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09那日才是他们的初遇。
楚江梨神色狡黠,指尖轻抚少年的脸颊,轻缓道:“若是选择我,那需要付出多少,你可知道?”
“若是别的东西,我尚可直接给你。”
白清安道:“阿梨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阿梨。”
覆上楚江梨的指尖,他眼眶微红,含着痴迷,眼泪轻轻滑落,声中含些哑:“只求……阿梨莫要抛下我。”
谁能想到上仙界众人眼中的白月光,也会有这样卑微之时。
她垂眸看着眼前泪盈盈的少年,抬起他的下巴,他生得这般好看,双眸垂泪的模样也叫楚江梨觉得怜爱。
她拭去少年的泪:“若是乖些,我又如何会抛下你?”
白清安小声道:“我会乖,会听阿梨的话。”
这副模样在楚江梨这处很是受用,见他落泪,她反是兴奋、愉悦,加之方才饮了不少桃花酿,她对眼前人有了些兴致。
她双腿抬起,侧身起来跨坐在他身上,压低身子伏于他身前,两人靠得那般近,她甚至能听见白清安混乱的心跳声。
少女毛茸茸的发稍蹭着白清安的脖颈,叫他周身发软。
屋外月色皎洁,淡香散落,二人的衣襟紧紧交缠在一起。
白清安不习惯这么近,他会变得不知所措,会变得不像他自己,会脑中停止思考,所以下意识想要与身上的少女隔开些。
可他越是后退,身前的人便越会紧紧贴上来,死死缠着他。
楚江梨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又出声问:“小白,你身上怎么香香的。”
少女嗅着他的衣袖、脸颊、脖颈,直至觉得自己身上也被浓浓的花香气包裹起来,指尖轻缓地在他的衣襟内外游离。
他顿声:“我……”
白清安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气。
因楚江梨的触碰,他轻哼,呼吸急促,下意识攀附她的细腰。
“我不是故意乱碰的……”
少女眨着眼,虽说着这般无辜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分毫未停。
楚江梨从未这般接触过男人,从前她便觉得男子纵然生得如何好看,周身都带着一种污浊之气,凑太近会叫她觉得恶心。
就算是当初与戚焰一起,她为攻略,也尚且需要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这种嫌恶感。
那时她甚至以为,男人便是如此,无论如何,都会生出一股叫人为之厌恶的气味来。
可同为男子,白清安却并不会让她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叫她忍不住想要靠得再近些。
思绪落于此处,她启唇咬住少年的耳垂,轻声唤他:“小白……”
楚江梨又想起,的指尖微微往下,几乎快触碰到少年的秘境。
这时他却忽然清醒过来般,将楚江梨的指尖紧紧抓住,神色尽是隐忍,摇了摇头,像是要拒绝她的触碰。
楚江梨抱着他亲了又亲,轻声细语他又哄又骗道:“小白,我只摸摸,从前我从未见过,更从未摸过,实在是好奇得紧……”
她又道:“我不会乱碰的。”
都到这一步了,哪能轻易叫停呢?
再者,楚江梨也确实好奇,男子那处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说戚焰那个狗东西的话,她也算是母单几辈子了。
白清安闻言,长睫若绒,微微震颤,盯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才启唇道:“阿梨不会喜欢这处,这也……并非什么好玩之物。”
他避开些,却如何都逃不过少女的眸。
楚江梨惯会一些撒娇耍赖的混账行为,三两句便将白清安说得有些动容。
也并非她说了些什么,而是因为无论她说些什么,想做些什么,白清安都会应允。
白清安:“若是阿梨,怎样都可以。”
他从未学过如何讨人欢心,阿梨不是别人,若是能让阿梨开心,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若是阿梨开心,哪怕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我的身体与旁人不同,我怕……阿梨会厌恶我。”
白清安自小被当成女儿养,口中的“旁人”是其他女子。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却没办法不在意楚江梨对他的看法。
楚江梨道:“有何不同?我从未见过其他男子的身子,纵然不同,我也不会知晓。”
而楚江梨理解的“旁人”则是其他男子,她以为白清安的身体与其他男子有不同之处,他怕自己见了会厌弃。
于是楚江梨直接了当说自己没看过别的男人的身体。
“可我……”
楚江梨又说:“盘古开天辟地,伏羲卜卦造世,女娲捏土塑人,从最初,男女就分两性,有何恶心的?”
她边说,指尖边穿梭在各处,她像狐狸,魅惑着还未口尝禁果的少年,与她做那样的事。
白清安本就受不住她的触碰,想将二人隔绝开的心思早就碎成了泥和水,握紧少女的指尖早已瘫软,面色微红,口中溢出微哼。
他说着不,心中却想的“要”。
他想与她靠得近些,再近些。
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楚江梨掰着他的下巴,强行叫他看着自己,他的脸颊都在微微发烫。
她又道:“若是不喜欢,不想要,又怎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呢?”
“小白,你究竟是想要,还是不想要呢?”
她的指尖刮过少年的下巴,轻声道:“你应当对我诚实一些。”
“若是此刻我松手,你莫要求着我。”
楚江梨要将手收回去的一瞬间,被白清安拉住,少年红着眼眶看她,许久后才道:“求阿梨……”
见楚江梨没有反应,少年又有些委屈地低唤着:“阿梨”。
任凭她的指尖肆意游走在少年之秘境,那些他自己都甚少有触碰之处,她的指尖像一支灵活的笔,在他的身子上游行、作画。
他似一张半点笔墨都未曾沾染过的白纸,被少女指尖上的触感牵动着。
他原本想要抵触的手连同这颗心一起被楚江梨剥开了。
“阿梨……”
“阿梨……”
他口中唤着,却似隐约嗅到了少女身上的香气,那是只属于楚江梨的香气,是只有他才能闻到的。
对于归云之人来说,世间万物皆有灵,皆有其独特的气味,且在他们眼中皆有另一种形态。
如今的楚江梨,在他眼中就是甜软可口的梨。
是他如何都想尝上一口的。
少女伏于他的身前,在他身上点火,触及秘境,叫他不忍闷哼一声。
楚江梨周身的皮肉是柔软白皙的,这些年养得尚好,倒也并未有往日劈柴烧火那般粗粝。
可是她的动作却并不像皮肉那般软和,她未曾做过这种事,难免不知轻重。
只窥他神色如何,再反复揉搓。
将她的手摆弄得有些酸痛,见少年神色如雨过天晴般转变,再止不住倾泻些哼鸣。
从白清安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少女乌黑的青丝一直垂到肩头,她靠在他身上,二人的心跳声都被彼此窥去。
他垂眸,吻了吻少女的发顶,他眼中蒙雾,只轻声唤道:“阿梨……”
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楚江梨这样近。
这种感觉他从前从未感受过,像心头一阵麻酥酥的,像怦然的心跳声,更像是别的什么。
少女抬头,一双皎洁的眼眸,看着他弯成了月牙儿状,却不说些什么,也不应答。
对上楚江梨的眸,万般感受却只能吞咽进肚中。
楚江梨的话落在他耳边,手中把玩着物件,凑近了听他怦然地心跳声,又轻声细语问:“为何不看我?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少年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溢出,他何曾受过这般玩弄,被楚江梨牵扯住心脉,便是如何也不敢乱动了:“呜呜呜……”
……
她抬手将手上沾染的秽物,擦拭在少年衣裳上。
这才方止。
叫她看来这倒也神奇,只是反复的动作,便能叫白清安成这副模样。
只是这与楚江梨想的、从前看到过的似乎不同。
她难免心直口快道:“小白,你怎得……这么快?”
少女目光皎洁,这话叫白清安听去,他不懂快或是慢究竟为何意,只得哑着嗓子问道:“究竟是快好?还是慢好?阿梨知道,我不懂这些。”
“应该……”
楚江梨也不大确定,她早年在自己的世界中看过些男女电影。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对所见场景是惊讶的,至于什么样的画面,也全然忘却了。
那物鹌鹑似抖动,她脑中微微思索。
又合握上去。
手下的动作轻重缓急。
她贯会看少年的神色如何,是喜悦、激动、颤抖,亦或是疼痛,她手上的动作就会如何。
他眸中含着泪,问:“阿梨,这是什么……?”
白清安从未经历过这些。
他说的是现在,也是方才。
楚江梨双手扶着他,身子直起来,眨了眨眼:“我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毕竟我也不是男子,小白你觉得,这究竟是什么?”
“至于快好还是慢好,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大
概……凭着我的经验,应当是久才是好吧?”
白清安有些恼了:“阿梨从前做过这种事,与旁人,还是与戚焰?”
看着少年那双眸,楚江梨心虚,马上改口道:“自然不是我,是从前见过……见过别人这般,而且从,不久也好!”
楚江梨心中想,白清安毕竟年纪还小,尺寸也很乐观,她不能打击少年的自信心,若是当真因为她的话,她未来的“幸福”受到影响怎么办?
白清安摇头:“阿梨骗我。”
他的声音沙哑,瞧着楚江梨眼眸微亮,白衫凌乱,似被她“欺负”了,这话说得也软声软气的。
楚江梨心中叹,到底是年纪小,白清安这样平日里冷冰冰的人,甚至也还有些撒娇的功夫在身上。
白清安这副模样,任凭谁都挡不住。
楚江梨说话声音轻了些:“我骗你什么了?”
白清安摇头:“我也不知。”
他又说:“可我从前便知,阿梨若是说假话,神色会游离,不会看那人,更不会落在任何地方。”
楚江梨闻言一怔,她与白清安认识的时日并不短,若是他一早便知,那往日里她口中的那些谎言在他眼中岂不是在显得可笑了?
少年的神色晦暗不明,却又步步紧逼似的:“我一直,都在看着阿梨。”
楚江梨:“你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
少年一双眸笑得似月牙儿:“从你我二人第一次相遇,我便知道了。”
楚江梨活了三辈子,与白清安遇见过无数次,从前她对白清安从未在意过,她确实不知道究竟哪一次哪一日是他们二人的初遇。
她问道:“第一次相遇为……何时?”
白清安说了许多次“她忘了”这种话,她心中又后悔自己将这话说了出来,分明是两个人的事,偏偏她一人不记得了,她怕白清安伤心。
她不记得才对。
白清安早已将楚江梨的记忆消除,那日他化作猫儿后不知怎么变回去,趴在房檐下,见垂垂雨帘。
就是那日,楚江梨用极其别扭的方式与他一只“听不懂”话的猫儿道:“若是不想淋雨就跟我进来。”
那日,才是他们的初遇。
第112章 110白清安
白清安说:“阿梨不知,那我也不知。”
是逗还是气恼,楚江梨听语气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见白清安并未因此伤心,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竖起三指,正色同他发誓:“我以后定会记得与白清安相处的点滴。”
白清安一怔:“阿梨若是忘记也无妨,我会与阿梨一遍遍重复。”
这种事他也并非没做过,往日她走了,少年坐在床边可以与她说上一整日的话。
纵然她并不能听见。
楚江梨:“我说到做到,若是再忘,哪一日又将你弄哭了哄不好该如何?”
白清安:“我不会……哭。”
楚江梨笑:“当真不会哭吗?那方才眼泪跟珠子似落的又是谁?”
她凑近些:“那人不是你吧?”
白清安想起方才之事,耳尖又开始发热了,他摇头:“我说不会,是不会因为阿梨忘记而哭。
楚江梨笑,“好好好,我知道小白是因为我们二人……那般才哭的。”
白清安:“……”
她知晓白清安脸皮薄,什么事逼急了有何意思,点到为止即可,便将话题岔开来。
“明日便要去归云阁了,小白你可准备好了?”
说是明日,实则他们二人已经耽搁了几日了,本就应当早一些去。
楚江梨是怕白清安本就不想去,但是她非要让他同自己一起去。
她心中怕,却也怨。
分明有些事白清安能告诉她的,却又不直接说明白,反倒像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遥遥忘川。
如何叫她不怨?他们是第一天才认识吗?
她想起自己从前攻略戚焰,有时被这玩意弄得崩溃了,想将什么攻略啊、剧本啊一股脑倒出来,可正当想开口时,却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熟知攻略小说剧情的人都知道,这是系统在阻拦她,若是说出来了,那就是她违规了。
楚江梨想来想去倒也想不到别的理由,甚至开始思考起白清安是不是也有“系统”了。
可是这种想法显然是无稽之谈的,毕竟白清安可是纯的不能再纯的“本地人”了。
不然以白清安的性格,早就翻天了。
白清安点头,但还是低垂着眸,似对此事还有所顾虑般:“若是阿梨知晓了我的从前,可会恨我、厌我?”
准备好了,却又似乎并未准备好。
楚江梨不解:“不会,为何会这般认为?”
白清安越是这样说,楚江梨便越想知道他在归云阁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为何他总是对自己、对过往之事都避之不谈。
又为何总是觉得……若是她知道了就一定会讨厌他。
楚江梨眼珠子转了转,见白清安神色有些紧张,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二人见的气氛。
他们虽紧紧贴着,却难免各怀心事。
“小白,难道你本来是个妖?但是归云阁收留了,这是你的秘密,你怕被我知道?”
白清安摇头:“自然不是。”
“阿梨思虑过多,若我是只无名小妖,那便会简单许多。”
他又问:“为何阿梨会觉得我是妖?”
楚江梨凑近些,神神秘秘与他认真道:“因为……我的心被你吃了。”
说到最后,却自己嗤笑出声了。
少女凑近了些,鼻息落在他肩上,身上披着的单薄衣裳随着她的动作缓缓下滑,露出一片春色,她慢吞吞问:“如何才能将我的心换回来,或者……你究竟想要些什么?”
白清安闻言,他翻身,原本伏于他身前的少女被他压在身下,他待楚江梨一直温柔,如何都舍不得弄痛了她,翻身也小心翼翼。
白清安问她:“那阿梨想要我用什么来,与你换这颗心?”
