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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作序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61所为“天道。”


    他们这一路走来都鲜少见到有其他人。


    就连曳星台最常见的侍从都不曾见到一个,只有路两旁盎然的绿植,往日里热闹的曳星台如今看起来倒是冷清了不少。


    从他们才进曳星台就是这般,龟仙人也没有说明究竟为什么。


    就像是默认了这样空无一人的曳星台才是正常的。


    为何曳星台如此冷清,这人究竟都去了何处?


    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她边走边思索着,这或许同所谓的为了祈福而修筑的天宁寺有关。


    天宁寺的修筑在从前曳星台之中一处荒废下来的庭院,而这庭院在往日里便已经有了古怪之处。


    楚江梨在时就听闻,此处原本是居住了一个太引尊者的一个侍妾。


    这位侍妾从前也曾是曳星台的侍女,后来得了太引尊者的宠幸,便成了夫人,有了一处独居之所,他们都唤她宁夫人,关于她的传闻却少之又少。


    虽为夫人,但究竟本名为何,却几乎无人知晓。


    楚江梨还在曳星台时,只是见过这位夫人一面。也算得上是惊鸿一瞥,那位宁夫人生得美艳动人,但是却消瘦嶙峋,面色苍白枯槁。


    总是着一身艳色的衣裳,像一具被艳色包裹的枯骨,像近黄昏,年岁之末。


    在曳星台之中的美人,好似都如此,貌美且体弱易逝。


    看来这里的风水也并不养人,难怪说是极阴之地。


    那日楚江梨遇到这位宁夫人时,她正坐在庭院外晒太阳。


    日光落在她凹陷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有些可怖和畸形,有一种病弱的美感,她注意到了楚江梨,便回眸朝她一笑。


    笑容是温和的,只是因其貌就显得有几分畸形。


    楚江梨记得,她看起来犹如行尸走肉,不似活物。


    那时太引尊者已极少回山中,宁夫人几乎人人可欺。


    却也只是出门散步晒太阳,听说后来被卫珠凤晓得了,卫珠凤大怒,此后便差人守在门前,不允她再踏出庭院半步。


    直说此女“晦气”,败坏曳星台的风气。


    还将人赶回来,打得奄奄一息,鲜血斑驳。


    楚江梨从旁人口中知晓,这位宁夫人还为太引尊者诞下一子,楚江梨却只知晓曳星台中有三位少爷,从未见过这位宁夫人所诞下的孩子。


    在她进入曳星台一年以后,宁夫人便不慎跌落在庭院中那口枯井中死了,过了好些时日才被人发现。


    捞起来时被虫蚁啃食得只剩下空落落的骨头架子。


    一时之间曳星台流言四起,卫珠凤亲自出面将众人的嘴堵住了。


    “她从前为婢,如今也是主子,你们今日敢这样议论她,若是我死了,只怕你们这些嘴碎的贱妮子是要踩在我头上!”


    如此一来,旁人就不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怕被卫珠凤迁怒了。


    但是她的话不免有些怪,表面上虽说是在维护着宁夫人、曳星台主人的面子,实际上更像是厌恶、忌讳提起这个人,觉得提起就晦气,所以才不让旁人议论。


    后来又听闻别的侍女说,这处庭院一直荒芜,因自宁夫人死后,便开始闹鬼。


    夜里有人路过,会听见院中枯树叶沙沙落地的声响,风一吹还能够听到女子绵长嘶哑的哭声。


    可是庭院中那棵树在宁夫人死那年就枯萎了,不生绿叶、不长花蕊,又如何会有树叶沙沙落地的声音呢?


    还有那女子的哭声,庭院早就空了,往年的侍女去了别院,主子也跌井丧了命。


    此处庭院不算偏僻,来来往往去这处、那处都要路过庭院外,来去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看到、听到了些“奇怪”的东西、声音。


    若是一个人说,那许是她心中过于害怕,这才产生了幻觉。


    可离奇的是,偏偏许多人都曾说听见过、看见过。


    有人夜里当值听到院中女人一直在呜呜哭着。


    风声裹着沙哑干枯的女声,这声音像萦绕在耳边、挂在袖口,随着那人动,还会小声伏在耳旁问:“……我的孩子去哪里了?”


    亦或是,见到那骨瘦如柴的身影站在月下靠着房门,一张脸埋在青丝之中,头顶的


    圆月、伸展出庭院外的枯树上挂着乌鸦正一声一声叫,见那女子走近,气若游丝,她幽幽道:“你看见过我的孩子吗?”


    虽说楚江梨本人并未碰见过,但是桑渺却说自己曾碰到过,更同她说过。


    如此在曳星台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在此处其他古怪之事也时有发生。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曳星台如何还追溯过往的一段记忆开始。


    上古仙魔留存之时,曳星台是上古凤凰一族的驻处,那时可谓人杰地灵。


    不过在仙魔大战“还俗”之后,曳星台寸土之下都会埋着一具凤凰族人血淋淋又破碎的尸身。


    虽说众人皆言,曳星台是受上古凤凰之灵庇佑的。


    实则仙界中三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也多与曳星台有关。


    ——为了安抚在“还俗”中死去的亡灵。


    而在仙魔大战始终,众神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死伤最惨烈的便是曳星台的凤凰一族。


    倒是并非是因为凤凰一族深明大义,舍己为人,不过是在上古凤凰一族中,与异族通婚的,亦或是同族姻亲的比比皆是。


    凤凰族从上古时期起,便有代代相传的习俗。


    生生世世只钟情于一人,若是另一半死了,也绝不独活。


    故而在那时,战死了一部分凤凰族人,还有一部分是悲痛欲绝,殉情而死。


    太引虽是凤凰后人,倒是少有的与他的先祖不同的。


    也是从他这以后,几乎所有人都忘却了原本凤凰一脉之下皆是情种。


    再说起往事,众人既已听惯了曳星台的鬼怪之事。


    宁夫人若是死了这事情经年累月过去也就算了,就算是闹鬼又如何。


    可是在宁夫人死后不久,原本在她院中侍奉的侍女也死了。


    平白死了个侍女,这倒也不算稀奇。


    古怪之处在于,这个侍女同样是以跌落在枯井之下的方式死去的。


    据说那侍女在投井的前一日还与旁人神色恍惚,神色轻飘飘又森然。


    “我昨夜在这井口边,见到她了……”


    旁人口述,那侍女提及“她”时,死咬唇瓣,目色恐惧,眼中血丝密布,已经不知几宿未阖眼了,那模样像是个活死人。


    那侍女睁大眼,手舞足蹈比划着:“她正坐在那处,望着我笑……!”


    这侍女原是宁夫人院中的,宁夫人死后卫珠凤遣散了她院中的侍女,分到了曳星台各处,但是伺候的主子死了,旁人都忌讳,也不同她亲近。


    众人都以为是宁夫人的死刺激了她,才说出这般毛骨悚然的话,便当她是失心疯了,骂了几声晦气后便走开了,也未曾放在心上。


    谁知第二日这侍女便投井死了。


    一时间方平下的流言蜚语又扩散开来。


    有人说这侍女原是卫夫人身边的人,宁夫人是被她害死的,这下也被宁夫人带下去了。


    还有人说,下一个人就是卫夫人了。


    只不过后来也过去许多年了,这所谓的报应始终没有落在卫夫人头上,如此就不了了之了。


    不仅没有什么所谓的抱怨,不知缘何,卫夫人院中的花花草草开得更好了。


    春日百花齐放、夏日青草灌木葱茏,生机勃勃,就连那段时日以后,卫珠凤的气色容貌都变好了。


    后来又有传言,说宁夫人是“妖”,纵然这事是卫夫人做的,可是在上仙界除妖乃是“天道”。


    而那侍女的死,是妖物作祟,卫夫人所做之事是“天道”,故而并未遭受天谴,甚至还对身子、运势大有裨益。


    好好安葬了那侍女,花了银两打发了她的父母,这才作罢。


    后来闹鬼之事也逐渐少了,这事便鲜少有人再提起。


    卫珠凤善妒,在曳星台中其实不算是个秘密。


    太引尊者处处留情,自然也就时时会有些什么仙子啊,凡人啊找上来。


    他们最初不知卫珠凤是什么样的人,也多是嚣张跋扈的上门,找她这个籍籍无名的“原配”麻烦。


    卫珠凤却没有说过什么,甚至安安静静听完那些女子的话以后,第一日还差人细致招待着。


    只是第二日,那些找上门的女子皆离奇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有人猜测说,他们已经死了。


    卫珠凤对这些谣言置之不理,只是日日慢条斯理侍弄着院中的朵朵艳丽的月季,小心折了枝,插在桌上瓶中。


    等又来了姑娘,再好生招待着。


    最初是这样,全然看不出她的妒意,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她这个原配倒是大方。


    但是哪有不漏风的墙,心中所想也有无法遮掩之时。


    太引尊者与曳星台中的侍女时时有染。


    而后有一个侍女消失,再有第二个侍女在与他交欢,因过于畏惧卫夫人,第二日便自戕在屋内了。


    太引才明白了这一切似乎都是他那看起来面慈心善还信佛的夫人所为。


    太引尊者与自己的结发夫人起了争执。


    那夜屋中的烛灯砸了一盏又一盏,却无人知晓他们二人究竟吵了些什么。


    也就是此后,太引尊者直至陨落都未曾再踏入曳星台半步。


    此等流言蜚语也只有底下的人敢私下传,却如何也不敢说到卫珠凤耳中。


    卫珠凤在这曳星台中,按凡间的话来说,就是个守活寡的。


    但好歹也有一座仙山守着,还有一个当成眼珠子似的宝贝儿子。


    只是至那以后,她的性子越发差了,院中的侍女总是一批一批换。


    曳星台虽如此,却年年都有凡人争先恐后上来。


    所有来上仙界当差的凡人在立字据之时都明白,若是上来就是将自己把命卖给了上仙界。


    死了必须葬在曳星台的后山,活着当差满了年份才能下山。


    而死在曳星台的凡人也不在少数。


    既是有去无回的比比皆是,为何还有人来?


    画人间的穷人是无穷无尽的,自然会有人要这丰厚的俸金。


    纵来此处生与死,皆由不己。


    楚江梨从前在陆言乐身边当差,自然也听闻过曳星台中这些龌龊之事。


    当初便觉得表面上看上去简单的事情,背后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比如宁夫人的死,比如太引尊者那些出轨对象,再比如……那些死在曳星台的侍从们。


    当初她有任务在身,再加上这世界本就是这副弱肉强食的样子,所以她视而不见。


    可是如今却又要从那个时候的往事开始查起,楚江梨心中五味杂陈。


    有一种多年以前的子弹打在了现在的她的眉心的感觉。


    楚江梨在曳星台陆言乐身边这样久,陆言乐又是卫夫人的宝贝儿心肝,眼珠子似的儿子。


    自然也接触得到卫珠凤。


    卫珠凤看不起曳星台中的任何凡人,也就是“下人”。


    尤其是看楚江梨不爽。


    甚至还觉得楚江梨狐媚惑住,将陆言乐勾得摄魂颠倒,曾寻了不像样的理由,掴过楚江梨一巴掌。


    楚江梨是来做侍女的,自然就忍气吞声地咽下去了。


    看不起归看不起。


    实则卫珠凤也是来自画人间的,只不过她家中倒是富贵显赫,父亲是宫中的权贵高官,遇到下山斩妖除魔、年少的太引尊者。


    尚在闺中的卫珠凤对太引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嫁。


    父亲拗不过她的性格,便设计下药,让自己的女儿和这道长合衾而卧,若是不娶就要坏太引的名声,坏了曳星台的名声。


    太引并非长情专情之人,他纵横情场数年,却最是在意家族声名,这便非常无奈地应允下这门亲事。


    后来卫珠凤顺意嫁到了曳星台,最初太引顾及她父亲的脸面,与她尚且有一段耳鬓厮磨的好时光。


    只是这男人的本性便是如此。


    后来太引时时不归家,卫珠凤最初还以为她的丈夫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日日忙着降妖除魔、救世正道,后来才知道她的丈夫只是不爱回家,在外面要多风流有多风流。


    她是天之骄女,自然也就受不得这样的辱没。


    二人起了争执,弄得两败俱伤,太引畏她无理取闹,便更不敢回曳星台了。


    如此以来,就是卫珠凤日日夜夜守在空无一人的房里。


    楚江梨觉得他们二人的故事,让她知晓了强扭的瓜不甜。


    但若是当真又一日让她遇上了,那不免也会“强取”。


    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局,这就像是蝴蝶效应。


    因为她知晓这些,就不免会想那宁夫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失足掉进去的。


    卫珠凤如此善妒,又如何能忍得了丈夫将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侍女纳为夫人,这与踩在她头上又有何区别。


    所以卫珠凤苛待宁夫人是自然的,愤怒也是必然的。


    只是还有一处楚江梨不大明白。


    究竟为何要用这样一处荒凉又在往日里曾言“闹鬼”的地方,建造这样一座寺庙。


    纵然曳星台地处的风水不佳,但是自然能从其中择选出许多好的地方才是。


    而偏偏天宁寺之外有一大片苍翠的竹子,只是竹林从远处看,若是说好听了是寂静,说难听了就是阴森和


    冷清。


    随着微风竹叶沙沙作响,摇曳生姿。


    第62章 62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绕过这片竹林才能够见到天宁寺的牌匾。


    日光透过竹林的缝隙,将稀疏的影子参差不齐地布到地面,竹子随风摇曳,地上的影子也在随风摇曳。


    倒是有些林下漏月影之意境。


    竹林中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日光落在鹅卵石上,也显得石子看着也圆润白皙了些。


    头顶的阳光分明还有些毒辣刺眼,可是他们二人步入这片竹林之后,楚江梨却能够明显感受到阳光被分散开了。


    不刺眼变得柔和暖洋洋起来。


    竹林中还摆放着一把空落落已经落了灰的椅子。


    楚江梨心中却越来越觉得奇怪,她看着那椅子,停下了脚步。


    椅子落灰,曳星台又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应当也没人会闲着跑这林子里坐着吧?


