但国库吃紧,经费不足。儿臣情急之下,便私下里,准许了时任侍郎的苏大人,从黄河大堤的款项中,‘挪’用了一部分,用以填补北境的军备空缺。” “至于那高出三成的石料款,”他话锋一转,“并非贪墨,而是儿臣用来,安抚那些为我乾国,战死将士的抚恤金!” 他这番话,真假难辨,却将一桩“贪腐大案”,变成了一场为了“国家大义”而“便宜行事”的“爱国之举”! 三皇子一派的官员,顿时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大皇子竟会用这种方式,来为苏振脱罪! 皇帝君宏德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托词,但他却无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否认一件听起来如此“忠君爱国”的事情。 最终,皇帝一拍龙椅,沉声道:“糊涂!国家经费,岂能如此挪用?此乃大不敬!” 他看似龙颜大怒,最终的判决,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苏振,用人不当,处置失当,罚俸一年,在家思过!其门生,以‘欺君罔上’之罪,打入天牢!至于太子……”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身为皇长子,行事孟浪,思虑不周,禁足东宫一月,好生反省!” 一场足以毁灭沈家的政治风暴,就这么,被大皇子化解于无形。沈从安,也因此被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便安然脱身。 晚晴居内,当沈琉璃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漂亮。”君北玄由衷地赞叹道,“你这位表哥,是个人物,一出手,就抓住了最致命的要害。” “不是他,”沈琉璃摇了摇头,“是他手下的谋士厉害,我只是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弹药’而已。” 她知道,自己这位表哥,终于有了能与大皇子,正面抗衡的本钱。 乾国的这盘棋,活了。 这几日,经历大起大落的沈从安把柳氏接回府中,沈清瑶也解了禁足。 而柳氏一反常态,不仅不再作妖,反而几次三番地派人送来补品和衣物,嘘寒问暖,态度好得令人发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君北玄冷冷道,“这个毒妇,一定又在憋着什么坏水。你最好小心点。” “我知道。”沈琉璃当然知道。 她知道,柳氏的第一次发难失败了,大皇子的第一次攻击,也失败了。 那么,她们的第二次,也必然会来。 而且,一定会比之前,更狠,更毒。 就在沈家刚刚喘过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传到了晚晴居。 在被严厉禁足了整整一月后,继母柳氏竟一反常态,主动向老爷沈从安“负荆请罪”。她声泪俱下地忏悔了自己的过错,并恳求老爷能给她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 她想在两日后亲自下厨,设下家宴,邀请全家人吃一顿“团圆饭”,以示她改过自新之诚意。 “家宴?”春桃接过帖子,满脸狐疑,“小姐,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夫人她,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好?” “她当然没安好心。”沈琉璃接过帖子,看着上面柳氏那虚伪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毒妇,又在动歪脑筋了。”君北玄在她脑中说道,“一场政治围剿都奈何不了你父亲,她以为,一顿饭,就能算计到你?” “王爷,你可别小看一顿饭。”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有时候,饭局比战场更危险,因为战场上的刀,是明晃晃的;而饭局上的刀,是看不见的。” “哼,在本王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君北玄傲然道,“本王倒要看看,她这次,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那请问王爷是如何出现在这孤狼坠中的?”沈琉璃淡淡地问道。 “你……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君北玄无能狂怒。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她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沈琉璃眼神清澈,继续说道,“一个人的格局,决定了她的手段,柳氏这种人,她所有的计谋,都离不开后宅妇人那点腌臜事。我猜,这次的鸿门宴,她攻击的目标,不会是我的身外之物,而是我这个人本身。” “你的意思是名节?”君北玄立刻反应了过来。 “没错。”沈琉璃将帖子,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对于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来说,这是她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命门,柳氏这是要做最后一搏了。”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君北玄问道,“本王的建议是,将计就计,她既然为你设下了陷阱,你便为她,准备好一口棺材。” “不,将军,你的想法,还是太直接了。”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只杀一个柳氏,太便宜她了,她不是请了帮手吗?她不是觉得,有大皇子和苏振做靠山,便可有恃无恐吗?” “我要做的,是让她和她的好盟友们,整整齐齐地,掉进我为他们挖好的坑里。” 她知道,这场家宴,将是她与柳氏母女之间,最后的决战。 此战之后,尚书府的后院,必须,也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她提笔,给自己的表哥,三皇子李琰,写下了一封密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她邀请表哥,在两日后的家宴当晚,来尚书府看一出好戏。 两日后…… 沈府家宴当晚,月色撩人,花园里灯火通明,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柳氏今日打扮得雍容华贵,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亲自为沈从安和族中几位长老布菜,仿佛之前所有的不快,都已烟消云散。 沈清瑶也恢复了往日的美艳,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只是看向沈琉璃的眼神深处,偶尔会浮现幸灾乐祸的快意。 沈琉璃则扮演着一个乖女儿的角色,她谈笑自若,对柳氏的敬酒,也来者不拒。 “这酒里,没有毒。”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专业的语气说道,“但,加了一种西域的迷香,少量饮用,只会让人头脑昏沉,浑身发软。看来,她们是想让你失去反抗之力。” “我知道。”沈琉璃在心中平静地回应。 她端起酒杯,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用袖口,巧妙地挡住了大部分的酒,只饮下了微不足道的一小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沈琉璃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抹“不胜酒力”的红晕,她扶着额头,身体微微摇晃。 “父亲,母亲。”她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女儿有些头晕,想……想去后花园的湖心亭,吹吹风,醒醒酒。” 柳氏闻言,心中狂喜,但脸上却故作关切地说道:“哎呀,看你这孩子,就是喝不得酒。也好,去吧,让春桃好生扶着你,可别掉进湖里了。” “是,母亲。” 沈琉璃在春桃的“搀扶”下,一步三晃地,朝着西花园的方向走去。 她一走,柳氏便立刻对身旁的沈清瑶,使了个眼色。 沈清瑶会意,也站起身来,娇笑道:“父亲,母亲,我也有些闷了,想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 说着,便带着自己的丫鬟,朝着另一个方向,悄然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真的去消食了。 却不知,她是去看好戏,并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发现”好戏。 而此时,湖心亭内,苏振的草包儿子苏文,早已等得心急火燎,他一看到沈琉璃那“醉意朦胧”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去。 “琉璃妹妹,你可算来了。”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个色眯眯的草包,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咦?苏……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呀?这里是我家啊……”她口齿不清地问道。 “自然是在这里等你啊。”苏文搓着手,一步步逼近,“妹妹,你有所不知,我倾慕你许久了!” 说着,他便张开双臂,朝着沈琉璃,猛地扑了过去! 然而,他抱住的,却不是什么温香软玉,而是一个硬邦邦的,还带着一股汗臭味的,男人身体! 苏文一愣,定睛一看,只见自己怀里抱着的,竟是原本都在宴席的沈家护卫! 而本该“醉倒”的沈琉璃,却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亭子的另一边,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你……你们……”苏文的脑子,彻底当机了。 “哎呀,苏公子!”沈琉璃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你竟然对一个男人,行此等苟且之事!简直是不知廉耻!” 她这一声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柳氏和沈清瑶带来的“捉奸”人马,听得一清二楚!她们以为是自己这边计谋得逞,纷纷从藏身之处,一拥而出! “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出来!”柳氏那尖利的声音,第一个响起。 随即,沈清瑶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也紧跟着传来:“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当她们看清亭子中,那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而就在这寂静中,一个充满了威严和怒意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好啊,真是好啊!本王还没入席,舅母就唱了这么一出‘龙阳之好’的大戏!” 众人回头,只见三皇子李琰,正黑着一张脸,带着几位宗室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三皇子李琰的出现,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柳氏的脸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场本该是针对沈琉璃的“捉奸”大戏,不仅没捉到,还惊动了皇子和宗室! 第15章 玉容阁 “三……三殿下……”柳氏的腿,当场就软了,她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您误会了,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是来抓贼的!” “抓贼?”李琰冷笑一声,他看都未看柳氏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苏文,“苏公子,你来说说,你在尚书府的湖心亭里,是想偷些什么呀?还是说苏侍郎的家教,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苏振的儿子苏文,本就是个草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李琰那带着杀气的眼神一瞪,当场就吓得屁滚尿流,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给招了。 他不仅招出了沈清瑶母女,以“能与沈琉璃私会”为诱饵,将他骗来此处。更是为了脱罪,反咬一口,说沈清瑶早就与他暗通款曲,今日之事,乃是他们二人早就商量好的! “你胡说!”沈清瑶发出一声尖叫。 这下,场面直接变成了一场无法收场的闹剧。 柳氏的构陷,苏文的攀咬,沈清瑶的抵赖……所有最肮脏的人性,都在这一刻,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而沈琉璃,从始至终,都像一个真正的“受害者”。她拉着父亲沈从安的衣袖,眼中含泪,身体微微发抖,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父亲,”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女儿……女儿不明白,母亲和妹妹,为何要如此待我!” “好演技……”君北玄不禁赞叹道。 “……你闭嘴!”沈琉璃在脑海中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过不管君北玄怎么想,沈琉璃这句诛心之言,成了压垮沈从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够了!” 沈从安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他看着眼前这丢人现眼的一切,只觉得沈家百年的清誉,都在今晚,被柳氏这个毒妇,给毁得一干二净! 最终的审判,来得迅速而决绝。 在宗室长老的见证下,沈从安亲自写下了一封休书,以“七出”之罪,将柳氏逐出了沈家! 而沈清瑶,则因“品行不端,秽乱门庭”之罪。连夜,被用一顶小轿,送去了城外的家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苏家,刚刚被大皇子从贪污风波中救出,这下又因为掺和了这等阴私之事,名声扫地;苏振,更是被皇帝以“治家不严,有亏官德”为由,罚俸一年。 一场沈家后院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晚晴居内,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漂亮。”君北玄在她脑中,由衷地赞叹道,“一箭三雕,不仅彻底解决了你后院的两个毒瘤;还顺手,重创了你父亲的政敌。本王承认,在‘阴险’这方面,你确实有几分天分。” “过奖。”沈琉璃微微一笑,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我只是让他们,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而已。” “不过……”君北玄话锋一转,提醒道,“你这次,是彻底把大皇子一派给得罪死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父亲虽然暂时安全,但只要你一天是三皇子的表妹,是大徽王朝未来的太子妃,大皇子对你们沈家的打压,就一天不会停止。”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晚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轻声说道:“指望别人的善意和疏忽,终究是靠不住的;指望父亲在朝堂上孤军奋战,也非长久之计;想要真正地立于不败之地,我需要拥有自己的力量。” “哦?”君北玄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兴趣,“什么样的力量?” “一种让所有敌人,在想动我们之前,都不得不掂量一下的力量。” 沈琉璃转过身,不再看窗外的风景,而是走到了书案前。那里,铺着一张京城的地图,还有一本写满了各种商业构想的册子。 她对着门外,用一种充满了决断力的声音,朗声吩咐道: “春桃!” “奴婢在!”春桃立刻跑了进来。 “传我的话给忠叔,”沈琉璃的指尖,在地图上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重重一点。 “就说,计划可以开始了,我要他在三天之内,盘下朱雀大街上,那家位置最好的三层店铺。另外,让他以‘江北商会’的名义,向我们名单上的那五十位贵妇,发出‘玉容阁’会员的邀请函。”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说道: “一个月后,我的‘玉容阁’,要正式开张。” 晚晴居内,沈琉璃的命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刚刚从一场宅斗大戏中缓过神来的春桃,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小……小姐?”春桃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是说要花钱,盘下朱雀大街的店铺,然后让别人花一千两白银,才能有资格来咱们店里买东西?” 她感觉自己的小脑袋瓜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花一千两银子,只是为了获得一个“买东西的资格”,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会有这种冤大头吗?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买东西的资格’,而是‘与众不同’的资格。” “这有什么区别吗?”春桃眨巴着眼睛,满脸困惑。 “区别大了!”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了一声,“你这丫鬟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的吐槽,她耐心地对春桃解释道:“你想想,一件东西,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能拥有,那它还珍贵吗?可如果,一样东西,全京城,只有五十个人能拥有呢?”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那肯定很珍贵,别人都会羡慕死!” “这就对了。”沈琉璃微微一笑,“我们卖的,不是玉容膏,我们卖的,就是这份‘让别人羡慕死’的资格。” 春桃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激动起来:“小姐您真是太聪明了,这法子一定能行!” “哼,妇人之见。”君北玄又开始了他的日常批判,“这不叫聪明,这叫阳谋,把人的虚荣心,放在明面上,让她们自己往里钻。不过你那个邀请函,打算怎么写?本王建议,就用最直接的措辞,黑底金字,上书‘玉容阁,会员招募,年费千金,限五十人’,要的就是这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沈琉璃听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爷,您那是军营里招兵的檄文,不是请贵妇入会的帖子。”她在心里无力地反驳,“我若真这么写,别人不会觉得霸气,只会觉得这家店的掌柜,是个没读过书的土财主。” 她没有再理会君北玄这个“直男”的建议,而是亲自走到书案前,铺开了最上等的“月影笺”。 她提笔,用一手小楷,写下了邀请函的正文。通篇没有一个“钱”字,更没有半句推销之语。 信中,她只是用一种极其诗意的语言,描绘了一个“美”的意境。诉说“玉容阁”的诞生,是为了给京城中“最高雅的灵魂”,提供一个可以静享美丽的私密之所,而成为会员,就是“获得一枚开启美丽圣殿的钥匙”。 “矫揉造作,辞藻堆砌,华而不实。”君北玄在她写完后,给出了十二字的精准差评。 “将军,有本事您现在就出去指挥打仗,好吗?”沈琉璃在心里回了一句,然后满意地将信纸吹干。 接下来的三天,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忠叔不愧是沈琉璃最得力的干将,他用沈琉璃给予的资金,以雷霆之势,成功盘下了位于朱雀大街最中心地段的三层酒楼。 而那五十封邀请函,也通过最可靠的渠道,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京城五十位身份最尊贵的贵妇与千金手中。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礼部侍郎府的苏晚晚。 当苏晚晚收到这封信时,她正因为上次在拍卖会上,被人截胡而大发雷霆。 她本以为这又是什么人送来的无聊拜帖,正要扔掉,却被信纸上那独特的香气所吸引。 拜帖里夹着一封信、一张由“四海珍宝阁”刘掌柜作保的“会员资格凭证”,“会员资格凭证”上面还标注着年费一千两白银。 当她看完信的内容,先是震惊,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一千两,只是一个会员资格! 这简直是疯了!是把京城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可信中那句“只为最懂得美的灵魂”,却像一根羽毛,搔在了她内心最痒的地方。 她苏晚晚,难道不配成为这五十人之一吗? 如果自己不去,而别的死对头去了,那岂不是证明,自己不如她们“懂得美”? 这种念头,像毒草一样,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知道,这是一个局。 可她,却有一种无论如何,都想往里跳的冲动。 “玉容阁”的选址,堪称完美。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独立阁楼,自带一个雅致的后院,位于朱雀大街的黄金地段,忠叔以雷霆之势,用远超市场的价格,在三天之内,就将其从原主人手中盘了下来。 “败家之举。”君北玄在得知成交价格后,冷冷地评价道,“溢价三成,只为争朝夕之功,一个合格的统帅,绝不会打如此没有性价比的仗。” “将军,您又错了。”沈琉璃正对着一张装修图纸,头也不抬地在心里回应,“我买的,不是一座楼,而是‘时间’和‘位置’。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建起我的‘堡垒’,这三成的溢价,是必要的‘战略成本’。” 第16章 不懂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座阁楼,都被厚厚的帷幔遮挡了起来,进入了紧张的内部装修阶段。 对于这座未来的“美丽圣殿”,沈琉璃和君北玄,再次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大门,必须用镇墓兽。”君北玄言之凿凿,“要青铜的,越大越好,显得威严,宵小之徒,不敢靠近。” “王爷,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要镇压什么妖魔鬼怪。”沈琉璃扶额,“我要的是一扇由整块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月亮门,要的是‘曲径通幽’的意境。” “内部,墙壁要用青石,陈设要少,要空旷,要突出权力的肃穆感,最好再挂几幅前朝名将的兵器图。” “您是想把我的客人,都给吓跑吗,我要的是温暖和私密,让她们一走进来,就感觉这是自己的‘闺房’。我要用的是最好的织锦做墙布,地上铺的是最柔软的波斯地毯,每一个房间,都要有不同的主题和香气。” “俗不可耐,妇人之见!” “钢铁直男,毫无审美!” 一人一鬼,在她脑海里吵得不可开交。 春桃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又对着空气翻白眼,只觉得小姐的“中邪”之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最终,自然还是以沈琉璃大获全胜而告终。 在不计成本的投入下,“玉容阁”的内部,被装修得如同天上的宫殿。 然而,就在装修进入尾声,即将开业的前几天,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这日,一队由京兆府衙役和工部官员组成的队伍,忽然来到了“玉容阁”的门前。为首的,正是礼部侍郎苏振的一位心腹。 他们以“接到举报,此处装修改建,违背了京城建筑规制,恐有坍塌之险”为由,不由分说,直接贴上了封条,勒令所有工匠,立刻停工! 正在现场监工的忠叔,与他们理论,却被官差粗暴地推到了一旁。 消息传回尚书府,春桃急得团团转。 “小姐,怎么办呀,离我们请柬上写的开业日期,只剩下七天了。这要是不能按时开业,我们岂不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沈琉璃看着手中的那张封条,脸色冰冷。 “好一招‘釜底抽薪’。”君北玄的声音,也充满了怒意,“看来已经有人知道你就是玉容阁幕后的主人了。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动你,便用这种手段,来给你使绊子。你若去理论,便会陷入与官府无穷无尽的扯皮之中;你若不去,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血白费。” “谁说我要去理论了?”沈琉璃将那张封条,缓缓地撕成了碎片。 “哦?”君北玄有些意外,“那你想如何?难不成,你还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让这京兆府自己把封条给撕了?” “我没有。”沈琉璃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但我知道,这乾国京城里,有个人,有。” 她转头,对春桃吩咐道:“去,备一份厚礼,不用太贵重,但一定要雅致,然后,备车。” “小姐,我们去哪?” “去宫里,”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去给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乾国的皇太后,一生礼佛,不问朝政,但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位老太太,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软肋,也是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沈琉璃的马车,没有去皇宫,而是直接驶向了皇太后常年静养的皇家寺庙,静安寺。 她没有空手而去,她带的“厚礼”,是一本她亲手抄写的《金刚经》,以及一盒包装得素雅无比的“玉容膏”。 当沈琉璃在佛堂见到皇太后时,这位雍容华贵的老人,正有些烦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琉璃丫头,你来啦。”皇太后见到她,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给皇太后请安。”沈琉璃行过礼后,便被赐坐在了旁边。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皇太后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家府上出了那么大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知进宫来,跟哀家说一声,若不是安和去打听,哀家都还蒙在鼓里。” 她说的,自然是之前柳氏母女栽赃陷害之事。 沈琉璃立刻起身,跪下请罪:“是琉璃的不是,此等家宅丑事,本不该污了太后娘娘的圣听。” “快起来,傻孩子。”皇太后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手,“你受委屈了,不过,你处理得很好,有勇有谋。”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皇太后脸上的疲惫之色,却越来越浓。 “哀家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头痛,夜里也睡不安稳,连带着这皮肤,都松弛了不少。”她有些无奈地说道。 沈琉璃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立刻将自己带来的那个白瓷小盒,恭敬地呈了上去。 “太后娘娘,这是臣女偶然得来的一个偏方,用一些花草制成的膏脂,清凉醒神,安神助眠,颇有奇效。臣女不敢说能治好您的头痛,但睡前抹上一点,定能让您睡个好觉。” 她绝口不提“玉容膏”的名字,更不提其价值,只说是“安神助眠”的小玩意儿。 按宫中规矩,外来之物不可乱用。 皇太后身边的安和姑姑,正想拦下,但皇太后闻着那股清雅的异香,却来了兴趣。 “无妨,这是丫头的心意,哀家领了。” 她当场便让宫女取了一点,涂抹在了太阳穴上,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传来,让她那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松。 “嗯,果然是好东西。”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琉璃陪着皇太后用了一下午的斋饭,期间,她看似无意地,说起了一件“烦心事”。 “本来,臣女想着,开了春,天气好,想在朱雀大街开一家小小的香料铺子,也算是为自己攒点体己钱。可谁知,铺子还没开张,就被工部和京兆府的人给封了,说是违了规制,唉,都怪琉璃不懂事,冲撞了官家。”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委屈又自责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在抱怨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皇太后闻言,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了精光。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沈琉璃告辞时,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孩子,既是好事,便安心去做。若真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自有哀家,替你担着。” 第二天一早。 那队堵在“玉容阁”门口的衙役,便被撤得干干净净。 工部侍郎和京兆府尹,更是亲自带着礼物,到尚书府登门“赔罪”,只说是一场“误会”,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他们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一场看似无解的政治打压,就这么,被沈琉璃用一本手抄的《金刚经》和一盒“玉容膏”,在谈笑间,化解于无形。 君北玄在她脑中,彻底没了声音。 他发现,这个女人的战争方式,他或许一辈子都学不会,但他知道,作为盟友,他押对宝了。 “玉容阁”,在万众瞩目之下,于一个秋高气爽的吉日,悄然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没有盛大的开业典礼,没有喧天的锣鼓。 它只是,安静地,打开了那扇由整块金丝楠木雕成的月亮门。 然而,这扇门,并非为所有人敞开。 开业当天,只对那五十位,收到了邀请函,并缴纳了一千两白银年费的顶级会员开放。 朱雀大街上,无数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远处,车帘后,一双双充满了羡慕、嫉妒、与好奇的眼睛,注视着那些有资格步入“玉容阁”的尊贵身影。 而阁楼之内,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潺潺的流水声,伴随着悠扬的古琴,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每一位会员,都由一名训练有素的侍女,奉上独家的养生花茶与精致茶点。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向这些乾国最顶级的贵妇们,诠释着什么叫做真正的“尊贵”。 沈琉璃今日,也换上了一身素雅却不失华贵的长裙,她没有以主人的身份自居,而是像一位普通的客人,穿梭在各个雅间,与相熟的夫人们,轻声寒暄。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声音,会打破这份美好。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尚书府的沈大小姐吗?”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沈琉璃回头,只见苏晚晚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脸上充满了优越感的笑容,朝她走了过来。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沈姐姐你。”苏晚晚上下打量着沈琉璃,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廉价商品,“我听说,‘玉容阁’的会员资格,可是千金难求呢。看来,沈姐姐为了能挤进这个圈子,也是下了血本了。” 她身后的几个贵女,立刻发出了窃笑。 春桃气得脸都红了,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沈琉璃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琉璃微微一笑,语气平静:“能得‘玉容阁’主人的青睐,确是琉璃的福气。” “福气?”苏晚晚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只怕,这份‘福气’,不好消受吧?毕竟,这一千两银子的年费,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几件首饰的钱。可对沈家……怕不是要动用姐姐你未来的嫁妆了吧?”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点明沈琉璃“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实。 “用嫁妆来交会费,只为能和我们坐在一起喝杯茶。沈姐姐,你这份心意,真是让人‘感动’啊。” “你!”春桃气得浑身发抖。 “无妨。”沈琉璃看着苏晚晚,眼神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 就在苏晚晚洋洋自得的时候…… “——‘四海珍宝阁’,刘掌柜,到!” 第17章 打脸 刘掌柜?! 苏晚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那可是“四海珍宝阁”的总掌柜!在整个乾国都城,跺一跺脚,商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怎么会来这里?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只见刘掌柜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打造的礼盒,快步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无视了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沈琉璃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刘福,见过玉容阁阁主!”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响彻了整个大厅。 “恭贺东家‘玉容阁’开业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他将手中的贺礼,高高举起,“这是鄙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另外,关于下一次‘玉容膏’的拍卖会,小店都已安排妥当,只等东家您定下日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今,全城的客人都对那拍卖会望眼欲穿呢。您这招‘会员专享月供,非会员季度拍卖’的策略,真是神来之笔!老夫做了一辈子生意,对您是彻底服了!” 整个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见了鬼一般,在刘掌柜和沈琉璃之间,来回扫视。 东家? 拍卖会? 这……这一切的幕后主人,竟是沈琉璃?! 苏晚晚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比她身上擦的香粉,还要白。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倾尽所有的小丑,刚刚竟然还在肆意嘲笑他人! 她感觉,自己脸上,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尽全力地来回扇着耳光。 火辣辣地疼。 然而,就在开业的喜悦还未散去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却悄然来访。 来人,是从宫里来的一个小太监,瞅着眼生。他没有通传,只是在门口,将一个包裹严实的小盒子,交给了春桃,并留下了一句话。 “我家主子说,恭贺沈大小姐开业大吉,这份贺礼,不成敬意。” 春桃将盒子呈给沈琉璃。 沈琉璃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盆造型奇特的仙人掌。 而在盆栽的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清秀飘逸,内容只有一个字: “裕”。 乾国大皇子,李裕。 他,终于亲自下场了。 “小姐,这……这是大皇子在威胁您啊!”春桃看着那盆张牙舞爪的仙人掌,吓得小脸发白,“他这是在骂您是带刺的怪物吗,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爷?” 沈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仙人掌那最锋利的尖刺。 细微的刺痛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不,他不是在骂我。”她轻声说道,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是在‘夸’我。” “夸您?”春桃更不解了。