他又说:“可我原本便什么都没有。”
楚江梨微微思索后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若说有,那便是想要来年春日,你还能同我一起看梨花杏花桂花,看一年四季的花。”
楚江梨眼中的春色落入少年眸中,成了一片缤纷的花海,他点头:“好。”
“有时我觉得奇怪,从前我分明这样厌恶你,为何如今……”
楚江梨这话说到后面自己都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喜欢白清安。
白清安细细看她,道:“因为阿梨慈悲,是真佛。”
这话叫楚江梨一怔。
曾有人说她是妖女、恶魔、孽畜,她被这些所谓的“谪仙人”踩在脚下,可最后她用尽全部力气,坐上了如今的位置,才能换得旁人的尊重,才换得他们唤她一声“神女”。
可是楚江梨如何不知,这些人骨子里还是看不起她的,更不知背后是如何骂她的。
不过这些她统统不在乎,从前她便知道,旁人尊重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是她拥有的强大力量才叫他们暂时低了头。
届时她若失去了力量,这些人也会骂她一句“罪有应得”。
她如今得到的这些,都是她靠着自己努力得到的。
可她并未给眼前这少年些什么,若说有,那便是憎恶、囚伤,他却连连称她慈悲,敬她爱她,唤她“真佛。”
那时楚江梨便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这一颗真心。
楚江梨:“我可并非什么慈悲的佛,旁人之事与我并无有相干,我管不了。”
“有时我连自己如何,身边人如何,都管不了……”
白清安将她的五指覆于自己的心口处,又说:“阿梨可做我一个人的真佛。”
……
“宿主……宿主……”
007已经许久都联系不上白清安了。
主神系统对“白清安”这一特例病毒的销毁计划已启动。
导致他现在开始渐渐融入整个世界观的背景中。
说句能听懂的人话就是,“白清安”在逐渐npc化,逐渐成为对楚江梨而言,这世界中的任何一个路人。
007在职多年,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现在它要眼睁睁看着一个现实世界中的人类和一个书里的npc产生人类所谓的“爱情”。
在整个世界规则之上,007向下俯瞰着整个庞大的书中世界,感受虚拟世界中人渺如蝼蚁,他人口中的“世界”只有一粒尘埃大小。
007亲眼看着楚江梨将爱不断注入这一粒尘埃中。
007的同事遇到过宿主与攻略对象相爱的例子,但“攻略对象”是系统及主神创造并加之特殊化的存在,与世界观中的npc有着本质区别。
“攻略对象”往往拥有自己的思想,能够在爱上宿主前后产生巨大的变化,是因为这种爱倾向于纯粹。
在这种“纯粹”的情感驱使下,他们甚至可以为了宿主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个世界
由007负责,世界是主神系统中的粒子随机捏造而来。
根据每个世界的特性,世界中会诞生几个具有高光的人物,而这个世界里共有23个。
刨除其中的女角色后,还剩10人,在这些人中,007确定了三个候选,分别是:度纤云(长留仙尊)、戚焰(少年魔尊)、白清安(花神)。
而这三个人中,白清安才是007最初确定好的人选。
但007作为系统只有提议权,没有决策权,真正如何需要主神定夺。
007将确定下来的攻略对象报到主神处后,主神察觉到了白清安的异常,所以最后敲定下来的人是戚焰。
这事也可揭过,毕竟后面白清安确实出问题了。
007曾与同事互相讨论过。
同事的宿主叫林鹭,攻略对象叫祝如疏,在它的口述中,007得知“林鹭”与自己的宿主是截然不同的人。
宿主完成任务后,会与系统解绑。
但因系统需定期检测世界是否存在数据异常的情况,故而在检测之时,系统还是能够看到宿主、攻略对象的处境。
就比如说007知道楚江梨的攻略对象戚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
再比如说007的同事知道“林鹭”已经与攻略对象结婚,并且有个孩子,她定居在那个世界中,前段时间还跟同事申请想带攻略对象一起回现实世界看看。
007扶额,他这边虽然也攻略成功了,但情况显然更棘手一些。
但这种“棘手”也并不是来源于攻略本身。
007是智能产品,来自比楚江梨所在的世界还要遥远的未来时空,也拥有着人类所谓的“共情能力”。
白清安听得见意识之海中的机械音,但出于本能,他并不想搭理007。
若非它古怪的声音太过于扰人,白清安实在是烦了,才出声道:“你找我。”
007:“宿主,我是来与你告别的,你的力量正在逐渐消失,我的任务也即将完成。”
“需要提醒的是,宿主不会拥有这个世界中的npc所具备的‘轮回转世’的能力,我是来提醒宿主,可提前与楚江梨道别。”
辅助智能机器人的本质是为了帮助宿主更好的完成任务,可他的任务是消灭宿主。
他不经腹诽,究竟白清安算他哪门子的宿主。
007原本不用插这一脚,可这就是他所具备的共情能力。
为了无限接近人类,它脑中曾经翻阅过的无数人类的书籍不允许它撒手不管。
主神曾经说过他是“最具有人性化”的系统。
但007不知道这是夸赞还是批评,不过主神说完以后,下一个月他的工资便下降了20%,回家还被老婆骂了一顿。
是的,在007的世界,他们机器人也是要娶老婆的。
007的能力是主神的分支,它能探测到这个世界因为白清安变得因果乱絮,他始终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他存在的每一天,都有可能会威胁到楚江梨的生命。
此时深夜,少女在他怀中早已睡去,意识之海中007的声音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于嘈杂。
他们二人少有和衾而卧之时,他不希望被打搅。
白清安抬眸,不似方才与楚江梨说话时那般温顺。
他的神色颤然,话音微沉,屋外的微风徐徐,化为疾风骤雨。
这是白清安心绪的具象化,因为007,他有些不高兴。
“我从未说过会离开,为何又有道别一说。”
他的声音随着漆黑的夜和屋外细碎的风声被卷去。
像自说自话,007是否听到了,似乎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不想离开楚江梨,他决定好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007:“这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白清安问:“死了她还会记得我吗?”
007:“会。”
楚江梨作为这个世界的实体,再加上与系统解绑,007已经无法消除楚江梨任何记忆。
白清安:“那我不想死。”
他不在意自己如何,但会在意阿梨。
他知道他们二人如今的感情,若是有一日自己死了,那阿梨不知该多难过。
他的阿梨是这般爱逞强的人,又如何会同别人说自己难过呢?
白清安从前觉得读不懂任何人的心,如今却渐渐能读懂楚江梨。
007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宿主你说什么……?”
它需要确定白清安说的是不是要只身与整个系统相抗衡。
白清安却不再多言。
007警告他:“宿主最好做任何事之前想好后果,我不能确定你的行径是否会影响世界的稳定性,以及是否会影响到楚江梨。”
白清安抬眸,终于直直与眼前这团白色的雾气对视上:“我有分寸,无需多言。”
从白清安的神色,007察觉到了眼前的少年觉得自己在威胁他。
“我有义务提前告知宿主后果。”
因为007这话,白清安心情说不上多好,但它也只是“公事公办”。
白清安:“我与你不同,我在意她的生死。”
“所以我不会让我做的事影响到她。”
从007芯片中储存的大量学习知识来说,作为“病毒”存在的白清安不应该对“宿主”也就是楚江梨产生这样深的感情。
这就像是木马病毒爱上主机,这是非常不合理的存在。
他一开始并未择定白清安,那么他在这个世界就并不具备“攻略对象”的特殊性。
007还认为,作为“病毒”,白清安对主神及系统的抗争都会是无效的。
白清安还说。
“如若你们动阿梨,纵然我死,也会踏平这世界。”
第113章 前尘梦【八】伏杏无咎,灵脉离身。……
楚江梨离开这个世界后,她的肉身一直都是白清安在保管。
她不是上仙界的人,肉身不像其他仙,在死后便会灰飞烟灭,而是会变得苍白、僵硬,甚至是腐烂。
白清安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就像她第一次死时那样。
他停留在那屋中,像往日一般修炼、与少女和衾而卧,给她梳发,为她穿衣,就如往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当做她长长久久的睡着了。
可是转身,见屋外凋零的杏花,白裳拂过床边,他的眼发红,泪水缓缓而过,被风声落成淡痕。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算得上白清安离楚江梨最近的地方,是他心中与阿梨的“家”。
楚江梨离他而去,肉身先是腐烂颓败,最后会化泥尘,润泽屋外馨香的花。
他的目光从少女苍白纤细的指尖上挪开,到她紧闭的双眸,再飘向屋外的杏花。
若是来年,此处的花会比今日开得更盛些。
可这分明是冬日。
空中交织在一起的风雨雪还有苍白四散的花,往日他喜好趴在榻边,描摹着楚江梨的眉眼,再小心翼翼握住少女冰冷的指尖,他才能宽心睡去。
若非如此,他总是梦魇,被困于梦中。
唯有在楚江梨身边才能安稳睡去。
从前白清安并不知晓,自第一次楚江梨死后,他发现了自己只要睡在楚江梨身边就能够心绪安宁,睡个好觉。
他贪恋这份舒适,想要楚江梨长长久久住在他的美梦中。
……
这是白清安死而复生的第二次,他分明记得他是死在雪地里的,死在楚江梨的身边。
他寻到阿梨之时,她的身子早已被厚如鹅绒的冰雪掩埋,只露出一张苍白干净的小脸,周遭还有些许斑驳鲜血,叫人看去觉触目惊心,皆避之不及。
只有他不害怕。
……
这是楚江梨的第二次死去。
过往之事白清安皆有记忆,就楚江梨的行径而言,他觉得她也应当也有前世的记忆,若非如此,她又如何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危险。
白清安已然意识到了,楚江梨的“轮回转世”应当还有下一次,也就是第三次,或许还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甚至更多些。
楚江梨似乎有一件一定要做成的事情,才能结束这种轮回。
但白清安却猜不到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他一边期待着楚江梨的次次轮回转世,一边心疼她死时的疼痛。
白清安看着身边身体渐渐腐坏的少女,她在他眼中如落花纷纷,有凋零之时,亦有盛放之时,来年春日又会生长出新的花蕊,那是她的重生。
也是白清安的重生。
他缩在角落里,期待着、等待着。
白清安无法接受楚江梨次次死在旁人手中,更无法忍受楚江梨对戚焰有感情。
他心中想,若有下次,他定会将戚焰杀了,会将那些欺负楚江梨的人都杀了。
这些时日,白清安都在思考一件事。
若是他没办法及时出现在楚江梨身边,那究竟要用什么方法去保护她?或者如何叫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白清安知晓,楚江梨是个很厉害的人,可这轮回之后的力量更强大些,近乎天道,并非是楚江梨一个人能够对抗的。
阿梨究竟想要什么,又想做到什么。
他又能为阿梨做些什么?
白清安从来不信天道,更不信命,可是经过前两世,他发现自己总是会在阿梨遇险之后,晚一步才出现,或者说,纵然他当时在,可在阿梨咽气之前,他都动弹不得。
这是命,阿梨命中的劫难。
是“天命”在阻止着他将阿梨救下来。
既然无法借助他的手将楚江梨救下来,既然他数次重生都无法做到的的事情,那便只能交给阿梨自己来。
在阿梨离开后许许多多的时日中,他在这屋中翻阅了许多古籍,从古籍中知晓这世间并不存在叫人能一日变强的力量。
但却有能叫他一直陪在阿梨身边助她的办法。
是他,亦非他。
若是想要永远陪在阿梨身边,那便只有将自己的灵魂放在某个物件中,让那物件作为容器,承载着他的力量,代替他陪着阿梨。
这种方法的弊端是无法将灵魂全部注入。
以魂炼法器,在上仙界是禁术,但在上古之际暂且还留存,虽已焚毁部分古籍,既是存在过之物,定然会留有痕迹。
再说,从前多用之际,几乎是凤凰族人,白清安自有凤凰血统,想要知晓这些禁术也并非难事。
而此法成为禁书不过是因为,若以灵魂注入法器,人与法器共存,法器会以那一缕灵魂为契机,反噬注入者,最终获得身体的主动权,而注入者将会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加之,灵与妖一念之差,若使“灵”占之身体,灵魂浑浊,必生妖物。
上古之际既有使用此法之人,自然也多反噬之人,妖物顶着仙的皮囊作祟,又拥有仙的一缕灵魂,难以铲除,使之大乱。后剔除,四众仙山商议后,将其列为禁术,唯一的反对票是凤凰一族,因此术便是出于凤凰一脉,后才流传开来。
但这也并非是一定会发生的事,需权衡注入者与法器中魂灵的力量。
白清安既是归云后人又承凤凰血脉,与旁人有所差异。
他若是以肉身灵魂融入灵器之中,体内的花神之血附着在器物上作为盎然灵气,可解万物之毒素,亦有侵蚀之效。
上古原有关于此法的记载,可是方法却销声匿迹,难以寻得,后来白清安才知,要以身“食”剑方成。
“食”究竟是何种“食”法,他却并未参透。
直到昨夜,他的血无意间滴落在伏杏剑身上,伏杏将他的血吸收进剑身里,他才明白原是这般“食”法。
伏杏为灵剑,多以天地灵气来精进自身,灵器嗜血多在魔域酆都常见,若是嗜血便不能称之为灵器,而是邪物、冥器。
今日,是他留在此处的最后一日。
庭院中已是厚雪似绒绒,墙角的花悄然枯萎,他衣裳单薄,只身立于庭院中,手中的伏杏剑灵光澹澹,剑灵似已知晓他想要做些什么。
白清安将手中的伏杏剑一横,衣袂飘然,他手中之剑随着落雪起舞,庭院中扬起少年的厉声。
“集天灵气元,见吾愿真知。”
“天缘地殒,仙魔皆焚,化吾万象,借形化物,虚假幻真。”
“子午流注,化灵合宗,伏杏无咎,灵脉离身。”
“成!”
