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内。
闻幸体内总有团邪火在四处乱窜,烧得他浑身无力,他头疼欲裂地睁眼,视线还是很模糊,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但闻见那熟悉的雪岭气息时,他紧蹙的眉心倏然松开。
“宁无劫,朕在哪?”
对方轻声:“回宫了,陛下,您安全了。”
“那个王宜安......”
“臣杀了。”
闻幸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
“朕中的什么毒?翟元青呢?”
宁无劫顿了顿,避重就轻道:“翟太医来过了,给您施了针,留了药方便走了。陛下,喝药吧。”
药碗递了过来。
闻幸浑身绵软,有气无力地命令:“你喂朕。”
宁无劫迟疑了一下。
闻幸撩起眼皮看他,“怎么?不愿意?”
“可是朕一点力气也没有,必须要有人伺候。”
宁无劫垂眼似是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终于在闻幸身侧坐下,将绵软的人搀扶起来。
闻幸向后一仰,靠在对方肩头。
那肩好似有一瞬间的僵滞。
药碗递到唇边,闻幸深吸口气,将药一饮而尽。
“......苦。”他皱紧眉。
一颗蜜饯非常自觉地递到了唇边。
蜜饯入口,丝丝甜意在口腔蔓延开来,将苦味压下。
闻幸的意识在此刻终于彻底回笼,才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犟种今日似乎格外听话。
他四处张望,见内殿除了宁无劫空无一人。
“其他人呢?”
宁无劫道:“臣支出去了。”他说时顿了顿,“您中的是......情毒。”
闻幸反应过来。
宁无劫是怕他药性发作在旁人面前失态,所以把人都赶走了。
难怪连伺候他也肯了。
毕竟这屋里就这小子一个,也不能指望侍从了。
“知道这事的只有臣与翟太医,还有李公公。”
可能是药效起了作用,方才在闻幸体内四处乱窜的那团邪火被压了下去,燎原之火变成了一团小火苗,停留在他的小腹打转。
力气也恢复了许多,他可以靠自己坐起来了。
宁无劫见他起身,找了几个软枕垫在他后腰,让他靠躺着,“陛下,好点了吗?”
闻幸察觉着体内的那团火苗,他皱着眉不满道:“翟元青的医术到底行不行?”
虽然比起刚中毒那会确实是好太多了,但就是有股子不上不下的劲,吊得他难受。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转移注意力的话确实可以强行忽略,但无视不了多久就又要蹿出来膈应他一下。
宁无劫解释:“翟太医说了,这毒虽不难解,但余毒消得慢。”
“陛下忍一忍,过两日就好了。”
闻幸震惊了,忍一忍?
他是和尚吗?为什么要忍?
他的这具原身都二十三岁了,上辈子满打满算也活了二十八年了,就算单身狗一条那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吧!
他穿来这个世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绝不为难自己。
闻幸想到这里,忽然好奇地打量一眼跟前的少年。
“所以你也都是这么忍的?”
能说出“忍一忍”这三个字,闻幸高度怀疑这小子到底有没有接受过正确的性知识启蒙。
宁无劫愣了愣。
闻幸手肘支着身体向后一靠,饶有趣味地看着宁无劫。
“说啊。”
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闻幸看见宁无劫的耳尖由白变红,最后染成暖玉上坠着的一点鸽子血。
宁无劫眉心蹙得死紧。
这昏君,又来了!
见他并不答话,闻幸扬了扬眉。
再逗下去会不会又跑了?
他还没玩够呢。
于是他大发慈悲地道:“那朕换个问题。”
“你父母都是怎么教你的?”
宁无劫眉心微舒,暗暗为昏君终于换了话题而松下口气,正色道:“家父从小教臣不过三件事,一曰以德立身,二曰以文立言,三曰以武立命。”
闻幸:......
这一身的伟光正是怎么回事?他都快被闪瞎了好吗?
这么根正苗红的一孩子将来是怎么成了造反头子的?
怎么成为历史上那个冷面暴君的?
科学吗?!
不过他总算知道这小子为什么脸皮会这么薄了。
其实很早前他就听说过宁老侯爷家风严谨。
只是这也太严谨了!