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带着凝重,在她脑中响起,“他在告诉你,他已经看穿了你并非善类,这盆仙人掌,有两个意思:第一,是在嘲讽你的‘玉容阁’,看似高雅,实则如同这仙人掌一样,上不了真正的台面;第二,也是在警告你,仙人掌虽然带刺,能扎人,但终究也只是盆栽,能轻易地被人,连根拔起!” 君北玄的分析,一针见血。 沈琉璃完全明白了。 李裕这封信,这份礼,是一封充满了轻蔑的战书。 他看穿了她之前所有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她不过是一只稍微有些扎手,但可以随时碾死的小虫子。 “好一个大皇子。”沈琉璃冷笑一声。 “他既然已经宣战,我们便不能示弱。”君北玄立刻进入了“作战状态”,“本王认为,我们立刻反击。现在就派人去查,大皇子名下有哪些产业,与哪些官员往来过密,找到他的痛处,给他来一次‘斩首行动’!” 这是一个将军的思维,直接、凌厉,讲究一击致命。 “不行。”沈琉璃想也不想,便否决了,“王爷,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商人,去调查当朝大皇子,这不叫反击,这叫自寻死路,他正愁抓不到我的把柄呢!” “那难道就坐以待毙?”君北玄的语气充满了不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女人的想法,真是婆婆妈妈,毫无章法!” “谁说我要坐以待毙了?”沈琉璃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回敬道,“将军,你的兵法,讲究的是‘以正合,以奇胜’。正面战场,我自然不是大皇子的对手,所以,我就要用‘奇’。”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几分光芒:“他不是觉得,我是个只知道赚钱的‘小商人’,不配当他的对手吗?那我就找一个配得上当他对手的人,来跟他玩。” “你的意思是,三皇子李琰?” “没错。”沈琉璃的思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大皇子看不起我,但他绝不敢看不起自己的亲弟弟。我要做的,不是自己冲上战场,而是为我的‘盟友’,送上最锋利的武器,让他去冲锋陷阵。” 她要将大皇子这份充满了威胁的“贺礼”,变成她送给表哥的“投名状”! 她要让李琰清清楚楚地看到,大皇子已经将屠刀,对准了整个沈家,对准了他这位三皇子唯一的母族外戚。他们,早已是唇亡齿寒的共同体,再无任何退路! 当晚,沈琉璃便借着夜色,秘密来到了三皇子李琰的府邸。 这是她第一次,以“盟友”而非“表妹”的身份,来见这位处境艰难的皇子。 书房内,当李琰看到那盆仙人掌,还有那张写着“裕”字的字条时,他那张温润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他这是在向整个沈家宣战!”李琰一拳砸在了桌上,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不,表哥,你错了。”沈琉璃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他不是在向沈家宣战,他是在向你宣战。” 李琰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位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的表妹。 “表哥,”沈琉璃一字一顿,眼神坚定得可怕,“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告诉我,你想不想把他从‘储君’的大船上,拉下来?” 李琰看着眼前的沈琉璃,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位一向柔弱的表妹,眼中竟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光芒。 “拉他下来?”李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表妹,你有所不知,大哥他在朝中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无论是六部九卿,还是地方大员,都有他的人,我拿什么跟他斗?” “你没有,但我有。”沈琉璃平静地说道。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票,轻轻地,放在了李琰的面前。 李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是我这个‘盟友’,送给你的第一份军备。”沈琉璃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用它,去收买那些可以收买的人,去结交那些值得结交的官。表哥,钱我来出,而你需要做的,是在朝堂上,为你自己,也为我们沈家,撑起一把足够结实的伞。” 李琰看着那张银票,又看了看沈琉璃那双坚定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地,将那张银票推了回去。 “表妹,你的心意我领了。”他沉声说道,“但这笔钱我不能收,我要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的智慧。” “哦?”沈琉璃有些意外。 “没错。”李琰的眼中,也燃起了昂扬的斗志,“大哥他势大,不假,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太顺了,也太傲了,他看不起我,更看不起你。他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联手,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那你的计划是?” “以退为进,避其锋芒。”李琰说道,“我们暂时,不要去动大哥本人,而是要先剪除他身边,那些碍事的走狗!” “苏振。”沈琉璃立刻说出了这个名字。 “对!”李琰点了点头,“就是苏振,他是大哥在朝堂上,最会咬人的一条狗,只要我们能抓住他的把柄,将他扳倒,就等于斩断了大哥的一条臂膀!” “可苏振此人,老奸巨猾,行事滴水不漏,要抓他的把柄,谈何容易?”沈琉璃皱起了眉头。 “不,他有破绽。”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任何一个看似完美的堡垒,都有它最薄弱的一环。问你表哥,苏振最近,在负责什么差事?” 沈琉璃立刻照做。 李琰想了想,说道:“他最近,最重要的一件差事,便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在筹办一个月后的‘皇家冬猎’。此事事关皇家脸面,所有采办、营造、乃至安防,都由他一手经办。” “皇家冬猎……”君北玄在她脑中,冷笑一声,“那不是他的‘功劳簿’,那是他的‘催命符’。” “什么意思?”沈琉璃不解。 “一场皇家围猎,看似是游玩,实则是天子亲临的‘野战演习’。其中,最重要的,不是猎物,不是排场,而是万无一失的‘安防’!”君北玄用他丰富的经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一个贪功冒进、又想中饱私囊的蠢货,在安防上必然会为了省钱省事,留有漏洞!让你表哥,想办法弄到这次冬猎的布防图!” 沈琉璃立刻将君北玄的分析,用自己的语言转述给了李琰。 李琰听完,眼中一亮:“没错!此事由苏振全权负责,他为人好大喜功,必然会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营造和采办的表面功夫上,安防一事定会疏忽!好!我立刻派人去弄到那份图纸!” 第18章 冬猎大典 三日后,一份极其详尽的安防图,便秘密地送到了沈琉璃的手中。 当晚,晚晴居内,灯火通明,沈琉璃将图纸平铺在桌上。 君北玄,这位曾经的“北境之王”,便成了她最专业的“军事参谋”,为她逐寸逐寸地分析着上面的每一个细节。 “你看这里,”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猎手的兴奋,“西山,‘一线天’山谷,他竟将此处,列为了‘安全区’,只安排了少量护卫巡逻。他不知道,这种地形三面环山,只有一线天光,最易藏匿猛兽!” “你的意思是……” “我们,就在这里,为大皇子,准备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吧。”君北玄冷冷道。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在一人一鬼的商议中,迅速成型。 接下来的几日,乾国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 沈琉璃的“玉容阁”,还是维持着它那铁打的规矩,五十个创始会员的名额,绝不增加。每到月初,贵妇们派来的下人便会将那每月两盒的“玉容膏”悄然提走,引来门外无数艳羡的目光。 而“玉容阁”真正的骚动,来自于让全城为之疯狂的拍卖机制。根据新规,每个月都会有十盒玉容膏进行公开拍卖,让那些无法成为会员的女子,得到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但这,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让所有人抢破头的,是每个季度拍卖的十个新的“玉容阁”会员资格! 一个,是价值千金的“体验卡”;另一个,则是通往美丽与权力之巅的“入场券”。因此,每一次的拍卖会,其激烈程度远超当初,彻底演变成了乾国都城,最残酷的身份争夺战。 而三皇子李琰,则还是那么低调,每日只是读书、会友,仿佛早已忘了与大哥的争斗。 冬猎大典,如期而至。 京郊的皇家猎苑,旌旗招展,戒备森严。乾国皇帝,带领着文武百官和皇子们,在此处尽享狩猎之乐。 作为此次冬猎的总负责人,前不久刚被责罚过的苏振,为了将功补过,可谓是费尽了心血,他处处安排得妥妥当当,将皇帝伺候得龙心大悦,似乎已经有了官复原职的希望。 午后的围猎,更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大皇子李裕一马当先,箭无虚发,他甚至猎到了一只极其罕见的白狐,引来了满堂喝彩。他意气风发,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为了进一步展现自己的勇武,他选择了一条更具挑战性的山路,去追寻传说中的“鹿王”。 “他进去了。” 在后方的营地里,正与几位贵女品茶的沈琉璃,从一个前来添水的丫鬟那里得到了这个讯息。 “好。”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兴奋的语气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按吩咐,将那头吊睛白额虎,从它的巢穴里‘请’了出来。现在,就看你们那位大皇子和他那群护卫的造化了。” …… “一线天”山谷内,大皇子李裕正策马扬鞭,寻找着“鹿王”的踪迹。 忽然,一股腥臊的狂风,从林中卷来! 紧接着,一声足以震慑山林的虎啸,轰然炸响! 一头体型大到超乎想象的吊睛白额猛虎,带着无边的煞气,从密林中猛地窜了出来,直扑马上的大皇子! “有……有老虎!护驾!快护驾!” 大皇子身边的护卫们,瞬间阵脚大乱!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凶猛的野兽?平日里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在这头真正的“兽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大皇子本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大哥莫慌!我来救你!” 三皇子李琰骑着马,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谷口! 只见他身边的几名护卫,没有丝毫慌乱,瞬间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手中的弓弩更是精准地射向了猛虎的眼睛! 猛虎吃痛,变得更加狂暴!它放弃了大皇子,转而朝着李琰猛扑而来! “殿下小心!” 一名护卫竟不顾个人安危,飞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替李琰挡住了猛虎那致命的一扑! 最终,在付出了一名护卫“重伤”的代价后,这头不可一世的猛虎,终于被众人合力斩杀。 当皇帝和文武百官闻讯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大皇子李裕,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而三皇子李琰,则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手下,为“受伤”的护卫包扎,脸上还带着决然的神情,仿佛救下兄长是作为兄弟义不容辞的事情。 皇帝君宏德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没有去看那头死去的猛虎,也没有去安慰那个受了惊吓的长子。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早已吓得跪倒在地的苏振、苏大人。 “苏爱卿。”皇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点温度。 “朕的皇家猎苑,朕的脚下竟会出现此等凶兽,险些伤了朕的皇子。” “你作为此次冬猎的总负责人,可能为朕解释一下?”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知道,苏振完了。 “护驾不力,致使皇子遇险”,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臣子满门抄斩的大罪,谁也救不了他。 苏振趴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他能感觉到皇帝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知道自己若只是一味求饶,今日必死无疑!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而对于苏振这种在官场中浸淫了一辈子的老狐狸来说,这种本能更是被磨炼到了极致。 他没有求饶,反而猛地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喊道: “陛下!此事有诈!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针对我乾国皇室的刺杀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正准备看好戏的三皇子李琰都愣住了! “刺杀?”皇帝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没错!”苏振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头早已死去的猛虎旁,不顾血污,竟亲手在那猛虎的耳朵中摸出一枚金属耳钉! “陛下,请看!”苏振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此物绝非我乾国所有!这上面,刻的是蛮族特有的‘战狼’图腾!这头猛虎根本不是普通的野兽,它是蛮人用秘法豢养的战兽!” 他将那枚小小的耳钉,呈给了皇帝身边的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仔细查验后,脸色凝重地对皇帝点了点头。 苏振继续他对着皇帝,重重地磕头,声泪俱下:“陛下!臣罪该万死!臣未曾想,那蛮族奸细竟会用此等闻所未闻的手段,将战兽悄悄放入皇家猎苑!其目的,就是为了刺杀我朝皇子,挑起我朝内乱啊!” “是臣……是臣失察了!是臣低估了敌人的歹毒!请陛下降罪!” 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招“李代桃僵”!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失职之罪”偷换概念,变成了“未能识破敌国惊天阴谋”的“失察之过”! 前者,是死罪,而后者,虽然也有罪,但罪不至死! “这个老狐狸……”沈琉璃在后方营地里,听着探子带回来的实时消息,忍不住,在心中冷冷地骂了一句。 她知道,这次怕是杀不了他了。 果然,皇帝君宏德在看到那枚蛮族耳钉后,那原本充满了杀意的脸色,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他当然不全信苏振的鬼话,但他知道,这个解释对整个乾国皇室而言,是眼下最好的一个台阶。 承认自己的皇家猎苑安保有巨大疏漏,远不如去揭穿一个敌国的惊天阴谋,更能保全皇家的脸面。 “哼。”最终,皇帝冷哼一声。 “蛮族小儿,欺人太甚!”他将所有的怒火,都成功地转移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敌人”身上。 随即,他才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苏振,冷冷地说道:“苏振,你身为总负责人,难辞‘监管失察’之罪!朕罚你……” 他顿了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罚俸三年,好生在家中,给朕闭门思过!” 这个处罚,看似严厉,实则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苏振,再一次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地爬了回来。 他虽然元气大伤,官职被降,但只要人还在,只要大皇子不倒,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场足以将他打入地狱的风暴,就这么被他给硬生生扛了过去。 回到尚书府的马车上,春桃气得直跺脚。 “小姐,太便宜那个老狐狸了,他明明就是主谋,结果只罚了点俸禄,降了点官,这也太不公平了!” “公平?”沈琉璃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春桃,你记住,在权力的游戏中,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春桃不甘心地问。 “算了?”君北玄的声音,带着讥讽,在沈琉璃脑中响起,“你这丫鬟,真是天真。” 沈琉璃微微一笑:“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 “他不是喜欢玩‘釜底抽薪’吗?”沈琉璃的眼中,闪过寒光,“那下一次,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家破人亡。” 她知道,苏振这条线,暂时已经打不动了,而她真正的敌人,大皇子李裕,从始至终,都毫发无伤。 想要扳倒他们,她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多的财富,以及更完美的时机。 第19章 有毒的药膏 “忠叔,”她对着车外,轻声吩咐道,“传我的话给‘四海珍宝阁’的刘掌柜。” “就说,一个月后,我们将举行第二场‘玉容膏’拍卖会。这一次,不仅有玉容膏,我们还将推出一款全新的‘玉容精华露’。” “我要让整个京城的女人,再一次,为之疯狂。” 她要用敌人最看不起的“玩意儿”,来积攒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 沈琉璃要举办第二场拍卖会的消息,如同一颗巨石,再次砸进了京城的社交圈。 而那款据说效果比“玉容膏”还要强的“玉容精华露”,更是像一剂最猛烈的春药,让全城的贵妇们,彻底陷入了疯狂。 上一次,她们争的是“脸面”;而这一次,她们争的,是“不老”的传说。 四海珍宝阁的门槛,再一次被踏破。无数的金银,被提前送到了刘掌柜的账上,只为了能预定一个能参与竞价的席位。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种对“美”的期待之中。 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背后,一个恶毒的阴谋也正在悄然酝酿。 大皇子府,书房内。 礼部侍郎苏振,正一脸谄媚地,对大皇子李裕汇报着什么。 “殿下,您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苏振的脸上,充满了阴狠,“那沈琉璃自以为聪明,想用这小女人的玩意儿来敛财。她却不知,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李裕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脸上挂着智珠在握的笑容。 “一个小丫头,就算有几分小聪明,又怎能与孤斗?”他淡淡地说道,“她以为,她赢了冬猎那一局?可笑!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刚刚开始。” “都安排好了吗?”他问道。 “回殿下,都安排好了。”苏振连忙躬身道,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微臣去‘探望’了一下,我们那位因为‘玉容膏’而生意惨淡的的钱夫人。” 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微臣给了她一个选择,要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百年老店倒闭;要么,就替我们办好这件事。微臣承诺她,事成之后,不仅会扶持她的‘百花阁’东山再起,更会让她成为京城唯一的‘美妆’皇商。” “很好。”李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她们女人去斗女人,我们只需要在背后,看着她们自相残杀就好。” 苏振继续汇报道:“钱夫人已经动手了,她通过我们提供的渠道,高价回购了五盒玉容膏,并已将淬了毒的膏体,交给了城南‘怡红院’的老鸨和几个我们选好的破落家庭的小姐。” “记住,毒要下得隐秘,要下得恰到好处,既要让她们的脸溃烂得足够吓人,又不能真的要了她们的命。孤要的不是几条人命,而是要让‘玉容膏’和‘天下第一毒’这个名号,永远地绑在一起!”李裕叮嘱道。 “殿下放心,微臣已经将您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钱夫人。她办事,您放心!”苏振的脸上,露出了毒蛇般的笑容。 他知道,只要这个计划成功,沈琉璃这个小贱人,连同她背后那个三皇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又是一个月后。 第二场拍卖会,在万众期待中,盛大开幕。 其火爆程度,比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那作为压轴品出现的三瓶“玉容精华露”,更是引发了天价的争夺。最终,每一瓶,都以不低于八千两白银的价格,被几位最顶级的权贵夫人,收入囊中。 沈琉璃的财富,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累积着。而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成功的喜悦中,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察觉。 拍卖会结束后的第三天。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玉容膏,是毒药!” 城南最大的青楼“怡红院”中,以花魁红玉为首的七八名当红姑娘,在一夜之间,脸上都出现了极其恐怖的红色脓疮。整个脸,几乎完全溃烂,面目全非! 紧接着,又有好几位家道中落的贵族小姐,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通过各种渠道,高价购得,并使用了“玉容膏”! 一时间,全城哗然! 那些曾为“玉容膏”一掷千金的贵妇们,人人自危,纷纷将家中私藏的神膏,视为蛇蝎,避之不及。 “玉容膏”这三个字,从人人追捧的“神物”,瞬间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毒药”! 而就在舆论发酵到顶点的时刻,苏振联合了十几位御史,再次上奏! 他们以“奸商谋财害命,动摇京城安稳”为由,强烈要求皇帝,彻查此事! 这一次,他们有“人证”,有“物证”,声势浩大,无可辩驳! 皇帝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命京兆府、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并下令,立刻查封“四海珍宝阁”中所有与“玉容膏”相关的账目! 一场针对沈琉璃商业帝国的围剿,正式展开!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春桃连滚带爬地冲进晚晴居,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官府的人来了,把‘四海珍宝阁’给封了,还要来我们府里,说是要传唤您去三司会审!” 晚晴居内,一片死寂。 忠叔等一众心腹,也都聚集在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唯有沈琉璃,依旧静静地坐在窗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她的手,很稳,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这么快,就图穷匕见了。”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轻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本王早就说过,商场,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你的敌人,比你想象的要狠得多,她们不仅要你的钱,更要你的命。”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这一局,确实是我输了,我低估了大皇子李裕的狠毒。”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君北玄的语气,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冷静,“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应对?是弃车保帅,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从不习惯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她站起身,看着窗外那些已经将尚书府隐隐包围起来的官差,缓缓的说道:“他们不是想审我吗,不是想看我身败名裂吗?” “那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要亲自去?”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你疯了?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对你极为不利。你一旦去了,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他们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你屈打成招,将这桩案子,办成铁案!” “那又如何?”沈琉璃反问道,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君北玄,我问你,一个案子,在什么时候,最引人注目?” “自然是,审判之时。”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他们为我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请了全天下的百姓来当观众。我若是不亲自上台,去唱一出大戏,岂不是太辜负他们这份苦心了?” 她转头,对早已吓傻了的春桃,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春桃,去,把我那件由大徽皇后亲赐的宫装,给我拿出来。” “再去,将我们的‘玉容膏’,取十瓶来。” “最后,”她的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你附耳过来,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半个时辰后,尚书府大门,缓缓打开。 沈琉璃身着华丽的宫装,面容平静,仪态万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辆由大理寺派来的马车。 她没有反抗,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任何恐惧。 她的脸上,反而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 她知道,这是她人生中最危险的一场豪赌。 赌输了,万劫不复。 赌赢了,她将一步登天,彻底封神! 大理寺公堂,今日门前,人声鼎沸。 与寻常案件不同,今日这场审判,因牵涉到大徽未来的太子妃和轰动全城的“玉容膏”,特许了百姓堂外旁听。 堂上,三司主审官——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御史中丞,皆是面色凝重,正襟危坐。而真正的“主审官”,则是坐在他们身旁,一脸“义愤填膺”的礼部侍郎,苏振。 堂下,跪着七八名用面纱遮着脸,不时发出呜咽之声的“受害者”。 当沈琉璃身着华丽宫装,从容不迫地走进公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像一位即将登台的伶人,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大胆沈琉璃!”刑部侍郎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你可知罪?” “不知。”沈琉璃微微一笑,答得云淡风轻。 “放肆!”刑部侍郎大怒,“现有受害者数人,皆因使用你那‘玉容膏’而容颜尽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他说着,便让那几位“受害者”摘下了面纱。 “嘶——” 堂外,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只见那几张脸上,布满了恐怖的红色脓疮,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实在是惨不忍睹。 几个女子,当众便开始哭诉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玉容膏”是如何毁了她们的颜面。 一时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对沈琉璃怒目而视。 看着眼前这一幕,站在主审官身旁的苏振,勾起了得意的冷笑。 他知道,这场仗,他赢了! 沈琉璃,插翅难飞! 第20章 赢得彻彻底底 公堂之上,一时间,群情激奋。 “妖女!蛇蝎心肠!” “将她打入大牢!严刑拷打!” 无数的唾骂与指责,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沈琉璃汹涌而来。 沈琉璃,没有后退,没有辩解。 她迎着那千万道鄙夷的目光,缓缓地走到了“受害者”面前。 “几位姐姐,莫哭。”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春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们的遭遇,琉璃感同身受,心痛万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用一种只有她们几人能听见的音量,看似随意地问道: “只是,琉璃有一事不明,敢问几位姐姐,你们这脸上的疮是不是每到午夜子时,便会奇痒无比,且带着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并且除了脸,你们的小腹和后腰,是否也会有阵阵寒意,如坠冰窟?” 此言一出,那几个哭得正起劲的女子,哭声戛然而止!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因为,沈琉璃所说的症状,与她们这几日真实的感受一模一样,她们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毒疮并发之症,却不想竟被她一语道破! “你……你怎么知道!”一个年轻的舞姬,脱口而出。 “本王怎么知道?”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充满了不屑,“这种下三滥的‘七日腐骨草’之毒,乃是军中审讯时,专门用来对付女子的手段。其毒性,会随着女子体内的阴气而加重,午夜子时,正是阴气最盛之时。这个蠢货,以为用毒药就能陷害你,却不知,在本王面前他不过是班门弄斧。” 沈琉璃心中了然,脸上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她没有回答那个舞姬的问题,而是站起身,面向三位主审官,朗声说道: “回禀三位大人,民女,有办法,可以自证清白。” “如何证明?” “很简单。”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民女的‘玉容膏’,不仅不是毒药。恰恰相反,它,正是这奇毒唯一的‘解药’!” 沈琉璃此言一出,整个公堂,再次哗然。 “一派胡言!”苏振第一个站出来,厉声驳斥,“沈琉璃,事到如今,你还想妖言惑众不成?你的‘玉容膏’是毒药,已是铁证如山,你竟还敢说它是解药,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试便知。”沈琉璃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转向三位主审官,不卑不亢地说道:“请大人恩准,容民女当堂一试,若不能证明民女所言,民女愿以性命,承担所有罪责!” 她竟要以性命做赌! 这份魄力,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三位主审官对视一眼,最终,大理寺卿缓缓点了点头:“准!” “好!”沈琉璃朗声应道。 她转身,对早已等候在堂外的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立刻捧着一个锦盒,快步走了进来。 沈琉璃打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盒包装全新的“玉容膏”。 “在试验之前,为证我这膏体本身无毒,我需要一位勇敢的姑娘。”沈琉璃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堂下旁听的众人。 堂下,一片寂静,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脸,去冒这个风险。 就在此时,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竟是苏晚晚! 她今日,也是来看沈琉璃笑话的,可当她看到沈琉璃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时,她的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不服。 “我来!”她咬了咬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晚晚,胡闹!”苏振大惊失色。 “父亲,我自有分寸。”苏晚晚径直走到沈琉璃面前,高傲地一仰头,“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沈琉璃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取过一盒全新的“玉容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封蜡,用一根干净的银勺,取了一点,轻轻地涂抹在了苏晚晚的手背上。 膏体莹润,香气清雅。 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 苏晚晚的手背光洁如初,甚至比之前还要细腻几分。 ——膏体,无毒! 全场,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苏振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了。 “现在,该轮到几位姐姐了。”沈琉璃的目光,投向了那几个早已吓得不敢哭泣的“受害者”。 她走到那个之前脱口回话的舞姬面前,柔声说道:“姐姐,你信我吗?若信我,我便还你一张清白的脸,若不信,琉璃也绝不勉强。” 那舞姬看着沈琉璃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苏振那阴沉的脸色,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琉璃不再犹豫,她取过另一盒全新的“玉容膏”,同样用银勺,刮取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那舞姬脸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张溃烂的脸。 奇迹,在下一秒,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还在流脓的疮口,在接触到“玉容膏”的瞬间,竟像是沸水遇到了寒冰,立刻停止了溃烂!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在那疮口的边缘,一层如同水银般的银黑色物质,竟缓缓地从皮肤底下渗透了出来! “看到了吗?”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七日腐骨草’之毒,遇到极阳的‘雪山玫瑰’精华后,被逼出原形的铁证!” 沈琉璃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面向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主审官和所有旁听者,用响彻全场的声音,朗声说道: “三位大人,诸位乡亲,请看!” “这银黑之色,便是天下奇毒‘七日腐骨草’的明证。此毒,歹毒异常,会由内而外腐蚀人的肌肤。而民女这‘玉容膏’,其核心,乃是采自北境极寒之地的‘雪山玫瑰’,性属极阳,恰是此毒的唯一克星!” “我的‘玉容膏’,从来都不是毒药。它,是能让这幕后的阴谋,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照妖镜!” “有人,用天下至毒之物,毒害这些无辜的女子,再反过来嫁祸于我,其心之歹毒,简直骇人听闻。恳请三位大人,为民女,也为这些可怜的姐姐们彻查此案,还我们一个公道!” 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引爆了整个公堂! 