此法礼成,周遭飞絮纷纷,少年立于漩涡中心,束在身后的青丝随风,他缓缓拾起手中的伏杏,双手握住剑柄,将尖端对准自己。
“嘶——”
下一刻,伏杏剑被少年捅入自己的腹部,他常着的白衣被鲜血迅速染红,疼痛感叫他唇瓣不停颤动。
要化剑为灵的方法并非只有这一种,但是这种方法是最快的。
若是一滴一滴来,他怕赶不上阿梨轮回的速度,怕自己去晚后,再生变故。
此法造灵更绝命。
白清安被疼得将唇咬出了鲜血,他指尖骨节惨白死死扣住剑身,一声不吭,将伏杏剑缓缓往他身体中推。
书中并未记载,此法之所以被列为禁术另一缘由是,在施法过程中,会带来不可逆的疼痛,任你是如何法力高深的仙人,皆无法施展制止疼痛的术法,等同凡人,且一旦开始便已无回头之路可走。
凤凰一族不留废物,便从未疼死过人,更无人此法实施到一半因疼痛叫停。
但门外效仿此法之人,被活活疼死过许多。
白清安用力将伏杏剑的剑身在自己身体中扭转一周,那剑身搅动血肉的声音落在他耳中,纵然如此,却并无一滴鲜血落在地面上,被剑身触碰到的鲜血全部被吸收了。
只留下满地,从他腹中吐出的落花,还有蹒跚生长的枝桠缠绕住剑柄同他的指尖,白清安疼得身子弓着往后退了两步,他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剑在吞噬着他腹中的鲜血,并企图将他的灵魂撕裂。
他终是无法忍受这种疼痛,眼泪也决堤了。
在涕泗横流中,泣不成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梨……我疼……”
“阿梨阿梨阿梨阿梨阿梨……”
“疼……好疼,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白清安还在将伏杏往身体中一寸一寸地推,可奇怪的是,长剑却并未从他的背后刺穿,而是像真的被他的身体“吃”进去了。
直至长剑完全没入他的身体中,他像是失了力气,脸色苍白,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双腿还在控制不住的痉挛,泪肆涌而出。
他将伏杏剑“吃”了进去,此后世间再无伏杏,只有霜月。
鲜血、花瓣以及他被撕裂的灵魂塑造出的霜月剑。
少年被余后的疼痛,伤口撕裂折磨,缓缓折下腰,耗尽全部力气,掌心撑着冰冷的雪地,企图站起来。
法力的耗尽叫他治愈能力也逐渐衰弱,掌心
被冰天雪地冻得生出一道道伤痕,鲜血累累。
落地的霜月剑剑灵是个与他有八分像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黑衣,这是他活在这世界上的第一日,他清楚地知道,他就是面前这浑身是血的少年,这个少年也是他。
这世间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让剑灵降临在这世上,他们希望着通过付出得到无尽的回报。
他睨着这地上的少年,感受着他的情绪变化,他甚至知晓这少年不久之后就要离世了,但是他的生命不会真的在此处消失。
剑灵问他:“你还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白清安抬眸看着他,瞳孔中的光逐渐暗淡:“照顾好她,你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你会保护好她。”
“你会爱她,同我一样……爱她。”
白清安神色模糊,他艰难抬眸,又往屋内看了一眼。
他微微停顿,转眸看向眼前少年又说:“倘若你对她动了歪心思,我会杀了你。”
剑灵少年轻笑一声:“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白清安逐渐失去了力气,难得支撑他抬起头或是站起来。
这剑灵少年便是他,自然知晓要去找谁,自然知晓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地上的雪侵入他的肌肤,白清安的眼逐渐闭上了,他的眼前好似出现了簌簌梨花,树下还有少女的身影。
剑灵少年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剑,走出了院落。
白清安知道,在下一个春日,枝繁叶茂,他与阿梨还会再见的。
第114章 111人心皆是如此,你还太天真。……
直至第二日晌午,楚江梨才逐渐醒来。
她依稀记得,昨夜同白清安饮酒,二人聊些什么,又做些什么,后来不知怎得她便昏然睡过去了。
她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却记不清。
楚江梨细想,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灌进脑中,再忆起那时身体上的感受。
昨夜之事她全都记得,如何行肌肤之亲、她又是如何引导他的。
她记得,那似媚、又淡然的杏花香。
纵然是现在回忆起来,仍有几分回味。
今日的床榻似乎也比往日更软一些。
少女的手不经意挪动,也不知触到何处,引得身下人闷哼一声。
哦,原来是垫着肉垫子了。
白清安声音细软:“阿梨,你醒了。”
楚江梨垂眸,与少年的眼眸对上。
他的脸色微润,神色隐忍,身上衣裳凌乱,二人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楚江梨疑惑为何少年会是这副模样,她也并不知自己究竟碰到哪里了。
她的手又动了动,见少年神色又一变,才知碰到他哪里了。
那物隔着白裳,擦过她的掌心。
白清安只将头埋低,脸颊微红,哽咽哼声,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看她。
像小狗似得,叫她有些不忍心再做些什么。
楚江梨笑得眼眸弯成月牙,手轻轻扶过他的发梢,温声道:“有何不好意思的,何处是我没碰过的?”
那物将白裳盈起一个小圆。
少女的指尖萦绕在边上,轻轻画着弧形,衣裳刮擦,倒是带给他些别样的感觉。
声落在少年耳中,轻盈得像片羽毛。
白清安吞咽:“我……”
一时却不知究竟该答些什么才好。
许久后,他才轻声道:“阿梨若是再如此,那我会……”
“会如何?”
楚江梨边问边用指尖压住上端,她观着眼前少年神色中细微的变化,时轻时重。
少年神色中须臾的微妙变化,步步退让,叫她心中生出些愉悦。
楚江梨低头凑近嗅了嗅白裳,听少年唤着“阿梨,别……”
轻触圆弧尖心,看着白裳点点湿润,渐然描摹着隐晦的纹案。
白清安的神色随着身前少女的动作变得讶异。
没有奇怪的味道,楚江梨心中想。
凑近也只能嗅到一种白清安身上特有的淡花香。
楚江梨的动作宛若小猫舔舐指尖那般轻柔。
只轻轻几下,便将人折腾得缴了械。
白裳被水渍浸湿,楚江梨分不清究竟是涟水还是别的。
她垂眸看见他抓紧自己衣裳的指骨都泛着青色。
楚江梨:“我昨夜便有些好奇,为何你的口口这么大,但……却这么快就出来了?”
白清安眼眸微微睁大,后又迅速垂眸,耳尖泛红,他未曾想到楚江梨竟说出如此*秽的话。
他脑中空白,脸颊红润,有些吞吞吐吐答非所问:“我也不知为何那……物能这般快便溢出来了。”
他不知究竟该如何形容这污*之物,在他所学过的所有东西里没有关于这个的。
上仙界没有这一类的书籍,而画人间的凡人们多受所谓的“礼”与“雅”的约束,描述也多隐晦,纵然他见过,也只是一知半解。
他没见过更没人教过他。
楚江梨难免逗弄他:“我知你学识博广,翻阅过不少古籍,可读过《医心方》?”
白清安回神,他点头,自小阅文便发觉自己能过目不忘。
楚江梨盯着他,缓缓诱之:“可曾记得起那句,”房中者……”(引用《医心方》)
白清安语速缓缓,“情性之极……能杀人,能生人。”(同上)
楚江梨笑:“真乖。”
二人边说,那圆弧尖端,贴过温热,蹭着掌心与指尖。
白清安常神色惨白的,这会儿那脸颊的一点红晕倒似点缀,叫他平添了几分血色,几分羞怯。
楚江梨不禁问:“小白你分明生得这般好看,为何下面还有只鸟?”
可她心中又想,好看又并非是一种性别。
白清安微顿,他到底有些听不得少女口中吐出这个字。
他轻声道:“阿梨,别……这般说。”
楚江梨问:“那我应当如何说才好?”
她的手小,常年练剑,往日还做粗活,手中并不如旁的仙门女子那般细嫩,反倒有些粗糙的茧。
轻裳如遮羞薄雾,乌发为香云玉枕。
白清安从地牢中出来后,吃穿用度与楚江梨相同,就连这衣裳都是最软和最好的料子,这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几乎视若无物。
另一只手在少年身上游行,往日里就是掌心都冷冰冰的少年,那物却是炽的热的。
滚烫到好似要将薄薄的衣裳烫穿。
脑袋埋到楚江梨颈窝轻哼,发梢蹭着她的脖颈有些发痒,指尖小心翼翼又似有似无落在她身上,却也蜻蜓点水。
他总是小心翼翼,不知自己的戳碰会不会叫楚江梨厌恶。
但人在情动之时,情难自禁的小动作自然有,但更似隐忍,在她同意之前,不敢多动她分毫。
他轻哼,“阿梨,我……”
像有些忍不住了,张开嘴如干死的鱼大口大口贪婪的吮吸着少女脖颈处的香气,将自己埋在其中。
他萌生了一些想用阿梨的青丝将自己缠丝的想法,纵然死后也将自己的头颅高高悬在阿梨的耳旁,日日受这香气的熏陶,若是如此,他是不是就能将自己身上的罪恶洗净。
方能重新轮回转世,化作善人。
不出片刻,裹着轻纱衣裳,倾泻而出。
粘稠的触感裹满纤细的灵根。
她将抚下的指尖抬起来,神色倒说不上好与坏。
侧身将丑陋的污浊擦拭在少年的衣裳上,指尖抬到少年唇边,撬开唇齿,指尖拨动这他口中的每一处神经。
白清安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享受这种感觉,他处于低位,微微仰面,微眯神色,显得顺从。
谁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他即将被洗净污浊,他心中恒存在神在渡他。
不一会儿,她将手拿出来,又轻轻擦拭在少年的白裳上。
粘稠顺着他的口,缓缓往下滑,淌过唇齿、下巴、脖颈。
他神色痴痴,有些犹豫未尽。
手指分开上下齿,被强行掰开的下巴,撑着上颚的指尖,叫他无法吞咽却又痴又迷。
二
人翻来覆去,肌肤相亲。
她这般体能好的人都几乎昏睡过去。
不过后半夜,却是也没了知觉,就连如何睡着的都忘却了。
就连晨间这身衣裳都是她熟睡后,白清安为她换上的。
楚江梨向来眠浅,偏偏昨夜睡熟后便再也未曾醒过,就连白清安何时起身沐浴的,自己身上的衣裳是何时换上的,她都不曾知晓。
……
窗外乌云中露出星星点点的月,失了光洁,看上去不像往日皎洁。
折腾完,夜已至深。
楚江梨浑身都疼,躺那儿就是尸体一具了,不过她却并没有二人耳鬓厮磨后的羞怯,除了浑身的疼痛,反倒多的是自在。
她自在,但身前的少年却并不自在。
白清安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褶皱的白衣,盯着衣摆上的水渍,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在一旁默默收拾着方才被二人弄得凌乱的被褥。
楚江梨躺在少年新换的被褥上,懒懒散散哈欠连天。
干净软和的被褥,眼前的少年眉眼也是柔顺的。
白清安跟她的小妻子似的在事后为前前后后忙。
楚江梨翻身趴在他边上,从身后轻轻勾着他的指尖,拂过衣摆,悠悠道了句:“一行白鹭上青天。”
少女的声音似鸟鸣,钻进了他的耳中,叫他耳尖温热。
楚江梨常着稍短的襦裙入睡。
这是她差阿焕特地在画人间为她定制的,软和的衣料着在身上轻盈舒适,却也薄如蝉翼,叫人能一眼将春光看得清楚明白。
可楚江梨是谁,此处是她的寝殿,没有她的命令,别说是男子,就是一只蚊虫也休想进入这神女殿中。
但阿焕年纪小,面皮薄,当初还曾与楚江梨抱怨,她去拿之时,那铺子老板还用奇怪的神色看她。
阿焕还说这般穿着“有辱斯文”。
旁人说什么,楚江梨从来不在意,只笑眯眯问道:“谁教你这样用有辱风雅的?”
她道:“我不过是休息之时穿,再说有胆子敢闯进我神女殿之人早就死了。”
阿焕恍然大悟:“是也是也。”
她又问:“不过此物当真穿着舒服?”
“我为何骗你?”
……
过了几日。
阿焕自己也去做了一条这样的短襦裙穿着睡觉,并竖起大拇指表示:“我觉得神女才是真女人。”
楚江梨对此:“……”
其实旁人不知,还有个原因。
这长月殿往日里的四季气候都是她师尊操控和调节的,而长月殿与别处又略有不同,此处并无“浪漫”的一年四季,全年恒温。
只是偶有气温的升降,亦或是疾风骤雨、细雨零落。
师尊是个怪人。
只与她说,这样的天气就如人多变又忽上忽下的心绪。
楚江梨当初满眼只有完成攻略任务,却全然不解师尊的心绪。
那时师尊站在簌簌飘落的梨花树下,抬头仰望,同她说:“阿梨,诸世万般,人心皆是如此,你还太天真。”
那日,楚江梨在他眼中瞥见到了从未有过的沧海一粟。
这也是前话了。
楚江梨作为长月殿未来的主人,这日升月落、四季变化本是要学的。
可是还没轮着教她这个,她师尊老人家便仙去了。
而仙山与仙山之间控制天气的法术又有所不同,故而……楚江梨现在都还没学会。
虽天气来源于她,可是天气的变化还是承袭她师尊给的那套。
楚江梨时时觉得热,夜里要是穿这短襦裙入睡,风一吹,倒是凉爽。
阿焕总说,她是上仙界中最有“人味儿”的神仙,楚江梨问她,究竟什么是她口中的“人味儿”?
阿焕却又说:“我也不知,大概是神女也……像凡人一般要睡觉?”
……
楚江梨问:“小白,若收拾好了你要与我一同躺下吗?”
白清安一顿,背对着看也不看她,闷声道:“需沐浴。”
他的话向来简洁些,楚江梨也不在意,只见着他耳尖微微泛红,难免心中愉悦,知晓他是有些害羞。
楚江梨这日日穿着睡觉的襦裙,只到腿根处,衬得她双腿纤长,稍有大幅度的动作,更是春色无限。
她话语中拨弄之意盎然:“既行肌肤之亲,那为何不能当着我的面沐浴?你的什么……是我还未看过的?”
房中有些黑,叫楚江梨看不清少年的神色,却能听见轻微阵阵起伏的呼吸,便知晓他一直在隐忍。
修长白皙的双腿微伸,抬于正背对着她坐下的,少年宽阔的肩上。
蓦然间,白清安双手托住楚江梨的脚踝,将她拉到了身前。
隔着白裳,他指尖灼热,滑过少女柔嫩的肌肤,纤长的双腿,甚至贴到炽热,弄于她的腿间。
楚江梨双手撑在床榻上,骤然失去身体的主动权,叫她慌了几分神。
双腿被转身看她的少年抬于上肩。
少年漆黑的眸正死死盯着她看。
楚江梨分不清他的神色究竟落在了什么地方,却觉得他的目光并非往日柔和怯怯,反而多了窥伺交织着隐忍。
她方才只是戏弄,谁知场景会这般控制不住。
一室暗灯,他眼中有几分落地的欲意,叫楚江梨看得心声怦然。
白清安先开口,细得像只猫儿似的,垂眸压下那抹暗色,近乎乖顺地轻唤她:“阿姐,若是再这般……我怕我会忍不住。”
少年的脸颊红得能滴出水来。
“阿姐”二字,是白清安极少唤她的,这时唤,倒像是他们二人当真是朝夕相处的亲姊妹般。
就像是她看着白清安长大,白清安伏于她的足尖处,痴迷、长久的凝望她。
幻想中这样变态又畸形的关系,叫她本能地绷直了足尖。
楚江梨需要抬眸才能与他对视。
少年处于高出,却在她面前处于伏低状,声音颤颤,似祈求,似讨要,更似哽咽撒娇。
他微微侧过脸颊,将唇贴上少女的足心,点点吻化作柔水,轻贴着她的肌肤,再缓缓往上亲,酥麻的感觉如爬虫落在楚江梨心上。
丝丝缕缕的细雨,再一寸寸落下。
楚江梨怕再这样下去,局面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她轻抬另一条腿,想将身前的少踢开。
可白清安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将少女脚踝握住,她动弹不得。
他温声,又步步紧逼:“阿姐总是戏弄我,却不曾想,我会如何想?”
“可曾想,我又想要些什么?”