    既然如此,此处放一把椅子的用意是什么。


    楚江梨如何想都觉得不合常理。


    白清安见她停下,也停了下来,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楚江梨思考问题之时,神色凝重认真,白清安也并未开口打断少女的思绪。


    白清安清楚,自然也就没有多问。


    没一会儿,少女转眸,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告诉了白清安。


    她拧紧好看的秀眉,落在白清安眼中却多了几分生动、可爱之气。


    白清安苍白的指尖嵌进肉中,细微的疼痛早就让他麻木了,他感受不到。


    白清安的神色并无异样,还是冷冷清清的抿唇看着楚江梨,像是在认真听着她的话。


    楚江梨还在继续说着:“我曾与那位夫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的庭院之外也是这么一片竹林,若是我没记错,应当就是在此处遇见,那位夫人曾……在此处晒太阳。”


    她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就连细枝末节的事也记得清楚。记得那位宁夫人凹陷的脸颊、脸上近乎惨淡的笑容。


    楚江梨说出来以后,自己都觉得怪异、荒唐。


    这片竹林却始终葱茏,一如往昔,楚江梨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她记错了,不应该有这么巧的事。


    这寺庙是卫珠凤差人修筑的,既然从前她就觉得宁夫人晦气,那么这片竹林应当在修筑寺庙之时一并铲除才是,为何还留着?


    她心中猜测,有一种可能是迷信,认为这片竹林能够起一个挡住邪祟的作用。


    或者说……此处并非卫珠凤亲自监造的,而是假借旁人之手,而这人可好可坏,好则是同上,用来遮挡邪祟;坏则是借助这片竹林来遮掩什么。


    此处应当是那些和尚协同完成的,那若是旁人代为监制,那极有可能是和尚。


    少女说罢,一旁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她回眸看着旁边的白清安。


    白清安抬起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答什么。


    楚江梨一怔,刚想说些什么:“你为何……”


    白清安却骤然将神色收了回去,轻轻“嗯”了一声,再抬眸看着楚江梨的神色是清明冰冷的,就像方才所见是她的错觉一般。


    这竹林之中过于诡异,再加上在桑渺那处的焚香,楚江梨觉得似乎也有可能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白清安冷冷的声音在她耳旁响了起来,语气中甚至夹着半分疑惑,“我?”


    楚江梨一怔,又莫名觉得不自在,耳尖泛着嫣红和温热。


    周身发热,脸颊也是烫的,楚江梨想不明白,白清安的呼吸本就这么烫人吗?


    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晃出去后,她又看向白清安,摇了摇头。


    楚江梨又继续想。


    此片竹林在那位宁夫人所居的庭院之外,距离庭院只有几步之遥,但宁夫人原本就被禁足在庭院中不允外出,纵然只有几步,也算是她外出了。


    正因此事,下人添油加醋,卫珠凤震怒之下叫人将她打得半死不活。


    后来宁夫人受不了这种折磨,便跳井寻了短见。


    这是当时的传言,不过现在依楚江梨所见,宁夫人也不一定是“寻短见”了,也有可能是被弄死后丢井里掩人耳目。


    楚江梨不是要往上的人,自然也就不在意这些,也不是她告发宁夫人的。


    她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此处本就是侍从来来往往各处庭院的转角点,被人发现了也并不意外。


    楚江梨道:“这位夫人在传闻中还有一个孩子,但也只是传闻,真假难辨。”


    “我在曳星台时,从未见过此子。”


    白清安开口:“假设这位夫人当真有个孩子。”


    楚江梨听着白清安的话,看着眼前那布满灰尘的竹椅,神色有些凝重,她心中有一个想法,但是她更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楚江梨边思索边重复着:“若是她真有个孩子……”


    白清安对楚江梨说话几乎从未用过“假设”这种字眼。


    少女的脑中像是突然闪过一束灵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做一个比较大胆的假设,就是这个孩子逃脱了卫珠凤的追杀,回来复仇了。


    但是这也都是猜测。


    楚江梨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大片蓊绿的竹林,头顶上竹林布下来的阴影让她觉得周身发寒。


    她希望这只是巧合,若并非巧合,那么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楚江梨:“若是真如我们所说的这样,那孩子回来是为了……复仇?”


    当初楚江梨还在曳星台时,这位夫人就已经在那庭院中住着了,且已经住了许久了。


    太引尊者是前两年仙去的,在仙界也算得上是“英年早逝”,他走后没多久,宁夫人便落井死了。


    想来若是二人真的有一个孩子,那这孩子如今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了。


    如此推断,在宁夫人死时,此子早已到了懂事的年纪。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不可能。


    楚江梨:“是向卫珠凤复仇……?”


    那孩子有一半的凤凰血脉,天资应当也不差,会法术,想杀一个凡人易如反掌,却也不必大费周章。


    “可若真是如此,他便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想杀,直接杀了便可。”


    白清安轻轻摇头,抬起一双宛若琉璃珠子般清澈的眼眸,冷冷道:“他是想杀了与之有关的所有人。”


    楚江梨心中微微一颤,白清安这话提醒了她,若是当真由此一子,他自幼长在母亲身侧,定然是无比依赖的。


    母亲被杀害之后,他心中怀着怨恨,就连曳星台之中这些常年漠视他母亲遭遇的帮凶也一并迁怒了,也并非不可能。


    白清安说得有道理,楚江梨点了点头又继续道。


    “不过,这只是传闻,却无人知晓究竟那宁夫人是否当真诞下一子。”


    “至少我在曳星台的时候,从未见过这位少爷。”


    白清安不答,盯着那椅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竹林之中的风吹得二人身上起了几分寒意:“说不定……并非凑巧。”


    楚江梨问:“为何?”


    “那日,她所诞之子尚在曳星台。”


    白清安口中的“那日”就是楚江梨从传闻中得知的,宁夫人落井而死的那日。


    白清安:“你方才说,这位夫人曾有两名贴身侍女。”


    楚江梨:“既有贴身侍女,为何又会人成了枯骨之后才被发现?”


    在这段时间之内,她院中的人都去了什么地方?


    这里确实是一个疑点,但是楚江梨不明白这个究竟跟他是否在现场有什么关系。


    白清安:“有两种可能。”


    楚江梨:“一是被人支开了,二是被灭口了。”


    这是楚江梨猜想的。


    被灭口的说法并不可靠,因为后来宁夫人死后没多久,她的一位贴身侍女不是落井死了?


    楚


    江梨又说:“二不太可能。”


    “一?”


    被人支开也不太现实,毕竟若是卫珠凤在曳星台一手遮天,犯不着掩人耳目。


    楚江梨脑中骤然闪过一个想法。


    极有可能是,这个孩子受到了威胁,比如说目睹了母亲死或者“被杀”的全过程,然后受到了某一方面势力的威胁。


    那么即便不能去为主人收尸,也要冒死将这主子唯一的血亲骨肉送出去。


    关联之处就在此!


    宁夫人待下人不差,她死之后的那贴身侍女死得也是莫名其妙的。


    楚江梨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样推断可是正确的?”


    白清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事件的外衣被缓缓剥了下来。


    假设若存在此子,目睹了母亲之死,被送走,多年以后回来复仇,这个推理是正确的。


    楚江梨还在仔细思索着事情的关联,是否这其中还有别的缺漏之处。


    却发现白清安那双冷淡的眸子还在盯着她看。


    没等楚江梨开口先问,白清安冰冷的指尖百年已然攀上的她的手背,那声音落在她耳边像一颗一颗落在地面上、清脆的珠环。


    白清安问:“若我是他,你可知我会如何做?”


    他的声音和神色都过于冷淡,让楚江梨只知道看着他,一时却忘记了思考,只是随着他如雪的目色,追问:“如何做?”


    他字句吞咽,每一个话音都落得很慢,让楚江梨能够听得非常清楚。


    “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他们全部都毁了。”


    她听见白清安漫不经心轻笑了一声。


    “若只是轻易杀之,那便是放过了他们。”


    白清安说得过于认真,楚江梨被他的指尖覆着手背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才反应过来,白清安究竟在说些什么。


    而她口中的“他”便是宁夫人的孩子。


    白清安轻声细语,神色若寒冰到近乎让楚江梨有种异样“温柔”的错觉。


    他声若寒颤,却又不经意道:“若是我,便不只是杀了这么简单。”


    “要慢慢折磨他们才是,看着他们在我眼前便成残肢断臂,累累尸骸、痛不欲生……”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清安说这话时,林间斑驳森然的光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竟好似覆上了薄薄的红晕,眼中多了几分微冷的异色,叫楚江梨看得出几分兴奋来。


    那异样的神色像是落在她身上有像是穿过她在看其他地方。


    楚江梨想开口追问些什么,白清安却又将覆在她手背上的指尖放了下来,像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又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和神色:“我只是猜测。”


    楚江梨从之前就觉得,白清安似乎有什么秘密瞒着她,或者说,这人并非表面所见的那样。


    白清安经历过什么,又与何人相处过,楚江梨一概不知。


    这些都是她想知道的,若是这件事结束了,定要缠着白清安好好问一番才是。


    楚江梨最初还不确定,可是白清安这么一说,又将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楚江梨才觉得,这一切似乎并非巧合。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将心中的猜测理顺,二人都不再说话,未曾在此处耽搁,一前一后穿过这片竹林,到了天宁寺的寺门前。


    寺庙之上的牌匾是崭新的,像是差人请了画人间技艺高妙的工匠打造的。


    楚江梨仔细看着,甚至边角之处都还未曾落灰。


    旁白伫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行禅语。


    “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


    楚江梨对这句禅语还有印象,是方才白清安在陆言礼的书房中的案板上看见的。


    “是……《圆觉经》?”


    白清安点头。


    楚江梨问:“此为何意?”