那几个“受害者”,在得知自己中的竟是如此奇毒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哭喊着,将自己是如何被人收买,如何服下“毒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出来! 真相,至此,大白于天下! 随着“受害者”们的当众反水,整个案情,发生了惊天逆转。 苏振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简直是一张死人的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边天衣无缝的计划,竟会被沈琉璃当堂破解! 三位主审官,此刻更是如坐针毡,他们本是收了大皇子的好处,准备将此案办成铁案。可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相大白,他们若再敢包庇,恐怕连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来人!”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声色俱厉地吼道,“立刻将‘百花阁’一应人等,全部缉拿归案,严加审讯,务必将幕后主使,给本官揪出来!” “是!”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一个原本是审判沈琉璃的公堂,转眼间,变成了审判“百花阁”的刑场。 而沈琉璃,则从“阶下囚”,变成了揭露真相、拯救无辜的“大功臣”。 她走到那几个早已吓傻了的舞姬面前,从锦盒中,取出几瓶全新的“玉容膏”,交到她们手中,温言道:“几位姐姐放心,此毒虽猛但并非无解。这几瓶玉容膏便赠与你们,每日涂抹三次,七日之内,定能让你们恢复如初。” “多谢沈小姐,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几个女子感激涕零,对着她就要跪下。 沈琉璃将她们一一扶起,随即转过身面向全场,目光清澈,声音响亮。 “诸位,今日之事,想必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我沈琉璃,以及我的‘玉容膏’,不过是被人当成了棋子。” “我本想,安安分分地做些小生意,为自己攒些体己钱。可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女子,靠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 她的话,引起了在场所有女性的共鸣。 “所以,我决定了。” 她的眼中,迸发出前璀璨夺目的光芒。 “我,沈琉璃,尚书府嫡女,未来的大徽太子妃,正式宣布:我,就是‘玉容膏’,以及‘玉容阁’,幕后唯一的主人!” 这个石破天惊的自曝,让整个公堂,再次陷入了寂静! 一个即将嫁入皇家的顶级贵女,竟公然承认,自己是商贾?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然而,沈琉璃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她乘胜追击,抛出了一个又一个,足以让所有女人都为之疯狂的“重磅炸弹”。 “第一,为感谢全城姐妹对我的信任,也为庆祝我的新生。三日后,我的‘玉容阁’,将正式推出三款全新的产品!” “其一,名为‘净颜’的洁面膏,能深层清洁,去除污垢!” “其二,名为‘花露’的爽肤水,能补水保湿,平衡水油!” “其三,名为‘凝脂’的珍珠粉,能美白养颜,提亮肤色!” “这三款产品,将作为我‘玉容阁’的入门级产品,都城所有百姓均可购买!” “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更加高亢,“我在此承诺,‘玉容膏’和‘玉容精华露’,未来所有的收益,我将拿出两成,成立一个‘乾国女子创业基金’,专门用来帮助那些有才华、有梦想,却苦于没有本钱的姐妹们,去开创属于她们自己的事业!” “我沈琉璃,以及我的‘玉容阁’,要做的不仅是售卖美丽,我更要为我们全天下的女人,提供一份无人敢欺的底气!” 她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整个公堂内外,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 在这一刻,沈琉璃不再只是一个会赚钱的商人,一个聪明的贵女。 她,一步登天,彻底封神! 她成为了所有乾国女子心中,一个闪闪发光的偶像! 君北玄在她脑中,看着眼前这副万众归心的狂热景象,许久许久,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轻声说道: “本王承认,即便是本王当年,最兵锋鼎盛之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刻这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风光。” “你赢了,沈琉璃,赢得彻彻底底。” 第21章 画昙花 三司公审的风波,最终落下了帷幕。 沈琉璃不仅没有身败名裂,反而因其过人的智慧和最后那番“为天下女子立心”的豪言壮语,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玉容阁”三个字,彻底成了乾国京城的一块金字招牌,而她沈琉璃,也从一个需要依附家族的深闺嫡女,变成了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偶像”。 当她乘坐着马车回到尚书府时,迎接她的,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府门大开,下人们分列两旁,当她的车驾经过时,所有人都深深地躬下了身子。他们的眼神中再无半分往日的轻视,只剩下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父亲沈从安,更是亲自在门外等候。他看着缓缓走下马车的女儿,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骄傲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羽翼丰满,这座小小的尚书府,再也困不住她了。 “你,做得很好。”最终,这位不善言辞的父亲,也只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出了这句话。 一场危机,似乎就此消弭。 然而,当晚晴居的房门被关上,所有喧嚣被隔绝在外时。沈琉璃脸上的那份从容才终于褪去,化作了深深的疲惫。 “小姐,您今天真是太威风了!”春桃激动地为她奉上热茶,两眼都在冒着小星星,“您是没看见,那些夫人小姐们,看您的眼神就跟看活菩萨一样。还有那个苏大人,脸都绿了,真是太解气了!” 沈琉璃只是浅浅一笑,没有说话,这份风光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惊心动魄,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场漂亮的战斗。”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利用了所有人的情绪,百姓的同情,女人的共鸣,皇家的颜面。将一场针对你的必杀之局,变成了一场为你‘加冕’的盛大典礼。本王承认,这种不流血的战争,你比本王擅长得多。” “将军过奖了。”沈琉璃轻声道,“只是,风光之后往往是更深的暗流。我今天虽然赢了,但也等于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在了明处,大皇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没错。”君北玄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 “什么?” “本王的‘战争’,也该开始了。”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杀意,“沈琉璃,你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本王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所有关于我‘死亡’的真相了。” 那个夜晚,成了他们结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君北玄,第一次将自己被暗杀的所有细节,对沈琉璃全盘托出。 他用一种近乎于“情景重现”的方式,向她描述着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黄昏。 “当时,本王的帅帐,设在北朔关外三十里的‘狼牙谷’。帐内,铺着北境雪狼的毛皮,点着能驱赶蚊虫的艾草香。本王正在与几位副将,商议着下一次对蛮族的出击计划。” “那天的气氛,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本王最信任的亲兵,张默,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 君北玄的声音,微微一顿。 “那茶,是他亲手泡的。他跟了本王八年,从一个火头兵,被本王一手提拔到亲卫的位置。本王待他,如亲兄弟。” “茶很香,带着诡异的杏仁甜香,本王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他放了什么新的草药。” “可当本王喝下那口茶后,一股穿心裂肺的剧痛瞬间炸开。本王的内脏仿佛都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搅动着!” “本王倒下前,看到了张默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得意,没有凶狠,只有深深的愧疚。” “本王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帐外一个黑衣人的背影。那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枚大内禁卫中,只有‘龙骧卫’才有资格佩戴,麒麟纹样的玉佩。” 听完他的叙述,沈琉璃只觉得手脚冰凉。 “龙骧卫……那是只听命于大徽皇帝和太子的精锐。”她喃喃道。 “没错。”君北玄冷笑道,“所以,此事必然与我那位好兄弟,脱不了干系,可是……” 他话锋一转:“那封随着孤狼坠送来的信,笔迹天衣无缝,但有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 “本王写‘玄’字时,最后一点,习惯用一个向左的回锋,以示锋芒内敛,而那封信上,却是标准的悬针。模仿者是个顶尖高手,但他只学到了本王的风骨,却没有学到本王深入骨髓的习惯。” “这说明什么?” “说明模仿者与本王,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亲近’,他能接触到本王公开的文书,却无法看到本王私下的手稿。”君北玄做出了判断,“所以,本王才怀疑,此事未必是太子所为,他的行事风格,更喜欢‘名正言顺’,而非这种阴诡的嫁祸。”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沈琉璃问道。 “联系陆风。”君北玄说道,“他是本王最信任的统帅,也是唯一知道所有秘密的人,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我‘死’后,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要如何联系?” “本王与他之间,有一套独有的军事暗号。”君北玄解释道,“这套暗号,基于一本极其偏僻的古诗集《南华录》。你只需写一封普通的商业信函,但在信中,按照特定的顺序,提及几种药材的名字。将这些药材名的首字连起来,便能构成我们约定的暗号——‘北玄未死,乾国都城,速来’。” 沈琉璃听完,点了点头,随即,她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方法很好,但还不够保险,万一陆风将军身边,没有带着那本《南华录》呢,万一他一时无法解开暗号呢?” “不可能!”君北玄傲然道,“一个合格的将领,绝不会……” “凡事都有万一,我们必须上双重保险。”沈琉璃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喙,“将军,除了暗号,你们之间,是否还有什么,只有你们知道的信物或约定?” 君北玄沉默了。 许久,他才低声说道:“本王母妃,生前最爱在庭院中,种植一种名为‘月下白’的昙花。陆风,曾奉本王之命,回京为我母妃送过寿礼,见过那满院的昙花。” “好!”沈琉璃的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仿佛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就用它!” 她提笔,很快便以“玉容阁主”的身份,写好了一封向边境皮货商求购北境珍稀药材的信。信中,她巧妙地将那几味带有暗号的药材穿插了进去。 然后,她开始在落款的印章旁,画那朵昙花。 她胸有成竹,几笔淡墨勾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自认为颇有几分雅致。 “如何?”她在心中,得意地问道。 君北玄沉默了片刻。 “……你画的,是什么?”他的声音,满是困惑。 “昙花啊。” “昙花?确定这不是一棵卷心菜吗?” 沈琉璃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你懂什么!”她气得在心里反驳,“我这叫‘写意’!注重的是神韵!神韵你懂吗?!” “不懂。”君北玄的回答,简单粗暴,“本王只知道,陆风他也一定不懂。他要是收到一封信,上面画着一棵卷心菜,他大概会以为,你在暗示他,我们的敌人是个菜贩子。” “你!” 沈琉璃气得拿起那张信纸,就要撕掉,可一想到那上好的纸张和墨,又心疼地停下了手。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又铺开了一张新的。 “行,听你的!这次,我画得写实一点!” 她屏住呼吸,这一次,一笔一划都力求精准。片刻后,一朵形态清晰、花瓣分明的昙花,跃然纸上。 “这次呢?”她没好气地问。 “……嗯,有进步。”君北玄先是肯定了一句。 “但这花瓣的弧度不对,‘月下白’的弧度,应该再内收半寸;还有这片叶子太肥了,显得毫无风骨;最重要的是花蕊!你画了十七根花蕊,可本王清楚地记得,我母妃院里的那几株开花时,都是十八根花蕊!” “你少画了一根!这是致命的破绽!陆风治军严谨,观察入微,他看到这朵‘十七蕊’的残次品,定会以为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春桃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一会儿满面春风地作画,一会儿又柳眉倒竖地对着空气咬牙切齿,最后,竟开始对着一朵花,数起了“一、二、三……”,她只觉得,小姐的“邪症”,怕是再一次病入骨髓了。 “君!北!玄!” 沈琉璃终于忍无可忍,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这花是长在你家后院的吗?!你还数过它有几根花蕊?!” “当然!”君北玄的回答,理直气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自己身边每一件事物的细节,是一个将军的基本素养!” “……” 沈琉璃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鬼王爷,给活活逼疯了。 在连续废掉了十几张上好的宣纸后,她终于,在君北玄的严格标准下,画出了一朵让他满意的昙花。 “好了!”她将这封凝聚了血与泪的信,小心翼翼地封入信封,看都不再看一眼,“就它了!不管你满不满意,都这样了!爱用不用!” “哼,孺子可教也。”君北玄的语气里,竟带上了满足的欣慰。 沈琉璃:“……” 她决定,在找到让他复活的方法之前,再也不跟他讨论任何有关“艺术”的话题了。 第22章 醉仙楼 送出那封寄托着希望的信后,沈琉璃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已经不一样了。 她在公审案上所展现出的智慧和胆识,让她拥有了不可小觑的社会地位。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每日递进尚书府的那些拜帖。 “小姐,您看,这是安远侯府的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子,请您过府赏菊呢。”春桃抱着一堆制作精美的拜帖,喜滋滋地说道,“还有这个,是吏部王侍郎的夫人,想请您去听戏。还有这个,这个兵部尚书府上的赏梅宴,天哪,连兵部尚书夫人都给您下帖子了!” 春桃兴奋地念着,这些在过去,都是她们主仆二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尊贵应酬。 沈琉璃只是淡淡地听着,心中却波澜不惊。 “你看,这就是你说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 “哼,一群趋炎附势的墙头草罢了。”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今日她们能为你锦上添花;明日,她们也能为你落井下石。”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更需要,建立一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军队’。” “军队?”君北玄来了兴趣,语气中带着审视,“你终于想通了,要本王教你如何练兵吗?招募、筛选、负重、越野……本王有一整套最严酷的操练方法,保证不出三月,就能为你练出一支精兵!” 沈琉璃听着他那套“练兵方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王爷,您是不是忘了,我们乾国不允许私人豢养军队,您这是想让我刚‘封神’,就立刻‘上路’吗?” “迂腐!”君北玄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你要建什么军队?” “我要建立的,不是一支拿刀的军队。”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而是一支拿钱的军队,一支用‘美丽’和‘信息’,来攻城略地的娘子军。” 君北玄再次陷入了困惑,他发现,自己这位盟友的脑子里,总是装着一些他闻所未闻的想法。 沈琉璃没有再向他解释,她用行动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正式开启,她那庞大的商业帝国的扩张。 她将忠叔叫到了书房。 “忠叔,”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有钱了,但这些钱,不能只是放在库房里。我要让它们,变成更多的钱,变成我们的权势。” “小姐有何吩咐?”忠叔恭敬地问道。 沈琉璃铺开一张京城地图,指着上面最繁华的地段,说道:“我要你,不计成本,盘下这里最大的那家‘醉仙楼’。” “醉仙楼?”忠叔一惊,“小姐,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啊,怕是不好盘。” “不好盘也得盘,我要将它改造成一个全京城,乃至全乾国,独一无二的地方。”沈琉璃的眼中,闪烁着勃勃的野心。 “一个……只为女人服务的‘云上居’。” 在沈琉璃的构想中,“云上居”将不再是传统的酒楼。 一楼,是开放式的茶座,提供独家的养生花茶和新奇的茶点,是普通会员和中产阶级妇人们,享受下午茶、交流八卦的最佳场所。 二楼,是独立的雅间,只有“玉容阁”的顶级会员,才有资格预定。这里,将是她们进行私人宴请、秘密会谈的绝佳地点。 三楼,则不对外开放,那是属于沈琉璃自己的情报中心。 “你要把酒楼,变成你们女人的‘参谋部’?”君北玄听完她的计划,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不寒而栗”。 他忽然觉得,自己死得或许并不冤。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争,还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进行。 沈琉璃的商业帝国蓝图,宏伟而又充满了诱惑力,但执行的第一步,就遇到了最现实的麻烦。 “小姐,那个‘醉仙楼’的王掌柜,是个滚刀肉!”忠叔一脸愁容地前来汇报,“老奴亲自上门去谈了三次,他都避而不见。后来,老奴花钱买通了他身边的小厮,才问出实话,那王掌柜,根本就不想卖!” “不想卖?”沈琉璃有些意外,“有钱他为何不赚?” “因为……因为他不敢。”忠叔压低声音道,“那小厮说,王掌柜的酒楼,背后有‘贵人’罩着。每个月,他都要向那位‘贵人’,上交三成的利润,那位‘贵人’发了话,不准他卖!” “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小姐,要不我们换一家?那‘醉仙楼’旁边,还有一家‘听风轩’,虽然小了点,但也……” “不行。”沈琉璃摇了摇头,语气坚决,“我就要‘醉仙楼’,不仅因为它最大,位置最好,更因为它是大皇子的产业。我要扩张,就必须从他身上,撕下第一块肉来,这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我沈琉璃,不是好惹的。” “有志气。”君北玄赞了一句,随即又开始了每日的“抬杠”,“可你现在,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你的志气要如何施展,靠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一堵墙吗?” “谁说我要去说服他了?”沈琉璃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回敬道。 她转头,看向忠叔,问道:“忠叔,我让你查的另一件事,查得如何了?” 忠叔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小的册子,递了上去。 “小姐,都查清楚了,这位王掌柜,为人还算本分,不好女色,不喜古玩,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在每个月的十五,去城南的‘乌金巷’,听两圈牌九。” “哦?只是听听?”沈琉璃的眼中,闪过笑意。 “是。”忠叔的脸,憋得有些发红,“据我们的人观察,王掌柜他手气极差,逢赌必输。如今,他不仅把酒楼赚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了‘乌金巷’的黑豹哥,整整三万两的赌债。黑豹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这个月底再不还钱,就要剁了他的手。” “哈哈哈哈!”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大笑,“本王就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既然把心思都花在了溜须拍马上,那在别的地方,必然是个废物。赌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沈琉璃没有理会他的幸灾乐祸。 她知道,她要等的“东风”来了,而她将要用一种,君北玄绝对想不到的方式,去兵不血刃地拿下这座城池。 她让忠叔,以“玉容阁”掌柜的身份,正式向“醉仙楼”的王掌柜,递上了一张拜帖。 地点,就约在京城最雅致的“听雨轩”茶楼。 王掌柜本不想来,可当他看到拜帖上,那枚属于“四海珍宝阁”刘掌柜的私人印章时,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当他走进雅间,看到的,不是那个老成持重的忠叔,而是一个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的绝色少女。 “王掌柜,请坐。”沈琉璃抬起眼帘,声音平静无波。 “你……你就是……” “我是谁,不重要。”沈琉璃为他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重要的是,王掌柜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 “我能有什么麻烦?”王掌柜色厉内荏地说道。 沈琉璃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将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册子,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王掌柜疑惑地打开册子,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 那上面,画的不是什么山水人物,而是一件件专门为女性设计的赌具! 有象牙雕花的麻将,有紫檀木镶嵌宝石的牌九,甚至,还有一副由整块暖玉打磨而成的骰子! “这是我名下的‘玲珑坊’,即将推出的专门为京城贵妇们,定制的‘闺房雅趣’系列。”沈琉璃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魔鬼般的诱惑。 “王掌柜,你猜,如果我将这些东西,献给那些终日无聊,却富可敌国的夫人们,她们会不会喜欢?” “你再猜,如果我和‘乌金巷’的黑豹哥合作,让他专门为我的‘顶级会员’们,提供最私密的‘娱乐场所’。你猜,黑豹哥,是会更看重你那三万两的烂账,还是我这座,能为他带来金山银山的‘女子俱乐部’?” 王掌柜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而是一个能将黑白两道、权贵豪门,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鬼。 第23章 揽月楼 王掌柜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半个时辰后,王掌柜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茶楼。他的手上,紧紧地攥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和一份签好了字的地契转让文书。 雅间内,沈琉璃将那本画着精美赌具的册子随手丢进了香炉里,火苗一卷便将其化为了灰烬。 “他就这么走了?”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还给了他五千两?沈琉璃,你这生意做得可真是‘仁义’啊!连叛徒的遣散费都考虑得如此周到!” “王爷,您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沈琉璃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已经够可怜了,被大皇子当狗使,又被赌场逼债。他今天敢卖楼给我,就是冒着被大皇子灭口的风险。我给他一笔钱,让他还了债,赶紧逃命去,这叫慈悲为怀,您懂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他能跑得快一点,真的能平安活下去吧。” “慈悲为怀?妇人之仁!”君北玄气得差点魂飞魄散,“你这是在给自己留下后患!一个活着的敌人永远都是威胁!你花钱买楼,还要再花一笔钱,去关心一个叛徒的死活?本王真是无法理解你们女人的脑子!” “您不懂就对了。”沈琉璃心情很好地端起了茶杯,“这叫‘花钱买心安’。” 第二日,朱雀大街上,曾经宾客盈门的“醉仙楼”正式摘下了牌匾,数队精干的工匠开始进驻,用厚厚的帷幔将三层高的阁楼都遮挡了起来,引来了无数路人的好奇与猜测。 沈琉璃带着春桃和忠叔,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踏进了这座属于自己的商业堡垒。 阁楼内部,一楼是开阔的大堂,二楼是独立的雅间,三楼则是一个能俯瞰半个朱雀大街的平台。 “哇——”春桃看着这气派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小姐!这里好大呀!比我们整个尚书府的后院都大!我们真的能把这里经营好吗?” 春桃的惊叹,也问出了沈琉璃心中的疑惑。 她虽然成功拿下了这座楼,但看着眼前这巨大的空间,一种对于未知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她知道如何制作玉容膏,也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可要经营这么大的一座楼,她还差得远。 “你在害怕?”君北玄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我没有。”沈琉璃嘴硬地在心里反驳。 “你的心跳,出卖了你。”君北玄不屑地说道,“妇人就是妇人,打赢了一场小仗就开始满足于眼前,对如何建立真正的根据地毫无头绪。” “那依将军高见,该当如何?”沈琉璃被他一激,反而冷静了下来。 “很简单。”君北玄的语气,充满了统帅的自信,“任何一场成功的战役,都离不开三样东西: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一个高效的指挥体系,以及一套万无一失的防御方案。” 他顿了顿,用一种“老师”的口吻,继续说道:“现在告诉本王,你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沈琉璃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她的思路被君北玄这种极具逻辑性的思维方式,给彻底打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我的战略目标,有两个。”她缓缓说道,“第一,是赚钱,赚取足以让我抗衡任何势力的财富。第二,是情报,我要让这座楼,成为全都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成为我在这座城市里的眼睛和耳朵。” “很好。”君北玄点了点头,“那么,你的指挥体系呢?你要如何划分你的‘战区’” “这……”沈琉璃看着那三层高的阁楼,陷入了沉思。 在与君北玄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后,一套全新的蓝图,在她的脑海中正式成型。 她转头,对着早已听得云里雾里的忠叔和春桃,下达了指令。 “忠叔,春桃,你们听好了。” “从今天起,这座楼就叫‘揽月楼’。” “一层,‘品茗轩’。这里将售卖我们独家的茶水和点心,价格亲民,面向所有对我们好奇的客人开放。这里是我们的‘前沿阵地’,负责收集最广泛的市井信息。” “二层,‘霓裳坊’。这里将是最高端的服装定制工坊,只为‘玉容阁’最顶级的会员,提供一对一的私密服务。这里,是我们的‘军工厂’,负责产出最奢华的‘军备’。” “三层,则是拥有十二间不同主题的顶级雅间,同样,只对会员开放。这里,是我们的‘社交战场’和‘情报中枢’。当然,”她微微一笑,“最大的那间‘望月台’,将是我的私人领域,也就是我们的‘指挥部’。”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不仅春桃和忠叔听得连连点头,连君北玄,都在她脑中,发出了一声满意的、低沉的“嗯”。 但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抬杠”角度。 沈琉璃指着空旷的一楼大堂,正对忠叔和春桃描绘着未来的景象:“这里,我要引一条活水进来,绕着大堂做一圈曲水流觞的景致。客人可以坐在水边,赏花品茗,听风看雨。” “然后呢?”君北玄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在她脑海中浇了下来,“水流的声音,会掩盖脚步声。敞开的大门,会让刺客在三步内,就冲到客人的面前。你这是在为刺杀,提供完美的音乐和通道。” 沈琉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他,拉着春桃上了二楼:“二楼的雅间,每一间的窗,都要对着后院的竹林,要让客人能看到四季的景致……” “很好。”君北玄的声音再次响起,“也方便了外面的人,用一支毒箭,轻易地解决掉你的客人。记住,窗户不是用来欣赏风景的,它是最薄弱的突破口。” 沈琉璃终于忍无可忍:“君北玄!你够了!我们是开茶楼,不是开军事要塞!你说的这些,一百年也未必会发生一次!” 君北玄的灵魂,在她脑海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用一种带着悲哀的声音说道:“是吗?可我就遇到了那一次。” 沈琉璃瞬间哑口无言。她这才意识到,他那近乎于偏执的“安全意识”,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用性命换来的血泪教训。 “在我的生意经里,体验才是第一位的!”虽然这么想,但是沈琉璃依然毫不示弱地反驳,“如果我的客人,每次来我这里,都感觉像是进了一座监狱,你觉得她们还会来吗?” “那就在所有雅间里,都安排两名护卫;在房梁上,再埋伏四个弓箭手!” “您是想让我的‘揽月楼’,开业第一天,就因为‘意图谋反’而被京兆府查封吗?” “妇人之见!” “钢铁直男!” 一人一鬼,再次因为理念不同,在脑海里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还是沈琉璃,用一句“您说的都对,但您的人,什么时候能到?”,成功地让君北玄闭上了嘴。 就在此时,府里的小厮匆匆跑来,通报道:“大小姐,老爷请您立刻去一趟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琉璃的心,咯噔一下。 她知道,她盘下“醉仙楼”这么大的动静,定然是瞒不过父亲的。 沈从安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琉璃,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复杂,“‘醉仙楼’的事,我听说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看着女儿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忧虑:“那‘玉容膏’已让你站上了风口浪尖,人人都知你手握巨富。为父原以为,你会就此收手,韬光养晦。如今,你又为何要如此张扬,将大皇子名下的产业都盘了过来?你这是在主动向他宣战啊!树大招风,你明不明白?!” 沈琉璃知道,父亲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她站起身,为父亲重新斟满一杯茶,轻声说道:“父亲,孩儿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您也该明白,自从我被大徽皇后点名嘉奖,被大皇子视为眼中钉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再无退路了。” “躲,是躲不掉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让他们,再也不敢轻易动我?” 她将自己关于“揽月楼的商业计划,向父亲和盘托出。她告诉父亲,她要建立的,不仅仅是赚钱的铺子,更是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沈从安听着女儿那宏伟的蓝图,再一次被深深地撼动了。他发现,女儿的眼界和格局,早已远远地超越了他这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臣。 最终,他没有再阻拦,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你好自为之吧。需要用钱的地方,若是不够,便从府中的账上支取。”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为自己的女儿押上的全部赌注。 得到了父亲这份沉甸甸的默许,沈琉璃知道,她商业帝国的那双翅膀,终于补上了最后一片羽毛。 下一次,当它振翅高飞时,整个乾国都城都将为之天翻地覆! 第24章 私人定制的品鉴会 “揽月楼”的改造,正式启动。 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的设计理念,而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整个阁楼打造成了一座江南园林般的梦幻场所。 与此同时,她开始为“揽月楼”的开业,研发独家的菜单。 “光有环境,没有核心产品也是不行的。”她对君北玄说,“我要让我的客人们,每次来都有新的惊喜。” “这有何难?”君北玄不屑地说道,“本王当年南征北战,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我这就报几个菜名给你。” 随即,他便报出了一连串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菜名。 “烤全羊,要用一岁大的羔羊,用烈火烤至外皮金黄酥脆,再撒上北境特有的孜然,此乃‘横扫千军’!” “手抓肉,要用大块的肋排,只用清水煮熟,蘸着盐巴吃,原汁原味,此乃‘大漠豪情’!” “还有,还有那血肠,将羊血灌入肠中,煮熟切片,那味道……” “停!”沈琉璃及时地,制止了他这些不着调的菜品。 “王爷,我再说一遍,我的客人是都城最尊贵的夫人和小姐,她们每日为了保持身材,连多吃一口米都要计算再三,你让她们啃羊腿?吃血肠?” “……矫情!”君北玄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沈琉璃哭笑不得,不过她也可以从君北玄那北境的食谱中,去寻找灵感。 她聘请了一位专为女性调理身体的食医,共同研发。 她们将君北玄说的“烤全羊”,变成了用文火慢烤的“迷迭香小羊排”。 将“手抓肉”,变成了用十几种滋补药材,精心熬制了十二个时辰的“胶原美人汤”。 至于那“血肠”,则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造型精美、味道清甜,又兼具养生功效的独家花草茶点。 “玫瑰鲜花饼”、“桂花莲子羹”、“燕窝蛋挞”…… 每一道,都精准地踩在了女人的心尖上。 “揽月楼”的二层,春桃正叉着腰,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几个壮汉,将一口巨大的紫檀木箱,小心翼翼地抬上来。 “慢点,慢点!都小心些!” 箱子里装的,正是沈琉璃之前从继母柳氏手中,夺回来的皇家御贡“云锦”。 “妇人家的东西,就是麻烦。”君北玄在她脑中,看着那几个壮汉累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不屑地评价道,“几匹破布而已,竟比本王当年的铠甲还要金贵。” “王爷,您这就不懂了。”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回敬了一句,“您那副铠甲,或许能为您赢得一场战役。可我这几匹‘破布’,却能为我买下整整一座城池。” 就在此时,三位曾经的宫廷绣娘,也在忠叔的引领下,颤颤巍巍地走上了二楼。 当她们看到如同流云霞光般的“云锦”时,都激动得老泪纵横,抚摸着布料,如同抚摸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时间,在“揽月楼”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悄然流逝。 都城中,关于朱雀大街那座神秘阁楼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有人说,那是一位来自江南的神秘富商,要在此地建一座金屋,以藏娇;有人说,那是宫里的某位贵人,在为自己修建行宫;更有人说,那是未来的太子妃沈琉璃,在为自己的嫁妆,添置产业。 