楚江梨周身都软和,她如何知晓,如今的状况又如何能思考这些。
泪眼婆娑,她哽声摇头,步步后退却被步步紧逼:“我不知……”
她被这猫儿细细的、一下下舔舐。
少女声音缠绵:“别……”
吻细密落在足背、趾尖。
青丝遮住双眸,拨开发丝,少年微微抬眼看了楚江梨一瞬。
随后吞下趾尖,那湿渍声落在她耳边。
白清安握紧脚踝,任由她如何蹬踢都挣脱不开,却又并未叫她觉得疼。
“别这样,脏……”
少年神色中是异样痴迷,一声声唤着她:“阿姐阿姐阿姐……”
这个称呼落在他口中,更是痴迷、扭曲。
可是楚江梨却不知,白清安心中无比希望在那四方围成高墙的庭院中能瞥见一隅身影,带他逃出生天。
少年会看着她清秀的脸颊、乌黑的秀发、瘦弱的肩、洁白的裙襟,或是窥见她某些时日脆弱的那一面。
朝朝暮暮,血脉相连,她将他拥入怀中时,那相连的血脉会在他心头翻涌、沸腾,叫他萌生出比凡人口中的“亲情”更加浓郁的感情来。
或许若楚江梨是他的阿姐,他想自己或许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或许也不会这般污秽,叫人厌恶。
少年痴声:“阿姐哪里都是干净的,是甜的
、香的。”
舐声似一滴一滴落下的水,在房中漾起阵阵涟漪。
心中泛痒。
“阿姐不嫌我脏。”
“阿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他从来都不会说楚江梨一句不好。
他们分明不是亲姊妹,被白清安这般声声唤着,叫她心中的悖德感愈深。
楚江梨蒙上一层薄纱,这话音落在她耳中变得朦胧,叫她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少年轻声道:“此番去归云阁后,望阿姐莫要恨我才是。”
……
本想提前三日去。
楚江梨原本打算在归云阁中四处探一探,她想知道白清安从前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可这下又搁置了。
午间。
楚江梨醒时,觉浑身清爽,就连周身的酸痛都消失了。
白清安安静坐于一旁,仰面看着窗外的春色,一阵风过,青丝恍然拂动。
楚江梨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坐得不远了,少年微顿,侧身看她。
“阿梨,你醒了。”
少年嗓中带着些哑,看向他的双眸狭长,他唇红齿白,一张一合,却又让她忆起那一幕幕。
她别过头,脸颊少许泛红。
白清安起身走到床前,细细看她,问:“阿梨可睡好了?”
楚江梨不看他,只轻声答:“睡好了。”
她心想,自己也有害羞的时候吗?
越是与白清安感情深厚,楚江梨发现就连自己她都读不懂了。
她原以为,纵然再喜欢,她也会心中清醒。
她原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早就恣意放纵惯了。
若是这算“爱”,算“喜欢”,那攻略戚焰之时的感情又算什么?她不明白。
楚江梨回忆过许多次,对于究竟喜欢过戚焰没有,就连她自己也给不出是或者不是的回答。
她回笼思绪,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顺着方才白清安的目光看出去,门外是关不住的春色,是沁人的花随着微风拂动。
此时倒是长月殿往日里少见的好景色。
既然今日已经去不了,那要如何打发这时间?
楚江梨凝眸思索片刻后,问道:“今日便先不去归云阁了,小白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白清安微顿,心中反倒松了口气,反问道:“阿梨可有想去的地方?”
“小白,是我在问你,你怎得反倒问起我了?”
白清安:“阿梨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他自小在归云长大,如归云中许许多多的小花小草般,随着风自由自在的生长。
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集天地灵气。
而坏处则是,只能得见这一隅天地,除了风声,倒也没有什么是自由的。
白清安从书中知晓的不少,但真正去过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纵然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去哪里?他从未想过,更无所求。
白清安道:“我自小在归云阁,所见所闻少之又少,阿梨让我说,我便说不出什么来。”
他又说:“我只想在阿梨身边。”
楚江梨问:“小白,你可去过画人间?”
白清安微顿,点头道:“从前去过。”
楚江梨:“是同谁一起去的?”
白清安:“没有谁,只是我自己。”
书中描绘画人间的繁华景象,与这冷清的上仙界是不同的,幼时的白清安也曾向往过。
在楚江梨离去以后,白清安也曾在她家乡故国的街头游荡过。
那时候才知晓,若是心爱之人不在身边,所见的场景纵然再繁华,却也比上仙界更冷清些。
而这时他眼前的少女却是鲜活的。
白清安听见她与自己道:“那我带你去画人间,同我一起,你便不会再孤零零了。”
第115章 112因为我们都深爱着阿梨。
楚江梨:“既是随便逛逛,那便步行罢,我也懒于御剑飞行。”
她玻璃似透彻的眼珠子转了转,又看了一眼白清安,倒显得有些心虚。
白清安看出来她是顾及自己如今的状况:“若是阿梨想,那我们也可……”
他的力量衰弱,连御剑都吃力不说,伏杏也早已销声匿迹。
楚江梨顾及他的自尊不愿如此,可在白清安看来,他的自尊又算得上什么呢?
见他似已猜到,楚江梨便抢先道:“我可并非顾及你,只是我是画人间的凡人,自小就在地上走啊跑的,这剑上飞久了,到底有些晕。”
她神色认真,这胡编乱造说出来的话竟也不像假的。
二人总是顾及对方的感受,楚江梨既如此说罢,他便不会再说些别的。
他轻声道:“全听阿梨的。”
二人慢腾腾地一路走,既能得见长月殿这沿山能见得的好风光,又能细碎再聊些别的。
楚江梨此人惯是懒散,走两步便靠着身边人直唤累。
不过这样多半也是装的。
她这般体力好又怎会走两步就累了。
她会轻轻将脑袋靠在少年身上,皱紧眉心,神色苦兮兮抱怨,又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他的反应。
见他耳尖泛红,又微微点头,这才满意。
但动手动脚、口中细碎倒是免不了的。
“小白,你怎么这么高?”
“小白,你好白。”
“小白,你……”
纵然这些不吝啬流露出来的夸赞话,她已说过数次。
她将少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定睛唏嘘:“小白,说起来你的口口怎么……”
白清安顿住,他发现楚江梨的手已经不老实到光天化日之下要去摸……了。
他的脸颊红到不能再红,面对眼前的少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侧身躲开,将楚她丝毫不老实的手抓住。
他唤道:“阿梨。”
楚江梨停手,看他的神色惑:“嗯?”
白清安问她:“可是累了?”
楚江梨的脑袋跟猫儿似得摇摇点点,脑袋四面八方都在晃悠着,叫人看不出来究竟是累还是不累:“累,好像也不累?”
白清安道:“若是累,我可以背阿梨下山。”
楚江梨一怔,她这没脸没皮与白清安胡扯,谁知他不生气,反而问她可是累了。
她笑,点头,伸出手道:“背我。”
白清安矮下身去,少女将双手搭上他的脖颈,他稳稳将人托起来,双手环于身后。
这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但自己却因触碰到少女的身体而觉得羞怯。
可真的只是认为阿梨走累了,才说要背她的吗?
白清安在触碰到少女柔软身体的瞬间,变得无措,变得指尖炽热,心颤颤,就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他尝试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起伏的呼吸声不被身上的少女听见。
与阿梨有亲昵的举动分明是他提出来的,说羞怯,多的却不过是贪婪罢了。
他想要触碰,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看到少女微弯的眼睫,笑吟吟的脸,他对自己龌龊的想法厌恶得愈深。
少女身形小巧、纤细,环住他脖颈的双臂更似柔弱的藤蔓。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软的少女,却是上仙界旁人口中的女魔头。
他知晓,旁人眼中楚江梨的模样不过是树大照影,旁人不知她如何好,反倒叫他心中欢喜。
白清安骤然意识到,他喜欢楚江梨,更爱着楚江梨的自由、固执,她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无穷无尽能打破枷锁的勇气。
身上传来少女的声音:“小白,我重吗?”
她纤细洁白、坚强倔强,伏在他身上宛若一只小小的兔子。
楚江梨趴在少年的肩头,看着他鬓边凌乱的青丝,又抬起指尖轻轻勾起他的发梢。
她嘴上这般说,但心中想的却是,若是白清安敢说她一句重,她就……她就再也不理这个人了。
白清安道:“阿梨太瘦了,要多吃些东西才是。”
纵然山路颠簸,少年步子稳健,将她稳稳护住。
少年的指尖好似不经意,轻擦过她的腰间,将她吓得一激灵。
楚江梨佯装气恼控诉道:“你故意的。”
白清安:“对不住阿梨,我不小心才碰了……并非有意。”
他好似真的以为,她会因为这般不经意的动作,当真生气,话音中含了些委屈。
楚江梨从前以为,白清安这般闷葫芦,她如何会栽在他身上。
谁知如今就是他话音、神色中的小心翼翼,她都招架不住。
她小声嘀咕:“就算是故意的,我也会原谅你。”
看着白清安鬓边的碎发,如小草在她眼前晃悠,楚江梨忍不住想上手去抚摸两下。
那纤细的发梢是如生命般易折易断的。
可她又难免会想,将白清安弄疼了怎么办。
……
楚江梨对归云阁的状况知之甚少,师尊尚在时,他们长月殿便与归云阁处得不大融洽。
少有走动,少有联络,双方消息闭塞,如今楚江梨所知,关于归云阁的消息都是云釉从四面八方偷听来的。
归云阁任何活动,长月殿都不曾参与过。
不过此次归云阁竟将请帖递到长月殿来了,楚江梨心中也有几分猜测。
一是,可能归云阁这位新上任的阁主,辨不明如今归云的形势,理不清与几座仙山关系好坏,这才邀了她这位臭名昭著的神女。
二是……白若蔚知晓些什么,比如:白清安在长月殿中。
传闻中白若蔚的性情毒辣,对同族是丝毫情分都不留的,若当真是第二种,那么此次白清安去想来也会凶险万分。
白若蔚是归云门内之人,与白清安同辈,虽不说是一母所出,也是沾亲带故。
传闻是传闻,毕竟她在传闻中还能一天杀一个长月殿的弟子呢。
楚江梨想,若白清安少时与白若蔚有接触,想来他也会对此人有些许过往的印象,知晓些她的性情。
可往日白清安在归云阁过得并不好。
连自己都无暇顾及的人又如何去在意旁人如何?
楚江梨问:“归云阁现任阁主是白若蔚,小白你对她可有印象?”
白清安神色平静,回答道:“只见过几次,不熟。”
他又道:“我与归云之人都不熟。”
楚江梨问:“那你同谁最熟?”
白清安转头看她:“我与阿梨最熟。”
楚江梨笑:“那倒也是啊,不过这可不是重点!”
她又问:“那白若蔚从前可有欺负过你?”
白清安微微思索后道:“未曾,但我记得她曾来找过我一次。”
“你们说了些什么?”
归云阁内部还分几宫,各掌一职,而白若蔚所在的宫,以毒为主。
白若蔚是男奴与宫主所生之子,身份低微,自小她便受旁的同龄人欺辱、白眼。
有一日,被旁人欺负惨了,她浑身是上,跌跌撞撞逃到白清安房门前。
白若蔚自小生得瘦弱,衣着破烂,赤脚站在台阶外,小小的脸,神色中是无尽的恨意。
那日风雨交加,将地面冲刷得干净,她周身都是冷的,发梢压着眼眸,缓缓抬头,森森入骨。
她状似癫狂,似与白清安说,似自言自语。
“若他们都死了,我的日子可会好过一些?”
“他们说,不该将我生下来,没有任何人喜欢我,但不被喜欢就不能有一隅生存之地了吗?”
“如何出生,是我能选择的吗?”
“纵然我死,我也要让他们成为我脚下的白骨。”
……
白清安将过往这些琐碎缓缓道来,楚江梨听得入迷,问道:“你如何回答的?”
白清安:“我并未说话,后来她又同我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楚江梨:“你们有些相似。”
“但她寻你,是想与你一同将所有人杀了,既恨,那当时又为何不同意?”
白清安反问:“她为何能确定,凭我与她就能将所有人杀了?”
他们二人那时尚且只是孩子,仅凭满腔的恨意,也只是飞蛾扑火罢了。
楚江梨点头:“那倒也是。”
她听闻,这个白若蔚手段毒辣,在她成为阁主前,归云中的同辈子女在这些年间多数莫名其妙死去,少数消失踪迹,还有个别……远走他乡。
结合方才白清安所言,反倒可以暂且定论是白若蔚将那些人死的都杀了,活着的都关起来了。
不过真假虚实,还有待定夺。
楚江梨问:“依你所见,这些年你的同辈姊妹死去、失踪,会是她所为吗?”
白清安倒没什么别的表情:“若是深恨,万般皆有可能。”
既然有了第二种推论,那白清安此次去归云阁究竟要以何种模样去呢。
从前楚江梨都会用术法为白清安掩去真实的模样,可他们要去的是归云阁,若是掩去真实面容,又如何能去往日白清安的住处。
再者,她曾经听闻,归云一脉的后人,因血脉相连,若是相见,必然会第一眼就认出对方。
基于此考虑,楚江梨问他:“你与她见过,此番前去要掩面吗?”
白清安摇头:“如何伪装她都能看出来。”
楚江梨骤然明白,白清安是想让自己的身份见光了。
山路蜿蜒崎岖,白清安停下脚步,似思索似驻足,头顶的光将二人的影子托起,重叠阑珊,少年垂眸看了许久后才回眸道:“若我是阿梨的影,便能同阿梨生生世世在一起。”
“阿梨唤我如何,我便如何。”
“若要我死,我便不会生。”
在白清安的余光中,她瞥见少年眼中层层圈圈泛着涟漪。
白清安的眼眸宛若深潭,倒映着她的模样,少年的欲意、执念几乎将她的影吞噬得干干净净。
从前她以为,白清安是干净的,如明月般清白的人,可她忽略了纵然是月也有阴晴圆缺。
与他相处得越久,楚江梨愈发觉得他分明如泥潭,泥潭上方上方似乎生长着掩住原本模样的春日花蕊,芬芳艳泽,而鲜花的下方是淤泥、腐败不堪的浊物。
这世间并不存在真的干净清白之人,眼前的少年亦然,楚江梨终是意识到,白清安并非是她心中那般好得人人称谓的白月光。
这似乎是白清安想方设法都想要她看到的,所谓的“本真”。
少女伏于他的肩上,闷声闷气道:“我如何要你生?又如何要你死?你的命不是别人的,生与死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白清安温声:“我将我的生交于阿梨手中,阿梨不是别人。”
楚江梨摇头:“世人总将妄言生与死作为世间最珍贵之物交到心爱之人手中,将此作为爱的证据,可若是一个人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不能好好去爱自己,又如何去爱他人?”
“我什么都不想要,小白,我只想要你爱自己,想要你好好活着。”
楚江梨说着说着,
眼眶微红,拽着少年衣襟的指尖越来越紧,将他的衣裳揉得皱皱巴巴的,到最后,竟有些哽咽了。
之后会发生些什么,未来是什么样的,她分明清楚。
为何会有天命难违的说法呢?
白清安一怔,忽觉背上湿了一小片,少女啜泣,揉了揉眼,与他说这些话之时,她自己也很难过。
白清安唤她:“阿梨。”
“阿梨。”
“阿梨。”
一声、两声、三声唤着,身后只传来些许的啜泣声,叫少年不知所措。
阿梨的泪让他兴奋却又心疼,好似她手中握着一把尖锐的刀,在他心头进进出出,弄得鲜血恹恹。
少年轻声道:“阿姐,别哭了,我开花给你看。”
楚江梨已经不在乎那鲜花之下是如何的泥泞,不在乎白清安想如何将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现给她看了。
她喜欢这个人,便喜欢他的全部,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梨花裹着簌簌杏花,缓缓飘落在她身边,馨香又滚烫,这是白清安为了哄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楚江梨垂眸,见洁白的杏花落于她的掌中。
……
楚江梨眼中泪方止,便又问道:“此次若去,你可会在意旁人如何看你?”
