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沈琉璃发现,自己和这些军人沟通,有时候比对付大皇子还要心累。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口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用那个孩子的性命来当赌注了?”她看着陆风,又像是在对脑海中的君北玄说话,没好气地反问道。
“你……”陆风一愣。
“你们的脑子里,除了绑架和人质,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沈琉璃简直痛心疾首,“我再说一遍,我的计划不是害他,而是救他!”
“救他?”君北玄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就凭你?你连金疮药和红花油都分不清,还要去救一个,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人?你是在说笑吗?”
“我自然是救不了。”沈琉璃坦然地承认,“可是王爷您,可以啊。”
“我?”
“没错。”沈琉璃缓缓地说道,“您忘了,您之前是如何在公审堂上,一语道破那‘七日腐骨草’的吗?您忘了,您是如何教我用‘雪山玫瑰’来解毒的吗?”
“王爷,您在北境征战多年,见过的奇毒异草,比太医院那些老古董们只多不少。您对药理的了解,或许连您自己都低估了。”
君北玄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沈琉璃说的是事实。常年在战场上与蛮族的巫医和毒师打交道,他对各种偏门毒药的了解,确实远超常人。
“好,就算本王知道解法。”他依旧嘴硬,“可你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你能救人家的儿子?我看他们不把你当成疯子乱棍打出来,都算是客气的!”
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就在沈琉璃也陷入沉思时,一旁的陆风,却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缓缓地开了口。
“主公,王爷……”他看着沈琉璃,又像是对着那枚坠子,“关于‘医治’之事,属下或许有个人选。”
“哦?”沈琉璃和君北玄,都来了兴趣。
“属下此次前来乾国,除了十几名狼卫兄弟,还带了一个人。”陆风缓缓地说道,“此人名叫顾九,是王爷麾下,最得力的随营军医。”
“顾九?”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意外,“那个酒鬼?他竟然也来了?”
“是的。”陆风点了点头,“属下想着,此行凶险,王爷您的情况又未知,带上他总归是多了一份保障。”
“很好!”君北玄当机立断,“立刻让他过来!有他在,此事便成了七分!”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着儒袍,面容俊朗,但眼神却带着几分醉意的男人,打着哈欠,被陆风半请半架地带进了密室。
他一进来,便自顾自地找了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美滋滋地灌了一口,完全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说,陆大统领。”他懒洋洋地开口,“大半夜的,把我从温柔乡里叫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们开会?有什么军国大事,能比我那壶‘女儿红’还重要?”
“顾九!”陆风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太阳穴直跳,低声喝道,“主公面前,不得无礼!”
“主公?”顾九这才抬起眼皮,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琉璃一番,随即,嗤笑一声,“陆风,你是不是在北境待久了,脑子被风吹傻了?你管这么个还没断奶的小丫头,叫‘主公’?”
“你!”陆风气结。
“好了,陆将军。”沈琉璃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动怒。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陆风截然不同的男人,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她知道,这种人,往往才有真本事。
她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将那份关于张启年独子的病情描述,推到了他的面前。
“顾先生,”她平静地说道,“请你,先看看这个。”
顾九挑了挑眉,有些不情愿地接过了那张纸。
他起初看得漫不经心,可越看,他脸上的那份慵懒便越是消散。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浑身冰冷,血脉不畅,状若冰雕,药石罔效。”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这是‘雪山寒蝉’之毒!不可能!这种毒,早已绝迹百年!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这种病例?!”
看着他那震惊的表情,沈琉璃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你到底是谁?!”
沈琉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她说:“顾九,你还记得五年前,在‘黑石关’下,那个中了‘三日雪’的百夫长吗?”
顾九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石关……三日雪……”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然记得!那一战,惨烈无比。那个百夫长,是他亲手救治的!
这件事,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琉璃,声音都在发颤:“这句话,是谁让你问的?!”
沈琉璃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她用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缓缓说道:“……本王当年就说过,你的医术,天下无双。但有时候,脑子却不太灵光。”
顾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眼眶一红,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王爷。”他声音沙哑。
“……我明白了。”他喃喃道,“‘三日雪’,是‘寒蝉’的幼虫之毒,而这个孩子中的,是成虫之毒。毒性,强了百倍,寻常的至阳之物,早已无用。想要解此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方子……”
他看着沈琉璃,说出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药方:
“……需以‘雪山玫瑰’为君,‘千年火蟾’为臣,再辅以传说中的‘凤凰胆’为引,方可有一线生机。”
“所以,顾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能找齐药材,你便有把握,救那个孩子?”这一次,开口的是沈琉璃。
顾九的笑声,带着几分凄凉:“沈小姐,别说那只存在于神话里的凤凰,便是那‘千年火蟾’,也早已绝迹百年。至于‘雪山玫瑰’,那更是只存在于北境雪山之巅。”
“好。”沈琉璃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缓缓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出了一小撮粉末,轻轻地放在了顾九的面前。
“那你闻闻,这是什么。”
顾九疑惑地,将那丝帕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股清冽的玫瑰异香,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钻入了他的鼻息!
“雪……雪山玫瑰?!”他失声惊叫,“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此处竟有此物?!”
“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沈琉璃看着他,轻声问道。
顾九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药方,又看了看那撮“雪山玫瑰”磨成的粉末,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女人。
而就在此时,君北玄的声音,却在她脑中,冰冷地响了起来。
“够了!沈琉璃,我们的时间不多,别再跟这个酒鬼,浪费唇舌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沈琉璃,立刻告诉陆风!让他带人去将张启年的夫人和儿子,都给本王‘请’过来!这才是最快的办法!”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颤。
“不行!”她立刻在心中,断然否决,“王爷!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战争!请你,用我的方式来打!”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那个暴跳如雷的鬼王爷,而是迎着陆风目光,笑了一下。
“陆将军,我理解你和王爷所坚守的‘荣耀’。”她轻声说道,“但我也请你们相信,我的方法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绝对比你们的更有效。”
她看着陆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策反’,不是在‘逼供’!张启年是个人,是个将军,他有他的骄傲。我们若是动了他的妻儿,他非但不会为我们所用,反而会视我们为死敌,与我们不死不休!”
“我要的不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叛徒’,我要的是一个对我对我们心甘情愿的‘盟友’!”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她的脑海中,君北玄那暴怒的咆哮声,也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最终化为了一声冷哼。
密室内,气氛,因为两位“主帅”的无声交锋,而变得异常凝重。
陆风和顾九,看着眼前这位,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仿佛正在与空气激烈辩论的少女,大气都不敢出。
最终,沈琉璃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看着顾九,说道:“顾先生,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千年火蟾’和‘凤凰胆’的下落。钱和人手,都不是问题,我只要结果。”
随即,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陆风。
“陆将军,你的任务,是配合顾先生,去搜寻这两样东西。另外……”她的眼中,寒光闪过,“派人,给我死死地盯住大皇子府!我要知道,他和他手下那些人,最近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
“是!”陆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张启年……”沈琉璃笑着说道,“他,交给我。”
“你要亲自去?”君北玄在她脑中,警惕地问道。
“当然不。”沈琉璃摇了摇头,“对付一个忧心忡忡的母亲,还用不着我这个‘主帅’亲自出马。”
她转头,对着门外朗声吩咐道:
“春桃!”
“奴婢在!”春桃立刻推门,探进一个小脑袋。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沈琉璃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明天一早,你去城中最大的‘济世堂’药铺。然后,‘偶遇’一位正在为自己儿子抓药的将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