众说纷纭,却无一能窥得真相。 而这种神秘感,也恰恰是沈琉璃想要的,她深谙“饥饿营销”之道,她要让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发酵到顶点,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引爆全场。 在“揽月楼”正式开放之前,沈琉璃决定先用一场私密的品鉴会,点燃第一把火。 她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而是通过“玉容阁”向她最尊贵的会员,发出了一份手写的邀请函。 邀请她们,前来初窥即将开幕的“揽月楼”,并作为第一批客人,品鉴二楼高级服装定制工坊的开山之作。 品鉴会当天,当安远侯老夫人、兵部尚书夫人踏入“揽月楼”二楼时,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整个二楼,没有金碧辉煌的俗气,只有低调奢华的雅致。名贵的香料在角落里静静燃烧,悠扬的古琴声如流水般淌过,而最中央的,就是那一件件用“云锦”缝制出的绝美华服。 这一天,没有竞价,没有叫卖。 沈琉璃只是让这些夫人们,静静地欣赏,轻轻地触摸。 然后,告诉她们,“霓裳坊”只接受私人定制,且每一款设计都独一无二,一旦售出便绝不再做第二件。 这种极致的稀缺感,瞬间点燃了所有女人的占有欲。 品鉴会结束,十几件华服被当场预定一空,而“霓裳坊”这个名字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都城的顶级权贵圈,成了比“玉容阁”更加令人向往的存在。 沈琉璃的影响力,也早已不再局限于后宅妇人的梳妆台,而是通过这些女人的口,通过她们的枕边风,开始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乾国朝堂的人际关系中。 她,正在用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编织着一张属于自己的网。 而这张网的日益壮大,也终于引起了某些人的不安。 大皇子府,书房内。 “殿下!不能再让那个沈琉璃,如此无法无天地下去了!” 一位幕僚,正一脸焦急地向大皇子李裕汇报着。 “如今,都城里所有的高端消费,几乎都被她一个人垄断了!她不仅赚走了所有女人的钱,更是借着那即将开业的‘揽月楼’,将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拧成了一股绳!长此以往,她们的夫君,那些朝中的大人们,恐怕都能被她影响!” 李裕听着汇报,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窗外,那座位于朱雀大街上的“揽月楼”,眼中闪过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 与此同时,晚晴居内,沈琉璃正兴致勃勃地审阅着“揽月楼”开业的准备清单。 “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春桃汇报着,“咱们的‘胶原美人汤’,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花胶和老参,那些食医尝过,都说是神仙汤呢!给安远侯老夫人定制的寿宴礼服也送了过去,老夫人喜欢得都合不拢嘴,当场就又下了三套常服的订单!” “很好。”沈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商业帝国,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拔地而起。 然而,君北玄冰冷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太安静了。” “嗯?”沈琉璃一愣,“什么太安静了?春桃不是正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吗?” “我说的是,你的敌人。”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警惕,“大皇子李裕,还有苏振的残余势力。他们在‘冬猎’事件中吃了那么大的亏,至今已有月余。这一个月,他们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击,这不合常理。” “许是……被打怕了?”沈琉璃猜测道。 “不。”君北玄断然否定,“你这是妇人的想法,一个真正的掌权者,在遭遇挫败后,绝不会善罢甘休。长久的沉默不能代表和平,只代表他们正在酝酿一场更致命的风暴。” 他的语气,带上了凝重:“沈琉璃,本王在战场上,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你的敌人,突然开始守‘规矩’的时候,那说明他正在准备掀桌子。而当他连桌子都懒得掀,开始对你‘不闻不问’的时候,那说明他已经准备在你的背后,捅上最致命的一刀了。” 这番话,让沈琉璃瞬间如坠冰窟! 她那有些飘然的心,被这盆冰水彻底浇醒。 是啊,大皇子李裕,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吗? 绝不是! “你的意思是……”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的‘揽月楼’,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靶子,但它太显眼了。而你本人,如今更是声名在外,有皇太后和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护体,他们不敢轻易动你。”君北玄的分析,冷静而又残酷,“所以,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攻击你最不起眼,却又最重要的地方。” “……城郊的工坊!”沈琉璃脱口而出! “没错。”君北玄沉声道,“那里位置偏僻,守备薄弱,却掌握着你所有生意的‘命脉’。一旦那里被毁,你这座看似华丽的大厦,便会瞬间崩塌。” 沈琉璃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光顾着“开疆拓土”,却完全忽略了“后方防卫”!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一次,她感到了真正的惊慌。 “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君北玄说道,“立刻派人,加强防卫。” 沈琉璃立刻站起身,对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去把忠叔给我叫来!” 片刻之后,忠叔匆匆赶来。 “小姐,有何吩咐?” “忠叔,”沈琉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您立刻去一趟‘威远镖局’。我要您雇佣他们手中,最精锐的十二名镖师!” “十二名?!”忠叔和春桃,都吃了一惊。 “对!”沈琉璃一锤定音,“让他们,立刻进驻城郊工坊!将那里的安防,提升到最高等级!” 第25章 狼影狐踪 忠叔的办事效率极高。 不过短短两日,十二名从“威远镖局”重金聘请来的精锐镖师,已全部悄无声息地进驻了城郊的工坊,将那里的安防提升到了一个新的等级。 之后的几天,乾国都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平浪静。 大皇子一派,在经历接连失败后,也彻底销声匿迹,再无半点动作,仿佛真的被打怕了一般。 “揽月楼”的改造工程,在沈琉璃资金的支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 然而,只有沈琉璃自己知道,这风平浪静的湖面下,正涌动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已经过去七天了。”这一晚,她在灯下看着那封早已寄往北境的信件底稿,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那封信还是没有半点回音,你说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军情传递,辗转千里,中间要避过无数眼线。十日之内能有回音,便已是神速。”君北玄的语气,倒是很平静,“你现在要做的,是耐心等待。” “我只是……”沈琉璃叹了口气,“有些不安。” “不安,是弱者的情绪。”君北玄冷哼一声,“一个合格的统帅,在等待战机时,心中只应有算计,而非恐惧。” “我不是统帅,”沈琉璃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只是个弱女子。” 就在此时,忠叔从外面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姐,”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我们‘揽月楼’的工地上,出了点怪事。” “何事?” “最近三日,工地上总会出现一个奇怪的‘杂工’。”忠叔回忆道,“此人身材魁梧,沉默寡言,每日只在固定的时辰出现,从不与人交谈,只埋头干最重的活,然后便悄然离去。工头看他力气大,干活利落,便也没在意。可我们的人,却觉得他看人的眼神,不像个杂工,倒像一头在审视自己领地的狼。”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狼?”君北玄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是他!一定是陆风!这个家伙,竟用这种笨办法来暗中观察你!”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去与他相认吗?”沈琉璃也有些激动。 “不!”君北玄断然否定,“他还在考验你,他想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你到底值不值得他和我,托付性命。你若现在主动去找他,反而落了下乘。” “那……?” “陪他演。”君北玄的语气里,带上了玩味,“他不是喜欢当‘杂工’吗?那你就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本王倒要看看,我这员最得力的大将,在你们女人的‘战场’上,能有几分本事。” 第二天,沈琉璃便以“巡视工程进度”为由,亲自来到了“揽月楼”的工地。 她一眼,便在嘈杂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杂工”。 他果然如忠叔所言,身材魁梧如山岩,虽然穿着一身粗布短打,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煞气,却是任何伪装都无法掩盖的。 他,正是陆风。 沈琉璃没有看他,只是在工地上看似随意地巡视着。 就在此时,揽月楼的大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嚣张的叫骂声。只见十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里拎着棍棒,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龙。 “停工!都他娘的给老子停工!”刀疤脸用棍子敲着旁边的木料,嚣张地喊道,“在这朱雀大街上动土,问过我们‘猛虎堂’的兄弟了吗?!” 显然,这是京城里最臭名昭著的地痞,前来收取“保护费”了。 正在现场监工的忠叔,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拱手道:“各位好汉,有话好说……” “谁跟你他娘的好好说!”刀疤脸一把推开忠叔,狞笑道,“让你们管事的出来!今天,不交出一千两银子,你们这楼就别想再动一块砖!” 而那个一直沉默如山岩的“杂工”陆风,在看到这群地痞出现时,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眯。 忠叔正要再上前理论,沈琉璃却拉住了他。 她亲自上前一步,护在了忠叔面前,那双清亮的眼眸,毫无畏惧地迎上了为首地痞那凶狠的目光。 “这里是尚书府的产业,”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各位若有事,可去府中递帖。在此处寻衅滋事,后果自负。” 那地痞头子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大胆,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臭丫头,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他怒喝一声,抬手便是一个粗暴的推搡! 沈琉璃惊呼一声,脚下不稳,向后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而她倒下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好是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杂工”陆风的身边! 陆风看着那个朝着自己“摔”过来的柔弱少女,脸上闪过了无奈的表情。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是装的。 这演技,浮夸,做作,破绽百出。 可偏偏,他却不能不“接”住她。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沈琉璃的胳膊。 “多……多谢壮士。”沈琉璃“惊魂未定”地抓着他的手臂,小脸煞白,“他们是什么人?好可怕……”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他的手心,用指尖划下了几个字。 那是“狼卫”内部,最高等级的集结暗号! 陆风的身形,猛地一震!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正视着眼前这个少女。 而沈琉璃也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惊恐”,只剩下了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风,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主君选中的人。 而沈琉璃也知道,自己通过了这位将军的“考验”。 “放肆!” 就在此时,那几个地痞已经嚣张地走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地痞,伸出脏手,竟想去拉沈琉璃的衣袖。 “哪里来的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跟爷回去喝杯茶吧!” 他话音未落。 只听“咔嚓”一声! 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工地! 陆风,出手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众人只看到,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沈琉璃拉到了自己身后。 而那个出言不逊的地痞,他的整条胳膊,已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后扭曲,森白的骨头,甚至刺穿了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才迟迟地响起。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陆风没有再看这个疼得满地打滚的地痞,他只是用他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所有流氓。 “滚。” 他就说了一个字。 可这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那些原本还嚣张无比的地痞流氓,连连后退,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最终,这群人连滚带爬地抬着自己那半死不活的同伴,落荒而逃!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陆风用最野蛮的方式给解决了。 “小姐威武!这位壮士,更是威武!”春桃看着那群落荒而逃的官差,激动得满脸通红。 “……匹夫之勇。”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评价了一句,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得意。 当晚,揽月楼顶楼,雅间。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陆风,这位铁血的将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沈琉璃胸前的那枚【孤狼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沈琉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陆风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脸上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 他对着沈琉璃,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王爷,属下来迟了。” “不晚。” 君北玄的声音,通过沈琉璃的口,带着久别重逢的感慨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房间的大门,被疯狂地敲响!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护卫的声音:“大小姐!不好了!工坊那边出事了!” 第26章 工坊围城战 “——遇袭了!” 那护卫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的三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将房间中刚刚开始的谈话打断。 “什么?!”春桃第一个失声惊叫,她一把抓住那护卫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说清楚!工坊怎么了?忠叔呢?!” 那护卫满脸是血,嘴唇哆哆嗦嗦,眼中充满了恐惧:“是杀手!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的杀手!他们见人就杀!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忠叔他为了能让我出来,还在里面死死地顶着!” “是你们乾国的鬼脸十三鹰!”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变得冰冷如铁,充满了滔天的杀意,“又是他们!好一个大皇子,好一个李裕!他这是要赶尽杀绝!” 沈琉璃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所有的心血都系于那座小小的工坊! 那里,不仅有“玉容膏”的配方,更有几十个对她忠心耿耿、手无寸铁的女工! 一旦那里被毁…… 沈琉璃没有再理会春桃,而是冲着门外,高声喊道,“传我的令!召集‘揽月楼’所有护卫!备马!我们现在就去工坊!” 这是她最本能的反应,集结兵力,驰援前线! 然而,她话音刚落,一个充满了讥讽的声音,便在她脑海中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 “停下,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是君北玄。 “你要带你那十几名,连血都没见过的‘家丁’,去冲击一个由职业杀手组成的包围圈?”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那不叫‘救援’,那叫‘添油’。你是在派他们去送死,也是在让你自己,去送死。” “那我该怎么办?!”沈琉璃在心里,焦急地嘶吼,“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吗?!” “你不是一个人。”君北玄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忘了,你的面前还站着一头‘狼’吗?” 沈琉璃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陆风。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慌乱,此刻,她必须将“指挥权”交给那个真正懂得战争的人。 她看着陆风,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瞬间悄然改变。 她原本清澈的眼眸,变得深邃、冰冷;她的声音,也失去的原本的清脆,变得低沉而又充满了力量。 “陆风。” 听到这个声音,陆风的身形,猛地一震!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张脸是陌生的,可那眼神,那语气,那股发号施令时独有的气势…… 是王爷!是他的王爷! “城郊工坊遇袭。”沈琉璃用最简洁的话语,下达着指令,“我命你率麾下‘狼卫’执行‘清剿’任务。” “第一,救人!我要忠叔,以及工坊里的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 “第二,”她的眼中,寒光闪过,“我要活口!在保证我方人员安全的前提下,给我留下至少一个能说话的人!我要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刻,陆风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北境帅帐之中。眼前站着的,不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而是他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不败战神! 主君,他真的“活”过来了! 陆风的所有困惑,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战意! 他猛地一锤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他已经忍了太久太久的话: “是!王爷!” 陆风不再有丝毫犹豫,他重重一抱拳,随即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一般,从三楼的窗户直接跃了出去,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密室内的气氛,依旧紧绷得如同弓弦。 “小姐……”春桃看着自家小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颤抖着问道,“这个人是谁啊?还有您刚才给我的感觉,好陌生,好吓人啊……” 沈琉璃看着她,眼中冰冷的威严缓缓褪去。 “春桃,”她轻声说道,“他是朋友!是能保护我们的朋友,这就够了!” 她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立刻转身,对着门外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备马!我们也去工坊!” “小姐,不可啊!”春桃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拉住她,“外面太危险了!您现在过去,岂不是……” “陆风将军,是去冲锋陷阵的‘利剑’,而我是他们的主公。”沈琉璃摇了摇头,眼中是一种春桃从未见过的决然,“我的‘士兵’正在前线流血,我的‘家人’正身陷险境。我绝不能,在自己的家人,最需要的时候缺席。” 君北玄在她脑中,听着这番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这个在危机中爆发出惊人能量的少女。他发现,她所理解的“为帅之道”,与他所信奉的“兵法”,虽截然不同,却同样拥有着能凝聚人心的力量。 …… 城郊工坊,已然化作了一片人间地狱。 院墙内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顶住!都给我顶住!弓箭手!放箭!” 忠叔挥舞着手中的朴刀,声嘶力竭地吼着。他的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身后,那十二名由“威远镖局”请来的精锐镖师和工坊原有的护卫,此刻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也都个个带伤,他们背靠着主屋的大门,组成了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型,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而在他们面前,则是二十几名身着黑衣,脸上戴着青铜鬼脸面具的杀手! 他们,正是“鬼脸十三鹰”! 他们的刀很快,他们的配合很默契。他们的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工坊的护卫们,虽然都是镖局的精锐,但在这些专职杀人的“鬼脸”面前,显得是那么捉襟见肘。 “老家伙,投降吧!”为首的鬼老大,一脚踹飞一名护卫,将手中的钢刀指向忠叔,狞笑道,“我家主子说了,只要你们交出‘玉容膏’的方子和你们这里的管事。我可以,饶你们一条狗命!” “我呸!”忠叔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想要方子?就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很好。”鬼老大点了点头,“我成全你的忠义!” 他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钢刀,带着一股腥风,朝着忠叔狠狠地劈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尖锐的、几乎撕裂了空气的破风声,从屋外闪电般地传来! 一支通体漆黑的狼牙箭,竟以后发先至之势,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鬼老大持刀的手腕! “啊——!” 鬼老大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在那片火光的映照下,院墙上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站着十几道黑色的身影。 他们个个身着夜行衣,脸上带着狰狞的恶狼面具,身上散发着铁血的煞气! 他们,就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幽灵军团! 为首的,正是陆风。 “奉主公之命。”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缓缓开口,“前来清扫垃圾。”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十几名“狼卫”,便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一场“屠杀”,开始了。 如果说,“鬼脸十三鹰”是凶残的饿狼。 那么,“狼卫”就是训练有素的虎群! 他们的配合,精妙到了极致;他们的刀,快到了极致;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杀戮的美感。 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鬼脸十三鹰”,在他们面前竟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一个照面,便有三名鬼脸被瞬间封喉,悄无声息地倒下。 鬼老大见状,肝胆俱裂,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撤!快撤!”他嘶声力竭地吼道,自己则第一个,转身就想逃跑。 “想走?” 陆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鬼老大只觉得后颈一凉,随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他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地扔回了战场之中!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所有的惨叫声已尽数停止。 整个院子,除了那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再无一个站着的活口。 忠叔和剩下的工人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陆风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长刀,走到那个如同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鬼老大面前,确认他还有一口气后便不再理会。 他一步一步走过满地的尸体,来到了工坊的大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在尚书府护卫的簇拥下疾驰而来。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脸色煞白的沈琉璃。 工坊庭院内,血腥味与草木烧焦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春桃扶着一旁的柱子,看着满地的尸骸,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晚饭都吐了出来。忠叔也同样面色惨白,他指挥着那些幸存的护卫和工人们,清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沈琉璃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嘴唇紧紧地抿着。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死亡。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阵阵窒息。 她终于明白,君北玄口中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不是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不是后宅里的阴谋算计,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的消逝。 陆风,这位不速之客,在将那个半死不活的鬼老大,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到沈琉璃面前后,便如同一尊雕塑,沉默地站在了一旁。 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落在了沈琉璃胸前的【孤狼坠】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激动,有悲痛,他想知道真相!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 她对忠叔吩咐道:“忠叔,将所有受伤的弟兄都安置好,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所有抚恤都按最高规格的三倍发放!” “是,小姐。”忠叔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春桃,”她又看向早已吓傻了的丫鬟,“你带人守住院子,从现在起,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是……”春桃颤抖着应道。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陆风身上。 “陆将军,”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随我来。” 第27章 跨越生死的对话 工坊最深处,那间被当作仓库的地下酒窖内,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两道沉默的身影,这里是整个工坊,最安全的地方。 沈琉璃屏退了所有人,亲自关上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现在,可以说了。”她看着陆风,平静地说道。 陆风的目光,依旧是死死地盯着她胸前的坠子,他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此时,沈琉璃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风。” 这声音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可那股威严却让陆风浑身剧震,眼眶瞬间就红了! “王……王爷?!”他“噗通”一声,再次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起来。”沈琉璃的声音,依旧简洁而充满力量,“像个男人一样,站着说话。” “是!”陆风猛地站起身,身形笔直如枪,但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一场跨越了生死的“情报交换”。 君北玄从陆风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死”后,北境那惊心动魄的一切。 陆风是如何伪造他的笔迹,发布“闭关”的命令;是如何顶住朝堂各方势力的压力,苦苦维持着“肃王仍在”的假象;又是如何在收到那封密信后,一路潜行至此。 “……太子君怀瑾,今年二十有四,他每月都会派心腹前来‘慰问’,名为慰问,实为试探,其言辞也愈发咄咄逼人。” “而四皇子君非逸,更是个麻烦。他今年二十一,看似终日流连花丛。实则,他安插在北境的探子,比太子还要多,像苍蝇一样无孔不入。” 陆风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君北玄听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本王‘离开’时,年二十二。想不到,一晃,竟已是大半年的光景。” 而陆风也从“沈琉璃”的口中,听到了君北玄被毒杀的真相,听到了他魂寄古坠的离奇遭遇,更听到了他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是如何在乾国都城,一步步地成长为如今这个,能与皇子掰手腕的商业女王。 当听完所有的一切后,陆风,这位铁血的将军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对着沈琉璃,深深地一揖到底。 “沈小姐,之前是陆风有眼不识泰山。”他沉声说道,“从今往后,您不仅是王爷的盟友,更是我陆风,以及我身后三千狼卫,共同的主公!” “陆将军言重了。”沈琉璃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她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了近十岁的将军,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调侃的意思。 “说起来,陆将军今年,该有二十七了吧?”她忽然笑着问道。 陆风一愣,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答道:“回小姐,属下今年二十有七。” “我今年,才刚满十六。”沈琉璃眨了眨眼,促狭地说道,“让一位比我年长这么多的将军,称我为主公,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陆风显然从未处理过这等“社交”难题,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咳。”君北玄在她脑中,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恶作剧”,“好了,说正事。”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冰冷。 “陆风,本王现在向你下达两个命令。” “第一,从今天起,你和你带来的这队狼卫,便是她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她的安全,高于一切!”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去查遍天下所有的古籍、秘闻、传说。本王要你,找到能让魂魄,重归肉身的方法!” 陆风的身形,猛地一震! 复活王爷?!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 “属下遵命!”他重重地一锤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为王爷寻得重生之路!” 联盟,在这一刻真正的建立起来。 沈琉璃看着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心中也终于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然而,她知道,真正的危机还未解除。 “陆将军,”她开口道,“那个被你活捉的刺客头目呢?” “回主公,就在外面的柴房里,属下已封住了他的口,保证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死不了。” “很好。”沈琉璃点了点头,眼中寒光闪过,“走,我们去看看。我倒要问问他,我这颗人头,大皇子到底付了多少钱。” 城郊工坊,后院。 一间平日里用来堆放杂物的柴房,此刻已被“狼卫”临时改造成了一间戒备森严的牢房。 柴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一盏昏黄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着,将人的影子,拉得如同鬼魅。 “鬼脸十三鹰”的首领,鬼老大,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死狗一样,被铁链牢牢地捆在一根柱子上。他的四肢关节,已被陆风用巧劲卸掉,使不出半分力气,脸上那张青铜鬼面,也早已不知所踪,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 陆风,就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战刀,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他已经在这里,审了整整一个时辰。 “……姓名、年龄、籍贯,不详。入行十三年,杀过一百二十七人。其中,有六名,是朝廷的诰命官员。”