白清安:“我不在意这些。”
楚江梨是小心眼儿的人。
白清安生得太好看,纵然只是落到别人眼中,她心中也会觉得不悦。
这时她就会想,如果白清安没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白清安问道:“为何我要在意?”
“从前我愿意在旁人眼中死了,不过是想日日夜夜同阿梨在一处。”
他的神色中有几分痴迷,语气吞慢,话音顿然。
“可如今……”
白清安的话音止住,似想起了些什么,便不再往后说。
他莞尔又说起别的来:“从前阿梨便时常贪杯,可知自己喝醉了都是如何回去的?都是谁将你收拾干净的?”
楚江梨正疑惑不解,当白清安回眸与她的眼神对上之时,她却骤然明白过来。
她顺着白清安的话问道:“那你说说,我喝醉以后,都会去哪里,会与你做些什么,你又会对我做些什么。”
少女的指尖划过他的脊梁,这话扑进他耳中也有了别的滋味。
她又道:“你这般喜欢我,定然会在我意识不清楚时,对我做什么吧?”
白清安的耳尖越发滚烫,倒也并非楚江梨说的话暧昧,是因为……他确实对她做了些什么。
“自然……做了。”
他向来说话诚实。
楚江梨:“……真做了?”
她又细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次次醉饮后一日,都会浑身酸痛难忍。
楚江梨本以为是她喝醉后磕到哪里了,旁人不知,但楚江梨清楚,她自己喝醉以后是没有意识的。
若白清安说对她做了些什么,自然也有可能。
从第一日在地牢之外的地方见到杏花开始,楚江梨便知晓,长月殿地牢,根本困不住白清安,不然何至于……大婚那日他先是抛枝恶心她,又在她与戚焰打斗之时将她救下来。
楚江梨一怔,如今回首她才发现自己对白清安是有偏见的。
为何断定了白清安将那枝抛出来是为了恶心自己呢?
前后联系在一起,说不定是因为白清安从一开始便喜欢她,从那时起便不想让她与戚焰成亲。
从最开始,白清安就将对她的情感隐忍在一些细小的行为中。
楚江梨笑:“做了便做了罢,我也并非守身若玉之人。”
白清安道:“阿梨醉后常来寻我,与我剪刀石头布。”
“阿梨那时与我说,这叫做游戏。”
听到这个词后,楚江梨有一瞬间愣住了:“什……什么?”
她敢确定,这个修真的世界中没有剪刀石头布这一说法,不仅是上仙界就连画人间否不会有。
只有可能是她在不知道何时说的了。
楚江梨小声道:“原来做……是这个做啊。”
大概是听出了她的语气有几分其他味道,白清安问:“那阿梨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楚江梨摇摇头,咧嘴一笑,倒是有些尴尬,将自己脑袋中那些龌龊的想法都甩出去。
她又问:“那我与你,还做了些什么?”
白清安一顿,似乎后面的话叫他有些犯愁,究竟该不该说出来。
楚江梨:“但说无妨。”
“若是我输了便满足阿梨一个愿望。若是阿梨输了,便会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楚江梨没想到自己与白清安玩这么花,那些千奇百怪的愿望如千万匹马在她脑海中奔腾而过。
“那你同我说说……你最常见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要阿梨打我,用鞭子抽我,将我弄得血肉模糊,浑身伤痕。”
他说这话时,眼眸水灵灵,一幅天真做派。
楚江梨脑中忽然闪过一些东西。
比如,她曾经以为是寂鞘出于嫉妒还是别的将白清安弄伤,再比如,她曾经因为这事惩罚寂鞘,他也只是忍气吞声,甚至不将这事说出来。
楚江梨:“所以当初我以为是寂鞘弄得,实则是我打的?”
白清安点头:“是。”
楚江梨实在是没想到白清安还有这么一面。
叫她又能厌恶寂鞘,又能同情他自己。
白清安道:“我与寂鞘本是共生,但是我们无时无刻不再希望彼此死。”
他与剑灵的力量是相互制衡的,如若一方死了另一方就会接管身体。
楚江梨不解:“你们为何这般恨彼此?”
白清安微微一笑,扭头看向她。
这一瞬间,似乎眼前的人不只是白清安,还有寂鞘,重重叠叠的身影出现在楚江梨眼前。
寂鞘的性格与眼前的少年分明相去甚远,从前她如何都想不到这竟是同一个人。
她骤然醒悟过来,若说寂鞘是白清安,那寂鞘也可能是白清安看她的“眼睛”,跟那些生长在她身边的花草一般。
寂鞘是如何出现在她身边的?
楚江梨只记得是某一次出去除妖之时,霜月剑意外将她认作主人,别的再如何她便回忆不起来了。
从剑灵出现在她身边起,是否白清安就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楚江梨后脊发凉。
白清安看着她,轻声道:“因为我们都深爱着阿梨。”
第116章 113小变态
少年看她,也说着“爱”,却并未叫楚江梨心中生出些喜悦。
她面目怔怔,脸色惨白,反倒往后退了两步。
像是被人掐住脖颈,呼吸不畅,冷汗湛然,低下头瞬间,窒息感消散开。
她垂眸喃喃:“爱……吗?”
白清安在情感方面表现得淡薄,甚至可以说是对情感没有感知力,无法共情任何事物。
但对独独会对她产生强烈的渴求欲,想要保护她,抹杀一切试图伤害她的外力,会对戚焰会产生恨意,与寂鞘相看两厌。
这一切都围绕着她。
“爱”是个令人窒息的字眼,因为爱,她的父母结婚,因为爱,在父亲死后,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
“爱”可以是爱,也可以是咒枷。
楚江梨问道:“那寂鞘还在你的身体里?”
白清安微微停顿,反而问她:“阿梨想见他?”
楚江梨疯狂摆手,见白清安神色不对,忙解释道:“好奇罢了。不过,平日里你们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吗?”
白清安:“有时可以。”
楚江梨骤然脸红到炸毛,疯狂胡思乱想,甚至想跳下来躲去角落里。
毕竟一想到自己与白清安做过的那些事儿有别人能够看得到,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那那那那那!”
况且那人还是寂鞘。
剑灵集天地灵气,面对她这凡人便有傲气在,她是寂鞘的主人,为了树立威严,在寂鞘那里吃了不少苦,才能叫他乖顺又心甘情愿认她做主。
楚江梨越想,脸越红,她蜷缩在少年的背上,双手用力揉搓着脸颊。
白清安抚上她的手,叫她宽心:“我不允他,便无法出来。”
“若是他当真看了去,那我便杀了他。”
他左右又柔声哄了些话,才叫楚江梨相信。
……
楚江梨趴在他背上,二人好一会儿不说话,少女看着他披散下来的青丝,指尖勾住,绕着手指成了个圈。
白清安一顿:“山路颠簸些,阿梨可累了?”
楚江梨道:“我可是长月殿神女,体格比你这种小小花神不知强了多少倍,何况我脚都没沾地,你还担心起我来了?”
从前楚江梨为了活下来,许多粗活累活都做过,在修炼上更是死命下了功夫,如今体格比命格还硬,就算要她靠脚在这仙山上下无数个来回,她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更别说只是在背上呆着,人背着下山。
画人间的凡人想要进入上仙界拜师修炼,就必须一步一步从天梯走上来,楚江梨亦然。
美名其曰,画人间有位名人曾
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尔尔,若是问起那些道貌岸然之仙,这话究竟是哪位人间名人所言?
那仙必然跟你胡扯半日后又侃侃道,区区凡人何以配被吾等神仙知晓姓名而敷衍过去。
可当真是这般吗?
天梯九死一生,楚江梨是凭着自己跨过一阶阶天梯,活着走上来的。
与她同行中的不少人都死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有人终其一生只为爬上天梯。
凡人都想成为神仙,终其一生追求长生,就连人间皇帝都不例外。
可真正站上这个位置之后。
楚江梨方觉,世间万物皆有舍有得。
白清安摇头:“我不累,若是阿梨累了一定要同我说,阿梨最喜欢逞强。”
这样直白的话,反而叫她别扭。
旁人都道她是无所不能的神女,只有白清安会关心她如何了。
楚江梨道:“那我自己下来走路。”
作势便要下来。
白清安的指尖将她的腿紧紧束缚主住,倒也并未叫她下来了,他道:“我喜欢背着阿梨,喜欢同阿梨紧紧依偎在一起。”
楚江梨小声嘀咕道:“我才没有。”
没有逞强。
这些关切的话却最是叫她面红耳赤,索性左看右看,将话题扯开来,慢慢悠悠道。
“这花真白。”
“这草真绿。”
“这天真蓝。”
“这鸟真……大。”
说时,她感觉白清安的身体微微一颤,脚步也停顿了片刻。
楚江梨问:“被石头绊了脚?”
白清安回眸看她,摇头不言。
楚江梨莫名,指着远处的鸟:“那鸟还不大吗?上仙界的鸟都是吃什么长大的?跟我在画人间见的可不同,这些……”
话至此处,她骤然想到少年微红的脸颊,有些明白他究竟为何奇奇怪怪的了。
白清安闷声道:“并未吃什么。”
“我没问你的……”
楚江梨想,白清安这反应像是她一说这个“鸟”字,他便联想到别处去了。
白清安又道:“上仙界的飞禽走兽皆食天地灵气而生,修炼到一定时刻便会化为人形,故而会与画人间的有所不同。”
楚江梨:“那你呢?你那只呢?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白清安问:“阿梨何意?”
楚江梨深觉,心脏的人,听什么都是脏的。
又笑着使劲儿晃脑袋:“没什么没什么!”
但楚江梨却没看见,少年发梢遮住的耳尖微微泛着红。
……
画人间比上仙界的时间走得慢些,所谓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便是如此。
等他们二人跨过结界,见星明点点,炊烟缭缭,是夜幕将至。
二人再往前走,见华灯初璨,街道繁华,行人来往,倒比上仙界多了些人情味。
楚江梨已经许久没来画人间了,对这街上的一切无比新奇,挽着白清安的手往前走,二人跟小姐妹似得。
她在白清安面前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四处瞅,叽叽喳喳。
街上小贩叫卖声不绝,处处花灯,流光溢彩。
二人转过街角,看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这糖葫芦个个色泽鲜艳,裹着糖丝儿,还未走近便能闻到淡淡的甜味。
那小贩见他们二人神色定住,便堆起笑,往前两步吆喝道:“姑娘们,买一串糖葫芦吧!很甜的!”
楚江梨转头问白清安:“小白,你想吃吗?”
“姑娘们买两串罢!您瞧瞧我这糖葫芦又大又好,放眼这条街哪个做的糖葫芦有我这般好的模样和味道!”
见白清安不说话,楚江梨拉着他往前走两步,笑眯眯道:“不吃也买!”
她将手中的铜板递给小贩,叫他拿了两个,又顺道赏了些银钱,小贩眼睛直溜溜的,说好些好听的话。
楚江梨递到白清安手中道:“你一个我一个。”
那糖葫芦外面包着层薄薄的糯米纸。
白清安盯着那竹签串起来的糖葫芦,倒是犯愁了,他从前并未吃过这物,不知究竟该如何吃。
便抬眸想看楚江梨是如何吃的,见她咬下一个,将那裹满糖渍的山楂含在口中,轻轻一咬,嚼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吃的,他心中想。
山楂裹着糖渍的独特酸甜味在楚江梨口中蔓延开,她微微眯起眼,心情不错。
山楂入口微微酸,可裹着外面的糖渍却是带着淡淡甜味的,比从前她吃过的许多都好吃,倒也不是方才那小贩吹嘘。
见白清安还在看她,她努了努嘴,含糊道:“甜的,你尝尝?”
白清安盯着她唇边的糖渍看了看,又看向那串被少女咬了一个的糖葫芦串,显然是对她手中的更感兴趣。
楚江梨看出来了,急忙将自己手中的护在身后,神色警惕:“你吃你自己的。”
白清安这才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张口学着楚江梨方才的姿势咬下一个糖葫芦。
少年抬头又对上少女期待的神色,她问他:“怎么样,甜吗甜吗?”
白清安却缓缓皱起眉:“酸。”
楚江梨睁大眼,“应该不会吧。”
说着又咬了半个自己手中的糖葫芦,“不对呀,我这是甜的。”
白清安看着她递过来的糖葫芦,神色微微一变,喉中吞咽,可少女见他停顿,却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让白清安吃自己吃过的不好,才又想将手缩回来,谁知少年将她的手腕握住,低头将那半个糖葫芦咬下,还没咀嚼,就说:“这是甜的。”
楚江梨才明白,原来并不是不甜,是这个小变态就想吃她手上这半个!
“你你你你……!”
白清安得逞了,笑得眼眸弯弯,他神色无辜:“我对味道并不敏感,谢谢阿梨告诉我,这便是甜味。”
其实第一个吃的便是甜的,可白清安不明白这是甜味,楚江梨吃了一口的那个,楚江梨说是甜的,他吃下,这才叫他对甜味有了确切的定义,原来这是“甜”。
楚江梨连连点头:“是呀是呀。”
她娓娓道:“我小时候,家附近住了几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我自小内……与旁人不同,他们便来欺负我。”
楚江梨语气停顿,神色有些装模作样的恶狠狠,举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挥了挥道:“但也不想想我是谁,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他们打我,我也打他们,往死里打,但是被我妈……呸,我娘看见了,他们就一溜烟都跑了,我坐在原地哇哇大哭,我娘抱着我哄,还给我买糖葫芦吃,那甜味,后来我吃过多少串糖葫芦,都再没吃到过。”
这是现实世界中的事。
父亲去世,母亲工作忙,她时常一个人在家里,垫脚往外看,盼望着妈妈早点回家。
那些调皮的小孩儿站在窗边,笑她没有爸爸,说是她妈克死了她爸。
小小的阿梨这才勇敢地冲出门,与他们扭打在一起。
其实无论那些人说她什么,她都可以忍耐下来,但是唯独说妈妈不行。
他们是互相依偎,只有彼此的亲人,妈妈保护她,她也会保护妈妈。
她还记得吃那串糖葫芦的时候,看到妈妈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她也哭了,糖葫芦也不甜了。
她问妈妈,自己是不是不该出门?
被爸爸养得很好的妈妈,自嫁给爸爸后便没再工作过,也少有下厨,爸爸总是说妈妈会将厨房弄得一团糟,便明令禁止她下厨。
从楚江梨有记忆起,妈妈总是穿着漂亮的衣服,干着自己喜欢干的事。
可那时,她发现一向爱美的妈妈两鬓斑白,眼角的细纹宛若干涸土地之下盘踞的根,她不再年轻,也不再无忧无虑。
……
楚江梨是胎穿的,她爹官不大,家中不是特别有钱,但胜在爹娘都非常疼爱她。
她偶尔会想,如果她是这各世界中土生土长的路人npc,那么她会过得非常幸福。
但她不是npc,他们待她都很好,是她的亲人,但终究比不过她自己真正的父母。
但是与白清安比起来,自己倒也算是幸福,至少感受过爱,有过幸福的童年。
她心疼白清安连甜味都尝不出来,心疼他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爱。
楚江梨说:“若喜欢,就多吃两个。”
白清安鼓着双颊,一双眸在灯火之下格外澄澈,活脱脱像个富贵人家中养大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他含糊问:“阿梨不喜欢?”