    白清安道:“所见即为虚幻,皆为身外之物。”


    “所见之物皆为幻象,皆是自身之外的,前尘之物。”


    白清安怕她不懂,又解释了一番。


    “……”


    楚江梨对上了白清安的神色,这才又答道:“我明白。”


    白清安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将她当做三岁小孩儿在哄,什么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只是白清安本人似乎并未明白楚江梨的意思,看着她时,眸中尽是一片澄澈。


    与她心中所猜测的倒是差不多。


    不被外物所迷惑,将周遭所见的一切都当成幻象。


    虽说这是佛教中所言之超脱,也并不稀奇,只是楚江梨如何都觉得放在此处这么看都有些诡异。


    此庙修建的意义自然不是为了将一切当作身外之物,也并非为了所谓的超脱之境,而是为了陆言乐祈福。


    这便有些不合常理了。


    第63章 63你会很痛。


    石碑所言,忘却现世身外之物,眼前的一切都为幻象。


    而天宁寺修筑的初衷,却已经背离了这段经文的内容。


    观其牌匾和寺门倒是并无其他怪异之处,但是其他的却还是有的。


    就比如,这偌大的寺庙,寺门之外竟然无一人看守,只是落了一地纤长枯黄的竹叶,随着风飘散,一地落寞。


    像是人去楼空,只余下袅袅香火气。


    楚江梨眼神好,在远处就能看到那地面上,落了一层细密又斑驳的白灰。


    她走上前蹲在地上,身后的裙摆在地面上散开,少女的身形纤细,蝴蝶骨好似翩翩若舞,只露出了一节苍白细嫩的脖颈。


    白清安的神色落在她身上,在少女看不见之处,眸中微红,赤裸裸又直勾勾。


    只是楚江梨正认认真真端详着,指尖轻轻沾取白灰,又抬手仔细看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白清安异样的神色。


    她眉眼一凝似乎有了别的发现,又起身走到白清安身边,将沾了白灰的指尖伸到白清安眼前说道。


    “是焚烧后的符纸的痕迹,不过已经被风吹散了。”


    白清安早已将神色收敛了起来,微微颔首。


    少女的指尖圆润白皙,指尖之上覆着一层如蜜般的淡粉色,白清安的神色落在少女的指尖上一瞬之后,这才又落在那层遮住红润色的白色细灰上。


    隔层白灰几乎是粘在地面上的,才没被吹走,与地面的颜色也相似,普通人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显然就算是焚烧过符纸,也已经被有心人清理过了,痕迹浅淡,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留下的。


    白清安抬着下巴看向另一处,又说:“还有别的。”


    楚江梨起身到白清安身边才见着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斑驳红痕,像是将某种朱砂色之物涂于地面,但是却也清洗过了,也能约莫看出曾经有人在此处布阵施法。


    却看不清究竟是何种阵法。


    若是有心,这些痕迹倒也能清理干净。


    一是这人来不及清理,二可能是想通过这


    个痕迹告诉他们些什么。


    想让他们知道些什么呢?


    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若是当真谨慎,自然什么都不会留下来。


    曳星台中她要调查的事情,牵扯过往、曳星台的秘密、阴亲、鬼怪邪祟、邪魔外道甚至还有画符烧纸者,似乎此次众生令牵扯颇多。


    地云星阶的令牌之中,众生令的等级最高,可以说众生令之下,关乎三界中的一草一木。


    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众生令来得唐突,楚江梨不接的话,怕是因为她停留在这个世界中导致了蝴蝶效应,若是她自己不接手,怕世界会因此崩塌。


    楚江梨骤然想到,当初007找她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楚江梨没听,难道与这个有关系?


    若是下次再见到007,她一定会问问。


    楚江梨还没有找到地云星阶的众生令中所言,导致三界动荡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起了方才白清安的推测,难道真的如她所言,是因为宁夫人的孩子想要将曳星台毁掉,从而使上仙界动荡,最后仅剩下三座仙山。


    上仙界四众仙山各司其职,百年以来才得以长久存在,若是曳星台湮灭,那将意味着千年以来,仙魔大战之后唯一仅存的上古凤凰血脉也灭绝了,上仙界也将失去应有的平衡,后果将不堪设想。


    楚江梨三次重生在这个世界,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虽说她是穿书进来的,但是这本书更类似于一个自由、架空的仙侠世界,没有固定的主角和剧情,只有支线和主线,重要人物和次要人物的故事线,并不会出现这样破坏世界平衡的“事故”。


    之前007也跟她说过世界线是固定的,很多东西都是永恒存在的。


    用最简单的话解释就是,楚江梨活在一堆“数据”里,故事的走向都会按照剧情的设定。


    但是目前的状况显然并非这样,而是故事的发展朝着轨迹之外发展了。


    这个世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江梨想不明白,但是她觉得眼下所经历的与造成世界变动的因素有很大的关系。


    她又转眸看向旁边的白清安,楚江梨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瞳孔突然放大。


    她仔细回忆着,在前两个世界中白清安都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前两世他们并没有亲密的接触。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走寻常路,把白清安囚禁起来了,所以……归云阁异变,进而导致了今天的局面,看似曳星台和归云阁并无关系,但是最初创造这个世界是四座仙山维持平衡,但是如果一处。


    白清安正在仔细看着地上那薄薄的白灰,也并不知晓楚江梨心中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白清安抬起一双狭长又澄澈的眼眸,悄无声息正看着她,他注意到了楚江梨走神了,问道:“你在想什么?阿梨。”


    楚江梨缓缓抬头,回过神来,白清安的神色给她一种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的感觉。


    那澄澈清明的眼神,正像是一只悄无声息正注视着她的,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狼。


    步步紧逼。


    她不知为何突然会想要这般形容白清安这样,看着如此羸弱的女子。


    “我……”


    楚江梨被这神色勾了去,竟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我……”


    白清安的意识之海中,007已经在他耳旁响起了警报声。


    “宿主!她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如果被她发现一切都是因为宿主,才导致的世界变动,那可就晚了!”


    “宿主……!”


    白清安没有动摇,只轻声道:“闭嘴。”


    007还在白清安耳旁叫着喊着,而白清安神色微微泛冷,并未受007的干扰,但是也觉得耳旁这东西有些烦。


    虽说007是无机质的机器,但是跟着白清安有一段时日也能观察到这人的部分情绪。


    007觉得再说下去,白清安要把它拧成一团丢出意识之海了,索性识趣地闭嘴了。


    白清安放柔了声音,把楚江梨的神色勾了回来。


    “阿梨,这寺庙你可见有何异常之处?”


    楚江梨回神看着白清安:“嗯?”


    她摇了摇头,似乎方才的都是错觉,白清安站在她面前,一身苍白衣裳,纤细瘦弱,哪里有她所见到的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样。


    她有些怀疑这院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她的思想。


    ……


    楚江梨回神看着周围的景象,发现此处的建筑似乎与宁夫人还在时,有几分相似。


    等等,好像也并不是“只”有几分相似,而是院中的景物几乎未曾变过!


    楚江梨从前也来过宁夫人的院落,她记性很好,也就大致记得布局。


    宁夫人所居之处是四四方方的庭院,在曳星台中自然是比较常见的。


    不同之处在于,宁夫人的庭院中,正中央有一口枯井。


    楚江梨从前在画人间也学过一些岐黄之术,知晓这样修筑出来的庭院必然是阴气极重的。


    而此处是在宁夫人成为夫人之后,搬进来才修筑的,其中究竟是何用处,又授意于何人,不得而知。


    在这院落之中,一遇到有雨的潮湿天气,在枯井周围就会生长出低小的草木,蹒跚着湿滑又布满密密麻麻青苔的井口缓缓往上生长,就像触手一般。


    楚江梨曾经听过的一种说法便是。


    这四四方方围着这口井是一个“回”字,而下雨之时生出的杂草被庭院环绕便成了一个“困”字。


    而宁夫人跌入井中,死后被找到的那日就正巧是个潮湿又阴风恻恻的雨天。


    她死了有些时日了,那草木枝干从她干枯的身体中穿过,就着养分生长得枝繁叶茂。


    宁夫人犹如枯槁褶皱的花,她周身的血早已被吸干了,只剩下一张空落落的美人皮囊同瘦骨嶙峋的身体紧密粘连着。


    发现的人是一个画人间的侍女,那女子年岁尚轻,竟被眼前这场景活生生吓晕了过去,又接连着好几日高烧不退。


    有人说是死去的凤凰族人在作祟,将这宁夫人困死在此处了。


    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毕竟将这些推给凤凰族人就等同于推个“死人”,而死人不会说话,就算将这个扛下来也没什么。


    曳星台的众人却都心知肚明,宁夫人平日里行事为人低调,甚至不怎么出庭院的门,又怎会无端被凤凰族人惦念呢。


    只不过是下面的人也不敢妄言,毕竟此处是曳星台,掌权的那位夫人可并非好相与的。


    再者按常理来说,若是此处建造寺庙就应当先翻新之后再造。


    寻常的寺庙也并非这样的建造风格。


    楚江梨和白清安二人方一前一后从正门进去,便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诵经之音,寺庙大门似乎有极强的隔音效果,二人在门外什么也听不见。


    楚江梨虽然听不懂这究竟为何意,又在诵念些什么,却无端觉得耳熟:“这是在念些什么?”


    白清安开口道:“是超度。”


    那龟仙人与他们说此处是专门为了陆言乐祈福的,但是为何念的是超度经。


    超度经简言之就是为逝去之人送行。


    他们这究竟是要送走陆言乐,还是要复活他啊?


    二人走到寺庙的门前,楚江梨抬手轻轻一推,就将那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条缝隙。


    跟桑渺那处一样,一打开就楚江梨就闻到了浓烈的香气。


    在桑渺那处吃了香气的亏,再加上方才她觉得方才自己的反应也是因为香气,现在便警惕地凝神闭气。


    楚江梨不知踩着了什么,站不稳,往后跌了一下,与白清安的距离骤然拉近了些。


    白清安看着少女的动作,顿了顿,又摇头道:“此处的香未曾加百香草。”


    他以为楚江梨是怕了这香火气,便开口宽慰。


    楚江梨听出来意思,笑得眉眼弯弯,瞪大了眼睛,模样楚楚可怜,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装作弱小可怜又无助,往白清安身边又缩了缩。


    装模作样小声道:“姐姐,我好怕怕。”


    白清安:


    “……”


    他始终觉得楚江梨身体中的毒素还没有排干净,不过这也太严重了。


    白清安看着楚江梨,甚至认真思考是否要再给她喂一次血。


    楚江梨见他这幅凝重的神色,她甚至觉得这人是真以为她中毒太深了,马上又笑着解释:“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楚江梨又道:“不管是什么,你记得要屏气。”


    “屏气,小白你会嘛?归云阁有没有教过你这个?”


    白清安:“……”


    “教过。”


    “我会的……”


    楚江梨放心了:“那就好。”


    楚江梨这人总是能上一秒不正经,下一秒又切入正题。


    楚江梨微微思索后,又说:“可是方才……我好似产生了幻觉。”


    白清安说这个香没问题,她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幻觉,刚刚想起前两世和白清安的相处,无端端脑海中、眼前划过了无数画面,非常真实。


    白清安这才转眸安安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他将衣袖拂开,露出手腕。


    他的手腕是纤细的、苍白的,但是蹒跚在手腕上的经脉却有力的突起着。


    白清安的声音有些哑,在楚江梨耳旁开口的瞬间,她甚至未曾反应过来白清安在说什么:“剑。”


    楚江梨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白清安的手腕,又看向白清安:“什么……?”


    怎么上一秒这样,下一秒又那样了


    白清安说:“割破了将杏花含在唇间。”


    对哦,白清安若是流血的话,那杏花就会顺着伤口处生长出来。


    楚江梨摇头,不管是不是幻象,她也不想这么做。


    白清安抬眸看着她,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长睫微颤,扫出一片狭长的阴影来,微微往下的嘴角,竟让楚江梨无端看出几分委屈来。


    白清安:“不会沾上我的血。”


    他以为是楚江梨嫌花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会沾着他的血,会很脏。


    楚江梨又摇头:“会很痛。”


    白清安抬眸又看着她,显然不明白少女的意思。


    楚江梨盯着他的眼,又一字一句重复着:“你会很痛。”


    第64章 64已老实,求放过。


    白清安这才微微垂眸不再看她,青丝遮住了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江梨有些生气,她分明在出发前说过要保护白清安,如今是第二次白清安想用自己的血来“保护”自己了。


    楚江梨:“小白,你不用次次都这样。”


    少女将他的手拉了过去,好好用衣袖盖住了方才露出来的那节手腕,才松开让白清安收回去。


    白清安以为楚江梨生气了,对他这样的行为表现出了不耐。


    少女又说:“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很多问题和困难我也能够自己解决和克服。”


    白清安抬眸,看向楚江梨的神色暗淡了些。


    “我更希望你可以保护好自己了再来照顾我。”


    “并且不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生长杏花的痛感是割开伤口的十倍。


    楚江梨最后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她觉得有些“矫情”的话:“我会……心疼你。”


    她并非自己想的那种意思。


    白清安这才知道,楚江梨真的不是嫌脏、不是不耐烦,只是怕他疼。


    从来没有人说过怕他疼,他们都怕他、畏他、厌他。


    白清安微微点头:“嗯。”


    楚江梨松了一口气,她看刚刚白清安的神色分明就是误会她了:“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不要误解我,并不是讨厌你才凶你的。”


    不过她又想是不是自己刚刚真的太凶了。


    凶,也是因为太担心他了。


    凶又怎么样?