闻幸揉了揉抽跳的眉心,耐着信子继续道:“就没教点别的什么吗?”
宁无劫不解:“别的?”
“比如......”闻幸说时,靠近了些,仰头看着跟前的人。
“比如你遇到朕今日的情况,会怎么做?”
话音刚落,他便隐隐察觉到本就站的笔挺的宁无劫,此时更是绷成了根弦。
那点鸽子血开始向下蔓延,一路红进了白色的里衣衣襟里。
哇偶,效果这么好吗?
却见宁无劫闭了闭眼,声音依旧冷然:“臣自然是找太医。”
可坚定的表情,锐利的目光,与那通红的耳根完全不是一回事。
闻幸被这人身上的反差感震惊到了。
为什么有人可以做到一面脸红一面一本正经的。
他微微勾唇,又道:“朕有别的法子,教你啊。”
宁无劫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后咬了咬牙道:“臣不想学。”
无耻昏君!
三句话就没个正形。
仿佛是怕昏君又要说出什么恼人的话来,宁无劫不给机会,冷道:“既然陛下无恙,臣还有案子要办,先行告退。”
话落,便转身几步退出门去。
身后传来昏君懒洋洋的一句:“跟李德全说一声,谁都不准进来。”
宁无劫脚步微顿,旋即反身关上寝卧门。
然而他刚刚走到外间,尚未推门而出,却又停住了脚步。
怎么办?方才翟太医叮嘱过他,陛下刚刚施过针,身边不能没人照看。
可那昏君又不让人进房门。
他思索了一会,终于闭上眼,压着性子在外间的圈椅上板正地坐下。
算了,再等一会吧。
满室寂静。
宁无劫本是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忽闻里间传出一声极其暧昧的轻喘。
这声音极轻,若非因为他耳力好,室内又安静,寻常人隔着一间屋子断然听不见。
似乎意识到那昏君在做什么,宁无劫面色一滞。
他没有察觉自己耳根刚刚才消下去的红又卷土重来,甚至开始发烫。
喘声间断响起。
越是想要忽略,那声音就越是清晰。
宁无劫坐不住了,噌地站起身来,从头到脚红成了烙铁。
他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双拳头都捏得死紧,露出森白的骨节。
这昏君......在......
他羞愤欲死,脑海里天人交战。
良久,忽闻一声好听的变调,声音戛然而止。
宁无劫瞳孔剧缩,终于如离弦之箭般夺门而出。
门外,星河见他出现,连忙上前道:“主子怎么样了?我可以进去了吗?”
李德全也忙凑过来,“陛下如何?”
宁无劫嗫嚅了一下唇角,丢下一句:“陛下说了谁都不准进。”
随后人影便消失了。
星河失望地“啊”了一声,“还不能进去吗?”
“主子~~”
*
监察司衙署。
宁无劫突如其来地出现,一路疾风般地穿过躬身对他行礼的监察使们,径直进了指挥使官邸。
刚进房内,他一眼看见案几上的凉茶壶,便一把提起猛灌。
凉水下肚,却依然压不下他体内从方才起便四处乱蹿的邪火。
那股火燎原一般,眨眼的功夫已经点燃他浑身的血液,烧得他心口也慌,嗓子也干。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他垂眼向下去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忽而瞳孔一颤,整个人呆立原地,如遭雷击。
怎么回事?
他不是那种不分场合随时都能兴奋的畜生。
难道自己也中毒了吗?
冷静。宁无劫深深闭眼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
回忆一下,他之前在水榭推门而入时,应该也闻见了那醉骨绡。
虽然短暂。
但他一定也中毒了。
仿佛是找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他终于长出口气,压下起伏的胸膛。
他双手撑着桌沿,沉声对门外的亲卫道:“喊府医来。”
门外人应声称是。
片刻后,府医急匆匆赶来。
宁无劫坐在桌旁没有二话,将腕子递给府医,“我中毒了,帮我看看。”
府医闻言大骇,不敢怠慢,连忙放下药箱就给宁无劫搭脉,询问道:“大人可是办案时中的毒?可知是何毒?如何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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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似有迟疑,一副不大愿讲的模样,府医又道:“了解详尽,才好解毒,大人切不可讳疾忌医啊。”
宁无劫闻言,终于是破釜沉舟般地深深闭眼,无奈又羞恼地道:“情毒,是下在香料里的。”
府医恍然,心中暗道这监察司办案也着实是个高风险的活啊。
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等等。
搭着脉的府医目露疑惑,再抬眼去看宁无劫,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确定是中毒了吗?”