陆风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向站在门口的沈琉璃进行着汇报。 沈琉璃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进来。春桃想跟进来,却被陆风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硬生生地钉在了门外,不敢再动弹分毫。 “他还是不肯说出主使之人?”沈琉璃轻声问道。 “嘴很硬。”陆风的回答,简单直接。 他这一个时辰,用了七八种军中审讯的手法,从心理压迫到疲劳战术,甚至,他还当着鬼老大的面,将一块烧红的烙铁,缓缓地按入了一桶冷水之中。 可眼前这个亡命之徒,除了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的履历之外,关于“雇主”的任何信息都守口如瓶。 “呵……”被捆在柱子上的鬼老大,听到他们的对话,从喉咙里发出了轻蔑的笑声,“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这一行,有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们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一个字。” “够了!陆风太慢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咆哮:“沈琉璃,你告诉他!让他把那家伙的小指,一寸一寸地碾碎!本王就不信,有人的骨头能比‘狼卫’的刑具还硬!” 陆风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他看向沈琉璃,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指令。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颤,她知道,这是属于君北玄最血腥的审讯方式,但…… “不行!”她立刻在心中,断然否决,“酷刑得来的口供,在朝堂上随时可以被定义为‘屈打成招’。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吓破了胆的疯子,而是一个能指证大皇子的‘证人’!” “……”君北玄,再一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对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沈琉璃在心里,继续说道,“您和陆将军都是军人,所以你们习惯用军人的方式,去对付另一个‘军人’,可他不是军人。” “他是个亡命之徒,一个亡命之徒,他所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是什么主公恩情。他效忠的,只有两样东西——金钱和他自己的命。” “所以,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心中那份,对‘金钱’的贪婪和对‘活命’的渴望。” 说完,她不再理会脑海中那个陷入沉思的鬼王爷,而是迎着陆风那询问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搬来一张小凳子,在鬼老大的面前,好整以暇地坐下。甚至还让春桃,为自己端来了一杯热茶和一盘点心。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轻声说道,“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呵……黄毛丫头,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鬼老大嗤笑一声,眼中充满了鄙夷。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沈琉璃点了点头,她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卷宗,轻轻地放在了鬼老大的面前,并为他展开。 那上面,没有写任何罪状,只画着一幅极其精细的地图和几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你家,住在城南柳叶巷三十六号。家中,有一妻二子,长子七岁,在‘启蒙学堂’读书;次子五岁,尚在襁褓。 “你的妻子,每日辰时都会去巷口的‘张记’豆腐铺买一块老豆腐。你的长子,每日申时都会在巷口的歪脖子树下和邻居家的小孩,玩一个时辰的弹珠……” 她顿了顿,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问道: “你说,她们娘仨,该怎么活呢?” 第28章 鬼老大的供词 沈琉璃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讲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邻家故事。 可这些话,听在鬼老大的耳朵里,却比世上任何一种酷刑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酷刑,他不怕。他入行十三年,断过骨头,挨过刀子,早已习惯了。 死亡,他更不怕。他这种亡命之徒,从第一天起,就做好了随时横死街头的准备。 可是……家人,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这辈子,在刀口舔血的生涯中,唯一的暖色。 “你……你……”他看着沈琉璃,眼中露出了恐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沈琉璃微微一笑,“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昨夜行动失败,全军覆没,还成了我的阶下囚。你觉得,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最想做的,不是救你。而是杀你灭口。不仅要杀你,还要将你全家都从这个世界上抹得干干净净,以绝后患。” 鬼老大崩溃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只觉得她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嘶吼道。 “很简单。”沈琉璃站起身,看着他,“我给你一个,为家人选择未来的机会。” 她将一份空白的供词,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个杀手,也是个父亲,你为主子卖命无非是为了钱,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你想过没有,你昨夜行动失败,早已成了‘弃子’。他现在想的不是如何救你,而是如何让你和你的家人永远闭嘴。”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鬼老大的心里。 “我可以保你家人安然无恙,远走高飞。”沈琉璃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我需要的,只是你在上面,写下那个让你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名字。” “至于你……”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杀了我的护卫,伤了我的管家,这笔账自然要用你的命来偿。是到官府的刑场上,死得像条汉子;还是被你的主子,像狗一样,连同家人一起秘密地处理掉……” “你自己,选一个体面点的死法吧。” 半个时辰后,沈琉璃拿着一张按了血手印的供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柴房。 “妇人之仁。”君北玄在她脑中,依旧嘴硬地批判道,“对付这种人就该严刑拷打,何必还要许他金钱?” “王爷,这您就不懂了。”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笑道,“严刑拷打出来的是‘口供’,那东西随时可以翻案。而我,用钱和活路买来的,是他的‘证词’。他会心甘情愿地,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替我咬死大皇子!” “……”君北玄再次,无言以对。 然而,当沈琉璃仔细看完那份供词后,她的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 因为,在那份名单的最后,为了将功补过,也为了换取更大的活命筹码,鬼老大还主动吐露了一个,连大皇子都未必知晓的秘密。 “……我们‘鬼脸十三鹰’,此次行动的巨额定金和尾款,并非来自大皇子府库,也不是他名下的任何产业。而是通过一个名为【四海商盟】的组织,转交到我们手上的。” “四海商盟?”沈琉璃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本王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君北玄的声音,也带着凝重。 一个更神秘的黑影,在这盘棋局上悄然浮现…… 柴房内的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墙壁上的人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鬼老大在签下那份供词后,便如同一滩烂泥,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被陆风的人,悄无声息地拖了下去,等待着他那未知的未来。 工坊的地下密室内,只剩下了沈琉璃、陆风,以及在她脑海中,陷入了长久沉默的君北玄。 “四海商盟……” 沈琉璃看着供词上那四个大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缓缓地升起。 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可它字里行间所透出的力量感,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看向陆风:“陆将军,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陆风那张冷峻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他摇了摇头:“属下常年驻守北境,对中原和南洋的商路,知之甚少,但……”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牵扯皇家的人,来进行资金周转和雇佣杀手,这个‘商盟’的实力,恐怕远在我们的想象之上。” “何止是远在想象之上。” 君北玄的声音,终于在她脑中响起。 “本王想起来了。”他缓缓说道,“我还在大徽时,曾听父皇提起过一次。他说这天下,除了看得见的王朝和军队,在水面下还潜伏着看不见的‘影子帝国’。” “而这个‘四海商盟’,便是其中最古老的一个。” “他们的触手,遍布所有国家;他们的财富,富可敌国。他们不效忠于任何一位君主,只效忠于黄金。”君北玄的声音里透露着忌惮,“传闻,他们是数百年前,由王族后裔联合海商共同创立。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用金钱来渗透和操控权力。各国王室的储位之争、朝堂官员的明争暗斗,背后往往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就像一群盘踞在尸体上的秃鹫,哪里有纷争,哪里就有他们。” “他们是皇权的‘黑手套’,也是动摇皇权的‘蚁穴’。” 君北玄的这番话,像一幅黑暗而又宏大的画卷,在沈琉璃和陆风的面前,缓缓展开。他们本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乾国皇子间的储位之争,可现在才发现,在这盘棋的背后,竟还站着一个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 “大皇子李裕,竟与此等势力有染。”陆风的声音,艰涩无比,“那我们……” “慌什么?!”君北玄冷哼一声,迅速恢复了战神的本色,“越是庞大的帝国,其内部越是充满了裂痕。‘四海商盟’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罢了。只要我们,能展现出比大皇子更大的‘价值’,他们随时可以成为我们的另一把刀。” 他的话虽然霸气,却也让沈琉璃,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眼下的困境。 “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供词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起,“关于‘四海商盟’的事,我们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利用好我们手中这份‘武器’。” 她看向陆风,正要说话。 陆风这位铁血将军,却抢先一步,对着沈琉璃一抱拳:“主公!是否需要末将把这份供词抄写几百份,明天一早撒满京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兵贵神速!”君北玄也在她脑中,发出了与陆风如出一辙的怒吼,“必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发动雷霆一击,让他百口莫辩!” 这两位将军,在这一刻达成了完美的共识:快、准、狠! 然而,沈琉璃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两位将军刚刚燃起的战火。 “为何不行?!”君北玄和陆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沈琉璃没有立刻回答陆风,因为她的脑海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还等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不耐,“让陆风立刻动手!将供词传遍全城!一鼓作气拿下大皇子!” “不行。”沈琉璃在心里,断然否决,“这是自杀式冲锋!” 她将之前对陆风说的那番“朝堂利弊”的分析,在心里对君北玄又重复了一遍。 “妇人之仁!贻误战机!”君北玄暴跳如雷,“难道就因为有风险,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吗?!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没说要放过他。”沈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只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不同的敌人,就要用不同的打法。你们将军的想法是摧毁;而我,一个小女子想的是怎么利用。” 她终于结束了脑中的“战争”,抬起头迎上了陆风那充满了困惑的目光。 “陆将军,”她缓缓开口,“直接将供词公之于众,是下下策。” 她看着陆风那不解的眼神,轻声解释道:“一份来路不明的‘罪证’,就算传遍了全天下又能如何?大皇子会哭,他会跪在父皇面前,说这是栽赃,是陷害。而父皇为了‘皇家颜面’,最终只会各打五十大板,我们会从‘受害者’变成‘阴谋家’。” 陆风沉默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他虚心求教。 “这份供词,是一把好剑。”沈琉璃的指尖,在舆图上缓缓划过,“但它,不能由我们自己递出去。” 她转头,对陆风下达了命令: “第一,将这份供词誊抄一份,今夜秘密送入三皇子府。告诉他,这是一把刀。” “第二,你再去查查二皇子李昭,每日回府的必经之路。然后,将这份账册副本‘不小心’遗落在他回府的路上。” “主公,您的意思是……”陆风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我不是要与他同盟,我只是要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我要让他知道,扳倒他大哥的机会就在眼前。而他,可以选择继续当那只看戏的‘黄雀’,也可以选择亲自下场,来当那只补上最后一刀的猎鹰!” 计划已定,陆风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他躬身一拜,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 第29章 投石问路 密室内,只剩下了沈琉璃一个人。 “你……”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你这是在养虎为患,那个老二比他大哥要可怕得多。” “我知道。”沈琉璃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可王爷,你不是也说过吗?有时候,想要杀死一头猛虎,最好的办法,就是为它找来一个更强大的敌人。” 她知道,从今夜起,乾国这场储位之争的棋局,将不再是表哥与大皇子的对弈。 而是一场由她亲手点燃的三龙夺嫡! 夜,三更。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三皇子府的侧门。 沈琉璃戴着帷帽,在忠叔的护送下,快步走进了这座府邸。 书房内,灯火通明。 三皇子李琰,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棋,凝神沉思。 “表妹,你来了。”看到沈琉璃,李琰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表哥,深夜叨扰,还望见谅。”沈琉璃屈膝一福,随即开门见山,“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李琰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屏退了所有下人,亲自为沈琉璃倒了一杯茶。 “说吧,你我之间,无需客套。” 沈琉璃没有立刻拿出供词,她需要先探一探他的虚实。 “表哥,近来朝堂上,大皇兄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大了。”她看似随意地起了一个话头。 “何止是大。”李琰闻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他简直是想将我往死路上逼!” 他将这几日,大皇子派系如何在朝堂上打压异己,甚至连他手下几个最得力的官员,都被寻了由头,外放出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我如今,名为皇子,实则,与被圈禁又有何异?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将所有权力都揽入自己手中!琉璃,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就真的这么认命了吗?!” 沈琉璃静静地听着他的控诉,直到他说完,她才缓缓地从袖中取出了那份由鬼老大亲笔画押的供词。 “表哥,或许我们不必认命。” 她将那份供词,轻轻地推到了李琰的面前。 李琰疑惑地将其展开,只看了一眼,他那张温润的脸上,血色褪尽!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从他的眼底轰然炸开! “好!好一个李裕!我的好大哥!”他将那份供词,重重地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为了一己私利,竟敢买凶杀人!还企图对表妹动手!他简直是丧心病狂!” “来人!”他怒喝一声,对着门外喊道,“去!将林学士他们都给本王叫来!立刻!马上!” 片刻之后,以林大学士为首的几位幕僚,都匆匆赶到了书房。当他们看完那份供词后,脸上的表情与李琰如出一辙。 “殿下!此乃天赐良机!”林学士激动地说道,“有了这份人证在此,我们便可在朝堂上,对大皇子发起致命一击!” “没错!”李琰的眼中,燃烧着火焰,“传我的令!连夜写好弹劾的奏章!明日一早,我便要让父皇,让满朝文武都看看,父皇那个‘仁德宽厚’的好儿子,背地里究竟是何等的蛇蝎心肠!” 看着眼前这些,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盟友”,沈琉璃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忧虑。 …… 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端。 一条僻静的小巷里,陆风悄无声息地从一棵大树的阴影中闪身而出。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账册。 他走到二皇子府的侧门,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后,便将那账册塞进了门缝底下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影便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个时辰后,二皇子府,书房。 这里,与三皇子府的气氛截然不同。 整个书房,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二皇子李昭,身着一身素净的儒袍,正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灯下,安静地品读着一本前朝的孤本。 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比书中的文字更能吸引他。 就在此时,他的贴身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如同幽灵般,走了进来。 “殿下。”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进来。”李昭没有抬头。 “今夜,有人给府上送来了一样东西。”下人一边说,一边将账册恭敬地呈了上来,“老奴捡起来一看,发现是本账册。” 李昭的目光,从书卷上缓缓移开。 他看着那张沾染着尘土的纸页,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淡淡地问道:“是什么?” “……是一份,很有趣的账目。”下人回答。 李昭的眉梢,几不可见地轻轻一挑。 他接过那账册,将其展开。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默读。 许久,他才将那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的“证据”,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激动,一副平静的表情。 “有意思。”他轻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下人躬身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你说,”李昭忽然开口,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大哥前脚刚派人行凶,后脚他的‘罪证’就送到了咱们府上?” “……老奴,愚钝。” “不,你不愚钝。”李昭微微一笑,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残月。 “这不是巧合,这是有人在给我递刀子啊。” 他知道,那个敢于挑战他大哥的“第三方势力”,终于开始向他递出橄榄枝了。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下人试探着问道。 “他想让我,去做那只替他火中取栗的‘猫’。”李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可他却不知道,有时候,猫也是会吃掉主人的。” 他转过身,淡淡地吩咐道: “派我们最可靠的人,去查一查,这账册上所记之事是否属实。” “然后,静观其变。” “我倒要看看,我那位三弟,明天会如何在朝堂上唱一出好戏。” 翌日,乾国皇宫,太和殿。 天光未亮,文武百官便已身着朝服,按照品阶分列于丹陛两侧。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的朝堂绝不会平静。 大皇子李裕,站在百官之首,他身着亲王规制的四爪金龙袍,头戴玉冠,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他目光平和,与身旁的几位心腹大臣,低声谈笑着。 三皇子李琰,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忧郁,只有一片山雨欲来的凝重。 而二皇子李昭,则像往常一样,捧着一本手卷,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双眼微垂,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龙椅之上,皇帝君宏德则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底下各怀心思的臣子们。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太监那一声悠长尖利的唱喏,早朝正式开始了。 “陛下!” 几乎是在太监话音落下的瞬间,三皇子李琰的老师,如今三皇子派系的中流砥柱,林学士,手持玉笏,第一个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臣,有本启奏!臣要弹劾大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没想到,三皇子这一派的官员,竟敢主动发起攻击?! 大皇子李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林学士,”皇帝君宏德坐在龙椅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要弹劾皇长子?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臣知罪!”林学士对着龙椅,重重一拜,随即,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然,“但臣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大徽太子妃,我乾国的贵女,在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杀手围杀而无动于衷啊!” 他将那份由鬼老大亲笔画押的供词,高高举起! “此乃被俘刺客的供状!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们是如何受人收买,又是如何得到太子门客的支持,前往京郊工坊烧杀抢掠!其心之歹毒,简直骇人听闻!” 林学士话音未落,另一位与沈家交好的御史,立刻出列附议,声音悲愤: “陛下!沈大小姐,乃是您亲自为大徽太子选定的国婚之人!她的安危,不仅关系到沈家,更关系到我乾国与大徽王朝的邦交颜面!” “如今,竟有人为一己私利,买凶伤人,险些酿成惊天大祸!若此事传到大徽,让我朝颜面何存?让陛下颜面何存?!” “请陛下,严惩凶手,以正国法,以安邻邦!” 这番话,直接将此事,从“皇子争斗”上升到了“外交危机”的高度! “一派胡言!”大皇子身后,立刻有官员站出来,厉声驳斥,“区区一个刺客的攀咬之词,岂能当真?!谁不知,你林学士,是三皇子的人!这分明是你们对我朝储君的恶意构陷!” “没错!请陛下明察!严惩此等污蔑皇子的小人!” 大皇子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激烈,瞬间便将林学士等人围攻得左支右绌。 就在此时,大皇子李裕,终于动了。 他没有反驳,没有愤怒。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了大殿中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看着龙椅上的父皇,眼中竟已是泪光闪烁,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 “父皇,”他的声音,沙哑而悲愤,“儿臣……儿臣有罪!” 他竟是……主动认罪了?! “儿臣之罪,在于‘交友不慎,识人不明’!”李裕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儿臣万万没有想到,我府中一个负责平日里采办的门客,竟会与‘百花阁’勾结,更是打着儿臣的旗号,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此事,儿臣毫不知情!但他终究是儿臣的人,儿臣监管不力,罪该万死!请父皇降罪!” 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门客”的身上,而自己则只承担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他这番表演堪称完美,既显得自己“勇于担责”,又将自己,从这场阴谋中摘得干干净净! 第30章 朝堂之上 揽月楼,顶层雅间。 沈琉璃正听着忠叔派人,从宫门口传回来的实时“战报”。 “小姐,三殿下的人,已经按计划发难了!但是大皇子他拒不承认,还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一个下人身上!现在,朝堂上吵成一锅粥了!” 春桃在一旁听得,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不急。”沈琉璃端起茶杯,浅呷一口,眼神却望向了舆图上,代表着二皇子府邸的位置。 “我这位三表哥,虽然勇气可嘉,但他只是敲响战鼓的‘先锋’。”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真正能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是那位一直按兵不动的‘黄雀’。” “哼,妇人家的把戏。”君北玄嘴上嫌弃,“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战,被你弄得跟乡野村妇打架一样,还要找帮手。” “王爷,这您就不懂了。”沈琉璃微微一笑,“一对一的决斗,那是莽夫。能用三个人去打一个人的战争,那才叫‘智慧’。” …… 太和殿内,正如沈琉璃所料。 双方僵持不下,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不耐。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乱糟糟的局面。 就在他准备,将此事“交由三司从长计议”,暂时“和稀泥”的时候……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二皇子李昭,慢悠悠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父皇,各位大人。”他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大哥与三哥的事,本是家事,儿臣本不该多嘴。” “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儿臣昨日,在清查城中几家商号的偷税漏税案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本很有趣的账册。” 他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了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账册,递给了身边的太监。 “这本账册,来自一家为皇嫂提供珠宝的商号。账目上,有几笔数额巨大的支出,名目是‘修缮庭院’。可据儿臣所查,这笔钱最终却都流入了一个地下钱庄。” “而那个地下钱庄最大的客户,恰好就是‘鬼脸十三鹰’。”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在汇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如果说,林学士的指控是“人证”。 那么,二皇子李昭呈上的这份账册,就是无可辩驳的“物证”! 两条来自不同方向的证据链,在这一刻完美地合拢了! 大皇子李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慌! 皇帝君宏德看着底下那三个各怀心思的儿子,眼中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寒冰,响彻了整个太和殿。 “即刻,查封太子府所有账目,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在查明真相之前,大皇子李裕禁足于府中!任何人不得探视!” 退朝的钟声,在太和殿空旷的殿宇间悠悠回荡。 文武百官们,如同退潮的海水,怀着各自的心思,默默地退出了这座权力的中心。 大家都知道,今日早朝上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大皇子府的门前,早已被皇帝派来的金吾卫,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封条,交叉贴在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往日里车水马龙、权贵云集的府邸,此刻竟连一只看热闹的野狗都不敢靠近。 府内,书房。 “哐当——!” 一只前朝的官窑青花瓶,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大皇子李裕,再也维持不住在朝堂上的体面。他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纹路,那双温润的眼眸,此刻也早已被疯狂的血丝所占据。 “废物!一群废物!”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幕僚,破口大骂,“区区一个沈琉璃!一个不成气候的老三!一个只知道读书的老二!竟能将孤逼到如此地步?!”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一位幕僚连忙上前劝道,“事已至此,动怒无益。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三司的会审啊!” “应对?”李裕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怎么应对?!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让孤如何应对?!” “殿下,”另一位幕僚,压低声音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断尾求生了。” 他凑到李裕耳边,低语道:“所有与‘鬼脸十三鹰’和那个钱庄有关的线索,都只是指向了王妃的娘家,还有您手下的几个门客。只要让他们,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您便可安然无恙。” “牺牲他们?”李裕的眼中,闪过挣扎。 “殿下!”那幕僚急切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储君之位无虞,牺牲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日后,殿下登临大宝,再为他们加倍补偿便是了!” 李裕听完,脸上的挣扎渐渐被冷酷所取代,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 另一边,三皇子府与二皇子府的门前,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无数之前还在观望的官员,此刻都备上了厚礼前来“拜会”。 只是,三皇子李琰以“需要静养”为由一概谢绝;而二皇子李昭,则更是大门紧闭,对外宣称“闭门读书,不问外事”。 这两位看似已经胜券在握的皇子,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调。 …… 揽月楼,顶层雅室。 “小姐!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春桃激动地挥舞着小拳头,脸上满是喜悦,“大皇子被禁足了!那个苏振,还有‘百花阁’的钱夫人,听说也都被抓进了大理寺!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小姐,”忠叔也难掩激动,“经此一役,三殿下声望大涨,怕是离东宫之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日后,再也无人敢欺负我们沈家了。”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陆风,也难得地有了一些放松。 看着忠叔和春桃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沈琉璃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然而,这微笑下,她的心却并没有半分放松。 “高兴得太早了。” 君北玄那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毫不留情地为这喜悦的气氛浇上了一盆冷水。 沈琉璃脸上的笑意,缓缓地凝固了。 “一场小小的胜利,就让你们冲昏了头脑。”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本王问你,大皇子是被废了还是被杀了?” 听着君北玄的质问,沈琉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也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三人,平静地开口说道。 “忠叔,春桃,陆将军。”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房间里所有的喜悦气氛都烟消云散。 “我问你们,”她缓缓说道,“大皇子,是被废了还是被杀了?” 三人都是一愣。 “他只是被禁足了。”沈琉璃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下的旨意,是‘三司会审’,不是‘下旨定罪’。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父皇他,从始至终都在给他那个宝贝儿子留着退路!” “如今,李裕虽然暂时失势,但他经营了十多年的党羽还在朝中。只要他能找到一个完美的替罪羊,再演一出苦肉计,他随时都有可能东山再起!” 沈琉璃的这番话,如同惊雷,让忠叔和春桃脸上的喜悦转为了深深的后怕。 而一旁的陆风,则赞同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主公说得对!战场上,被围困的野兽才是最危险的,它会用尽一切办法反扑。” 沈琉璃看着他们,轻声说道:“陆将军所虑极是,这不是结束,甚至连开始都算不上。” “我们虽然,暂时打退了猛虎。