    白清安点头又答了一声“嗯”。


    楚江梨原本不是脸皮薄的人,不知是不是说了这些话现在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脸颊也微微发热。


    楚江梨也转眸不看白清安:“那我们进去吧。”


    少女走在前面,自然而然地牵着白清安的衣角。


    白清安垂眸看着她的指尖,眉心微动,却并未说什么。


    这寺庙中的香气除了难闻以外,倒也没有别的。


    香的,但是浓烈到难闻呛人。


    他们二人已经进到了寺庙里面,却未曾惊动寺庙中的任何一个人,就像寺庙里面本就空无一人。


    等进了这寺庙中,眼前的场景让楚江梨惊讶,却又恍然大悟。


    外面的曳星台处处空无一人,那些她在路上殿中未曾见到的侍从和弟子们,几乎都聚集在了这寺庙中。


    他们跪在团蒲上,几乎可以说是虔诚的,口中念念有词,诵读着经文。


    活像中/邪,像误入了某种大型邪/教传教现场。


    二人推门进来也没有人察觉。


    观衣着,这里面有和尚、侍从和弟子。


    跪在他们二人近处的是几个和尚。


    有了在桑渺那处的经验,楚江梨抬头看着这寺庙中供奉的“慈眉善目”的佛像。


    果然从中发现了端倪。


    就跟桑渺那处一样,这个佛像有些怪异、扭曲,外部的镀金也有瑕疵。


    但是这里和尚多,他们二人自然不能贸然将这个佛像打破。


    从旁边的偏门中来了个小沙弥,他步履缓慢又稳健,一只手理着佛珠,虽年纪小,却犹如入定的老僧。


    还没有楚江梨的腿高,小沙弥上前便想抬手抓住楚江梨的指尖。


    却不想白清安先一步将楚江梨那只要被小沙弥抓住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白清安皱紧眉心,看着眼前的小沙弥。


    白清安见少女的神色落在了他身上,又小声解释:“他方才想牵你的手。”


    不知为何,楚江梨竟然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委屈还有醋意,楚江梨解释道:“他还是个小孩儿,并不懂这些。”


    眼前这个小沙弥,虽说看起来像老僧,可是被白清安一看便神色小心翼翼起来,想来这种“入定老僧”的感觉也是他跟着老师佛吃斋念佛才有的。


    再说这么半大的孩子能对她做些什么?


    她拍了拍白清安的手,让他安心下来。


    小沙弥像是被白清安的神色吓到了,踩着小步子往后退了两步。


    行了个礼,声音非常稚嫩:“阿弥陀佛。”


    “我在此处等候两位施主已久,请随我来。”


    看来是刻意在这里等他们的,但是谁让这小沙弥等着他们的?


    寺庙除了和尚就是和尚,要么就是他们头顶的卫珠凤。


    楚江梨和白清安跟着这小沙弥从偏门绕到了院外,此处早已不像从前荒芜。


    那院外的枯井之中生长出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根系从井中满了出来,呈乳色,像极了人的肌肤。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已经日落西山,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楚江梨竟然觉得后脊发凉。


    小沙弥见楚江梨神色,便说:“这棵树是我们主持种下的。”


    楚江梨问道:“你们住持可知此处以前发生了什么?”


    她一问,小沙弥的脸上显现出了几分疑惑,他用稚嫩的声音询问着:“施主所谓何事?”


    楚江梨又想,他怎么可能知道。


    她摇头:“没什么。”


    小沙弥继续说:“住持说,此处不生草木,可是这口井却不同,往里面丢些什么都能活下来。”


    “这棵树能生长成如今这副模样,也是住持随手丢下去的种子。”


    楚江梨心里觉得这些和尚也真是厉害,这口井里死过人也丝毫不避讳。


    她环视一圈,发现确实除了这棵树以外,庭院中其他地方草木皆不生长。


    楚江梨点头:“原来是这样。”


    小沙弥的性格倒是开朗,纵然方才白清安的神色让他有几分怯懦,也不恼,又继续问:“二位来此处是为了何事?”


    前几日寺庙中的主持也就是他的师父,曾要他今日在殿中接见两位有缘之人,他师父说让他带这二位来见见院中这棵树,别的便没有多交代些什么。


    楚江梨问:“让你来接见我们的人,没


    说过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小沙弥摇头:“住持并未说过,只是说让我带二位来见这棵树。”


    那就更奇怪了,这棵树确实古怪,不过树的根系已经蔓延出井,看不到井中的全貌。


    这住持是想告诉他们些什么吗?


    但是楚江梨不知道桑渺院中那吉祥天女是否是他所谓,不知这住持是恶是善,也不敢贸然下论断。


    楚江梨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小师父可知,此处是因何而筑?”


    小沙弥摇头晃脑思索好一会儿,才道:“是为了曳星台中的二少爷陆言乐。”


    得到了龟仙人口中同样的答案。


    楚江梨又问:“陆言乐不是死了吗?”


    这个问题楚江梨问过龟仙人,但是龟仙人是曳星台的人,为曳星台说话,忌讳卫珠凤是自然的。


    但是这个小沙弥不一样。


    他年纪还小,若是再天真些,自然就能吐出些实话来。


    “六道有轮回,住持说……这位陆施主已经走过六道轮回,玄即转世。”


    他的声音天真和稚嫩,眼神也清澈,看不出半分撒谎的痕迹。


    果然跟楚江梨想的一样,这小和尚说了些不一样的出来。


    楚江梨却不信这说辞,六道轮回是有,可是这陆言乐才死了多久,怎可能走过六道轮回。


    若说他才过忘川河,兴许楚江梨还会相信一些。


    不过他们这些出家人说话确实要玄幻多了。


    但若说陆言乐已在人世,楚江梨是不信的。


    陆言乐在曳星台同辈之中修为最差,身娇体弱,往日里便是个脸色苍白眼周青灰的药罐子,磕磕碰碰一下就要死不活的。


    倒也不是楚江梨同他有私人恩怨,她只是觉得这玩意若是死了,那便是真的死了。


    最好也是真的死了,灰飞烟灭的那种。


    活着就是个不懂事难缠的主,死了不死透不得成厉鬼怨鬼了?


    小沙弥好似知晓她心中所想,又说:“施主可是在想,时日尚短又如何渡了六道轮回?”


    楚江梨知道不能将眼前的小沙弥当做寻常的孩子来看待。


    小沙弥道:“因为陆施主在这世上,还有个难以割舍的心爱之人。”


    陆言乐什么死德行,楚江梨再清楚不过。


    “小师父口中的陆施主……是是是陆言…乐?”


    小沙弥点头,神色中没有不耐也没有惊讶:“正是。”


    楚江梨又问:“那小师父方才的话是何意?”


    小沙弥双手合十,又道:“阿弥陀佛,六道自有轮回,心中执念可助陆施主脱胎换骨,入轮回,得新生。”


    他尚年幼,这样一番拗口的话,说得却并不磕巴,倒是少见。


    楚江梨道:“那小师父可知晓陆言乐的心爱之人姓甚名谁?”


    她想起了曳星台之中的喜事,那陆言乐究竟是要同哪位可怜的女子“冥婚”。


    她与桑渺都怀疑是莲心,难道这个莲心就是陆言乐的“心爱之人”?


    除此之外,楚江梨想不出别人了。


    小沙弥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抬眸仔细观察楚江梨:“施主前几日可是来过天宁寺?为何我觉得与施主像见过一般。”


    楚江梨摇头道:“未曾。”


    她上一次来不知是多久之前了,别说这天宁寺了,就是曳星台的大门楚江梨都许久未曾进了。


    “那许是我认错了。”


    小沙弥道:“这也并非什么不能说之事,那位姑娘名唤莲心,前几日还曾来天宁寺中为陆施主祈福。”


    看来确实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莲心是这其中的关键因素。


    如果陆言乐当真喜欢莲心,那莲心杀掉陆言乐的理由是什么?


    难道她并非自愿,受到陆言乐的“强迫”,出于自卫后不小心失手杀了陆言乐。


    这也不是不可能。


    陆言乐犹如瓷娃娃,一碰就碎,但若是稍加防备,自然是杀不死的,但是如果喜欢这姑娘,倒也不是不可能放下防备。


    “前几日……对!”


    那小沙弥拍手道:“我知晓了!”


    “这位女施主同那位莲心姑娘似乎有几分相似!”


    楚江梨的神色多了几分疑惑:“嗯?啊?”


    这话就跟之前的致幻的香一样,让楚江梨眼前一黑。


    小沙弥却神色笃定:“我不会记错的。”


    身后一直未曾开口的白清安却突然开口问:“那位莲心姑娘来之时,可有异样?”


    小沙弥虽说有些怕白清安,却还是轻声开口道:“我记得这位施主来时,脸色不太好,挂着泪痕,周身绵软,是旁人搀扶着进来的。”


    楚江梨朝着白清安递了一个“问得真好”的神色,又继续追道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我记得,那日卫施主也来了,不知她同莲心姑娘在佛堂中说了些什么,后来莲心姑娘突然恼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前面摆着的香火尽数推翻了去!还站起来往外走。”


    “那时我在旁添油,自然也看得清楚莲心姑娘的神色似乎……异常痛苦。”


    莲心绝对不是主动来的,“周身绵软”估计是被他们下了药抬过来的。


    那么就更有可能是莲心错手杀了陆言乐。


    依照卫珠凤的性情,怎会任由她这眼珠似的宝贝儿子与曳星台中不入流的侍女搅在一起,怎么会放过这个害死她儿子的,她眼中的“贱骨头”。


    卫珠凤厌恶下面的人不是一日两日了,如果真是只是为了阴亲,完全有更好的选择,让陆言乐在下面也能有个让她“称心如意”的儿媳。


    那为什么偏偏选了莲心?


    小沙弥前面所言,心爱之人会助他早入轮回,估计卫珠凤就是奔着这个去的。


    想借此来让陆言乐复活。


    “还有那日……”


    小沙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从殿后突然走来一个脚步匆匆的和尚,他看着他们二人倒也不惊讶,只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同那小沙弥道。


    “你怎的还在此处!早些时日住持交代于你的事物可是忘记了!”


    小沙弥忙道:“是也,师兄,我这就去。”


    “两位施主,改日再谈。”


    那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的两人就这般走了,楚江梨听力不错,还听见那大和尚小声道:“你同他们二人说这些做什么!忘记了住持的话了吗?叫我们少管这些凡尘琐事,免得沾了一身污臭。”


    “将住持交代的事情做好便可。”


    小沙弥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师兄。”


    这寺庙之中他们二人各处都看过了,倒是再没有别的异常之。


    只是从始至终那些曳星台的人就坐在团蒲上诵经,似乎对他们二人的道来一无所知。


    黑压压的人群跪在大殿之中,梵音声不绝,丝丝缕缕绕在耳旁。


    倒不像是活物。


    他们坐在那处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


    他们二人探查之后,便从天宁寺的大门出去了。


    外面斑驳的日光早已不见,刮着细绵的风,吹着地上的薄尘和落叶,沙沙响着。


    龟仙人不知何时在天宁寺门前候着了。


    他是养在曳星台灵池之中的灵龟,纵然如今修得人形,苍颜白发,却还是眼眸清亮,不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


    龟仙人见他们二人出来,忙迎了上去,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声音苍苍问道:“神女还要去何处?”


    第65章 65凤凰血脉之下,多出疯子。


    二人面面相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龟仙人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龟仙人见二人不说话,便又问了一遍。


    “不知神女还想去何处?”


    龟仙人的眉毛是苍白的,狭长的眉毛耷拉下来挡住双眸。


    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楚江梨又看白清安,二人还是什么都不说。


    龟仙人何尝不知道这位平日里鬼点子就多的神女心中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就是知晓他主动迎上来肯定是有所图谋。


    不过事实确实也是这样。


    楚江梨并未先回答问题,而是先问了别的:“你可知莲心是谁?”


    龟仙人身形一顿,有几分僵硬,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


    既然他们二人都已经到此处了,寺庙之中的小沙弥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些事。


    龟仙人斟酌着回答:“莲心是曳星台中的侍女。”


    楚江梨心中不满意这个回答,答了跟没答有什么区别。


    楚江梨又问:“那你可见过她?”


