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离妄歇息,四肢一着床就以脸微微侧开的姿势趴着睡着了,而后进入一场荒诞的梦境中。
大梦初醒后,茂密的头发笼罩离妄大半张脸颊,雪白的衣襟被微风吹得略敞开,将脖颈、胸前渗出密密麻麻的虚汗吹得发凉。
窗外逐渐响起市集的喧闹,她从怔然中回神。梦境中,有薛白樱与温栖徵,他们正在谈论徐知羽的后事,也就是说,徐知羽以非人的形式也在现场,唯独不见自己。
一个没有自己的梦,一段毫无印象的经历,恍若是她不知不觉编造的,可是,薛白樱漠然的样子却与她的记忆分毫不差,温栖徵伤后的病态仿佛又不是假的。
两人避重逐轻,她竟油然而生那就是她未曾见过的过去。而徐知羽的噩耗不约而同在留下的人心中形成一道深痕,即使漫长的时间让人逐渐遗忘一切,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个开始,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收拾,将活着的人改变得不似当年。
它被曾经的离妄刻意地掩埋。她不曾过问当时徐知羽为何会留在王城,又何为身负厄运化为丹青鬼手,沦为神志不清,嗜杀如命的怪物。
想到这,离妄一只手撑着不算软的被褥,另一只手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这不是最令她烦闷的,而是当她打算滞留在梦境准备再看看时,却突然惊醒了。
她曾认为梦境受她操控,可事实不然。
若再次看到温栖徵那张嘴脸,她怕时不时记起被捏爆浆果的方式捏爆入梦灵体的壮烈景象。他的血和她的血黏腻地混在一处,不分彼此。
至于原因,大抵是经她由脑力构造的小人受了自己心态的影响,才会宛如有意识般,敏锐、刻意,以暴力的手段将她赶出梦境。
而离妄记起此间事了后,掌兵蜇居在腹地王城那位君侯更全无保留仰仗巫越这座泰山,再加上在这事上巫越本来就没受到多大侵害,王城复苏约莫百年,而百年之后呢,以群山万壑为关隘,易守难攻,已成兵家险要之处;而陆路贯通山体四通八达,水域近没有归属权的归墟海,曹船海路无阻,长久之计下,便于巫越而言利大于弊。
温栖徵死守腹地王城,在伤愈时期能少许说话走动后,便受君侯用帝主遗留下的能让巫越还能为青州做事的一片信物相邀,将此案起因结果伤情与王城愿与巫越未来共谋的打算做商榷。
九遥殿看着同为一事谋生的竞争者看了许久,但于九遥殿而言,他们受这座王城的益处恐怕比他们给出去的都要少,离妄才没费功夫去争,这才只是温栖徵能将巫越扶正与她制衡的一环。
要说温栖徵与君侯所论可与跟离妄交代的大有出处,他一言断定,徐知羽罄竹难书,他予他一击致命,没有半分隐情。
那套言论虽简略符合他的作风,却正因如此才让她迷迷糊糊过了耳后她不以为意,等她偶然想起,仍有被蒙在鼓里的困惑感,仿佛有什么事情等她知晓后就不得了了。
可她灵感一闪,计较梦境与现实的出入岂不是无理无据,徒增烦恼?那都是自己编的,真真假假,自己还能不知道?
离妄豁然开朗,而她已然再次用月牙簪挽发,挑着原身的衣裙,穿好后捧起一手清水洗过脸朝着藏书阁瞬息而去。
姝奴早早站在前往藏书阁的必经之路等她,今日她应时节变化换了一副装扮,后脑勺编了个厚重的四股辫,里面草茵色苏缎长裙,外罩暗纹披风,与光对望着,表面有无数小绒毛勾勒风的形状。
离妄唤她,姝奴立即挂起笑容,层层衣袖拢在一起罩住双手,捧着暖手壶先向她大跑来到身侧。短短几步,抬头时,挂在鼻梁的镜片明显下滑到半个眼睛处。
主殿前有一段流苏栈道是通往藏书阁的唯一主路,再往前走绕过主殿来到后方才是藏书阁。离妄瞬息在这里便被一道禁制压制,只能与姝奴徒步走完。
姝奴领着她向前走,知晓她这段时间才回师门,肯定疑惑为什么主殿外会有道只允许徒步上栈道的禁制。
听完前因后果,离妄才略有些搞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兄长为她做的。离烛曾将她的棺椁置于主殿,并在祭七那日,燃香烧白纸,挥舞魂幡,又亲自抬棺从主殿出发,引她回家。若她能归来,他更希望她慢一点,至少在流苏栈道上多停留一些时间。他担心自己的疏忽会让他就此错过离妄归来,这才有了这道禁制。
可她低头处,黑色斑点突兀地映入眼帘,渐散在玉石栈道,越往上越浓,层层叠叠,形成刮不去的污垢。它的走向不是有人举起一个盆子泼上去,更像湍急的溪流从顶端流下,实在有碍观瞻,但或许另有深意。
离妄捏着下巴问道:“难道栈道上洒的狗血是殿主打魂幡的手笔?颇为别出心裁嘛。”
“这倒不是。”说完淑女干巴笑了两声。
离妄心想,还好离烛没这样干,不然等她逮到机会,管他是不是兄长,肯定会给他邦邦两拳。
可未及她欣慰,就听到姝奴义愤填膺骂道:“说到这,就不得不说那个姓温的家伙!他太坏了!前六日不来看师姐,故意恶心人在第七日才匆匆赶到,欲见师姐最后一面。谁不知道师姐就是他害的!要不是他中途血染栈道固执上主殿的可怖模样,怕是多少人都要信他对师姐仍情根深种!明知道师姐讨厌他,他要是这般深情,何须等到第七日师姐都要下葬的时候才来相求见一面,分明一副坏心肠想以这副鬼模样吓我们的师姐不敢回师门!我已经看透那个姓温的家伙,我看让其自刎在师姐棺椁前给师姐赔罪都还要经我们师姐答应!”