但我们不仅没能伤其要害,反而还惊动了另一条毒蛇。” 她说的,自然是二皇子李昭。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当务之急,”沈琉璃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就是在大皇子找到‘替罪羊’之前,先一步,找到一份连父皇都无法再包庇他的铁证!” “什么铁证?”陆风问道。 沈琉璃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两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窒息的字眼。 那两个字,正是君北玄,刚刚在她脑海中说出的答案。 “——谋逆!” 第31章 城郊的军营 沈琉璃看着舆图上,那代表着大皇子府的标记,只觉得这两个字,重于泰山。 她将这几日来,从“揽月楼”收集到的,一些看似零散的“八卦”一一写在了纸上。 “王爷,陆将军。”她轻声说道,“我这里,有几件怪事想请教二位。” “主公请讲。” “第一件,”沈琉璃拿起一张纸条,“兵部李侍郎的夫人,最近常在‘揽月楼’里抱怨,说她家夫君,最近半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借口‘巡视京郊武备’而夜不归宿。可据我所知,京郊的武备库,并无大事发生。” “第二件,”她又拿起另一张,“工部赵员外郎的夫人,上个月刚从江南定了一批上好的丝绸,结果运到半路,竟被一伙‘山贼’给劫了。奇怪的是,那伙山贼不要金银,只要丝绸。” “还有这第三件,”她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城西最大的‘福瑞’粮行,他们家的掌柜夫人,前几日与人闲聊时,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上个月,有一位神秘的客人,一口气,用现银从他们那里定走了三千石的军粮。而且,不要票据,不留姓名。” 她将这三张纸条,并排放在桌上。 “一个夜不归宿的将军,一伙只抢丝绸的怪贼,再加上一笔数额巨大的军粮采购。”沈琉璃看着陆风和君北玄,眼中充满了困惑,“这三件事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联系?” 当这些零散的信息,传入君北玄和陆风这两位“将军”耳中时…… 陆风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 他猛地冲到舆图前,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沈琉璃刚刚提到的几个地点! “不对!”君北玄的声音,也在沈琉璃的脑海中,轰然炸响,“这不是三件‘怪事’!这是一个完整的军事行动!” 他与陆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答案! “——是私兵!有人在京郊,藏了一支私兵!” 夜,三更。 乾国京城西郊,一片荒无人烟的乱葬岗。 陆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一座新立的孤坟前。他身后,两名同样身着夜行衣的“狼卫”,正将最后一铲浮土轻轻地盖上。 坟里埋着的,是福瑞粮行那名负责向外运粮的车夫。一个时辰前,他刚刚在赌桌上,输光了最后一个铜板,醉倒在回家的路上,然后失足坠入了冰冷的护城河。 “统领,都问清楚了。”一名狼卫上前,低声汇报道,“他只知道,每隔三日便要拉一车粮食送到西郊三十里外,一座废弃的旧矿场。至于矿场里有什么,他一概不知。” “废弃矿场……”陆风抬起头,眺望着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西山山脉。 他知道,大皇子李裕那条狐狸的尾巴,终于要被他揪住了。 接下来的两日,陆风和他手下的狼卫,化作了黑夜中的幽灵。他们避开了京城的官道,如同野狼穿行在最崎岖的山林之间。 他们是天生的追踪者,君北玄的军事技艺,早已被他们刻入了骨髓。 他们能从车辙的深浅,判断出粮车的载重;能从路边遗落的草料,分辨出马匹的来源;更能从巡逻队留下的痕迹中,推断出对方的兵力和行进路线。 在第二天傍晚,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险些与一队正在换防的大皇子亲兵迎面撞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陆风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他和他身后的十几名狼卫,在短短数息之间,便利用周围的地形和阴影,与整个山林融为了一体。 那队亲兵从他们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外,大摇大摆地走过,却自始至终都未能发现,在他们身旁的草丛与树影中,正潜伏着十几头来自北境的恶狼。 直到第三日的深夜,当他们翻过最后一座山头,一幅让他们所有人震撼的画卷,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在山谷的最深处,一座巨大的营寨,赫然矗立! 这哪里是什么“废弃矿场”?分明就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 高耸的箭塔,锋利的拒马,来回巡逻的精锐士兵。其规模和建制,甚至比乾国的一些边境卫所还要庞大! 而在营寨的最中央,一座巨大的熔炉,正冒着滚滚的黑烟,兵器敲打的“叮当”声,即便隔着数里依旧清晰可闻。 ——他在私造兵甲! 陆风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敌人的致命要害。 …… 揽月楼,顶层雅间。 陆风将他亲手绘制的军事地图,呈现在了沈琉璃的面前。 “主公,都已查明。”他指着地图,沉声说道,“此地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路,易守难攻。营中常驻兵力,约在三千人上下。从他们的操练和装备来看,其战力远胜于乾国都城的卫戍部队。” “三千人……”沈琉璃的心,沉了下去。 “强攻,无异于送死。”君北玄在她脑中,冷静地分析道,“即便陆风手下,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但十几人去冲击一座三千人的军营,与飞蛾扑火并无区别。” “那……潜入呢?”沈琉璃问道。 “同样行不通。”陆风摇了摇头,“营中戒备森严,明哨暗哨犬牙交错,几乎毫无死角。我们的人,只能在数里外观察,一旦靠近必然会被发现。” “那……”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统帅的决断力,“就只能行‘奇兵’之策了!” 他迅速地在脑海中,为陆风规划出了一套方案。 “……今夜三更,让陆风亲率五名好手,从西侧的悬崖用飞爪潜入。另外五人,则在东侧的粮仓制造火情,声东击西。只要能拿到他们兵甲库里的名录,或是主将的令旗,便可……” “王爷,”然而,这一次,沈琉璃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她看着眼前这张,由陆风用生命换来的地图,缓缓地摇了摇头。 “您的计划,堪称完美。”她轻声说道,“但我不能用。” “为何?!”君北玄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质疑的怒意。 “因为,太危险了。”沈琉璃抬起头,看着陆风,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陆将军,以及他身后的每一位狼卫,都是王爷您最后的班底,也是我们复仇的唯一希望。我绝不能将他们,投入到一场胜算不高的豪赌中,我们赌不起,也输不起。” 陆风看着眼前这位,将自己和兄弟们当成人的主公,心中没来由地狠狠一颤。 “妇人之仁!”君北玄在她脑中,暴跳如雷。 “将军,”沈琉璃没有理他,她看着地图,缓缓开口,“你们都只看得到,那座军营的刀剑,可我看到的却是人心。” “有时候,攻破一个最坚固的堡垒,不需要千军万马。”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份由“揽月楼”刚刚送来的,有关大营主将张启年的背景资料。 “……只需要,他妻儿的一滴眼泪。” 她将那份资料,推到了陆风的面前。资料的核心,直指张启年那个“身患奇症,药石罔效”的独子。 君北玄看着上面描述的“浑身冰冷,血脉不畅”的症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当沈琉璃这句决然的话语,缓缓落下时,迎接她的却不是赞同,而是充满了质疑的目光。 第一个提出反对的,是陆风。 这位铁血的将军,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认同。他对着沈琉璃重重一抱拳,声音沉闷如鼓。 “主公,属下……恕难从命。” “哦?”沈琉璃有些意外。 “我等军人,征战沙场,讲究的是堂堂正正,阵前对决。”陆风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我们可以用计,可以设伏,但绝不能将妇人孺子,当作我们战争的筹码!这是对军人的侮辱!王爷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此等下作手段!”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沈琉璃胸前的那枚【孤狼坠】,仿佛在寻求主君的认同。 “陆风说得对!”君北玄的声音,果然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沈琉璃!你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本王承认,你的计谋有时候确实有点用。但这一次你过界了,我们可以输,可以死,但绝不能用一个孩子的性命来当赌注!这是本王的底线!” 面对这两位“将军”的联合反对,沈琉璃只觉得一阵头疼。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试图说服两座大山的愚公。 而这两座大山,还该死的,是她自己的盟友。 第32章 顾九 密室内,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沈琉璃发现,自己和这些军人沟通,有时候比对付大皇子还要心累。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口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用那个孩子的性命来当赌注了?”她看着陆风,又像是在对脑海中的君北玄说话,没好气地反问道。 “你……”陆风一愣。 “你们的脑子里,除了绑架和人质,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沈琉璃简直痛心疾首,“我再说一遍,我的计划不是害他,而是救他!” “救他?”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就凭你?你连金疮药和红花油都分不清,还要去救一个,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人?你是在说笑吗?” “我自然是救不了。”沈琉璃坦然地承认,“可是王爷您,可以啊。” “我?” “没错。”沈琉璃缓缓地说道,“您忘了,您之前是如何在公审堂上,一语道破那‘七日腐骨草’的吗?您忘了,您是如何教我用‘雪山玫瑰’来解毒的吗?” “王爷,您在北境征战多年,见过的奇毒异草,比太医院那些老古董们只多不少。您对药理的了解,或许连您自己都低估了。”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沈琉璃说的是事实。常年在战场上与蛮族的巫医和毒师打交道,他对各种偏门毒药的了解,确实远超常人。 “好,就算本王知道解法。”他依旧嘴硬,“可你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你能救人家的儿子?我看他们不把你当成疯子乱棍打出来,都算是客气的!” 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就在沈琉璃也陷入沉思时,一旁的陆风,却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缓缓地开了口。 “主公,王爷……”他看着沈琉璃,又像是对着那枚坠子,“关于‘医治’之事,属下或许有个人选。” “哦?”沈琉璃和君北玄,都来了兴趣。 “属下此次前来乾国,除了十几名狼卫兄弟,还带了一个人。”陆风缓缓地说道,“此人名叫顾九,是王爷麾下,最得力的随营军医。” “顾九?”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意外,“那个酒鬼?他竟然也来了?” “是的。”陆风点了点头,“属下想着,此行凶险,王爷您的情况又未知,带上他总归是多了一份保障。” “很好!”君北玄当机立断,“立刻让他过来!有他在,此事便成了七分!”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着儒袍,面容俊朗,但眼神却带着几分醉意的男人,打着哈欠,被陆风半请半架地带进了密室。 他一进来,便自顾自地找了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美滋滋地灌了一口,完全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说,陆大统领。”他懒洋洋地开口,“大半夜的,把我从温柔乡里叫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们开会?有什么军国大事,能比我那壶‘女儿红’还重要?” “顾九!”陆风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太阳穴直跳,低声喝道,“主公面前,不得无礼!” “主公?”顾九这才抬起眼皮,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琉璃一番,随即,嗤笑一声,“陆风,你是不是在北境待久了,脑子被风吹傻了?你管这么个还没断奶的小丫头,叫‘主公’?” “你!”陆风气结。 “好了,陆将军。”沈琉璃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动怒。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陆风截然不同的男人,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她知道,这种人,往往才有真本事。 她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将那份关于张启年独子的病情描述,推到了他的面前。 “顾先生,”她平静地说道,“请你,先看看这个。” 顾九挑了挑眉,有些不情愿地接过了那张纸。 他起初看得漫不经心,可越看,他脸上的那份慵懒便越是消散。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浑身冰冷,血脉不畅,状若冰雕,药石罔效。”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这是‘雪山寒蝉’之毒!不可能!这种毒,早已绝迹百年!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这种病例?!” 看着他那震惊的表情,沈琉璃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你到底是谁?!” 沈琉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她说:“顾九,你还记得五年前,在‘黑石关’下,那个中了‘三日雪’的百夫长吗?” 顾九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石关……三日雪……”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然记得!那一战,惨烈无比。那个百夫长,是他亲手救治的! 这件事,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琉璃,声音都在发颤:“这句话,是谁让你问的?!” 沈琉璃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她用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缓缓说道:“……本王当年就说过,你的医术,天下无双。但有时候,脑子却不太灵光。” 顾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眼眶一红,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王爷。”他声音沙哑。 “……我明白了。”他喃喃道,“‘三日雪’,是‘寒蝉’的幼虫之毒,而这个孩子中的,是成虫之毒。毒性,强了百倍,寻常的至阳之物,早已无用。想要解此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方子……” 他看着沈琉璃,说出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药方: “……需以‘雪山玫瑰’为君,‘千年火蟾’为臣,再辅以传说中的‘凤凰胆’为引,方可有一线生机。” “所以,顾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能找齐药材,你便有把握,救那个孩子?”这一次,开口的是沈琉璃。 顾九的笑声,带着几分凄凉:“沈小姐,别说那只存在于神话里的凤凰,便是那‘千年火蟾’,也早已绝迹百年。至于‘雪山玫瑰’,那更是只存在于北境雪山之巅。” “好。”沈琉璃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缓缓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了一小撮粉末,轻轻地放在了顾九的面前。 “那你闻闻,这是什么。” 顾九疑惑地,将那丝帕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股清冽的玫瑰异香,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钻入了他的鼻息! “雪……雪山玫瑰?!”他失声惊叫,“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此处竟有此物?!” “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沈琉璃看着他,轻声问道。 顾九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药方,又看了看那撮“雪山玫瑰”磨成的粉末,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女人。 而就在此时,君北玄的声音,却在她脑中,冰冷地响了起来。 “够了!沈琉璃,我们的时间不多,别再跟这个酒鬼,浪费唇舌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沈琉璃,立刻告诉陆风!让他带人去将张启年的夫人和儿子,都给本王‘请’过来!这才是最快的办法!”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颤。 “不行!”她立刻在心中,断然否决,“王爷!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战争!请你,用我的方式来打!”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那个暴跳如雷的鬼王爷,而是迎着陆风目光,笑了一下。 “陆将军,我理解你和王爷所坚守的‘荣耀’。”她轻声说道,“但我也请你们相信,我的方法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绝对比你们的更有效。” 她看着陆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策反’,不是在‘逼供’!张启年是个人,是个将军,他有他的骄傲。我们若是动了他的妻儿,他非但不会为我们所用,反而会视我们为死敌,与我们不死不休!” “我要的不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叛徒’,我要的是一个对我对我们心甘情愿的‘盟友’!”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她的脑海中,君北玄那暴怒的咆哮声,也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最终化为了一声冷哼。 密室内,气氛,因为两位“主帅”的无声交锋,而变得异常凝重。 陆风和顾九,看着眼前这位,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仿佛正在与空气激烈辩论的少女,大气都不敢出。 最终,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看着顾九,说道:“顾先生,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千年火蟾’和‘凤凰胆’的下落。钱和人手,都不是问题,我只要结果。” 随即,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陆风。 “陆将军,你的任务,是配合顾先生,去搜寻这两样东西。另外……”她的眼中,寒光闪过,“派人,给我死死地盯住大皇子府!我要知道,他和他手下那些人,最近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 “是!”陆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张启年……”沈琉璃笑着说道,“他,交给我。” “你要亲自去?”君北玄在她脑中,警惕地问道。 “当然不。”沈琉璃摇了摇头,“对付一个忧心忡忡的母亲,还用不着我这个‘主帅’亲自出马。” 她转头,对着门外朗声吩咐道: “春桃!” “奴婢在!”春桃立刻推门,探进一个小脑袋。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沈琉璃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明天一早,你去城中最大的‘济世堂’药铺。然后,‘偶遇’一位正在为自己儿子抓药的将军夫人。” 第33章 春桃的演技 揽月楼,顶层雅间。 当沈琉璃说出“让春桃去药铺偶遇将军夫人的计划”时。 顾九,这位玩世不恭的“神医”,第一个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大笑。 “哈哈哈哈!”他指着旁边,早已吓得小脸煞白的春桃,笑得前仰后合,“沈大小姐,你没开玩笑吧?你准备,派这么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去当‘说客’?去游说一个久经风浪的将军夫人?我敢打赌,她不出三句话,就能把自己的老底给卖个干干净净!” “你……你胡说!”春桃被他笑得又羞又气,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才不会呢!” “好了,顾先生。”沈琉璃无奈地打断了他们,“此事我自有分寸,春桃,你过来。” 她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春桃,拉到了自己身边,开始了“战前总动员”。 “春桃,你听好了。”沈琉璃的眼神,变得异常认真,“从现在起,你不是尚书府的春桃。你是一个跟着姑母来都城探亲的小药商,你的名字叫‘小桃’。” “啊?”春桃的脑子,彻底当机了。 “你此行的目的,不是去见什么将军夫人。而是去京城最大的‘济世堂’药铺,为你那‘水土不服’的姑母,抓几服清热去火的草药。” “在药铺里,你会‘不小心’撞到一位看起来很焦急的夫人。你会把自己的药包,撞掉在地上。然后……” 沈琉璃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地教给了春桃。 这场“教学”,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君北玄在她脑中,听得啧啧称奇:“真是闻所未闻,本王当年训练斥候,也不过是教他们如何潜行、如何格杀。你这倒好,连掉眼泪的时机和嘴角抽搐的弧度,都给设计好了,你们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这叫‘专业’。”沈琉璃在心里,得意地回了一句。 终于,当春桃将所有“剧本”,都背得滚瓜烂熟后。顾九,才懒洋洋地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扔给了她。 “丫头,接着。” “这是什么呀?”春桃好奇地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几根干枯的像人参一样的东西。 “这是五十年的雪参须。”顾九打了个哈欠,解释道,“对解那孩子的毒,屁用没有。但是,这东西金贵,罕见,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待会儿,‘不小心’撞到人时,记得,一定要把这个也给撞出去。” “这是……道具?”春桃似懂非懂。 “不,”顾九微笑着说道,“这叫诱饵。” …… 第二日,巳时。 京城最大的药铺“济世堂”内,人来人往,药香弥漫。 春桃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布裙,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提着个小竹篮,早已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她躲在一个药柜后面,探头探脑地搜寻着今天的“目标”。 终于,一个身着华贵,眼中却布满了血丝的妇人,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正是张启年的夫人,李氏。 “刘掌柜,”李氏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还是老样子,再给我开一些,温养血脉的汤药吧。” “唉,夫人。”药铺的老掌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老朽不尽心。实在是令郎这病太过蹊跷,老朽行医一生也从未见过啊。” 李氏听完,眼中最后的光也黯淡了下去,她扶着丫鬟的手,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春桃知道,该她“登场”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将小姐教给她的台词,又默念了一遍。然后,她抱着自己的小药包,低着头,装作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朝着李氏的方向,直直地“撞”了过去! “哎哟!” 春桃“惊呼”一声,应声倒地。她手中的药包,也“恰好”散落了一地。那些普通的草药和那几根金贵的雪参须,混杂在一起,滚落在了李氏的脚边。 “对……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夫人!”春桃连滚带爬地开始去捡地上的草药,脸上写满了愧疚。 李氏本就心烦意乱,此刻被人一撞,正要发作。可当她看到地上那个,摔得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时,心中的那点火气,却又变成了几分同病相怜的酸楚。 她也是一个,为了家人而四处奔波的可怜人啊。 “罢了,”她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丫鬟,“扶这位姑娘起来吧。” 她自己,也弯下腰,想帮着捡起那几根,看起来最是名贵的雪参。 “姑娘,”她将雪参递了过去,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这可是北境来的‘雪山参’?看这成色,至少也有五十年了吧?此物千金难求,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春桃看着她,眼中适时地泛起了泪光。 “回夫人的话。”她哽咽着说道,“这是奴婢的姑母,好不容易,才从一位隐世‘神医’那里求来的,说是能治好我姑母的顽疾。” “神医?!”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李氏那早已麻木的神经! 她一把抓住春桃的手,急切地问道:“姑娘!你说的‘神医’是哪位?他现在,身在何处?!” 春桃看着她的眼睛,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这……这个……”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位神医,脾气古怪得很。他说,他云游四方,救人只看缘分,不看金钱。奴婢也不知道,他下一站会去哪里。” 李氏眼中的光,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不过……”春桃又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那位神医,似乎对‘揽月楼’颇为喜爱。他说,这几日他还会再去那里,品茶听曲。” “揽月楼?!” 李氏的心,再次狂跳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姑娘!”她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支成色极佳的玉镯,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春桃的手里,“求求你!求你帮我一个忙!你带我去见你家姑母!不,你带我去见那位神医!只要他肯出手,救我孩儿一命!我张家愿倾尽所有,报此大恩!” 看着眼前这位可怜的母亲,春桃对自家小姐的计谋,产生了由衷的敬佩。 小姐她,算的不是人心。 她算的,是人性。 …… 当晚,揽月楼,顶层雅间。 春桃手舞足蹈地将自己在药铺里的“英勇”事迹,添油加醋地向沈琉璃汇报了一遍。 “小姐!您是没看见!奴婢当时,那叫一个镇定!那叫一个临危不乱!几句话就把那个将军夫人,给说得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就给奴婢跪下!”她拍着胸脯,一脸骄傲。 “是吗?”君北玄在她脑中,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道,“本王怎么听陆风说,有个丫头紧张得,连左右脚都分不清了,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了?”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您就不能让春桃,高兴一会儿吗?” 她看着自家这个,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丫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了。差事办得不错,这个月,月钱翻倍。” “谢谢小姐!”春桃立刻欢呼起来。 “现在,鱼儿已经上钩了。”沈琉璃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接下来,就是如何‘钓鱼’了。顾先生,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一直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着酒的顾九,闻言,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 “放心吧,沈大小姐。”他打了个酒嗝说道,“‘神医’的人设,小爷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保证让他见之忘俗,闻之丧胆。” “哦?” “第一,”顾九伸出一根手指,“神医嘛,都得有点怪癖。我已经放出话去,说我这位‘神医’为人孤僻,不喜见生人,尤其是不喜见官家的人。” “第二,”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神医看病,从不收钱,只收奇珍异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顾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神医心情不好时,是绝不出诊的。而能让他心情变好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前朝‘兰陵坊’酿造的,三十年陈酿‘醉生梦死’。” 听完他这番话,连君北玄都在沈琉璃的脑中,发出了一声赞叹:“这个酒鬼,倒还有几分脑子,他这是在抬高身价,吊足对方的胃口。” “没错。”沈琉璃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张夫人为了能见到这位“神医”,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这些“苛刻”的条件。 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对她诚意的考验。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一张由张夫人亲笔书写的的拜帖,送到了揽月楼。 帖中,她不仅恳求能见“神医”一面,更是附上了一份长长的礼单,上面全是她府中的奇珍异宝。 而在礼单的最后,她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写道: “……至于那‘醉生梦死’,妾身已派人,寻遍京城,都未能找到。只听闻,此酒,早已成了宫中贡品,唯有大皇子殿下的府中,或许还藏有几坛……” 第34章 顾九的演技 揽月楼,顶层雅间。 当忠叔将张夫人那封措辞谦卑的拜帖,呈到沈琉璃面前时。一旁的顾九正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品着一杯价值不菲的“猴儿酒”,脸上写满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 “怎么样,沈大小姐?”他晃着酒杯,懒洋洋地说道,“小爷我这招‘欲擒故纵’,用得还不错吧?你看,这才一天不到,鱼儿就自己咬钩了,还是一条愿意倾家荡产的大肥鱼。” “计划确实很成功。”沈琉璃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拜帖末尾,那句关于“大皇子”的附言上,秀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怎么?不高兴?”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带上了几分探究,“能借此机会,探一探大皇子府的虚实,不是很好吗?” “不好。”沈琉璃在心里,断然否定,“这是在玩火,王爷。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张启年,不是大皇子。我们要做的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张夫人变成我们的人。可一旦她为了求酒,而去求见大皇子,你觉得以李裕那多疑的性格,他会怎么想?” “他会立刻警觉!”君北玄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会怀疑,为何会有这么一个神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又为何会点名要他府中独有的贡酒?他会立刻派人,将张启年一家都置于更严密的监视下!” “没错。”沈琉璃的眼神,变得凝重,“到那时,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我们绝不能让张夫人去见大皇子。” “那怎么办?”顾九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出去的条件,总不能自己再吃回来吧?那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格调?” “所以,我们要换一种更高明的格调。”沈琉璃说道。 她当即,让春桃再次作为“小桃”,给张夫人回了一封信。 信中,她用一种极其惋惜的语气写道:“我家姑母听闻夫人为求见神医,竟要去找大皇子殿下求酒,心中惶恐万分。这位神医云游天下,最恨的便是与权贵扯上关系。但念在夫人一片爱子之心感天动地,神医决定,破例一次!那‘醉生梦死’,不喝也罢……” 信的末尾,清晰地写着会面的时间与地点。 这封信,带给张夫人的震撼,远比之前更加巨大。 一个连大皇子的面子,都敢不给的“神医”!一个因为“不愿与权贵为伍”而宁愿放弃绝世佳酿的高人!这得是何等的风骨?! 她心中最后的怀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希望! …… 第二天,傍晚。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揽月楼”的后门。 张夫人李氏,没有带任何随从,亲自抱着一个七岁孩童,在侍从的引领下,走进了这座神秘的阁楼。 李氏穿过曲径通幽的走廊,闻着空气中独特的熏香,听着若有若无的琴音,只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一间神仙的洞府。 揽月楼,三层,一间名为“静心”的雅间。 雅间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几,一榻,一香炉。 而那个传说中的“茶楼主人”,沈琉璃,正端坐于茶几之后,亲自为她烹着一壶热茶。 “张夫人,请坐。”沈琉璃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外面风大,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的态度亲切、自然,就像一个邻家的妹妹。 李氏那颗因为紧张而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她将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铺着柔软毛毯的榻上,然后才在沈琉璃的对面欠身坐下。 “沈……沈小姐。”李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妾身今日前来,是想……” “夫人不必多言,您的来意我都明白。”沈琉璃将一杯热茶,推到了她的面前,“为人父母,舐犊情深,您的这份心我懂。” 她没有提任何关于“神医”的事,只是,安静地听着李氏,绝望的讲述着自己这几年来,为了给孩子治病,是如何求遍名医,散尽家财,却依旧束手无策的悲惨经历。 说到最后,这位在人前一向坚强的将军夫人,早已是泣不成声。 而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着宽大道袍,脸上还带着几分惺忪醉意的男人,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正是顾九。 