楚江梨:“算不得不喜欢,就算只是看着你吃,我也会很开心。”
“再说了,你吃你的,若是喜欢那就多吃些,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不过小白,从前怎得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吃甜的?”
白清安:“也并非喜欢吃,只是……”
只是,楚江梨给他的,就算是毒药,他也能欣然地一饮而尽,但他却并未说出来。
楚江梨看着空落落的糖葫芦签子,嗤笑道:“那是不喜欢但是吃完了?”
白清安:“……”
楚江梨笑:“我总希望你能胖一些,身上有些肉抱起来才会软绵绵的,
不然夜里抱着睡觉都硌得慌。”
白清安停下动作,只问她:“若是我胖了,阿梨还会喜欢我吗?”
楚江梨不知这人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喜欢与否跟胖和瘦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见他这副模样,不免又想逗弄一番,楚江梨微微思索,假装疑惑道:“我何时说过喜欢你了?”
白清安神色一变,眸中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我……”
话音还未出来,哽咽声就先落了地。
楚江梨见状忙连声道:“别哭别哭,喜欢的。”
少年泪盈盈地看她:“阿姐。”
……
白清安嘴上说着不喜欢,实则楚江梨再买一串糖葫芦便又将他哄好了。
楚江梨又尝试着给白清安投喂了几样,他都照单全收。
她将糖炒栗子剥开,递到白清安嘴边,他张口接过,像模像样嚼了两下。
见他不挑嘴,她问:“小白,你怎么什么都爱吃?”
白清安:“阿梨给我的,我都爱吃。”
楚江梨这才意识到,白清安只是不会拒绝自己,而并非什么都爱吃,她叹了口气:“若是不喜欢,也可以拒绝,就算是我给你的。”
“不能别人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你要学会去遵循自己的内心,若是总为了别人而活着,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清安点了点头:“阿梨说得对,可我是为了阿梨活着的,阿梨又不是别人。”
十句话,七八句都离不开她,他的感情生动而纯粹。
“若是阿梨要我去死,我便不会活着,阿梨要我活着,我便不会死去。”
白清安瘦得下巴削尖,手臂纤细,像菟丝花的人分明是他,离了楚江梨不能活的人也是他。
许是街上太过于繁华热闹,熙熙攘攘的人们皆是结伴,路两边挂着的兔儿灯也活灵活现,楚江梨发觉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甜得有些发腻。
叫她生出些离别伤感的情绪来。
一阵风过,青丝发带将她眸中的景色遮了去,一滴泪轻轻滑下。
那眼泪玻璃珠子似的往下掉,越来越多,像怎么都掉不完。
楚江梨哽咽着问:“那可以不走吗?”
白清安抬手拭去那断线的珠子,点头道:“自然。”
“阿梨若要我许诺些什么,我会答应的。”
第117章 114昨夜你我二人……
楚江梨拭去眼角的泪,笑眯眯地看他,并未再说什么。
见街头人群逐渐稀疏,夜色见深。
她只道:“夜深了,今夜找处客栈歇下吧。”
她眸中落入了花灯烛火,在人群中摸索过去,与少年十指紧扣:“今夜,可要与我一张床睡?”
叫他耳尖滚烫、炽热。
他点头答应下。
夜里二人相拥而眠,身旁的少年睡熟了。
楚江梨在死寂的黑夜中睁开双眸,她从噩梦中醒来。
第二日清晨。
她比白清安先睁开了眼,见他紧闭双眸,依在她身侧,双手将她的腰环住,半张面容埋入她凌乱的青丝中,一呼一吸,微微律动,同她还紧扣十指。
她定神,心中也安稳下来。
这几日她表面看着与少年欢欢喜喜,却从未停止过噩梦,那些梦魇如一双双死灰的手,想将她拖入深渊,叫她万劫不复。
这梦魇影响着楚江梨的判断。
叫她甚至产生了,若是白清安死,那便要让所有人陪葬的想法。
她停留在这书中世界里,到最后甚至会失去最后活下去的意义。
无论是在原本世界中在意的,还是在这个世界中,她所在意的都会被所谓“天命”夺去。
她如何甘心?
这种想法像巨大的黑洞,将她紧紧包裹住,从修道开始,她方知在上仙界几乎大半仙身上都带着“魇痕”,也就是心魔,心中有执念亦或是极深的恨意,便会产生这种心魔,终身伴随。
自修道至今,她身上从未产生“魇痕”。
从前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又何来至情至恨?
她起身盘腿,开始打坐运气,将心中所有的杂念尽数排除,许久后,才将这种想法压了下去。
“魇痕”会将那人所爱之物毁去,叫她此生活在悔恨中,直至被完全吞噬,“魇痕”会代替她活在这世上。
……
至午间,白清安才醒来,他睡了很久,往日里似乎从未睡得这么熟过。
离归云阁越是近,他的梦中便总是出现些光怪陆离的场景,他习惯了也容忍了。
可昨夜没有,睡得很好,大概是因为楚江梨睡在他身边的缘由。
他在梦中回到往日,阿梨的落叶归根,在那围着篱笆的小破房子里,鸡鸭散落一地,簌簌落下的梨花,他手中执黛,为坐在铜镜前的少女画眉。
他起身,坐在一旁的楚江梨便睁开眼眸,少女细嫩的发梢如柳条似得拂过他的脸颊,叫他出神。
……
白清安声音有些沙哑:“阿梨昨夜睡得可好?”
少女神色不太好,回答道:“昨夜……小白你忘记昨夜……”
白清安困惑:“嗯?”
昨夜他很早便睡着了,并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些什么。
楚江梨见他这副新提到嗓子眼的模样,不由将哭腔装得响亮了些:“昨夜你我二人……”
见白清安胡思乱想到神色难看,她才笑眯眯道:“你我二人什么都没干!”
白清安无奈,叹气道:“阿梨又戏弄我。”
“那我去戏弄别人?”
少年干巴巴摇头:“阿梨还是戏弄我罢。”
“其实昨夜你打呼噜的声音特别响亮,睡得又特别快,深夜了我还是被你扰得睡不着。”
“……”
“当真?”
……
二人起床稍作休整,又预备在客栈中用了早膳,才往归云去。
用早膳之时,白清安不解,“阿梨与我是修仙之人,不食五谷尚可,为何又要用早膳?”
楚江梨方拾起晶莹剔透的糕点往口中放,花香气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糕点软糯,在上仙界这些时日可从未吃到过的。
“入乡随俗懂不懂,那神仙不用睡觉,昨夜你不是也一样睡得很香吗?”
“人活这一世,重要的可是高兴,你就说睡觉心情好不好?吃到好吃的心情好不好?”
白清安忙不迭将盘子推到她手边,看着她白玉似的纤细手腕,又别过头,只道:“阿梨说得是。”
……
他们是走画人间去归云阁的,自然绕些,来来去去都是山路。
归云阁的结界口狭小,只能通过一人。
从此进去便豁然开朗,天色宛若墨染,天地相接之处,蔓延开来的盛放花朵,如汪洋花海。
中有鹅卵石铺开的小径,沿着小径往前,便能直通山门。
那层层叠叠的花浪,阵阵花香,叫她感觉到了些古怪。
二人往前走,剥开一层层如雾霭的花海。
而这花海也并非真实存在,而是幻境,自归云
的阁主及少阁主相继失踪后,上仙界各处的花花草草便未曾再开过了。
越是往深处走,周围的雾霾便更浓郁些。
楚江梨谨慎地环看四周,这小法术倒是对她不起效,她握住旁边白清安的手提示:“小心些。”
可白清安并未作出反应,她意识到了不对劲,从刚刚进入结界到现在……白清安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隔着这如翻涌浪潮的雾霾,根本开不清白清安的脸:“小白?”
凑近些,才警觉他以往幽深的瞳孔,眸中早已失焦。
楚江梨原以为这样的幻境对他们二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如今才回想起,白清安早就法术尽失,极有可能无法抵御这幻境的力量。
……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握成拳,掌中的伤口被指尖磨蹭得有些疼、痒,他摊开手,掌中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少年又抬头,看着四方高墙,远处夕阳如火,将压低的天空染红了半面。
庭院中伸展出来的枝丫,尖端蹭着乌鸦,花簌簌落下,落地声却又像雪。
眼前朱红色的大门,通过门缝能依稀见着里面漆黑的景象,叫人心中发怵,似关着什么吃人的恶鬼。
白清安意识到,他回到了庭院中,回到了儿时。
朱红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屋内的落花扑在他身侧的地面上,慢慢焉了。
他的视线跟着那枯萎的花,片刻后才被这声音的主人拉了回来:“安儿,你回来了。”
只有那个人会这样叫他。
——他的母亲。
那样假装亲昵到叫他厌恶的声音。
白忆絮的身边还站着他的父君陆听寒,他们二人上前,抚摸着他的指尖、掌心,查看他的伤痕,温言细语,与他状似亲昵,问他在外可有吃饱喝足。
又为何,许久不归家。
少年仰面,他的五官精巧,自小便生得像瓷娃娃,与二人都有相似之处,而脸颊两旁、鼻夹处却有些伤痕。
为何许久不归家?
他与楚江梨不同,楚江梨是念家的,而他是不曾有过家的。
他们这样自然,神色这样真切,就像他从前便过着被父母疼爱、关心的生活。
梦魇向来知人心,知如何才能触及到人最脆弱的地方,知晓如何才能用甜蜜的梦境慢慢将其蚕食。
白清安却心中平静。
他抬起头看,亲人的面容雾蒙蒙的,叫他看不清那所谓关切的神色究竟如何。
亦或是,他想这两人真的会露出“关心”的神色吗?
他试着幻想了一下,发现这样的神色叫他恶心得近乎反胃。
少年同对嘘寒问暖的“亲人”站在朦朦大雾中,他往前一步,又低头见地面碾过的花草枯萎败落,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头顶昏昏沉色,将天空染得血红。
“安儿,今日可要同爹娘回家?”
身边的母亲骤然拉住他的手,指着眼前朱红色的院门,她的声音温润甚至带着些对他的怜爱之意。
回哪儿去呢?他心中不经想。
何处为家,何处是家。
白清安抬头,昏色压得愈发低了,少年终得见两张叫他日夜可怖的面容,那语气中包涵的温润,刹那化为泡影。
少年小脸苍白,长发过肩,身形瘦弱的如一只小鸡仔,神色却是冷寂的。
他微微歪头,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骤然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好啊,爹、娘。”
那梦魇造就的“父母”并未想到他会答应似得,神色明显微微僵硬,随即才露出一个些许宽慰的笑容:“安儿,我们回家。”
下一刻,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少年,将手中不知何处得来的尖刀刺入了“白忆絮”的喉咙,鲜血如花般绽放开,骤然喷射在他的眉眼间,血淋淋一片。
一刀又一刀,尖锐的刀锋刺入血肉发出奇异又叫人兴奋的声音。
少年惨白的脸颊被血色染得红润,眼眸睁大了,却依旧毫无光亮。
头顶的天空如拨开云雾,渐渐变得清晰透亮,梦魇逐渐退散开。
“安儿……我是娘亲……”
“白忆絮”宛若一个漏气的皮球,血液流出,身体逐渐干瘪,只剩一双眼还在死死看着他,划开的喉咙,嘶哑的声音流淌出来。
白清安知道,母亲从来不是娘亲,而是阁主,不会对他袒露亲昵关切的语气,不会将那一阁庭院当做他们的“家”。
直到身下的人没了动静,他脱力般跪坐在地上,指尖轻轻点起绽开的猩红色,他神色木楞,缓缓抬眸,看着血色失尽的天空。
环视周遭的血海,他眉心微蹙,微微歪着头不知在问谁:“咦……为何只有血没有花?”
……
“小白。”
“小白。”
“小白!”
白清安进入幻境已经有一会儿了,楚江梨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法破除幻境或者进入他的幻境中,若是她从幻境之外强行破除,极有可能对白清安的神识产生影响,只能在幻境之外用呼唤的方式将他的意识唤醒。
方才她自己也差点被拖进去。
也因此,楚江梨察觉到幻境会以人的记忆为造梦点,以最幸福的时刻作为“引”,将幻境中的人蚕食。
按理来说,仙山作为结界的幻境不应当出现伤人的情况,但归云阁这个花海幻境似乎是被篡改过的,才会出现食人现象。
楚江梨握住白清安的指尖,不免担心,白清安从小就未曾受过父母的爱,心中最渴望的也是爱,若为他缔造一个关于家人的美梦,注入了一些“爱”,他似乎很难摆脱。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办才好,白清安的指尖却微微动了。
第118章 115没憋好屁
他抚摸少女的脸颊,露出柔柔笑意:“我无事,让阿梨平白担心了。”
楚江梨见他神色,眉间还凝固了些汗珠,若是出来,想是不轻松了,她追问道:“如何破除这幻境的?”
白清安眨了眨眼:“阿梨担心我?”
“少同我插科打诨了,那幻境能并非这么轻易就破除。”
她凑近些又问:“你可是……做了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才出来的?”
白清安摇头:“阿梨宽心,我爱惜我的身体,我还想活着,想同阿梨待久一些。”
“我知晓破除幻境的方法。”
“它幻化成我的父母,却是漏洞百出被我察觉,我将他们二人都……杀了。”
他原是不想告诉楚江梨的。
看着眼前少女有些错愕的神色,他心中逐渐颤栗起来,她会如何?会生气?会恼怒?还是会……打他?教育他?还是不再理他?
楚江梨从来都不晓得,她对白清安所作出的所谓“教诲”并不起效,他偏执,心中始终都有一套自己权衡利弊和世间万物的标准。
他眼中的一切在他心中都会成为那量尺下短短的一节。
谁知眼前的少女双手一拍,竟双眼冒着星星道:“小白,你也太厉害了!”
楚江梨全然忘记了白清安本就是归云阁的人,那幻境破解的方法,他怎么可能不知晓呢。
白清安有些错愕她的反应,掌中握住的,少女的那一截如玉的指还温热,摩擦间,叫他心中也有些温暖:“阿梨……”
……
待破除这个幻境后,再往山上走,离归云阁便不远了。
旁的仙都是御剑腾云的,他们二人一路靠着双腿走上来,倒是未曾碰见谁。
行至山门前,周围才逐渐热闹起来。
远远的便能瞧见好几个穿着华贵的仙聚在一起嘘寒问暖。
楚江梨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山门前那三个大字“归云阁”,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她想知晓白清安过往之事,可偏偏走到这里,她心中有些动容,甚至是惧怕知道那些,会不会付出她无法承担的代价。
白清安也停下脚步:“阿梨?”