    龟仙人点了点头:“见过。”


    楚江梨又问:“你觉得这莲心姑娘,同我有几分相似?”


    龟仙人一怔,这才抬眸细细看着楚江梨:“至少……七分相似。”


    “只是莲心性情怯懦,自然是比不得神女的。”


    “若是将神女同她放在一起,倒也不这么像了。”


    当初楚江梨还是曳星台中的侍女之时,他便已然化为人形。


    他知晓楚江梨性情坚韧,遇事沉稳,能屈能伸,从不怯懦


    ,犹如一张开合的弓。


    不然如何能坐到如今神女的位置?


    那莲心只是曳星台的一名小小侍女,自然是比不得的。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同她说,自己跟莲心长得像了,楚江梨对这位莲心姑娘越发好奇了。


    只是她不知晓,这莲心同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的。


    楚江梨又问:“她是哪位夫人院子里的?”


    楚江梨猜测是陆言乐院中的。


    从前在陆言乐的院中只有她一个侍女,陆言乐性情古怪,旁的女子根本受不了。


    不是被他赶走了去就是不堪其折磨死掉了。


    龟仙人道:“是赵夫人院中的侍女。”


    “赵锦云?”


    “正是。”


    这位赵锦云赵夫人楚江梨也是知道的,赵锦云成为夫人的时间是从前曳星台三位夫人中最短的。


    若她没记错的话,赵锦云原本是卫珠凤的心腹侍女,她院中的人又是如何与陆言乐扯上关系的?


    楚江梨又问:“你可知现在莲心在何处?”


    楚江梨也不再多问了,瞧着那老龟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也回答不出什么了。


    既然龟仙人有意带路,那自然要去曳星台中别处看看。


    龟仙人:“若是神女不知去何处,可以去校场看看,如今的曳星台除了天宁寺就只有那处还有点人烟气了。”


    楚江梨抬头,此时还并未日落西山,想来现在卫珠凤也还没醒,他们如果现在去就有概率被拦在外面。


    既然这老龟有自己的想法,将他们带到校场估计也是有原因的,那就将计就计就去看看也不吃亏。


    楚江梨转头看向白清安,想问问他的意思,白清安微微颔首,也算同意了。


    楚江梨又说:“既是去校场,我从前也是曳星台的人,又何须你来带路?”


    她想试试,能不能将龟仙人心中所想的逼出来。


    龟仙人面不改色,摇头道:“神女自然不知,曳星台的校场早就不是从前那处了。”


    “虽然曳星台看起来与从前并无差别,实则其中许多地方都换了位置,神女初至,自然不能一一知晓。”


    楚江梨觉得龟仙人话中有话,却还是道:“那便有劳了。”


    龟仙人走在前面,二人跟在他后面。


    可是这一路走来,楚江梨发现曳星台中的变化倒也不大,小径花园,幽兰竹香,倒也与从前别无二致,而去校场的路,楚江梨也走过数次。


    毕竟从前楚江梨是曳星台的侍女,她身上背着攻略的任务,除了平日里的事,便是修炼功力,她肉体凡胎,对这些几乎一窍不通。


    故而,时时会去校场偷师。


    自然到校场的大小道都清楚。


    与龟仙人方才说的却有出入。


    这路分明是从前的路,何来他所言的校场换了一处?


    楚江梨与白清安对视了一眼,二人用通灵音交流起来。


    楚江梨:“他方才话里有话。”


    骤然收到通灵音,白清安转眸看着她,楚江梨见白清安看了过来,神色冷冷清清的,那张消瘦苍白的脸却犹如绽放的昙花动人。


    白清安:“嗯。”


    楚江梨又说:“这就是以前我走过千百十遍,到校场的路。”


    白清安:“嗯。”


    楚江梨:“他的意思可是……这曳星台之中的主换了,要变天了。”


    白清安停下脚步,转眸悠悠盯着她。


    又答:“嗯。”


    虽说往日里他也这般沉默少言,但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


    楚江梨有些委屈,又问:“小白我哪里惹到你了?为何说话只说一个字?”


    白清安却不说话了。


    楚江梨觉得指尖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面前的清冷美人在通灵音之中声音干涩,哑了几分,就连这几个字仿佛也是挤出来的。


    “你先……将我的手放开。”


    楚江梨有些疑惑:“嗯?”


    这才低头看到自己的指尖正紧紧勾着面前这美人纤长冰冷的手指。


    是十指紧扣。


    楚江梨是不自觉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住白清安的手的。


    楚江梨问:“我怎么不知,是何时将你的手拉住的?”


    白清安抬眸看她,通灵音是在二人的脑海中回响的,旁人听不见这声音。


    白清安的话却生生杵了楚江梨一下:“方才你……害怕的时候。”


    他在整理措辞,毕竟白清安觉得那个阴阳怪气的“姐姐,我好怕~”并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脑子里的毒素没有清干净。


    楚江梨一怔:“我何时害怕了?”


    白清安神色微微变化,他不知究竟怎么跟白清安说明当时那个场景。


    白清安:“姐姐……”


    楚江梨:“……?”


    “!?”


    “你说什么?”


    白清安反应过来,楚江梨是以为自己叫她姐姐,又说:“不是此意。”


    白清安又学了一遍:“姐姐,我好……怕~?”


    楚江梨:“??”


    白清安脸颊少有的红,甚至看着楚江梨的神色有几分忍气吞声,他是在学自己方才那模样。


    楚江梨意识到这一点,在意识之海中嘎嘎笑得快抽过去,直捂着肚子。


    白清安学这个的时候,神色是冷的,语气也是冷淡的,偏偏“怕~”这个字的尾音还非常不熟练的上翘。


    总体来说就是,太好笑了!


    白清安见她笑得前俯后仰,也有些难得的恼了:“若是不怕,那你将我的指尖松开。”


    楚江梨此人就是这般,自然不会顺着白清安的意,又将白清安的指尖裹得更紧了。


    一字一句道:“我。就。不。”


    “呀呀呀我说,真的很好笑,小白能不能再学一遍?”


    白清安的神色表现得非常抗拒,楚江梨:“学一遍嘛,学一遍嘛,学一遍嘛!”


    倒也不是好笑,就是白清安这种忍气吞声的冰山美人折辱的模样,像是戳到了楚江梨某个点上,让她觉得非常……爽?是什么回事呢。


    白清安架不住楚江梨的糖衣炮弹,少女一口一个小白,再什么姐姐妹妹胡乱叫,如此加持之下,白清安硬生生又学了即便。


    楚江梨心满意足:“嘿嘿,真乖。”


    ……


    等绕过前面的花园,便到曳星台中的校场了。


    果然那位置是没有变的。


    可刚走到小花园,便听见两个侍女在窃窃私语。


    龟仙人走在前面停住了脚步。


    此情此景,像是故意要他们二人听到这对话一般。


    若说不是这龟仙人安排的,楚江梨都不信。


    “你可知,赵夫人那处的莲心要成亲了!”


    “啊?我记得……前几日莲心刚惹怒了卫夫人,现如今还被关在……”


    关在什么地方就是楚江梨竖着耳朵也未曾听清楚。


    “对呀!你不知卫夫人将她关起来,就是为了让她跟……跟二少爷成亲!”


    那另外一个女声小了些:“可……可是二少爷不是死了吗?”


    “是呀!你不觉得曳星台最近瘆得慌吗,跟我一屋子的好几个姐妹都偷偷跑下山了,我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同我一起走!”


    “若是再待下去,怕会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会?此处不是上仙界吗?他们都是仙人,怎得会有脏东西。”


    那侍女道:“是仙人又如何?你来此处的时日尚短,不知这处人心比画人间的宫廷女子还脏得多!


    你可知,那宁夫人如何死的?”


    “跳井……?”


    “是……是……把被……害死的!”


    楚江梨觉得自己听力还算不错,可是这两个侍女说的话,一会儿听得清一会儿又听不清。


    可是两人的话音刚到这,楚江梨的耳旁就传来了龟仙人的呵斥声。


    他硬生生让楚江梨和白清安听完了这两个侍女的话。


    楚江梨觉得……有些太过于刻意。


    “你们在这处说些什么!可知此时应当去何处!”


    “谁准你们这些下人在背后嚼舌根子的!”


    龟仙人那模样像是气急了,敲着拐杖上前要准备将二人推倒在地上,苍老布满褶皱的脸染着怒意。


    他呵斥道:“滚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有些快了,那两个侍女好似还未曾反应过来。


    “龟……仙使。”


    龟仙人又敲着拐杖呵道:“滚下山去!从今以后不准再踏上曳星台半步!”


    这两个侍女神色愣住,这才互相参扶着发软的腿脚站起来,看了一眼在龟仙人身后的二人,又哆哆嗦嗦往门外走。


    连连道:“是……是……”


    真是叫他们两个来看了一出大戏。


    楚江梨迅速从这两个侍女的对话中抓到了重点,一为莲心跟陆言乐成亲;二为陆言乐已死;三为宁夫人有可能不是跳井死的;四为曳星台不如从前。


    但是比较遗憾的是,关键点都没有听到。


    既然是龟仙人安排的,那自然这些也是他不想让楚江梨知道的。


    楚江梨同龟仙人本就是熟人,她直接问道:“故意的吗?”


    龟仙人叹了口气,又像是要将一切都说出来:“神女不知,身在局中,多是身不由己。”


    “有些话,并非我这样身份地位的仙能同神女说的。”


    他又道:“我从前也曾受过宁夫人的照拂。”


    龟仙人娓娓道,当初他化形不久,性情不同今日,要怯懦、更无如些,整日受人欺负,纵然已修炼成人形,却还是整日化成原型躲在池塘的角落里。


    后来在旁人欺负他时,宁夫人曾经出面将那些人赶走过,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说话,纵然后来两人再无交集,龟仙人也未曾忘记。


    楚江梨闻看着他,却有些讽刺的问:“你被旁人欺辱过?”


    龟仙人道:“往事不值一提。”


    楚江梨静默一会儿,又问道:“你既然当初也被旁人欺辱过,那为何还要帮着他们欺负我?”


    龟仙人叹了口气,却不敢再看楚江梨。


    这么些年,他去长月殿之时为何楚江梨一直针对他,他又何尝不知呢。


    楚江梨此人记仇,睚眦必报,他曾经帮旁人欺辱过楚江梨,被如此对待也并非没有道理。


    龟仙人只小声回答道:“若是……我不这般对你,他们就会这般对我。”


    这事情他也并不占理,也确实做错了。


    楚江梨听到他这话,非常讽刺的呵笑两声。


    龟仙人道:“过往之事,都是我的错。”


    “神女,但是……”


    楚江梨将他的话音打断:“我做这些也并非为了你。”


    楚江梨:“宁夫人可是有个孩子还在世上?”


    龟仙人点头:“是也。”


    后来他在曳星台中稍微有些地位了,也曾派人去宁夫人院中照料他,谁料宁夫人院中几乎都是卫夫人的人,他派去的侍女没几日就没了。


    曳星台不如从前,龟仙人知晓若是有一日卫夫人要宁夫人死,他也什么都做不到。


    “她死那日,我让侍女将孩子带到山门外,我亲自将那孩子送到了画人间。”


    “我唬他说是他的母亲让我带他下山的。”


    “可是此子聪慧过人,如何都不相信我所言,还曾经偷偷溜走,想要跑回去找他母亲,但是纵然再聪慧,年纪尚轻,又做得了什么?”


    “他在修行上的天赋极高,若是留在曳星台之中,想来以后必成大器。”


    楚江梨又问:“你可知,他此时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老龟捋着苍白的胡须道:“自然,只是他这么些年一直都不肯见我,他还在怪我,因为我……他才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


    如此说来,那宁夫人确实有这么一个孩子,并且还活在这世上。


    那么就像方才她同白清安所推断的那样,这一切也极有可能是那个孩子做的,若是他聪慧又天赋极高,那自然……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凤凰血脉,又能差到哪里去。


    白清安在旁边说道:“凤凰血脉之下,多出疯子。”


    第66章 66至少我会在意。


    白清安这话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虽说这龟仙人不知,但是楚江梨却知晓白清安的父亲陆听寒是曳星台的人,白清安身上自然也流淌着凤凰族的血脉。


    龟仙人闻言只是抬眸,看了看白清安,神色中有几分审视。


    龟仙人在往年的祭祀大典自然见过白清安,不仅是他,许许多多楚江梨见过的、没见过的人自然都见过白清安。


    白清安的容貌又那样显眼,见一次就很难忘记。


    但楚江梨倒不是怕他认出来,毕竟白清安身上还有她施的法术,只要法术不破,任何人看白清安都是寻常女子的样貌。


    果然,龟仙人转眸,微微思索,赞同道:“此言倒也不错。”


    “凤凰血脉之下多出癫狂之人。”


    老龟接着又问道:“神女可知晓,为何三界之中有祭祀大典?”