他一进来,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拿起茶壶,便“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随即又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看着沈琉璃。 “我说,沈大老板,”他懒洋洋地开口,“你这茶楼,连一壶像样的酒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顾先生,”沈琉璃没有生气,只是微笑道,“病人,已经给您请来了。” 顾九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李氏。 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个孩童,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随即,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孩子的眉心、胸口、丹田等几处大穴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又掰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才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在那孩子的手腕上搭了片刻。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李氏在一旁,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许久,顾九才缓缓地收回了手。 他看着李氏,说出了一句话。 “这不是病。” “是毒。” “一种已经绝迹了上百年的,‘雪山寒蝉’之毒!” “雪山寒蝉之毒!” 当顾九这句话缓缓落下时,张夫人李氏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轰然崩塌。 毒…… 她的孩儿,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不……不可能……”她失魂落魄地摇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喃喃自语,“不会的,我的孩儿,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料,怎么可能会中毒?” 她的第一反应,是质疑,是无法接受。 “夫人,”顾九看着她,“你以为,这世上最厉害的毒,是需要入口的吗?” 他走到榻前,轻轻地掀开那昏睡孩童的衣领,指着他脖颈后方,一块看起来与普通胎记无异的青色印记。 “‘雪山寒蝉’,乃是北境雪山深处的一种奇虫。其成虫无毒,但其虫卵,却能在孵化时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寒气。这种寒气,会通过人的呼吸,悄无声息地侵入血脉,日积月累,最终将人的身体变成一座冰雕。” 顾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李氏那颗早已濒临破碎的心。 “这种下毒的手法,极其隐秘,也极其高明。”他缓缓说道,“下毒之人,只需将那细小如尘埃的虫卵,混入香料、衣物中,不出半年,中毒者神仙难救。” “而令郎……”他看了一眼那孩子,“从他体内寒毒的积郁程度来看,中毒至少已有半年之久。” 半年! 李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半年前,正好是她儿子的生辰。当时,府上收到了许多贺礼。其中,有一方由大皇子府上送来的护身玉佩。她的孩儿极其喜爱,从此便日夜佩戴,从不离身……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神医!”她“噗通”一声,跪倒在顾九面前,抓着他的衣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儿!无论您要什么,只要我张家拿得出的,我们都给!” 然而,顾九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夫人,”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不是我不救,是救不了。” “什么?!”李氏如遭雷击。 “‘雪山寒蝉’之毒,早已绝迹百年。其解法,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便是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来,也无力回天。”顾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医者面对绝症时,最真实的无力感。 他这番话,彻底击碎了李氏心中的希望。 她瘫软在地,抱着自己那早已冰冷的孩儿,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整个雅间,都被一种悲伤的气氛所笼罩。 春桃在一旁看着,早已是泪流满面,不忍再看。 而君北玄,在她脑中也沉默了。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沈琉璃,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顾先生,”她的声音,清冷,“您刚才说,解法只存在于传说中。那敢问,这个传说又是什么?” 顾九一愣,随即苦笑道:“沈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您又何必再给张夫人无谓的希望呢?” “我只是,想知道。”沈琉璃坚持道。 顾九叹了口气,也罢,便让她彻底死心吧。 他缓缓地将那个“传说”的药方,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传说,解此毒需三味神药。” “其一,是只生长于北境雪山之巅,能于极寒之中,绽放出至阳之火的‘雪山玫瑰’。” “其二,是藏于南疆万丈火山下,身怀至阳之毒,能以毒攻毒的‘千年火蟾’。” “至于第三味,更是虚无缥缈……”他摇了摇头,“是传说中,神鸟凤凰涅槃后,所留下的‘凤凰胆’。” 他说完,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这三味药,任何一样,都是凡人听都未曾听过的神物,想要集齐它们,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就在李氏早已绝望时…… 沈琉璃,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了一小撮粉末,轻轻地放在了顾九和李氏的面前。 “那……顾先生,您看看。”她的声音平静,又充满诱惑,“这个,算吗?” 顾九疑惑地,将那丝帕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下一秒,他的脸色剧变! “雪……雪山玫瑰?!”他失声惊叫,“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竟真的有此物?!” 李氏看着他的模样,那颗早已死去的心也“怦”地一下,重新狂跳了起来! “现在,您看还行吗?”沈琉璃看着顾九,轻声问道。 “神医!不!仙女!沈小姐!”李氏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沈琉璃的脚边,声泪俱下,“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儿!只要您肯救他,我李秀宁愿为您做牛做马,永世不报!” 沈琉璃没有扶她起来。 她只是缓缓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夫人,为了你的孩儿,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是!妾身,什么都愿意!”李氏毫不犹豫地回答。 “哪怕……”沈琉璃的声音,变得幽冷,“是要让你,背叛你的丈夫。背叛,他所效忠的那个人呢?” 李氏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义诊”,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用她儿子的命和她丈夫的“忠诚”,来做赌注的…… 与魔鬼的交易! 第35章 魔鬼的药方 “……与魔鬼的交易!” 当这几个字,从李氏的脑海中冒出来时,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二八年华的少女。 背叛丈夫,背叛他所效忠的那个人…… 这个念头,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的丈夫张启年,是军人。忠诚,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她知道,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竟要为了儿子的性命,去背叛他的信仰,他恐怕会第一个,亲手杀了自己! “不……我不能……”她摇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我不能害我的夫君,我不能让他背上‘叛徒’的骂名……” 她的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挣扎。 春桃在一旁看着,早已是于心不忍,别过了头去。 “妇人之仁。”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冷地说道,“对付这种人,何须多费唇舌?直接告诉她,不合作的话,她儿子今晚就得死,她自然会做出最聪明的选择。”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用恐惧换来的是‘屈服’,而我想要她的‘忠诚’。” 她没有再逼迫李氏,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她只是缓缓地走到了那个昏睡的孩童身边,伸出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了孩子的额头上。 “好冷啊。”她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随即,她又看向了一旁的顾九。 “顾先生,”她看似随意地问道,“您刚才说,这‘雪山寒蝉’之毒,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顾九看了一眼沈琉璃,立刻明白了这位“小主公”的意图。他端起酒葫芦,灌了一口,然后平淡地开口说道。 “也没什么。”他懒洋洋地说道,“不过就是,先从四肢的末端开始,一点一点地失去知觉。然后,血液会慢慢地变得像冬日里的河水一样,流动得越来越慢,直到彻底凝固。” “这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痛苦。”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他只会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变成一具冰雕罢了。” “不要!” 李氏发出一声尖叫!她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床榻边,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孩儿,哭得肝肠寸断。 沈琉璃看着她,眼中终于也流露出了一抹悲伤。 她缓缓地蹲下身,与李氏平视。 “夫人,”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而言很残忍。” “可是,你再想一想,那个给你孩儿下毒的人,那个用你孩儿的性命,来逼迫你丈夫,为他卖命的人。他的手段,难道就不残忍吗?” “需要用一个七岁孩童的性命,来维系的‘忠诚’。那真的是忠诚吗?还是一条,拴在你们全家人脖子上的锁链?” “我今日,不是来逼你背叛你的丈夫。”沈琉璃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来,给你一个斩断这条锁链的机会。” “我,以及我背后的人,可以向你保证。事成之后,张将军非但不会背上任何骂名,反而会成为护国有功的英雄!”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李氏的脑海中炸响! 她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沈琉璃。 而沈琉璃,则在这时,抛出了她最后的筹码。 她从袖中,取出了那个,装着“雪山玫瑰”粉末的丝帕,轻轻地放在了李氏的面前。 “我知道,让你立刻相信我,很难。”她说道,“这里是解药的‘君药’,也是能暂时压制住令郎体内寒毒的东西。你可以先将它带回去,给孩子服下,看看效果再做决定。” “你……”李氏愣住了。 她没想到,对方竟会先付“定金”? “你就不怕……我不守承诺,拿了药,却……” “我怕。”沈琉璃坦然地承认,“但,我信的不是你。我信的,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那份可以赌上性命的爱。” 李氏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或者说,眼前这个少女,已经给了她一个最好的选择。 她缓缓地伸出手,颤抖的,将那个小小的丝帕捧在了手心。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我答应你。” “我只求,沈小姐能信守承诺,救我孩儿一命!” “我沈琉璃,以我亡母之名,在此立誓。” …… 当晚,李氏便带着那份救命的“神药”,悄然离开了揽月楼。 密室内,只剩下了沈琉璃和她的“团队”。 “小姐,您……您就真的,这么信她?”春桃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不信她。”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信的,是顾先生的医术。” 顾九闻言,得意地灌了一口酒。 “不过……”沈琉璃又看向陆风,眼神重新变得凝重,“从现在起,张府上下,必须置于我们最严密的监视下。我不怕她反悔,我只怕她背后的人,会提前对她下死手。” “主公放心。”陆风躬身道,“属下已安排妥当。” “很好。” 沈琉璃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已经布下了整盘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步。 接下来,就是等待。 沈琉璃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清冷的夜风,吹拂着自己那有些发烫的脸颊。 “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为何要紧张?”沈琉璃反问道,“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是战争中最煎熬的部分。”君北玄的声音里,带着过来人的感慨,“你永远不知道,你派出去的斥候,带回来的是敌人的首级,还是他自己的噩耗。你今夜,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你就不怕她会背叛你吗?” “她不会。”沈琉璃的回答,充满了笃定。 “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我给她的,是她的主子永远也给不了她的东西。”沈琉璃看着天边那轮残月,轻声说道。 “王爷,”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自信,“您或许比我更懂战争,但我比您更懂母亲。” 君北玄沉默了,他的心,似乎被这个女人的某句话,给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乾国都城,表面上风平浪静。 三皇子李琰,闭门谢客。 二皇子李昭,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品茶读经。 而大皇子李裕,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仿佛,所有的暗流,都已随着冬日的临近,而彻底冰封。 只有揽月楼,依旧是那般热火朝天。 揽月楼的生意,比沈琉璃预想中,还要好上十倍。 开业不过短短几月,这里便已取代了“百花阁”,成为了乾国都城所有贵女名媛,最趋之若鹜的销金窟。 这日,揽月楼三层,在沈琉璃专属的“望月台”内,气氛有些古怪。 沈琉璃兴致勃勃地比试着一件,由“霓裳坊”为她量身打造的新衣。 “小姐,您穿这件‘落霞锦’,可真是太好看了!简直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春桃在一旁夸赞道。 然而,君北玄的声音,却在她脑中毫不留情地批判到。 “颜色太艳,不便于夜间行动。” “袖子太宽,影响出刀速度。” “裙摆太长,一旦需要紧急撤离,第一个摔死的就是你。” 沈琉璃:“……”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王爷,我只是要去参加一场茶会,不是去刺杀皇亲国戚。” “有何区别?”君北玄理直气壮,“任何一场外出,都可能遭遇伏击。保持最高的警惕,是活下去的第一准则。” 就在她准备和这位“鬼王爷”,再辩论三百回合的时候。 君北玄的语气,忽然一转。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咆哮道,“本王问你,都过去两天了!张启年那边,为何还没有半点动静?!你那个‘攻心为上’的计策,到底还行不行了?!” 就在此时,忠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小姐,”他躬身道,“陆风将军,有消息传回。”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说!” “陆将军说,张府那边一切正常。”忠叔汇报道,“张夫人自那日回府后,便一直待在内院照顾小公子,寸步未出,府内也未见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一切正常?”沈琉璃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 “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君北玄的声音,充满了警惕,“一个母亲在得到了能救自己儿子性命的‘神药’后,竟能忍住两天两夜都不去使用?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她在害怕,或者说,她在等什么……”沈琉璃接过了他的话。 第36章 要人命的老山参 张府,内院。 卧房之内,药气弥漫。 李氏正亲自端着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己的孩儿。她的手很稳,可她的心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两日前,她从揽月楼带回了那份,能决定她孩儿生死的“希望”,同时,那也足以将她整个家族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两日,她夜不能寐。 她无数次地,想要将“雪山玫瑰”的粉末混入药中。可每当此时,她都会想起自己的丈夫,那个将“忠诚”二字,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男人。 还有,他临去军营前,对她的嘱托。 “……夫人,府中上下皆要小心。尤其是公子的病,无论何人问起,都只说是‘旧疾’,切不可与外人多言半句。”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已察觉到了什么。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们母子。 可现在……她看着自己孩儿那张日渐青紫的小脸,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去他的忠诚!去他的大业! 她只要,她的孩儿能活下去! 她下定了决心。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那包粉末取出来的时候…… “夫人。” 她最信任的老嬷嬷,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何事惊慌?”李氏皱眉道。 “夫人,”老嬷嬷的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情,她将一封信和一个用锦缎包裹的盒子,呈了上来,“是大皇子府上,派人送来的。说是殿下听闻小公子病情加重,特意从宫中太医院,为您求来的‘神药’。” 李氏的心,猛地一沉! 她打开那个盒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价值连城的百年老山参! 而在那封信上,大皇子李裕用一种极其“关怀”的语气写道: “……听闻贤侄病情反复,孤心甚忧。此乃百年参王,有固本培元之奇效,弟妹务必,亲手为贤侄熬制服下。明日,孤会亲自登门探望。” 张府,内院。 那支由大皇子送来的“百年参王”,静静地躺在桌上。 李氏呆呆地看着那封信和那支价值连城的“山参”,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不是傻子。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恩赐。 大皇子李裕,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和你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下。你们的命,也都在我的股掌之间。 至于那个所谓的“民间神医”,那个能拿出“雪山玫瑰”的人,在大皇子看来,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氏失魂落魄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用沈琉璃的药?等于是公然地背叛了大皇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一旦知晓,整个张家都将万劫不复! 可若是用了大皇子的“参王”,结果是好是坏…… 她不敢再想下去。 …… 揽月楼,顶层雅间。 当陆风将他安插在张府的眼线,所观察到的一切信息,汇报给沈琉璃的时候,整个密室的气氛都降到了冰点。 “完了。” 第一个开口的,竟是向来玩世不恭的顾九。他难得地没有喝酒,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是一片清明。 “大皇子这一招,太毒了。”他缓缓说道,“‘雪山寒蝉’之毒,乃是天下至寒之物。而这‘百年参王’,则是至阳大补之物。对于常人而言,此乃续命仙丹,可对于一个身中寒毒的孩童来说,这无异于一碗最猛烈的鸩酒!” 春桃在一旁听得,早已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恐惧。 “好一个李裕!”君北玄在她脑中,发出一声怒吼,“他这不只是在试探!他是在嫁祸!” “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他送上那支‘参王’,就是一招最恶毒的阳谋!” “你想想,如果李氏用了我们的药,而孩子没救回来。那李裕,便可以将‘用毒药害死将军之子’的罪名,扣死在你的头上!” “他要的,不是张启年的忠诚,他要的,是张启年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不仅如此,”沈琉璃的声音,冰冷得可怕,“他还要借此,来摧毁我的信誉。明日,他登门探望,看到的必然是一个服用了‘参王’后,病情加重、甚至暴毙的孩童。到那时,他便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这个‘江湖骗子’头上!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不听他话的人是什么下场!” 一环扣一环,招招致命!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主公,”陆风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不能再等了!” “没错!”君北玄的思维,快如闪电,“立刻执行备用计划!让陆风,今夜三更,亲率狼卫潜入张府,将那孩子给我抢出来!只要人在我们手上,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不行!”沈琉璃,直接否决了他。 “王爷,你疯了吗?!”她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反驳,“夜闯二品大员的府邸,抢夺其子?你这是想让张启年,明天一早,就带着京城的卫戍部队,来踏平我的揽月楼吗?!你这是在逼他站到我们的对立面!” “那你说怎么办?!”君北玄暴跳如雷,“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屈服于大皇子,亲手毒死自己的儿子吗?!” “她不会。”沈琉璃的回答,充满了笃定。 “为何?” “因为你,还有陆将军,你们都是男人。”沈琉璃答道,“你们永远也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在为了自己孩子时,能爆发出何等强大的力量。”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去抢人。她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她下定决心的理由。” 她转头,对春桃,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春桃。” “奴……奴婢在!” “你去一趟库房,”沈琉璃看着她,“把我们的‘玉容膏’取一盒来。” “啊?”春桃一愣,不明白为何此时要取玉容膏。 她没有回答春桃,只是写下了一张字条。 “——赠大皇子府,云侧妃。” 她将这个纸条,交给了春桃。 “春桃,”她看着春桃,“你只需将玉容膏和这张字条,送到大皇子府的门房处即可。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交待完春桃,她才抬起头,迎上了陆风的目光。 “主公,您为何要将‘玉容膏’送给大皇子的侧妃?”陆风终于,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叫‘声东击西’。” “这份送往他后院的‘玉容膏’,是我扔出去的‘烟雾弹’!” “你们想,当他那位最受宠的妃子,收到了这份,来自我这个死对头的‘玉容膏’时,会发生什么?” “他的正妃会怎么想?大皇子又会怎么想?他会怀疑,是我在拉拢他的爱妾,还是他的爱妾与我暗通款曲?” “我用一件小小的礼物,搅乱他的后院,让他的精力至少有一部分,能转移到他的家事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书案上取过一张空白的字条,提笔在那张空白的字条上,写下了两行字。 “其一,以参汤灌之,令郎必死无疑。” “其二,以玫瑰代之,令郎尚有一线生机。” “——一个女人” 她将这张字条,放入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里。 “现在,把它送过去吧。”她将木盒交给了忠叔。 这个木盒里装的,是一张能李氏下定决心的投名状。 …… 当夜,张府内灯火通明。 李氏在经历了数个时辰的煎熬后,终于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颤抖着双手,将那支“百年参王”放入了药罐中,用文火慢慢地熬煮着。 消息,很快传回了大皇子府。 “殿下,”幕僚谄媚地笑道,“看来,那个张夫人还是识时务的,她选择了忠诚。” “意料之中。”李裕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一个时辰前,李氏收到了一个来自揽月楼的木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两行字和一个落款。 “其一,以参汤灌之,令郎,必死无疑。” “其二,以玫瑰代之,令郎,尚有一线生机。” “——一个女人” 她本对那“百年老山参”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 当她看到字条时,她心中所有的侥幸,都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相信这张字条,或许,女人天生,就更相信女人吧。 子时,药,终于熬好了。 李氏屏退了所有下人,亲自将“毒药”端到了自己孩儿的床前。 她看着自己孩儿那张,早已毫无血色的小脸,眼中滚落下了两行清泪。 随即,她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个决绝的笑容。 她端起药碗,没有喂给自己的孩儿。 而是……一仰头,将那碗参汤,尽数灌进了自己的口中! 在她想来,这百年参王,自己最多也就是虚不受补,卧床休养几日罢了。 然而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一路灼烧至胃里。那股霸道无比的药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瞬间在她四肢百骸中炸开! 李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她的齿缝间溢出。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她的齿缝间溢出。她猛地扔掉手中的瓷碗,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剧烈地抽搐起来! …… 与此同时,张府外,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屋顶。 陆风和他手下的一名狼卫,正如同两尊雕塑,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黑暗之中,监视着张府内院的一举一动。 当他们看到李氏卧房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紧接着,便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时,陆风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统领,”身旁的狼卫,低声问道,“情况不对,要不要进去看看?” “再等等。”陆风摇了摇头,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主公有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 他知道,此刻的张府,早已被大皇子的人,围得如铁桶一般。他们一旦现身,便等于将自己置于了敌人的视野之下。 第37章 太医院院使“顾九” 揽月楼,顶层雅间。 沈琉璃正对着一盏孤灯,静静地等待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充满了风险的计划,是否能成功。她也不知道,那位被逼到绝境的母亲,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妇人之仁。”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你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沈琉璃,本王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最天真,也最愚蠢的赌徒。” “或许吧。”沈琉璃没有反驳。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咚咚咚”地敲响。 “小姐!不好了!”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门外传来,“陆风将军那边,传来紧急消息!说是张夫人她出事了!”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起身,打开房门。只见春桃早已是六神无主,而她身后,一名狼卫正单膝跪地,神情肃穆。 “主公!”那狼卫沉声汇报道,“李氏,在半个时辰前突然病发,症状极其诡异。如今,张府已乱作一团,四处请医,但所有的大夫,都被拦在了府外。大皇子府上,派了重兵,将整个张府,都封锁了!” “什么?!”沈琉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子李裕的手段,竟会如此狠毒!他不仅要杀人,还要将所有的生路都堵死! “现在,怎么办?”君北玄的声音,也带上了凝重,“张夫人一死,我们所有的线索都将中断,你的‘攻心计’也将宣告失败。” 失败了? 不,不能失败! 沈琉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 她对着那名单膝跪地的狼卫,下达了指令:“立刻,带我去见顾九先生!” …… 乾国都城,一间充满了酒气和药材味的客房内。 当沈琉璃,将张夫人突然病危的消息,告知顾九时,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瞬间亮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个身体康健的妇人,在喝了一碗参汤后,突然就病危了?” “顾先生!”沈琉璃急切地打断了他,“她,还有救吗?!” “救?”顾九嗤笑一声,他灌了一口酒,懒洋洋地说道,“沈大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第一,她不是我的病人。第二,张府现在是龙潭虎穴,小爷我可没兴趣,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送死。” “我出钱。”沈琉璃的回答,简单直接。 “钱?”顾九笑了,“小爷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那你缺什么?”沈琉璃问道。 “缺少一个,能让我去冒杀头风险的理由。”顾九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轻声说道。 沈琉璃沉默了片刻,她知道,寻常的金钱,打动不了眼前这个男人。 而就在此时,顾九却笑了。 “其实,这个理由你已经给我了。”他缓缓说道,“只是,我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第一,”他缓缓开口,“你知道五年前,黑石关下百夫长中毒的事。这件事是军中机密,除了我,就只有一个人知道全部的细节。” “第二,”他的目光,又瞥向了陆风,“陆风,这个脑子里除了王爷就塞不进第二样东西的石头,他会心甘情愿地听命于一个乾国的小丫头?” 他笑了,笑得有些自嘲,又有些了然:“所以,沈小姐别演了。你那套‘偶得古方’的鬼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我,你还嫩了点。” 他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想让我卖命可以,我的条件很简单。” 他指了指沈琉璃胸前的坠子:“等此事了了,让‘他’亲自出来,陪我下一盘棋。” 沈琉璃:“……” 君北玄:“……这个该死的酒鬼,还算有些脑子!” 还不等君北玄在她脑中反对,沈琉璃已经微笑着一锤定音。 “好,”她看着顾九,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替他,答应了。” 君北玄:“……谁让你答应了?!这个混蛋!本王……” “成交!”顾九“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瞬间便从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变成了一个精神矍铄的“神医”。 他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套行头。 有能改变容貌的“人皮面具”,有能模仿各种声音的“变声竹管”,甚至还有一套乾国皇宫太医院院使的官服? “你……你这是要……”沈琉璃看着他,目瞪口呆。 “嘘——”顾九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神秘一笑。 “救人嘛,总得有点仪式感。” “……现在,就让小爷我,去会一会大皇子布下的那座‘铁桶阵’吧。” 春桃指着那套与宫中太医院院使一模一样的官服,结结巴巴地问道:“顾先生,您这是要假扮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死罪?”顾九嗤笑一声,他拿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在灯火下仔细端详着,“小丫头,你懂什么?那是你们乾国人的死罪,关我这个大徽人什么事?” 他将人皮面具,往自己脸上一贴,转过头来时,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他用一种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大皇子的人能防得住刺客,可他们防得住‘奉旨’而来的太医院院使吗?” “可……可您没有圣旨啊!” “谁说没有?”顾九神秘一笑,他指了指自己,“小爷我这张脸,这身行头,就是最好的圣旨。” 一旁的陆风,看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双总是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此计,太过冒险。”他沉声说道,提出了反对意见,“张府内外,皆是大皇子的人。你孤身一人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依我之见,还是该由狼卫在府外制造混乱,再由我,亲自护送你从侧翼潜入。” “然后呢?”顾九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然后,我们两个,就被人家当成刺客,瓮中捉鳖?陆大统领,论杀人,你比我专业,但论‘骗人’,你还差得远呢。” “你!”陆风被他噎得,脸色一滞。 “好了,二位将军。”沈琉璃及时地打断了这场“内讧”。 她看着顾九,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顾先生,此行你有几成把握?” “若只有我一人,”顾九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有三成。” “那另外七成呢?” “另外七成,”顾九微微一笑,“就要看,沈大小姐能为我准备出一副多大的‘仪仗’了。” …… 半个时辰后,张府门前,那条原本还算安静的街道,忽然变得喧嚣起来。 数十名由忠叔亲自挑选的下人,伪装成普通的百姓,开始有意无意地向着张府的大门聚集。 