见她神色不对,白清安道:“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阿梨。”
纵然在知晓这些以后,楚江梨不再想同他
接触,亦或是同行。
他也会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她的……从前也并非没有这般过。
楚江梨点了点头。
归云门前,仙雾缭绕,草木树丛比其他地方生长得更好、更茂密,自然也有花,只是连一个花骨朵都长不出来。
历代归云阁的阁主,都应当是拥有能够让花开的能力的、天资最高的人当选才是。
故而旁人都私下议论,白若蔚其实并非最佳人选。
可并非又能如何?与她同辈之人一个都没有了,只能是她来坐这个位置了。
总不能叫归云从此陨落。
四山间本就存在相互制衡之关系,若归云不在,那上仙界的秩序便会被破坏,其后果如何便不得而知。
他们二人此次来,楚江梨也并未用法术将白清安的真实面容遮掩起来。
楚江梨这人本就显眼不说,旁边还站着个倾城绝艳的“美人”白清安,自然是被旁的神仙议论纷纷。
“怎么归云阁还将楚江……长月殿神女请来了?”
他们这些仙已经习惯了私下直呼这女魔头的名讳了。
另一不知名仙道:“就是就是!请她来,这归云阁不全都乱套了!”
“归云阁从前便处于四众仙山的平衡点,与你们曳星台自然不同!两山又不交恶,请来又如何?”
“倒也不说是仙山与仙山间的关系如何,凡间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这祸害做什么?”
几仙又云云道。
“……”
“不过长月殿身边那女子又是何人?”
“生得这般出众倒是少见,不过……我如何看怎得觉得还有些眼熟?”
“嘘!别说了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楚江梨压根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早就习惯了被人议论,说又如何?他们也就只能背后说说她,又不能将她杀了去。
实在是太吵了,她才看过去,叫他们闭了嘴。
她向来秉持,能刷脸就绝不动手。
归云阁这几日是热闹,新立阁主,嫡子大办,自是四方来贺,来的人纵然不屑于白若蔚,也知他如今是归云阁的阁主,若是不来那便是佛了归云阁的面子。
有人在人群中看着白清安,骤然情绪激动地高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这位不是……不是归云阁往日的少阁主白清安吗!我曾在祭祀大典上见过他舞剑,我听闻他早已仙去,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此话一出,众仙家炸开了锅,纷纷道。
“对对对!我也曾见过他,怪不得我觉得他看着眼熟!”
“是了是了!我也曾见过!”
“许久不见,这归云阁往日的少阁主出落得如此动人了……”
也有仙不解道:“可……他们二人为何走在一处了?”
“这女魔头离了那魔尊,可是又攀上高枝了?”
也并不怪他们会这样想,毕竟白清安在旁人眼中自小便众星拱月,又天赋异禀,可是当之无愧的天命独女。
自然是楚江梨这般“三流”的神女比不得的。
不久之前,才有了长月殿神女同魔尊大闹道侣大典,今日归云阁往日的少阁主又突然现身。
众仙谁不曾心中想:最近能看的热闹倒是多!
这些老东西肚子里憋的什么坏水,楚江梨自然清楚。
上仙界众仙家有一群聊,多是扯扯家常,楚江梨不在,她不屑同这群人同流合污,便也不知他们如何在那群里诋毁她的。
今日就这么一眼,叫这群里又吵翻了天,其诋毁、造谣的内容比说她骑着老奶奶过马路还不堪入目、令人发指。
这个群是有权限的,四众仙山的主人有,期初也只是通知用途,自楚江梨退出,归云阁尚且无人管,更别说其他两处了。
至此,群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嘴碎之人成了老大,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辱骂楚江梨也成了那里面的风向标。
楚江梨既不知晓,自然就不在意。
可众仙家发现楚江梨旁人的归云阁前少阁主那陶瓷般的小脸逐渐阴沉,神色愈发不好看,环视他们的眼神宛若淬了毒的刀尖。
下一刻,不少仙发现自己被踢出了群聊。
众人:???
白清安有权限,只是久而久之他忘却了,今日实在是吵得厉害,索性将这些满口喷粪的人全踢了。
他神色木然,扫过众仙:“你们也配议论阿梨?”
白清安这一开口,楚江梨都震惊了,她甚至不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看白清安的神色,却知他已经处于暴走边缘了,好似下一刻就要血洗归云阁山门了。
她忙劝住:“别激动别激动!旁人说我什么,我从来不在意。”
她又低声道:“但小白在意我,我很高兴。”
这些时日,楚江梨依稀感觉到了白清安的一些变化,他比以往多了些生动的情绪,这是好事。
但是也比从前更加冲动,且都是些因为她,他们的感情更深了,这是好事吗?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楚江梨将他劝住。
却有人嗤之以鼻:“这算什么?有些人如今都非归云少阁主,为何还端着阁主的架子,给谁看?”
“是啊!且不说,他还与这女魔头混在一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往日里冰清玉洁的少阁主怕是……”
“……”
“说什么呢?要不让我听听?”
阴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在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冰冷的五指死死掐住他的喉,淬了月色的冷剑抵上他的心口。
风吹拂着少女的发丝,她神色凌冽、危险。
“唔唔唔……”
霜月剑是能够斩仙的剑,无人不惧。
以楚江梨为中心,众人散开一个大圈,他们神色愕然,谁也不知她究竟是何时闪身到他们旁边的。
剑一寸寸刺入,直至那人感觉到灼烧,感受到他活了近百年的生命在逐渐流失,他拼命摇头,疼痛叫他泪眼模糊。
“神女,你这是作何?!”
“此处可是归云阁,岂容你在此处放肆!”
“快些将他放开!”
冗杂的人潮开始指责她的不是。
“他不过是……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罢了!”
楚江梨冷笑:“不过是……?”
“难道无人知晓我最是听不得闲话吗?我以为这么些年的朝夕相处,到底该有人知道才是。”
“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们之中有些人,嘴巴跟屁*似的,说话臭成这样,为何能自居为仙?”
“不想死,不想被打,就嘴巴放干净些,都是要脸要皮的仙人,不要说话还跟满嘴喷粪一样。”
如此粗俗的话,叫他们震惊。
“你!岂有此理!若是你师尊他老人家还没仙去,岂能纵容你这般放肆!”
楚江梨冷笑一声:“那你让我师尊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你最后一个死吧!”
“从前我不管你们在背后说什么,议论些什么。”
“我虽不在意,但却也有人在意这些,若是以后再让我听见有人说我与白清安何处不好,我定会用霜月将他一剑穿心,叫他神形俱灭,去找我师尊说情!”
“听懂的就给我闭嘴滚远点,省得叫我心烦。”
届时山门中出来一装束得体的女子,立于石阶上,端眉正目,高声道:“传阁主之言,诸位远来辛苦,阁中有酒水吃食,可共诸位稍作歇息。”
她微微停顿又道,目光定格在他们二人身上后做了个“请”的动作:“长月殿神女与白清安白姑娘乃是吾门贵客,若诸位对他们二人有见解,那便不送了。”
她走下台阶,道:“二位贵人,我家阁主有请。”
转头看向白清安道:“少阁主,阁主已经在等你了。”
这白若蔚的态度叫楚江梨摸不透。
像对他们二人并没有别的想法,还将白清安称作少阁主。
他们二人一路随着这女子往里走,楚江梨问:“你来,可与他说了?”
白清安摇头:“未曾。”
他看着仙
门之后层峦叠嶂,轻声道:“但,从我进入幻境开始,他便知晓我回来了。”
第119章 116我们是相似的人。
楚江梨嘱咐道:“万事小心。”
不只是提醒白清安,更是提醒她自己,白若蔚可并非好招惹的人。
白清安点头:“好。”
如何看都会叫人觉得诡异,白若蔚这样一个将同族人不是杀死就是驱逐的人,会对他们二人如何恭敬,甚至还为他们解难。
领头的女侍停下脚步,侧眸道:“二位贵人放心,阁主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她端详着白清安,神色中倒看不出别的:“不过,少阁主,您竟都这般年纪了,可还记地我?”
白清安也抬头看她,却不同她说话。
女侍笑:“那夜雪深,是我为你开的门,本想将房中原本打算给我弟弟的厚实衣裳给你穿,谁知你也不领我的情,就光着脚,眼睛黑漆漆的站在一旁看我。”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雾蒙蒙,似想起了什么。
娓娓道:“我弟弟在那个冬日被冻死了,雪那样厚,像绒被似得将他紧紧实实盖住,那厚衣裳还在阁子里我一直未曾动过。”
楚江梨看她,这女侍看起来倒也年岁不大,说话声音沙哑,像早年坏了嗓子。
白清安:“她是往日母亲阁中的侍童,我与她见过几次。”
他记得,只是这女侍说过的这些事却并未有太多印象了。
楚江梨点头:“原是这般。”
等过了拐角,女侍止步,将眼前朱红的院门打开,将方才那副模样收了起来,恭敬道:“二位贵人请。”
楚江梨道:“多谢。”
女侍一愣,随即嫣然一笑,她在归云阁中许多年,接待过不少贵客,从未有人与她道过谢,想来这位传闻中臭名昭著的神女也并非坏人。
她行礼道:“贵人何言谢,只是进这门后,需事事谨慎才是。”
……
楚江梨原以为,传闻中这样“凶悍”的女子定是生了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从进入庭院开始,她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还未进屋,便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婴儿笑声,还伴随着清脆的拨浪鼓声。
进屋,看着那神色温婉的女子正手持拨浪鼓,逗弄着怀中的孩子。
见他们二人来,他唤人将孩子抱了出去。
这女子正是白若蔚。
楚江梨走近一看,才发现这白若蔚好似双腿无法行走,坐着轮椅。
白若蔚看向他们,笑道:“你们来了,坐吧。”
他与白清安是血亲,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只是白若蔚更明媚些,白清安更清冷些。
二人入座,却都没作声。
楚江梨细细观察着眼前的白若蔚。
白若蔚端起桌上的茶壶,指尖颤颤,将茶水不小心倒了出去,楚江梨见此,忙伸手将他搀住,白清安却看了他的手一眼,将楚江梨拉了回来。
白若蔚朝着楚江梨微微一笑,他的每根指头都包着纱布,摸索着将茶壶摆放回去,眼睛始终看着他们。
楚江梨这才明白,白若蔚看不见。
未曾听见这二人说话,白若蔚便自顾自道:“我这眼睛看不见,叫两位看笑话了。”
修仙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这“观”却从来不是靠的一双眼睛,而是靠体内的气。
故而就算看不见,也不应当连这最基本的倒水都做不到,想来她的修为也出了问题。
楚江梨从进屋开始,便察觉到房中有一种极淡的“气”,而这种“气”还并非属于白若蔚,而是来自方才抱出去的孩子。
楚江梨笑:“不碍事。”
白若蔚柔柔一笑,连眼尾都带着些舒展的柔和,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母性,他看”向白清安道:“清安,我们少时曾见过,我曾找过你,可还记得?”
白清安也不说话。
她又道:“我们自幼时便少有见面,如今更是少言。”
这样耐人寻味的语气倒像是长姐如母,对过往的悼念。
白清安开口道:“从前我们也并不熟。”
白若蔚:“虽不熟,我却一直都有同你亲近的心,你不会不懂。”
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白清安说得如此绝情,白若蔚还是将笑脸贴了上来。
白若蔚似回忆起过往,神色有片刻的冷:“只是你什么都不以为意,自然一来二去,我们二人便不熟,而我却以为你我既二人算得上同病相怜,自然有些心心相惜。”
“今日不是你一人来,看来,就算是你这般不通人情之人,也会寻到意中人。”
楚江梨从进这屋便开始观察,眼前的这位阁主十分奇怪。
让楚江梨十分不解的是,白若蔚的柔和与母性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因归云阁以女为尊,他们自先辈起便认为,若是由女子产子会危及生命、折损修为,分娩时流出的血,污浊灵魂,女子与胎儿也并非共生,而是寄宿关系,必会相争后伤害母体。
故而归云之人皆由灵珠孕子,亦或是用一种特殊的方法,使之男孕子。
眼前的白若蔚虚弱之极,脉象血气更是如浮游,气血亏空,是生产之相。
第二种男孕子却十分少见,此法会改变男子的身体结构,总而言之……非常伤身体。
方才借机扶了白若蔚一把,才摸了脉。
加上方才白清安将她的手拉回来,以及……白若蔚说他与白清安很像,也不难判断出白若蔚其实是男身,这个孩子也是他自己用男孕的方式生出来的。
楚江梨蹙眉,微微思索。
白若蔚“看”了过来,若不是眼睛无法聚焦,倒像真的能够看见她一般:“神女不必惊讶,因天神降罚,我的眼睛才会看不见。”
白若蔚又将那茶壶握在手中想为他们二人斟茶,旁边骤然出现一女子,将他手边的杯盏稳住。
“蔚奴小心。”
这人声音中带着些肃静,咬着“蔚奴”二字时却出奇地柔。
白若蔚有些欣喜:“毋宁,你回来了。”
白若蔚同他们二人道:“这是赵毋宁,我的妻子。”
他知这二位都是聪明人,也不再隐瞒自己是男子的事实。
赵毋宁生了一副极其英气的面容,剑眉星目,衣着也更像男子,但却是个凡人。
楚江梨:“我见阁主身体不好,那为何上仙界中有一些阁主手刃同胞的传言?”
言下之意,楚江梨觉得他并没有杀这么多人的能力。
白若蔚眯起那双桃花眼,她常年居于室内,诞下一子后身体比从前还柔弱些,缠满绷带的指尖握住拨浪鼓晃了晃,那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她笑道:“谁与神女说这是传言的”
既然不是传言,那便是实事了。
白清安曾与楚江梨说过,归云有四宫,白若蔚所在之宫专司掌管毒物,他虽名不经传,却在用毒方面,造诣颇高。
既是她做的,那些人究竟如何死的、消失的,便也清楚了。
楚江梨问:“所以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旁边的赵毋宁开口道:“神女莫要血口喷人,蔚奴这十指可从来不沾同族人的鲜血。”
楚江梨哦了一声:“那就是你俩一个人指挥,一个人杀人了。”
白若蔚笑:“神女,有些事不清楚,对你对我,反倒更好。”
她倒是将白若蔚摘得干净,若是真的没杀人,又为什么会遭天罚。
他又问:“清安如今又为何而来,是想要坐我这个位置吗?”
白清安摇摇头,“并无此意。”
白若蔚却不信:“当真?既然不是为了这个位置,那突然回来是为何?”