    楚江梨不知为何他突然问这个,“自然知晓。”


    “在那场仙魔大战中,上古神灵死伤无数,为了悼念他们,安抚亡灵,便有了三年一次的祭祀大典。”


    这是楚江梨在书中看到的,还有当初系统做了简单的介绍。


    众所周知,若只是简单介绍,那便说明这个背景并不重要。


    系统只说,在若干年前有一场仙魔大战,将世界的秩序毁灭了,在百年之后由上古神灵的后裔为核心点,再次重构世界的秩序,便有了如今的上仙界。


    楚江梨当时不解,问007:“既然这个背景不重要,这么设置的理由是什么?”


    007:“仙侠世界中,都会有个比较宏伟、古老的背景,这是随机设置的,系统无权干涉。”


    凤凰一族作为大族,几乎统领仙侠世界,在“还俗”仙魔大战中牺牲最为惨重。


    除了凤凰一族是有伴侣死后绝不苟活的血脉,容易导致两尸两命之外。


    并且凤凰一族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只在族内通婚,这也致使了在这次仙魔大战中,凤凰一族死伤最为惨烈。


    这作为这个世界背景的起源存在。


    当初楚江梨也仅仅只是将这个背景作为,仙侠世界之中必要存在的,宏大的世界观的一部分。


    可是经过悉奴之事后,还有雨师妾,楚江梨又觉得这个世界好似隐隐有什么地方变的不一样了,亦或是齿轮转动,背景起了作用。


    龟仙人摇头:“不只是如此。”


    “那还有什么?”


    老龟道:“凤凰一族是上古神灵中的大族,血脉纯真,常族内通婚,凤凰族人通常灵力高深。”


    楚江梨还是未曾明白,若是如此,那应当是好事才对。


    为什么又要说是“疯子”呢?


    “因常年族内通婚,


    导致凤凰一族几乎体虚多病,虽天资极高,但极易……走火入魔,出现同类自相残杀的现象。”


    “在“还俗”中,凤凰一族中,有人战死,有人殉情,更有人……因走火入魔滥杀同类。”


    “祭祀大典是为了安抚亡灵更是为了将这些怨气极重的上古神灵再封印起来。”


    “而祭祀大典由归云阁住持的缘由,无非是归云阁的历任阁主皆是至纯至善之人,自然……能更好的起到安抚亡灵的作用。”


    楚江梨倒从未听闻过这个:“那……凤凰族人会在什么条件之下走火入魔?”


    龟仙人摇摇头:“这个我便不知晓了。”


    他也是从书上知道的,关于上古世纪的留存本就少之又少,又如何会有完整的叙述。


    龟仙人长长叹了口气:“不说也罢,曳星台的上一任门主,便是走火入魔而死。”


    上一任门主是陆言礼的父亲,太引尊者。


    这个楚江梨倒是不知,太引并非死在了上仙界,而是画人间,凤凰族人一旦走火入魔便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且无法恢复原样,最终只能走向灭亡。


    龟仙人道:“我听闻太引尊者走火入魔死之前,方圆百里之内血流漂杵、寸草不生……想来是造下了不少杀孽。”


    “后来还是地云星阶派人将其制服的。”


    太引尊者的能力来说,上仙界中能与之一战的寥寥无几,再说走火入魔之时能力更是胜过从前,只能由地云星阶出手。


    龟仙人说及此处,便不再多说别的:“此处是曳星台,我们还是谨言慎行些好。”


    白清安身上也流着凤凰一脉的血,楚江梨问这个问题也是为了白清安考虑。


    走火入魔后便再无克制的可能,楚江梨怕白清安之后也会走火入魔。


    楚江梨用通灵音问白清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白清安回答道:“是。”


    楚江梨又问:“那你会走火入魔吗?”


    白清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


    楚江梨道:“可若是……”


    白清安将她的话打断了,一双浅薄的眸子看着她,用异常平静地语气说道:“就算我变成怪物了,又如何,与我是正常人之时也并不会有大的区别。”


    “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他的语气总是这般淡然,但是楚江梨却从其中听出了几分落寞。


    少女笃定的声音落在白清安耳中:“我会在意的。”


    她不知道究竟白清安有没有把她当成一回事,不过这个也不是楚江梨会在意的,她怕白清安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至少还有我会在意。”


    她的神色是坚毅的,好似正如她所说的这般,她当真会在意的一般。


    可是越是这样的时候,白清安就越是想要逃。


    他几乎是靠着自己才活了这么大的,在归云阁中无人在意他吃穿,无人在意他的死活,更无人同他说过半句绵软的话。


    白清安沉默了许久以后,又说:“随你。”


    他说完这话以后,就退出了二人的意识之海,显然是已经不想与楚江梨沟通了。


    龟仙人走在前面,不再说什么,二人走在后面。


    楚江梨恼了。


    两步上前,神色中带着薄薄的怒意,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为何就是不相信我会在意。”


    楚江梨过于强势,凑得很近,白清安别过头:“我……没有不相信。”


    他的指尖却还是被楚江梨紧紧的握在掌心里,难以挣脱。


    楚江梨:“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


    “小白。”


    白清安一怔,这才缓缓抬眸看着她:“我……相信的。”


    楚江梨往日里都是笑意吟吟同他玩笑,却在这种时候尤其严肃:“我不喜欢你同我说这种话,以后不准这样说。”


    白清安点头:“嗯。”


    楚江梨又说:“无论如何,就算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承诺”两个字落在了白清安的心上,他回过神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楚江梨先一步走远了。


    楚江梨是戮神,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


    等绕过这花园,再顺着青石板路走,不远的转角过去就是平日里曳星台弟子晨练的校场。


    往日里热闹的校场,此时空无一人。


    楚江梨在曳星台时,此处时时都有弟子练功,好不热闹,而非如今这枯叶滚滚的模样,不免让人唏嘘。


    她心想,若是旁人来此,怕是会以为曳星台后继无人了。


    龟仙人想让他们二人听见的、知道的东西,已经听完了,再说带他们二人来校场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楚江梨也没想真的能够在此处能够知晓些什么。


    不过楚江梨始终保持着警惕,说不定意想不到的地方反而会带来意外的收获。


    校场周边种满了低矮的灌木丛,三个人在校场中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没有别的发现。


    白清安被楚江梨拽着指尖走在后面,挣脱了几次都未曾挣脱开。


    说是挣脱,用的力气也并不大,他只是觉得一直这样脸颊很热,更让他不习惯。


    楚江梨也乐得见,毕竟若是白清安真心想要挣脱开那就早挣脱了。


    若是感受到白清安不愿意,她自然会感知到以后自己将手松开。


    她不会强人所难。


    从意识之海出来以后,白清安分明是走在楚江梨后面的,二人之间巧妙得萦绕着一种“吵架闹脾气”的氛围。


    可是进了校场之后,身旁的少女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将指尖搭了过来。


    一进入这个校场,楚江梨能感受到,白清安似乎有些不一样,她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若是形容一下,那应当是白清安好似比平日里不安一些。


    楚江梨从前便喜欢将白清安比作猫,如今的反应就像是猫在某处受过伤害之后的应急反应。


    他们二人握紧的手心中全是汗。


    身后冷若冰霜的白衣美人变得有些紧张。


    上一次祭祀大典是在曳星台的校场举行的,那次也是白清安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以“归云阁少阁主”的身份露脸,自然是来过这里的。


    那时楚江梨只在高台上见过白清安,也对他并不了解。


    难道是那时发生了什么?


    楚江梨不知怎么回事,却还是能感受到白清安少有的颤抖和惧意,她不敢问,怕戳痛了白清安的伤口,只能抓紧他的手,小声道:“别怕。”


    白清安一怔,看着她不说话,一双水色眼眸微微下垂,显得无辜又委屈。


    他张了张口,又摇头,什么也没说。


    就连白清安自己都不知竟然表达出了害怕来。


    但是楚江梨却看出来了。


    楚江梨看着白清安这副模样心中也不好受,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胸口闷得慌。


    白清安摇了摇头:“我……无事。”


    泛白的唇,额间的汗珠,颤抖的声音倒是不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楚江梨道:“我就在你身边,我不知究竟从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害怕,可以全身心依赖我。”


    白清安原本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但是楚江梨却偏偏这么说。


    龟仙人走在前面很远了,二人停住脚步,校场之中并无一人,楚江梨轻轻拍着白清安的手腕,希望用这种方法让他不怎么害怕。


    白清安手上用了些力,将少女拉进了自己怀中,楚江梨的头靠着白清安的肩膀,嗅到他衣上沁人心脾的花香。


    楚江梨轻轻拍着白清安的后背,白清安虽然比她高,却矮下身去,将头埋进了少女的胸间,双手幻上她的腰。


    他不断汲取这少女身上的温度、香气,“阿梨……阿梨……阿梨……”


    楚江梨:“我在。”


    白清安环


    上她的时候,她才知道白清安远比她看到的更恐惧。


    他浑身颤抖、僵硬,像是被过往记忆中的恐惧,深深环绕着。


    楚江梨意识到,在众星拱月、天之骄子、光鲜亮丽的背后,可能有着不好的过往。


    她心中对白清安更多了心疼,小可怜,不知从前过得什么苦日子呀。


    白清安缓和得很快,没多久就将她松开了,龟仙人站在他们二人前面不知走还是不走,他也不敢回头。


    ……


    绕了一圈以后,三人准备从旁边的偏门处出去。


    刚走到门前,骤然听见旁边的灌木丛中又几声细绵的叫声。


    “喵……”


    “喵……”


    楚江梨顺着这声音往灌木丛那边走,她近乎是鬼使神差般,松开了身后白清安的手,小心翼翼拨开灌木丛。


    里面蜷缩着两只小猫,一橘一花,花的那只猫正眼神怯怯的看着她这个“入侵者”。


    而另一只橘色的神色警惕甚至是“凶恶”,像是在戒备楚江梨,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猫小小的,没什么实质性的威慑力。


    楚江梨只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去碰他们,又将那灌木丛拨了回去。


    龟仙人看着楚江梨的动作,又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神女往日在曳星台之时,也曾养过一只猫。”


    楚江梨闻言却有些愣住了。


    她的记忆力向来很好,什么事都能清清楚楚记得,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又怎会记不得自己曾经在曳星台之中养过一只猫呢?


    龟仙人见她忘了,又说:“神女可是忘记了?是一只白色的猫。”


    “那猫见人就跑,只是神女一人碰得。”


    楚江梨有些迟疑,问道:“是……是吗?”


    她有些笃定地回答着龟仙人的话:“我不记得有……养过……等等……”


    事实确实应当像是她脑海中所想的那样,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养过猫,她从未养过猫。


    龟仙人见她不记得了,好似也并不奇怪,毕竟楚江梨如今可是长月殿的神女,事宜繁多。


    画人间的常言说,贵人多忘事,倒也是真的。


    龟仙人倒不是很在意,他见楚江梨不记得了又随口提到。


    “神女若是不记得了倒也正常,门主夫人肯定记得,我记得有好些时日神女下山了,那时还是夫人帮忙照顾的。”


    “只是那猫儿也不亲阁主夫人,门主夫人也只是日日给那猫儿喂点吃食。”


    门主夫人自然是桑渺。


    楚江梨知晓,龟仙人没有必要用这个来骗自己。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记性还不错,若是当真在曳星台之中养过一只白猫,又如何会不记得呢?


    只是如何想如何都想不起来,像是脑袋里空出一块一般。


    楚江梨又问:“那只白猫现在在何处?”