一口气骂完,姝奴感到体内气都疏通了,接着整个身子前倾,话锋一转,看着离妄睁圆的眼睛,老气横秋地念叨:“望望,师姐就是前车之鉴,你以后切莫被外面臭男人的三言两语给轻易骗了,无论别人再对你怎么好!书上有言,天上是不会掉馅饼!”
听完所有,之前感到污渍并不引人注目,可现在却刺得离妄急忙阖上眼。她反应迟钝道:“所以这都是他的血。”
“可不是嘛,从这个角到前面四五个拐角,都是那个巫越人搞的。殿主命仆役洗了一次与一次,到现在还是有这么多顽固的血迹没清洗干净,说不定他就是吃毒虫毒蛇长大的……”
“不是的……”
姝奴见离妄摇头,“望望,你说什么不是?”
“当然是……”刚想吐出的话,又被离妄咽进肚子里发酸,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不知不觉就想帮他一回,她怎么想的?
片刻,姝奴听离妄淡道没事,担心道:“如果你不喜欢听,我不说了,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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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离妄语气弱下,“我只是好奇。他最后见到她了吗?就百米的栈道,这样短的路,应该难不倒他吧?”
见她没有生气,姝奴心里松了个口气,又扬起头颇为骄傲地说:“当然没有!我在现场打得酣畅淋漓,他手无寸铁又怎敌我们九遥殿千千个师兄师姐。况且和约尚未废除,殿主聪颖,废话不多说直接把和约最后一条搬出来他根本不敢动!”
“这倒是殿主的作风。”离妄眨眼,问:“然后呢,那个巫越人就被赶跑了?”
“才到这个地步就被赶跑,你就小瞧这个巫越人了。”姝奴见离妄实在好奇,补道:“他直接想在主殿栈道站上一整天,见僵持不下,殿主气他一身污秽的血气恐吓到师姐回家,这才避开,之后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当他已走了,可这巫越人难缠,翌日像只白衣鬼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祠堂,吓得值夜换班的仆役当场拉铃警示。”
离妄微微压低眉头,“那里除了日月河没什么好看的吧。”
姝奴点头,“也对,他可没好心给师姐写寄语签。”
离妄避开这句话,抬头说:“到了。”
话停,风把云推开,刻写藏书阁的黑铁牌匾压在长又厚瓦片,露出真容。一座瘦如铁柱的高阁耸入云霄,越往上看,庞然大物宛若在视野中倾倒,终点只有一颗黑点映照在视野的云海中。
姝奴为了躲避寒风,先行亮出弟子的身份牌跨入敞亮的阁内,讨要一碗姜汤吨吨吨灌入腹部。离妄跟在她身后,亮出身份牌,这时,她莫名回头,回眸处,看向低落的栈道隐于朱楼与云海间。
“呜——”
云海翻涌,枯叶葳蕤,恍若血雾化开,山川火红耀眼。
无人知晓处,血污渐渐淡去。
入夜,离妄看书时忽然扑倒在书面上。
离妄又入梦,这次她见到遮挡天幕的箭雨。在令人震慑的金铁磋磨声下,有人带着干涩的铃音,穿过她的身体。
挺直的后背继而遮住离妄黑瞳里的箭雨,青丝扬起,熟悉的气息紧接飘来。
离妄缓缓睁大眼睛,目睹白刃从后劈开白布,嘎吱嘎吱地朝他的劲椎往下落,一道长且深的刀痕划破皮肉,一直到砍到束腰的珠玉腰扣,将玉石崩裂。
他转身反手曲指弹开,刀器哐嘡坠落时,狠厉的神情转瞬即逝。
见他长眉压下,眼尾顿时泛红,一副皎月的面容顷刻间被扭曲,就以这样悲伤的神情,不透过她的灵体,好像看得见一样,细细打量她。
离妄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身体不受指唤,僵在原地。她抬头望入他的眼睛,闪过的不是她,是刀光剑影。
她只能看着他抬起滴血的手指,缓缓朝向她,快要触及时,却只是张开虎口,用干净的拇指搭在她的轮廓上。
离妄能感到冰冷的触感止不住颤抖,见他压下唇,似下定决心,终于一个指印落在她脸侧,一霎时,他似不敢轻信,肉眼可见停滞一瞬,和她一样吃惊地顿住,然后有所触动,抖了抖眼睫,复杂,汹涌的情感若脱缰之马通过他一双盛泪的明目,涌入离妄的眼底。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发出声,泣音缓缓泄露。
“我想见你……妄妄,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