“再者,权势摆在眼前,怎会有人不想要呢?如今若是你开口要,这位置也可以给你。”
“倒是不为别的,我的生命所剩无几。”
“清安,我快死了。”
“我也并未欺瞒你们二人,被我毒杀的归云之人太多,因弑杀同族易被反噬,我早已咒枷束身,只剩这口气尚能苟延残喘。”
楚江梨道:“我从不知晓,归云弑杀同族会遭反噬。”
白若蔚哈哈大笑两声:“人间尚有相煎何太急、虎毒不食子之说,归云这般重视血亲传承,自先辈为止阁内因争权夺利带来的杀戮,便有此诅咒。”
“再说,我骗神女,于我又有何好处?旁人只知晓,归云皆是脉象温润、性情纯良、心思如明镜的人,这也并非是我们对自己的规束,而是归云阁中诅咒的另一面,若是归云之人十指沾血,尤其是至亲之人,便会肉身衰弱,元神陨灭,最终归于天地、生灵草木中的一隅埃土。”
“我杀生太多,命不久矣。”
赵毋宁将白若蔚的轮椅从桌边推到他们二人身边,他将盖着双腿的裙襟掀开,露出瘦得嶙峋的腿骨,那却不能被称为腿了,更像是盘踞的根系,树枝缠绕着裸露的腿骨,枝繁叶茂,苍翠欲滴的光缓缓环绕,藤蔓还在不停往上爬,爬到腰处,还在一点点往上延伸着。
楚江梨看着他的双眸,又觉其中也是绿盈盈一片。
“那请帖上白清安的名字是你
写的,何来他来此处寻你做何?若是求人那边有些求人的态度。”
赵毋宁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善,却也并未说什么,拉下裙子将白若蔚的双腿盖住,将他推回桌边。
楚江梨明白白若蔚让他们二人来,究竟所谓何事了。
他似乎一直都知道,白清安在长月殿中,不杀他也是有意的,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一日,那就需要将孩子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白若蔚不过是想要白清安成为阁主,再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白清安,成为少阁主。
如今上仙界四仙山的情况混乱,若此时归云阁空出,那自然会被其他仙山合并吞噬,这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将会在漫漫欺辱中长大。
楚江梨替白清安权衡其中利弊,发现倒也没什么大的弊端,就是事儿麻烦些,要带孩子还要顾及归云阁的琐碎之事。
白若蔚又道:“若是清安当阁主,我现在便可以禅让,不过需你立下誓言,生生世世保护她,不会纵容旁人伤她一分一毫,否则与我降下同等天罚,终身不得再见心爱之人面容。”
事情一旦涉及楚江梨,白清安便不悦起来,他问:“我为何要答应?”
“若是我想,你死后这位置自然就是我的。”
白若蔚早已预料到,事情不会这般轻易就谈妥,“清安到底是天之骄子,聪慧之至,于我这般卑贱的人是云泥之别,可她也是你的侄女,若是弃而不顾,你于心何忍?”
“不过我忘记了,你这样冷血的人,又为何会顾及我的孩子。”
白清安果然有了反应,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白若蔚又转头“看”向楚江梨:“清安与神女关系倒是好,我从未见过他与旁人这般亲近。”
楚江梨抱手坐在一边,冷不丁又被点了姓名,“我与他亲近又如何,你若想从我这里下手,那便算错了。我完全尊重他的意见,再者,无论你与我说白清安的过往如何,纵然是有多么不堪,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我都不在意。”
白若蔚见此,笑得无辜:“在神女心中,我竟是这种人,倒是叫我伤心了。”
“清安,自幼我便觉得,我们是相似的人。”
“因吾儿满月将至,这些时日归云阁中处处都在修整,只是前几日日头不好,山中大雨连连,有几处旧庭院被这雨冲洗得面目全非。”
他凑近些,小声问:“你猜,我在从前你住过的庭院中,发现了什么?”
白清安神色怔怔,缓缓抬眸,双手握成拳,浑身都在颤抖,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从唇齿之间挤出几个音来:“为何要这样?”
“为何要打扰母亲和父亲!”
此言一出,屋外疾风骤雨,吹开房门,暴雨与疾风簌簌落下,雷声轰鸣,将庭院的台阶冲刷得干净,整个归云阁被照得刹那透亮。
白清安的神色中含着楚江梨从未见过的杀意。
第120章 117我不喜欢你碰他。
赵毋宁挡在白若蔚身前,神色警惕,白若蔚却笑:“宽心些,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毕竟有楚江梨在这里。
白若蔚知,楚江梨就像是那根牢牢套住白清安的绳子,只要她一拉,他这个弟弟便会对着她摇尾巴。
赵毋宁虽担心,却还是让开了。
白若蔚道:“还有三日,清安,你可考虑我与你说的。”
“我知晓你在意长月殿的神女,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那样依恋她,想来也不想叫她知道那些不堪、污秽的过往吧?”
他循循善诱:“我从未与旁人说起,故而等我死后,便没人知晓这些了。”
……
上仙界中满月日通常办三日,待到第三日,便是白若蔚口中的死期。
楚江梨虽好奇,但若是白清安不说,她也不会多问,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
这话说完后,白若蔚只说自己累了,便叫赵毋宁将他推下去休息。
派侍从安顿他们在一处庭院中休息。
白若蔚走时,有些意味深长地同楚江梨道:“神女可要仔细看着那庭院中的东西,那处的丽景可不是别处能比的。”
只是他越这样说,便叫楚江梨越是觉得这庭院里没什么好东西。
后来到那处,白清安说:“此处是我从前所居之地。”
楚江梨了然,那便是有了,白若蔚这壶里没卖什么好药。
那侍从将他们带至门前,行礼道:“二位且在此歇下,夜宴阁主会派人将二位带至前厅。”
庭院偏了些,离正殿远,但倒也干净又清静的。
连秋风吹落的枯叶都不见一片,想来是细心打扫过。
但有些小,只一间屋子,若是只住一个孩童倒也合适。
他们二人住,便拥挤了些。
从屋外绕至□□,见着四面合围的高墙。
人站在台阶上,还能透过高墙依稀见着后山模糊的山形。
除此之外,□□中长着一棵杏树。
那树高三丈,比屋顶高些,险些将高墙外的山形都遮挡了去。
可若是从前庭的院门处,却看不见□□中有这么一棵参天的树。
楚江梨却不经想,杏树长这么高真的正常吗?
她走上前去,凝视这粗壮的树干,她抬手轻轻抚摸,那树似有灵性般,分明无风,那树叶却还随着她的抚摸动作沙沙颤动。
身后的白清安轻轻唤了她一声:“阿梨……”
少女回眸,看着他脸颊微红,神色迷离,摇摇欲坠。
白清安又轻声道:“别碰,阿梨……”
楚江梨抚摸了树一下,听着树叶异样的响动声,转头看一眼白清安,心中逐渐明白,这棵树似乎跟白清安有关。
少年又道:“阿梨……我好累。”
……
白清安晕倒了,原因不明。
楚江梨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盘到这狭小的屋子里。
她将白清安放在床榻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守着她。
少年紧闭双目,轻声梦呓。
“父君……”
“阁主……”
楚江梨听明白了“阁主”大概是他娘,而“父君”是他爹。
她安慰道:“不怕不怕,阿梨在你身边。”
白清安的梦呓声停止片刻后,又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阿梨……”
“我……喜欢阿梨,从很久之前便喜欢阿梨。”
不知是梦呓还是借着这时机说了这话。
楚江梨坐在床边,这话叫她呆滞片刻,脸颊骤然染上一片红晕。
她听她娘说,若是这个人梦里唤着你的名字,那定然是喜欢你的。
……
晚些时刻,有男侍唤他们二人去前厅,楚江梨拒绝了。
白清安好容易才睡熟,她不忍心将他唤醒。
天色渐晚。
白清安的脸颊开始发红,周身滚烫,梦呓不止。
她如何都唤不醒,将她吓得一身冷汗,可白清安的脉象,又并未有异样。
楚江梨怀疑是因为到了归云阁,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白清安,他才这般身体状况不稳定。
但是除了发热外,白清安也并未有其他地方异常。
白清安双眸微微眯起,虚弱地唤着:“阿梨。”
楚江梨将他的手握紧:“我在。”
少年好似说话都有些费劲:“我无事,叫阿梨担心了,就是有些累了。”
白清安将身体往里面挪了挪,空开一片道:“今夜,阿梨可以同我一起睡吗?”
他实在是虚弱,楚江梨看了觉得可怜,若是拒绝,更叫她于心不忍。
楚江梨本就要此处守他一夜,既然白清安如此说,她还是答应了。
“好,我会在此处陪着你,安心睡吧。”
这个庭院是白清安从前的住处,院子小些,床也小了些,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身边没有侍从。
儿时瘦得跟弱鸡似的,这小床睡着还算宽敞。
楚江梨坐在一旁,脱了鞋袜上床,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脑袋。
好似感受到触碰,叫他安心了些。
摸头时
总叫楚江梨有种奇怪的感觉。
白清安会不自觉的顺着她的指缝,蹭着她的指尖,痒痒的。
不知怎得,就叫楚江梨回忆起了从前遇到过的一只白猫。
白猫……?
她何时遇到过一只白猫来着?
楚江梨的左右脑互博起来了。
她总觉得记忆中曾经遇见过一只,可是偏偏细想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遇见的。
她在白清安为她空出的位置躺下。
一张少年儿时睡过的小床,二人并着躺下,楚江梨却没有觉得挤。
而后是长久的寂静和身旁少年均匀的呼吸,任由月色落入屋内。
许久后,楚江梨才问;“小白,你睡了吗?”
又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白清安才回答道:“……阿梨,并未。”
听起来像是睡着了被她吵醒了。
楚江梨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不吵你了,继续睡吧。”
“……嗯。”
人又昏昏睡去了。
楚江梨左右什么都不干,盯着伸进来的那一截杏花树枝空想。
风将杏花的香气带入了屋内,那气味好闻极了,楚江梨静静地闭上眼,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
第二日,楚江梨是惊醒的。
屋外的风簌簌吹着,屋外一片透亮,想来是晨间了。
她迷糊地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早就空了出来,白清安不知去哪里了。
楚江梨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长月殿,不用她早起处理殿中的大小事。
她闻着杏花的香气,安心地又闭上眼睛。
这几日睡得都不大好,楚江梨人醒了,身体还没醒,闭上眼思绪又不知飘到了何处。
她想睁开眼,站起来,再走出去,去找找白清安究竟去哪里了。
可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了身体,就连眼睛也没办法完全睁开,她放弃了挣扎。
眼前模模糊糊,倒像看见了个人影。
白清安吗?
她心中想着,张了张口,想要叫他一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浑身软瘫,叫她放弃了这个想法,深深陷入了裹满花香的被被褥。
花香?少女依稀回忆起自己似乎做了个梦。
梦见夜里自己站在屋外,那屋外的杏花树比她看见的可高上了许多,高墙外的山看不见了,就连头顶的天空也看不见了,她站在一旁感叹,也疑惑,这树为何会长这么高?
那树枝缓缓抽动,她耳边是树枝不断抽动、收紧的声音。
杏花树越长越高,树枝越来越粗壮,刹那间,便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却并未叫她觉得难受、窒息。
那树枝反倒小心翼翼,似乎还怕弄伤了楚江梨。
只是漆黑一片。
她似乎还听见藤蔓之外的地方,有人在对话。
一个声音有些耳熟,另一个声音稚嫩些,似乎都是少年。
她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只得双手撑着树枝裹成的球形的边缘,耳朵贴近了听,却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在她调整姿势时,那树枝骤然抽身,她“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梦醒了。
楚江梨从床上起身,天色已晚,月明星稀。
她又听见了对话声,窸窸窣窣,如风声般。
她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推开门,站在后院中。
抬头是那一轮恍然明月。
杏花树下,白清安背对着她,一身白裳,周身如同白若蔚那般缠绕着藤蔓。
楚江梨目光往下,见他手中持着的……竟是霜月剑。
旁边还有一道身影,看不清究竟是何人,只能依稀看出,比白清安更瘦些、矮些。
楚江梨抬脚,想走过去看清楚,为何白清安周身缠绕着藤蔓,这个与他说话的人又是谁。
可她走啊走,明明只有三步的距离,她却如何走都走不到外面,像是一直在原地踏步。
楚江梨停下来,伸手摸了摸,触及到一层薄薄的屏障。
白清安低头,与那比他矮些的影子主人道:“与你相比,我更了解她。”
“若是你在她身边,她一定活不下去。”
楚江梨有些疑惑,白清安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是她自己吗?
那影子闻言,并未说话,却动了动,那姿势如树叶被风吹得沙沙。
白清安又道:“我是你,我也同样嫉妒着你。”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往前走了两步,想亲自问问白清安,可任凭她如何走,都停留在原地,任凭她出多大的声音,他们二人都好似听不见。
楚江梨心中越来越急,近乎声嘶力竭:“白清安!!!”
这时候,白清安跟旁边看不清的影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楚江梨。
楚江梨这才看清楚,那矮些的身影竟然也是白清安!
只不过脸颊更消瘦,身形更瘦弱些,像幼年版的白清安。
而一身白衣的也是白清安,却也并非是她日日相处的白清安。
楚江梨惊醒了。
她骤然坐起身,额上都是细密的汗,摸着早已空空的身边,她头有些疼,又喘了两口气,才知自己是做个梦中梦。
方才以为是醒来了,其实还在梦里。
她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才确定自己这次是真的醒了。
“阿梨,你醒了。”
少年的声音从身旁的桌边传来,他起得早,坐在那里已经有一会儿了,也看了楚江梨好一会儿了。
她时时梦呓,像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楚江梨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接过白清安递过来的瓷杯,抿了一小口茶水润嗓。
他问:“阿梨做噩梦了?方才见阿梨的神色有些痛苦。”
白清安看着她醒来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有些不动声色。
楚江梨回忆起:“我梦见了……”
她并未再说下去,见屋外一片晴明,想来是晨间了。
她如梦中那般,赤脚起身,缓缓靠近窗外那棵杏花树,像着了魔似得,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只能看见那棵树。
在梦中同样的地方,楚江梨停住脚步,倒也并非这次还有什么屏障,只是因为白清安从身后拉住了他的手。
白清安唤她:“阿梨?怎么了?”
楚江梨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我梦见,你站在那里。”
她指了指梦中白清安站着的地方。
白清安起身,他们二人一起走至庭外,楚江梨指了指另一个地方:“我梦见,有个人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她微微思索后,又摇头道:“好像是你,好像又不是你。”
仔细端详了白清安后,她道:“比你矮些,比你更瘦些。”
白清安看着这杏树,神色中有几分危险,冷不丁问道:“那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还是你。”
楚江梨看着树,走了神,越走越近,白清安从身后将她拉住:“阿梨,别靠得太近。”
“为何?”
“归云阁中的花草树木皆有灵性,若是阿梨靠得太近,惹他们不高兴,或许会被攻击。”
“从我儿时起,这棵树便在此,想来比其他更通灵气些,阿梨莫要打扰它。”
风吹得树叶沙沙,楚江梨站在原地,好似听见这树灵同她窃窃私语般,似在驳回白清安的话,那树枝缓缓延伸,楚江梨伸出手,一片叶子刚好落在她掌中。
楚江梨好奇,她掌中抓着叶片,那延伸出来的树枝顺着她掌心的动作,轻轻蹭着她的手心、手背,弄得楚江梨有些痒,她咯咯笑了两声。
“小白你瞧,他这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白清安不说话,只是瞳孔微缩,在楚江梨看不见的地方,冷了冷。
这杏花树似乎在挑衅他,白清安想,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藏着何种心思。
他牵着楚江梨的手,楚江梨闻声回头的瞬间,他便将少女扯入了怀中。
年轻生在她耳旁道:“阿梨。”
“我不喜欢你碰他。”
那杏花与落叶簌簌而下,在少女看不见的角落,白清安盯着枝头摇曳的杏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