他们口中,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张将军府上出大事了!” “谁不知道啊!听说,张夫人昨夜突然就病倒了,请了满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呢!” “可不是嘛!我那在安远侯府当差的表姐说,张夫人,怕是中邪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唉,真是可怜,听说张将军的独子也……” 那些负责看守的侍卫们,听着这些议论,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心中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烦躁与不安。 就在此时,挂着太医院院使牌匾的马车,在两名药童的引领下,缓缓地驶了过来。 马车停稳。 车帘掀开。 一个身着四品太医院院使官服,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矍铄的老者,缓缓地走了下来。 他,正是“神医”顾九! 此刻的顾九,贴上了人皮面具,调整了声线,一举一动,都与那位真正的张院使,一模一样! “何人在此喧哗?!”顾九一开口,便是官威十足的呵斥,“老夫奉圣上口谕,前来为张夫人诊病!” 他这番话,真假难辨,却霸气十足! 那些侍卫的头领,看着眼前这位,与传说中的张院使,一般无二的“高人”,心中,已经信了七分。 可他的职责,却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张……张院使。”他躬身行礼,艰难地说道,“非是小的们有意阻拦。只是将军有令,府中已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 “放肆!”顾九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张将军的命令大,还是陛下的口谕大?!” “这……” “还是说,”顾九的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变得无比森冷,“你们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张夫人,病死在府中,好向你们的主子交差啊?!” 这句话,狠狠地砸在了那名头领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阻拦一位“奉旨”前来的太医院院使,导致二品大员的夫人“病故”。这个责任,别说是他,便是他背后的主子也担待不起! “……不敢。”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开门!”他对着身后,嘶声吼道。 张府那扇沉重的大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顾九没有再看这些侍卫一眼,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在一众“百姓”敬佩的目光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缓缓地走入了那座,早已被布下了天罗地网的龙潭虎穴。 第38章 神仙,难救 张府那扇紧闭了数日的沉重府门,在顾九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打开了。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 与门外的喧嚣不同,府邸内是一片死寂。 数十名身着劲装的护卫分列两旁,他们虽然穿着张府家丁的服饰,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煞气,却昭示着他们不一般的身份。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顾九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哼,好大的阵仗。”顾九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倨傲。 他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目不斜视地走入了这座,即将上演生死大戏的修罗场。 那名负责开门的护卫头子,快步跟了上来,试探的问道:“张院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不知院使大人您,是如何得知我家夫人病重的?又是奉了何人的‘口谕’啊?” 他在“口谕”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怎么?”顾九停下脚步,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你是在质疑老夫吗?还是说,你在质疑陛下的旨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个反问,将皮球狠狠地踢了回去。 那头领被他噎得脸色一滞,不敢再多言,只能躬着身子在前面引路。 …… 揽月楼,顶层雅间。 沈琉璃正听着从张府外围,传回来的实时“战报”。 “……主公,顾先生已经成功进入张府。但府内的守卫,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上一倍,而且个个都是见过血的好手,我担心……” “担心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带着不屑,“担心那个酒鬼,会失手吗?” 沈琉璃没有理会君北玄,而是对着那名单膝跪地的狼卫,轻声问道,“你觉得,顾先生像个医生吗?” 那狼卫一愣,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回主公,不像。他更像个,去砸场子的大爷。” 沈琉璃闻言,忍不住笑了。 “这就对了。”她在心里,对君北玄说道,“王爷,您还不明白吗?顾先生此行,扮演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他扮演的是一个‘手握皇权、背景通天’,任何人都得罪不起的钦差大臣。” “一个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大夫,只会引人怀疑。而一个比他们还嚣张,比他们还霸道的‘院使’,反而能让他们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 张府,内院卧房。 李氏,正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 她的身体,在极端痛苦中,反复煎熬,早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她的脸上,时而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时而又变得青紫一片,看起来诡异而又恐怖。 几名丫鬟跪在一旁,束手无策,瑟瑟发抖。 顾九一踏入房间,便皱起了眉头。他环顾四周,用一种极其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胡闹!”他忽然厉声喝道,指着窗边一盆正在燃烧的熏香,“此等虎狼之症,最忌讳的,便是燥热之物!你们竟还敢在此处点燃‘安息香’?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吗?!” 他这番话说得专业,不容置疑!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气势给镇住了,连忙将那盆熏香给熄灭了。 顾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李氏。 随即,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的眉心、胸口、丹田等几处大穴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又掰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才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守在一旁的护卫,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许久,顾九才缓缓地,收回了手。 “奇怪……”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夫人的脉象极其混乱,时而如万马奔腾,阳火鼎盛,时而又如细丝游离,气若悬丝。两种截然相反的脉象,竟同时出现在一人体内。老夫行医一生,闻所未闻。” 他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那名护卫头子心中暗喜,但脸上却故作焦急:“院使大人,您可有法子?我家将军若是回来,看到夫人她……” 顾九没有理他,而是审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的熏香,扫过桌上的茶水,最终定格在了地上那只,被打碎的药碗上。 他走过去,捻起一块沾染了药汁的瓷片,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随即,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霸道!好霸道的药力!”他失声惊呼,“这是百年份的‘参王’!你们竟敢给一个身体虚弱至此的病人,用上如此虎狼之药?!” “是……是一位贵人,心疼夫人的身体,特意送来为夫人补身子的!”一名丫鬟颤抖着回答。 “补身子?”顾九质疑道,“这是补身子?这是在催命!”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李氏身边的老嬷嬷。 “老夫问你!”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夫人这几日,除了这碗参汤,可还在服用别的什么汤药?!” “有……有的……”那老嬷嬷被他吓得,当场就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夫人她近日心力交瘁,府医为她开了安神助眠的‘静心汤’,每日都服用着……” “静心汤……”顾九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怒的神情,“糊涂!简直是糊涂至极!静心汤里,是不是有一味‘远志’?!” “是……是的……” “我明白了。”顾九仰天长叹,“我全都明白了。” 他转过身,对着护卫头子说道: “那‘静心汤’中的‘远志’,与这‘百年参王’的霸道阳火,药性相冲!” “此二物,单独服用,皆是良药。可一旦同时进入体内,便会药性逆转,化作穿肠刮骨的剧毒!” “神仙,难救!” 当顾九这四个字,在卧房内缓缓落下时,那名一直强作镇定的护卫头子,心中,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死了好。 死了,才干净。 他接到的死命令是:张启年的夫人或者孩子,今夜,必须死一个。 如今,这个女人自己喝下了那碗“参汤”,只要她一断气,他便可立刻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个在背后故弄玄虚的沈琉璃头上。 届时,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翻案。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时,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神医”顾九,却又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不过……”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正常的法子,确实是神仙难救,但老夫这里,恰好有一种不那么‘正常’的法子。” 什么?! 那护卫头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顾九瞥了他一眼,“夫人体内的两种药力,如同两军交战,正在疯狂地撕扯她的经脉!如今,她心脉已现衰竭之兆,不出一个时辰便油尽灯枯。” “想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 “——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没错。”顾九点了点头,“我需要,用‘金针渡穴’之法,封住她周身大穴,将两股暴走的药力,暂时都压制回她的丹田。然后,再以一味至纯至烈的引药,强行将那股霸道的参王阳火,尽数引入她早已受损的心脉!” “此法,名为‘置之死地而后生’!”顾九的声音带着自信,“要么,她的心脉承受不住这股霸道的药力,当场爆裂而亡;要么她便能借着这股力量,冲破体内所有的淤塞,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他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如同在听天书。 可偏偏,他那副强大的气场,又让人不得不信! “你……你胡说!”那个护卫头子第一个,厉声反驳,“此等闻所未闻的邪术,你分明是想拿夫人的性命,做实验!” “实验?”顾九笑了,他看着那头领,眼神变得无比森冷,“你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希望夫人活下去?”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那名护卫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接到的命令,是让李氏“病故”。可现在,一个“奉旨”前来的“神医”就站在这里,他若是再敢阻拦,那便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 “不敢。”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那就好。”顾九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老夫要开始施救了。此法,凶险异常,容不得半点打扰。所有人,都给老夫退到院子外面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此房间半步!” 他这番话,充满了威严。 那护卫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知道,自己一旦退出去,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就将脱离他的掌控。 可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最终,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院子中,将整个卧房围得水泄不通。 房门,被“吱呀”一声,从里面关上了。 …… 揽月楼,顶层密室。 沈琉璃正听着陆风派人,从张府外围传回来的实时“战报”。 “……主公,顾先生已经成功地将所有人都清出了卧房。现在,房内应该只剩下他和李氏母子二人了。” “这个酒鬼,演得倒还挺像。”君北玄在她脑中,冷哼一声,“只是,他真的有把握吗?那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沈琉璃摇了摇头,“不过,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君北玄的灵魂,没来由地微微一颤。 第39章 顾九中的毒 张府,卧房内。 当房门被关上的时候,顾九脸上那副“高人”的表情,瞬间垮掉。 他“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酒葫芦,就“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呀……吓死小爷了。”他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那家伙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幸亏小爷我机智过人,把他给唬住了。” 他看着榻上那个不断抽搐的女人,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 他先是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针盒。打开后,金针在灯火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看准了李氏头顶的“百会穴”,精准地刺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李氏的周身要穴,便被插满了九九八十一根金针! 顾九早已是满头大汗,他双手凌空,以内力御针,口中暴喝一声:“开!” 只见那些金针的尾部,竟同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一股股灼热的白色蒸汽,从李氏的毛孔疯狂地冒了出来! 她体内由“百年参王”所激发的霸道阳火,竟被用这种神乎其技的方式,强行地从经脉中引导了出来! “噗——!” 终于,榻上的李氏,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她的皮肤,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那急促而滚烫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顾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张夫人的命,算是从鬼门关前,被他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好了,”他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一直在门外等候的老嬷嬷吩咐道,“去准备一些温和的流食,夫人她元气大伤,但已无性命之忧,个把时辰后,便会醒转。” “是……是!多谢神医!多谢神医救命之恩!”老嬷嬷激动得语无伦次。 顾九没有再理她,而是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孩子。 他走到榻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装着“雪山玫瑰”的瓶子,倒出来了一些。然后将其中一小撮,用温水化开,撬开孩子的嘴,仔细地喂了下去。 这至阳的神物,是他接下来所有行动的保障,能暂时护住孩子那早已被寒毒侵蚀的心脉。 做完这一切,他从药箱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玄铁打造的手术包。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手术刀! 他取过一柄最细的的手术刀,在烛火上仔细地烤了片刻。然后,他走到那个孩童的床前,深吸一口气。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桃花眼,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专注! 他下刀了。 稳,准,狠! 没有半分犹豫! 他竟是用那柄薄如蝉翼的刀,在孩子脖颈后方的青色“胎记”上,轻轻地划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口子!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一只通体雪白,只有米粒大小的虫子,竟从那伤口中,缓缓地爬了出来! 正是那“雪山寒蝉”的母蛊! 而就在母蛊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榻上那个原本昏迷的孩童,竟猛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冰冷的身体,竟开始迅速地回温! 有救了! 顾九的心中,一阵狂喜!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那只母蛊夹起来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卧房的窗户,竟被人从外面给硬生生地撞碎了! 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如同猎豹一般,从窗外一跃而入!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短弩,弩箭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他手中的短弩,早已对准了床榻上那个刚刚恢复了一点生机的孩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太快了! 快到连守在门外的陆风,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就在那支毒箭,离弦而出的一刹那…… 顾九,动了。 这个玩世不恭的酒鬼神医,没有躲、没有逃,几乎是凭着一个医者的本能,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在了那个七岁孩童的身前! “噗嗤——!” 利箭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支淬了剧毒的弩箭,深深地扎进了顾九的左肩。黑色的毒血,瞬间便顺着伤口,浸透了他的官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快!太快了! 快到那个刚刚从窗外跃入的刺客,都错愕了半刻。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太医”,竟会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一个孩童。 他的任务是床榻上的孩子,可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太医”,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刺客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但职业的素养让他立刻做出了正确决定。他不再有丝毫迟疑,手腕一翻,另一支上弦的弩箭,再次对准了床榻的方向!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 “找死!” 一声怒吼,在刺客的身后响起! 是陆风! 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撞碎了房门,带着无边的煞气直扑而来! 刺客心中大骇,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杀气,那是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才能磨炼出的恐怖气场。他不再迟疑,猛地一蹬地面,身形向后急退,同时反手一扬,数枚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朝着陆风的面门激射而去! “雕虫小技!” 陆风不闪不避,手中的战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只听“叮叮叮当”一阵脆响,所有的铁蒺藜竟被他尽数磕飞! 而他本人,则借着这股反震之力,速度不减反增,瞬间便欺近到了刺客的身前! 一刀,横斩!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刀,却封死了刺客所有的退路。 刺客眼中闪过绝望,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强敌。情急之下,他竟是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同时将手中的短弩狠狠地朝着陆风砸了过去! 趁着陆风挥刀格挡的瞬间,他整个人竟硬生生地从刀锋下闪了过去,随即撞破另一扇窗户,头也不回地遁入了沉沉的夜色中。 “想走?!” 陆风怒喝一声,正要追击,一个虚弱却又急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别……别追了……” 是顾九。 他此刻正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左肩的伤口处,黑色的血液正不断地向外渗透。他用自己的右手,死死地按住伤口,额头上早已是冷汗淋漓。 “先……先救人……”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陆风看着他那张痛苦的脸,最终还是放弃了追击。顾九说得对,现在救人才是第一要务。 他快步上前,撕开自己的衣摆,用最快的速度为他暂时包扎止血。而此时,听到动静的护卫头子,也带着十几名护卫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卧房内狼藉的景象,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刺杀! 竟真的有刺客,混了进来!而且,受伤的还是这位手握“圣上口谕”的太医院院使! “封锁全府!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护卫头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吼出了这句话,随即,他快步走到顾九面前,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院……院使大人,您没事吧?” “你觉得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顾九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本院使奉旨前来诊病,却在你们的地盘上,险些被人一箭穿心。你说,这件事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他老人家会怎么想?是会觉得刺客太大胆,还是会觉得你们这群护卫,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这……这……”护卫头子被他这番话,噎得冷汗直流。 他知道,事情大条了。 李氏或者那个孩子死了,他们可以栽赃嫁祸给其他人。可这位“院使”若是死在这里,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等同于当朝一品大员在自己的辖区内遇刺,他背后的主子,将第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 “大人息怒!是小的们护卫不周,罪该万死!”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此地不是疗伤的地方,我需要立刻回城。耽误了时辰,老夫这条命要是交代在这里,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他说着,便在陆风的搀扶下,挣扎着要起身离开。 “不可!”护卫头子立刻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院使大人,您身受重伤,不宜移动。小的们已经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了,您就在此地安心疗伤,我们定会护您周全!” 开什么玩笑?放他走? 他要是就这么走了,谁知道他回到宫里会怎么跟陛下告状?只有将他控制在这里,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你的意思是,要软禁本官?”顾九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敢!小的不敢!”护卫头子连连磕头,“只是,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陆风冰冷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谁的命令,比陛下的口谕还大?还是说,你们背后的主子,才是这场刺杀的主谋?”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护卫头子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阻拦一位刚刚遇刺的太医院院。如果最后这位太医死了,这个责任,别说是他,谁也担待不起! “……不敢。”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开门!放行!”他对着身后,嘶声吼道。 第40章 火蟾蜍的下落 半个时辰后,一辆挂着太医院标识的马车,在十几名狼卫的护送下,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揽月楼的后门。 车门打开,陆风搀扶着早已面无人色的顾九,第一个跳下了马车。 紧接着,那个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张夫人李氏,也抱着自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跟了下来。 早已等候在此的沈琉璃和忠叔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快!送顾先生去望月台!”沈琉璃看着顾九的伤口,心中一紧,当机立断地吩咐道。 揽月楼,望月台。 当房门被关上的瞬间,顾九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倒在地。 “顾先生!”春桃发出一声惊呼。 “他娘的……”顾九抹了一把嘴角的黑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是看得起小爷我,竟用上了南疆的‘孔雀胆’……” “孔雀胆?”沈琉璃的心,沉入了谷底。 “嗯。”顾九点了点头,喘着粗气解释道,“此毒,毒素会顺着血脉,在十二个时辰内,直攻心脉。中毒者,先是四肢麻痹,而后五脏六腑如同被万千只孔雀啄食,最终在无边的痛苦中,心脉碎裂而亡。”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听在一旁的春桃耳中,早已是面无人色。 “那……那可有解法?”沈琉璃急切地问道。 “有。”顾九的回答,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松。 “但……解药,只有一味。”他的下一句话,又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火蟾蜍’的内丹。” “火蟾蜍?” “没错。”顾九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那东西,只生长于南疆的火山密林中,百年难得一见。而且,它性情暴虐,身怀剧毒,寻常人别说是取其内丹,便是靠近它百步之内,都会化为一滩脓水。” “这……这跟没有解药,又有什么区别?”春桃带着哭腔说道。 就在此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李氏,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看着这个为了救自己孩儿,身中剧毒的“神医”,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感激。 “神医!神医!您是为了救我孩儿才……”她抓着顾九的衣角,声泪俱下,“您放心!我这就派人!便是踏平了南疆,也定为您寻来那‘火蟾蜍’!” 然而,顾九却只是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他惨笑一声,“十二个时辰,从南疆到这里,便是神仙也做不到了。” 绝望。 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等死吗? “妇人之仁!早就该听本王的,直接将张启年一家都绑了!何至于此!”君北玄在她脑中,气得疯狂咆哮。 沈琉璃没有理他,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破局的可能。 火蟾蜍……南疆……时间…… 时间!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了众人那绝望的目光。 “谁说,解药一定在南疆?” 她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主公,您的意思是?”陆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顾先生,”沈琉璃看向顾九,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我问你,这‘火蟾蜍’除了是解毒神物,可还有别的用处?” 顾九一愣,随即答道:“自然是有的,此物至阳至刚,其内丹是炼制一种传说中能延年益寿的‘赤阳丹’的主药。此丹药性霸道,寻常人无福消受,只有那些身居高位的王侯将相,才会不惜重金搜罗此物,以求千秋万代。” “这就对了!”沈琉璃拍手说道。 她立刻转身,吩咐道:“忠叔!立刻去查!查‘揽月楼’所有会员的卷宗,还有这一个月来,所有进出京城的商队记录!我要知道,最近有没有哪位王公贵族,在暗中搜罗‘火蟾蜍’!” 忠叔虽然不解,但还是领命而去。 “你这是……”君北玄在她脑中,也明白了过来,“你在赌,赌这东西就在京城?” “不是赌。”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大皇子既然敢用‘孔雀胆’这种南疆奇毒,说明他身边必然有精通此道的人。一个能弄到奇毒的人,会想不到去寻找对应的神物吗?他搜罗‘火蟾蜍’,或许不是为了解毒,而是为了炼制‘赤阳丹’来讨好父皇,为自己将来登基铺路!” 这番推论,大胆而缜密,让君北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到半个时辰,忠叔便行色匆匆地跑了回来。 “小姐!查到了!”他将一本卷宗,呈了上来,“光禄寺少卿王大人的夫人,五日前曾在‘揽月楼’与人闲聊时抱怨过。说她家夫君,奉了大皇子的命令,好不容易从南洋使臣手中,弄来了一只‘火蛤蟆’,本想献给殿下邀功。谁知,半路上竟被一个不长眼的家丁给弄丢了,如今,那只‘火蛤蟆’,正在京城的‘鬼市’里,待价而沽!” 喜从天降!解药就在京城! “鬼市?”忠叔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小姐,那里龙蛇混杂,规矩森严,我们没有门路,怕是……” “谁说我们没有门路?” 沈琉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走到忠叔面前,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了一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银簪。 “忠叔,”她将银簪交到忠叔手中,“您立刻去一趟‘四海珍宝阁’,将此物亲手交给刘掌柜。” “告诉他,我沈琉璃,今夜要亲自去一趟‘鬼市’。我需要他,为我安排一个最可靠的引路人。” “另外,”她的眼中,寒光闪过,“让他帮我放出话去。” “就说,我揽月楼,愿倾尽所有,买下那只‘火蛤蟆’!” “我倒要看看,在这京城里,谁敢跟我抢!” “小姐!您……您要亲自去鬼市?!”春桃第一个失声惊叫,“不行!绝对不行!奴婢听说,那地方不是人去的!里面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您金枝玉叶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冒险!” 忠叔的脸上也写满了忧虑:“是啊小姐,鬼市规矩森严,仇杀遍地,自开市百年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敢亲身涉足。此事,还是交由老奴去办吧!” 就连一直沉默的陆风,也难得地开了口:“主公,忠叔所言极是,您身份尊贵,不宜涉险。末将愿亲率狼卫前往,便是龙潭虎穴,也定为顾九取回解药!” 看着眼前众人,沈琉璃的心中流过一阵暖意。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动摇。 …… 忠叔的动作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四海珍宝阁的刘掌柜便亲自赶到了揽月楼。 “沈小姐……”他躬身行礼。 “刘掌柜不必多礼。”沈琉璃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今夜请您前来,是有一件万分火急的事,需要您帮忙。” 当刘掌柜听完沈琉璃的请求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东家,您要去鬼市?”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啊,尤其是今夜,老朽刚刚得到消息,说鬼市里出了件了不得的宝贝,各方势力都已闻风而动,怕是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我知道。”沈琉璃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更需要一个可靠的引路人。” 刘掌柜看着沈琉璃,沉吟了许久,最终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递了上去。 “沈小姐,这是老朽早年间,无意中得到的一块‘鬼市’信物。”他解释道,“您拿着这块牌子,去城西的‘破瓦窑’,找到一个叫‘老八’的更夫。他是鬼市里最守规矩的引路人,您将此物交给他,他自会带您进去。” “多谢刘掌柜。”沈琉璃郑重地接过了铁牌。 ……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揽月楼的后门。 车内,沈琉璃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张素白的狐狸面具。春桃则是一身小厮打扮,脸上也戴着一张滑稽的兔子面具,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却写满了紧张。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她小声地问道,声音都在发颤。 “怕了?” “不……不怕!”春桃挺了挺小胸脯,嘴硬道,“奴婢只是觉得,这面具戴着有点闷。” “哼,胆小如鼠。”君北玄在她脑中,毫不留情地批判道,“上了战场,第一个当逃兵的就是她。” “王爷,您就少说两句吧。”沈琉璃在心里无奈地回了一句,“您以为谁都像您一样,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