    龟仙人摇摇头,又捋着胡须好似是在回忆着:“老朽也不大记得清楚了,应当是……死了罢。”


    “若是神女不信,去问问门主夫人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楚江梨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之处,只是她说不出来。


    周围的人都还记得的事情,为何偏偏只有她不记得了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记忆被谁篡改了一样。


    按理来说,不应当发生这种事情。


    她是属于这个世界以外的人,除了受伤以外,不会有人能够入侵她的意识之海和记忆。


    世界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书中世界。


    那么一切人物的行径都应当是固定的,不会出现别人知道她的事情,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的情况。


    除非……


    楚江梨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除非是007篡改了她的记忆,只有007才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甚至她本人都未曾察觉。


    毕竟从前007为了防止她与白清安熟起来,为了防止她与旁人产生羁绊,就会在记忆里懂手脚。


    可是为什么007没有将她周围的人的记忆一并改掉呢?


    漏洞百出,她一问便知。


    再者,若只是养了只白猫,那为何007会将她的记忆篡改了?


    是那只白猫身上有什么秘密,还是因为在这过程中发生了些什么呢?


    楚江梨与007相处了很久,她知晓007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007当初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楚江梨快一点攻略成功,鉴于这个基点,那么当初007将她的记忆消除应当是同样的理由。


    其一是,她与这只猫的相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会妨碍到她攻略的事。


    其二是,这只猫的存在本身就妨碍了她完成攻略任务。


    因为着龟仙人说这猫已经死了,故而楚江梨估计是后者。


    这时白清安却说:“不过是一只猫,若是不记得那就便算了。”


    “猫已死,更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楚江梨觉得白清安说得好像不无道理,但是从前若是提起这些事白清安是懒得管的。


    可是却突然主动搭话了,楚江梨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了,便通灵传音问他:“你往日里来曳星台可是见过那猫?”


    白清安答:“未曾。”


    楚江梨又问:“那你来曳星台时,可见过我?”


    白清安:“未……曾。”


    第67章 67像只猫。


    白清安嘴上说着未曾见过,神色却并不像。


    楚江梨细细看,就能看出白清安的闪躲。


    她向来机灵,从话语中便能够猜得半分,但是又始终猜不到这件事究竟是如何同白清安有关联的。


    猫,白清安,这二者之间的关联是什么。


    楚江梨想了又想,又觉得唯一的关联应当是,白清安这人的性情确实很像猫。


    她几乎鬼使神差想到了在幻境中,那看不见的人同她说自己想变成一只猫。


    白清安心中是否也装着这样的想法呢?


    少女抬眸瞅着白清安那冷冷清清又消瘦的模样,站在这荒凉的校场之中,一身白裳随风翩然,宛若起舞的蝶。


    像一只孤零零的、失了主人的猫。


    她心中有了些想法。


    楚江梨道:“往日我同师尊云游,在画人间的书上见过一种术法,能够……让人变成动物。”


    “不知是否……有能将人变成猫呢?”


    龟仙人虽不知楚江梨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出于礼貌又结合自身所知晓的,回答道:“老朽也曾听闻过。”


    全然不知这话是说给白清安听的。


    白清安抬眸看着楚江梨,神色幽幽,双眸犹如深潭幽邃,叫人看不明白究竟在想些什么。


    白清安点头答道:“嗯。”


    是也不是,都是楚江梨的玩笑话,但确实她说这话不过是想逗白清安,还有个原因是,也想从中知晓究竟有没有这个可能。


    白清安的神色并无变化,与往常无异,但是神色却有极其细微的变化。


    楚江梨眨了眨眼睛,看着白清安:“好吧好吧。”


    这次就饶过他了。


    白清安:“……”


    悄无声息别过头。


    ……


    等三人出了这校场,龟仙人才又问:“神女接下来想去何处?”


    楚江梨道:“卫珠凤的住处。”


    楚江梨抬头,上空已不清明,夕阳如血,日落西沉,余晖洒落在远山尖,像金色的轻纱。


    天快黑了。


    如此一看,卫珠凤也该醒了吧。


    楚江梨这样说,龟仙人早就预料到了,自然也并不惊讶,只是提醒道。


    “神女要去,那便小心一些。”


    卫珠凤的性情如今已经不能用古怪来形容了,从前太引尊者走后还之时古怪,可是自太引、陆言乐死后,更是变得癫狂极端了,容不得旁人的忤逆。


    虽说龟仙人


    同楚江梨尚有争执,不过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若是有需要,他会竭尽所能去帮助楚江梨的。


    这也是为了……那位夫人。


    去卫珠凤那处,以他的身份便不好再跟着了。


    楚江梨未曾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应答下了。


    ……


    就是如今陆言礼暂任门主,卫夫人的寝宫仍然是曳星台中最繁华之处。


    楚江梨往日里是陆言乐的侍女,自然少不了与卫珠凤宫中的人来往,陆言乐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妈宝男”。什么大大小小的事,他母亲都必须清楚。


    方走到门前,她便能够看出此处与往日相比似乎更显得雍容华贵了。


    这往往更能衬托出所居住之人内心无比空虚、寂寞。


    他们二人驻足门前,卫夫人的宫殿空寂又漆黑,好似一个巨大的牢笼。


    楚江梨凝视着那头顶烫金大字的牌匾问道:“小白,你说人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跟以前一点都不像?”


    白清安甚至还未曾习惯自己就是楚江梨口中的“小白”,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或许并非如此,人的性情不会突然变得古怪,更不会突然变得像另一个人。”


    “说不定那人本性便是如此,只是如今不再隐藏罢了。”


    不过说来,好像也并非毫无道理。


    卫珠凤原本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从古怪到癫狂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确实极有可能她本来就是这样。


    白清安的神色微暗,少女却不知这话他说的是自己。


    寄养名下受伤的小兽,为何最初都是温顺的,却最后又能在养好后,露出青面獠牙的那一面,反咬一口。


    这就等同于楚江梨和戚焰,他一开始的温顺也只是做样子给楚江梨看。


    ……


    卫珠凤庭院门前无人看守,楚江梨推开门却见着庭院的两旁站着两行衣着整齐的侍女。


    等二人跨进这庭院中,立于他们二人身后的侍女将门阖上。


    大殿的门紧闭,正是黄昏之时,天色压得出奇的低,昏昏沉沉的。


    院中漆黑,两行侍女站得直立立的,身着深色的侍服,乌黑的发梢,漆黑的眼眸,抬眸齐齐看着二人之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森然。


    楚江梨心中想,哟,这里面人还挺多的。


    在曳星台之中,身份地位越高的侍女,身着的侍服色泽越发的深。


    排头的侍女身着的侍服是暗红色的,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她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朝二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卫夫人差我在此处等候二位多时了,二位请随我来。”


    那侍女模样不算突出,态度不卑不亢,面带淡笑,看起来年岁也稍长,抬手朝着他们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旁的侍女也齐齐跪下行礼。


    上仙界中崇尚所谓的“人人平等”。


    但是实际上在曳星台中,这种等级制度从根系就已经烂透了。


    底下的下人分三六九等,曳星台中的主子也分三六九等。


    曳星台中真正掌事的是画人间的凡人,也就是卫珠凤。


    卫珠凤家中本就是达官显贵,自小锦衣玉食,因此规矩更似画人间的皇宫。


    上仙界之中并不推崇跪拜礼,而曳星台之中却恰巧相反。


    曳星台不仅是上仙界之中凡人数量最多的仙山。


    有主仆之分,在侍从之中更另外有一重等级,深色的服饰代表着在仆人中的地位越高,在主人面前就越是说得起话。


    而眼前这个着深红色侍服的侍女,楚江梨从前在曳星台是从未见过的。


    两旁的侍女在行礼后便退开来。


    从正门进来是大殿的庭院,此处是花园倒是极少栽树种花,光秃秃一片的庭院之中,只有两棵参天的树,还有门口两尊看不清样貌的石像。


    似佛,又非佛。


    楚江梨轻点了一下白清安的掌心,示意他小心一些。


    白清安微微颔首,将少女的指尖裹进自己冰冷的掌心中,将她冷得一哆嗦,楚江梨迅速将指尖抽了出来,又狠狠瞪了白清安一眼。


    白清安的神色有几分难得的无辜,像是在说分明就是楚江梨自己将手递到他掌心中的。


    二人方才还小猫小狗,你试探我,我试探你的。


    楚江梨是个没记性的,白清安更是个楚江梨做什么都包容的。


    三言两语又开始互相关心了。


    小学生似的,好得比谁都快。


    近处的两个侍女得了令将宫殿内侧的门打开。


    那门只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浓烈的香气“蹭”地一下争先恐后从房中钻出来,缠绕上楚江梨。


    这香气与他们之前在天宁寺中闻起来像是同一种,只是不知成分是不是有变化。


    门只是开了一条缝隙,楚江梨能看得出宫殿里甚至比庭院中更加昏黑一些。


    庭院中至少还有天空透进来的黄昏光亮,便不至于像一个漆黑的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那两个侍女将门推得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宽度。


    站在二人前面的侍女先进去了,随后楚江梨和白清安也进去了。


    等二人一进去,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又被门外的侍女掩上了,像是怕他们二人反悔逃出去一般。


    殿中有几个点亮的烛台,还有些罩了烛的灯笼,但是还是昏暗的。


    很安静,只有烛火滋滋的燃烧的声音。


    楚江梨抬眸便能看见,高台上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华服女子,这人应当就是卫珠凤了。


    香火缭绕中,卫珠凤坐在高台之上,重重的咳了好几声,好似要将心脏咳出来了一般。


    只是咳嗽,台下的侍女便乱作一团给她掺水、擦汗、拍背,皆神色匆匆。


    二人站在台下,却没人将他们当成一回事,甚至没人看他们,这殿中的一切都围着高台上的卫珠凤转。


    骤然间,楚江梨听见似有物件摔碎在地上的清脆声响,不知是将屋中其余的声音都掩了去,还是这声音一落地,窸窸窣窣的声音皆消失了。


    方才端着盘子上去的侍女,双膝重重跪在地上,磕头声沉闷,似要磕出血了一般,她怕极了,只顾着磕头,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夫人!夫人!夫人饶命呀!奴婢不是故意的!夫人饶命呀!”


    楚江梨光是听着侍女惶恐的声音,也知道她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


    卫珠凤现在就是个乱咬人的蛇、疯子,若是谁惹了她,如何能好过。


    上天有好生之德,众神有怜悯之心。


    可是上仙界也有上仙界的规矩,楚江梨不能够从中干涉。


    这并非是她能管的,四散在上仙界各处的凡人皆归其所在仙山管理。


    在上仙界中,凡人已经不能作为人存在,而是作为其主人的“所有物”存在。


    所以楚江梨无权去过问,这位侍女究竟会被如何处置。


    卫珠凤显然听不进去这侍女的求饶,她大呵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像含了一口玻璃渣子:“笨手笨脚的东西!滚下去!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将屋内凝重的气氛划开了一条血色的口子,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楚江梨看着身旁侍女惨白的脸色,盯着高台上的卫珠凤神色恐惧,这便知这侍女已经不是这几日第一个犯事儿的人了。


    随着卫珠凤的声音落地,庭外几个侍卫走进来将那侍女拖了出去。


    被拖出去的侍女,凄厉的惨叫声几乎蔓延至庭院之外,像是乌鸦狭长的悲鸣。


    这殿中从前不是这样昏黑,自从后来卫珠凤总是白日休息,于是白日这殿中的帘子都拉得死死的,又焚烟供火,在这里面呆久了也会不好受。


    昏黑一片,还有萦绕的香气,静悄悄的,显得屋内越发诡异。


    楚江梨转眸只能看见黑暗中,白清安干净白皙的侧脸,微颤的长睫。


    好似感觉到了少女的视线,白清安也缓缓转头悄无声息看着她,眸中有丝缕微亮的光,像是将楚江梨烫了一下。


    楚江梨蜷缩的指尖在微微发麻,回过神来,才又转头看向高台的动静。


    这些事情他们二人是管不了的。


    楚江梨是管不了,白清安也没有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在白清安心中,人只能分为两种,楚江梨和其他人。


    其他人的死活和去留与他又有何干系。


    不止是他们身边的侍女,这一幕让殿中的侍女们脸色几乎都泛着惨白,皆埋头,额间鬓角冷汗涔涔,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自己的结局就会同她一样。


    好似头顶悬了把尖刀,时时刻刻都会落下来,将自己刺得粉身碎骨。


    楚江梨离得近,她还能在这黑暗中隐约看到堂下还坐了一位夫人,旁边站着一个尚且年幼的小少年。


    只是样貌如何,却不得见。


    楚江梨更是能听见这位夫人轻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这应当就是龟仙人口中那位,赵锦云,赵夫人。