却见宁无劫斩钉截铁:“当然。”
府医不解,心说难道是自己学艺不精吗?
这脉像分明好得很。
不仅好,是过于好了,磅礴有力,阳气炽盛。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啊。
好得他一个老头都羡慕。
府医放开宁无劫的腕子,摇头道:“老朽未查到大人有中毒迹象。”
宁无劫:......
他狐疑看着府医。
“你确定?”
府医认真点头,“这世上情毒虽多种多样,但老朽也算是见多识广,大人这脉像好得很,不像中毒的样子。”
宁无劫还不死心,又道:“或许是因为我吸入的时间太短,毒性微弱,你查不出来?”
府医挑眉,心说倒是有这个可能。于是道:“香料下毒需得密闭久熏方能起效,敢问大人在那房里待了多久?是否门窗紧闭?”
宁无劫微微一怔。
他回忆了一下,才忡怔道:“只是推开门的一瞬间,前后不过数息吧。”
他只问了一句话就把人杀了。
府医笑着摇摇头,“大人多虑了,如此是万万不可能中毒的。”
他说时便提起药箱告退,“如若大人还不放心,可以进宫找御医再看看,但依在下拙见,世上万万没有如此厉害的毒,在下告退了。”
府医离去,徒留宁无劫呆坐原地。
没有中那醉骨绡,那会是什么?
难道......
他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忽而起身走出官邸,往衙署另一面院落走去。
行至一间屋门前,门口挂着匾额——勘验所。
里头官员鼻梁架着一幅西洋式琉璃镜,正坐在案几前,一手拿着镊子,埋头不知忙碌着什么。
宁无劫行至那人身后,那人都毫无反应。
直到宁无劫开口:“夏祁。”
官员吃了一吓,猛然回头见是宁无劫,才恍然松下口气,放下工具,半是责备地道:“大人,您吓死下官了。”
宁无劫打量这简陋的,杂乱地堆满了各种证物与勘验工具的屋子,开门见山地道:“上回让你验的香,有结果了吗?”
夏祁闻言,像是才想起来似地,连忙起身走到一幅比他人还高的多宝格前,叮呤咣啷地一通翻找。
宁无劫拧眉,等了好一会,才见夏祁捧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来,一面走还一面絮叨:“这香料金贵,下官也是到内务府求爷爷告奶奶地就讨了这么点,毕竟是供陛下用的,都有定数。好在咱们监察司如今管着内库,不然这点也怕是讨不到。”
他说时扶了一下就要滑下来的眼镜。
“大人,您查它做什么呀?”
宁无劫等得有点不耐烦,“直接说结果。”
夏祁“哦”了一声,茫然地道:“没问题啊。”
宁无劫:?
他忽地从夏祁手中夺过香盒,甫一打开,便闻见了那熟悉的气味。
因为是固体状态,这香气要比他从那昏君身上闻见的馥郁得多。
没有错。
是那龙涎香。
他不可置信地再次问夏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夏祁眨眨眼,“这香下官验过几次了,没有问题啊。”
“也就是配料与比例都颇为讲究,但那是陛下用的嘛。”他说时还有些不解地询问:“大人是查哪件案子需要验这香料?”
然而他没有听见答案,只看见宁无劫面露怔忡,呆立原地。
夏祁疑惑不解,良久,他才听见宁无劫沉沉的声音:“没什么。”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出了屋子。
宁无劫走出院门,听见身后夏祁高声:“大人,那这香料......”
“你留着吧。”
宁无劫迈着沉沉的步子,回到官邸时,才终于被迫接受现实一般深深闭眼,一拳砸在了门框的抱柱上。
“砰——”
抱柱裂开数道裂缝,拳骨崩开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他垂着首,狠咬牙关,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