    曳星台中一共三位夫人,这下便都“到齐了”。


    除开明媒正娶的卫夫人卫珠凤外,还有两位分别是不知名讳的宁夫


    人和这位从前是卫珠凤贴身侍女的赵锦云赵夫人。


    龟仙人说,赵锦云孕有一子,是曳星台的三少爷陆言溪。


    至于这位赵夫人之所以能以夫人的身份在曳星台待如此久,这就要从从前太引尊者与卫珠凤相爱相杀的故事说起。


    赵锦云是卫珠凤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在卫珠凤身边的丫头,跟着她从画人脸到上仙界,从稚子孩童到夫人。在整个上仙界没有谁比她更熟悉卫珠凤这个人了。


    二人不说主仆,倒是更像姐妹。


    卫珠凤成了曳星台的阁主夫人,赵锦云没过多久成了夫人。


    这就很像楚江梨看过的宫廷言情小说。


    自己成了妃子,又提拔自己关系好的当妃子。


    这位赵锦云赵夫人并非生得国色天香,而是更偏向于小家碧玉的容颜,衣着简朴色淡,不簪发饰,安静的坐在角落处几乎看不见有这么一个人。


    当初卫珠凤心中所想不过是,想借了赵锦云来让丈夫回心转意,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赵锦云当然得了太引尊者的一段时间宠爱,但是太引知晓了赵锦云是卫珠凤身边的人后,便不再同她亲近。


    楚江梨还在时,便听说这二位夫人情同姐妹。


    可是这同侍一夫的姐妹情深,就算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楚江梨如今再看二人,却觉得并非当初那么一回事了。


    那侍女被拖下去了以后,这偌大又几乎挤满人的宫殿骤然安静了下来。


    刚才在门口接他们的侍女附在卫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卫夫人闻言以后微微点头,手一挥,这才像看见了他们二人似的将眼神往这边转了转。


    “将四面的灯点上。”


    “遵命。”


    周遭的几个侍女陆陆续续将四壁的灯点亮了起来,这殿中的场景比方才清晰了许多,却也还是比外面昏黑一些。


    高台之上,两边的珠帘拉开,周围站着几个侍女,中间坐着身着华服的卫珠凤。


    卫珠凤看起来比楚江梨上一次见她时,苍老憔悴了不少。


    上了年纪,虽妆容精致、雍容华贵,却几乎面如死灰、双颊凹陷、两鬓斑白,如将死之人一般。


    卫珠凤又重重咳嗽了两声。


    侍女扶着她站了起来。


    纤细到瘦骨嶙峋的指尖,苍白的肤色,指甲上淬着血色的蔻丹,又长又窄,活像女鬼的指甲。


    她转眸看向二人,目光落在楚江梨身上时,却骤然瞳孔放大,惊慌失措到厉声尖叫。


    “你……”


    “你……!”


    “莲心为何会在这里!”


    “你们几个快……快将她抓起来关到别苑里!我不是说过不能将她放出来吗!”


    “你们这些畜生,我说的话也不听了吗!?”


    那本就死灰色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惶恐和愤怒,更显得面色发白,五官扭曲。


    卫珠凤的眉心几乎拧做一团,难看极了。


    她激动得站起身来,血色的指尖颤巍巍扣紧旁边侍女的手臂,眼见着就要划出血色来。


    那侍女却眼睛也不眨,静静现在卫夫人身边承受着,好似已经习惯了。


    “马上就要……可不能出了旁的乱子。”


    “不然我的乐儿怎么办……”


    “快快……快将她关起来!”


    卫珠凤说罢,见几个侍女都没有要动的模样,自己就要走下台将楚江梨抓住。


    这慢屋子的侍女不知何时开始,竟开始不听她的话了。


    楚江梨站在台下,却并未被卫珠凤吓到,她想,看来她与这个莲心确实容貌极其相似。


    她还发现,这屋子里的人好似都听卫珠凤旁边那侍女的话。


    这人究竟是谁呢?


    卫珠凤一步一步逼近,楚江梨还在思索着那侍女的身份,她没有任何动作,更觉得一个雍容华贵常年养尊处优的老妪,伤不了她什么。


    楚江梨是修仙之人,自然懂一些医术。


    也能够看出来卫珠凤体内空虚,大限将至,梦魇缠身,更无法伤她分毫。


    她的脚步虚浮,从高台上几乎是跌跌撞撞才走到楚江梨面前的。


    脸上的脂粉掩盖着苍白的肌肤,室内昏暗,卫珠凤瞪大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显得狰狞又扭曲。


    眼见着她涂着血色蔻丹的五指就要伸过来,楚江梨打算出手,可是白清安却先一步挡在了楚江梨面前。


    白清安的眉眼微微压低,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已经将这人伸过来的一只手抓住了,死死捏在手心里。


    白清安薄唇微启,已经有些不耐了:“滚。”


    他能猜出这人是谁,可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碰阿梨。


    世间的任何人和事物,对他来说都是脏的,污浊的,会弄脏、弄疼他的阿梨。


    无论是喜欢、厌恶、憎恨还是伤害、他厌恶旁人与楚江梨有羁绊,厌恶楚江梨分神去看别人,更不允许旁人伤害楚江梨。


    若是如此,他会杀了那个人的。


    白清安的神色森然,让卫珠凤几乎忘却了手腕上快要被拧断的疼痛,她也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想将手抽出来,可是无论如何眼前的人都不松开。


    “咔嚓——”一声,她的手腕被自己生生拧断了,耷拉在一边。


    卫珠凤额间都是细密的汗,她神色恐惧,佝偻着身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抬头看着白清安往后退了两步。


    楚江梨没想到白清安会先动手,这人明明一路上都在提醒她小心行事、切莫冲动,最后怎么自己先冲动了。


    白清安的眼眸空洞漆黑,站在原地像直勾勾“盯”着卫珠凤似的。


    “小白。”


    直到听到身后人唤他,他才缓缓转身,神色逐渐恢复了往日里的冰冷和清明。


    楚江梨拉着白清安的手腕,将他拽到身后。


    那台上的侍女已经走到了卫珠凤身边,将卫珠凤搀扶住。


    卫珠凤抬眸,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恶狠狠的。


    楚江梨感觉这事儿坏了。


    第68章 68真乖,像小猫一样。


    刚刚楚江梨明显发现,白清安的状态不对劲。


    她忙将人扯到身便,问:“小白,你方才怎么了?”


    白清安摇摇头,眼中雾蒙蒙的,像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神色清明了些。


    白清安先看楚江梨没事,再看了看楚江梨身后的卫珠凤,神色又微微冷下去了。


    “小白。”


    白清安回神,又看向眼前的少女:“无事,她方才要伤你……”


    白清安没事,楚江梨才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白清安与她是一起来的,可是如今伤了卫珠凤,还不知这女人会闹到什么地步呢。


    楚江梨两眼一闭,心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白清安伤人这事于她而言也是意外。


    而且


    白清安出手速度极快,他们之中谁也没想到。


    再说,大殿之下,有赵锦云,还有这么多侍女,众人都看着,他们自然也无从抵赖。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的,楚江梨还是有法子应对的。


    楚江梨小声道:“此事你别管了,退到我身后,我来处理。”


    话出口了,白清安看着她却没有半分听话的意思。


    少女又说:“若是你不照我说的办,我就生气,再也不理你了。”


    白清安看了楚江梨好一会儿,这才微微点头后,退到她身边。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若是往日里侍女做错了什么已经被拖下去了,可是白清安是长月殿的人,自然也就没人敢动他。


    侍女搀扶着卫珠凤又坐回了高台,卫珠凤身子不好,殿中常年备着大夫,如今已经上来给卫珠凤看手腕了。


    那大夫力气大了些,弄疼了她,还被扇了一巴掌,那耳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轻点!该死的东西,你想疼死我吗?”


    卫珠凤边说,神色还便往楚江梨这边递,眯着眼睛,脸颊消瘦,模样有些尖酸刻薄。


    楚江梨装模作样问:“夫人没事吧?我这个侍从就是轻轻碰了夫人一下,却没想到夫人身娇体弱,会伤了夫人。”


    “再说,若是夫人在台上好好坐着,又怎么会受伤?”


    “我们修仙之人本就力度没轻没重的。”


    楚江梨三言两语,又阴阳怪气的,将卫珠凤想脱口的话堵了回去。


    台下这么多人,又有谁看到白清安用力了?谁不知道是卫珠凤主动走下来的。


    没有任何人逼她不说,楚江梨如今的身份也并非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当初楚江梨还是侍女的时候,她能扇楚江梨一巴掌不还手。


    今时不同往日,她若蛮狠不讲理欺了楚江梨,就是跟长月殿过不去。


    卫珠凤的神色阴森了些,任由那大夫为她接骨。


    接骨自然也痛,给卫珠凤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死死扣着身旁侍女的手腕,抓出两道鲜红的血印。


    那大夫年纪也大,瞅着卫珠凤这副模样,也是汗流浃背了。


    在此处看诊虽说诊金丰厚,可是还得时不时来这么一下,给病人看完以后,害得自己回去给自己治,他这一把老骨头了,也吃不消,打算今年干完就不干了。


    等那大夫一走,旁边着深红色侍服的侍女便道:“此为长月殿神女楚江梨,并非莲心。”


    “想来是夫人认错了,被神女的侍从误以为要伤害神女,这才被误伤了。”


    那侍女毕竟是卫珠凤的人,楚江梨以为她这么说,会被卫珠凤骂。


    结果卫珠凤只是点了点头,忍气吞声地“嗯”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楚江梨有些意外,从进门开始,她就十分好奇这个侍女的身份。


    这侍女看起来年纪也并不轻,但是楚江梨在曳星台那时,却从未见过这人。


    即便这侍女几乎将责任都推在了卫珠凤身上,卫珠凤竟也没有生气。


    独独在侍女说着楚江梨的名字时,卫珠凤眼中才划过几分转瞬即逝的恨意。


    楚江梨看得清楚,不过卫珠凤恨她,倒也很正常。


    一出狼狈的闹剧结束以后,卫珠凤才道:“看座罢。”


    旁边的赵锦云转眸,看着他们二人,神色担忧。


    楚江梨看着赵锦云眼下的乌青色,想来这几日也是没休息好。


    还有她怀中那同样脸色惨白的小少年。


    警惕地看着他们二人,缩在赵锦云怀中,是被方才那一幕吓着了。


    见卫珠凤状态不对,赵锦云带着幼子也不愿再趟这浑水,起身牵着小少年便找了理由想走。


    “夫人,妾身院中还有几帖经文未抄,想来天色要晚了,溪儿睡得早,妾身先回去将经文抄了。”


    卫珠凤摆摆手,不耐道:“去罢。”


    所谓的“姐妹情深”倒是半点没见得。


    如今曳星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要日日修佛法,抄经文。


    得了令,赵锦云才终于松了口气,行了个礼,脚步匆匆牵着小少年往外走。


    大殿中的气氛又归于沉寂。


    楚江梨他们二人在桑渺那处砸了佛像的事情,还有伪装成卫珠凤的人进去看桑渺的事情,方才侍女已经同卫珠凤讲了。


    卫珠凤道:“神女一来就将曳星台的东西砸坏了,这恐怕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楚江梨:“我可以赔。”


    “等我离开后,曳星台中损失了什么物件,夫人可以写好帖子,差人一并送到长月殿,最多一日,便会有人为夫人结算。”


    这话听着合情合理,但是细听便知,楚江梨的意思像是卫珠凤图她那几个钱一样。


    给卫珠凤气得牙床都在打颤,指着楚江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那伪装成我的人进入桑渺的住处,你又是何居心!”


    楚江梨反问:“那夫人希望我硬闯进去?你们这曳星台可经不起我造。”


    少女自成戮神起,身上就有一种上仙界中独有的匪气,如果她说可能会硬闯,那就觉得能做出比嘴上这事儿更夸张的事。


    卫珠凤只是个凡人,还刚被她身边的小侍女拧断手腕,再将往日的事加在一起,卫珠凤自然是怕她的。


    卫珠凤闻言只能忍气吞声,楚江梨见状才满意了,又开口问:“此次我是代表地云星阶来的,夫人应当知晓,还有别的问题吗?”


    卫珠凤还是不说话,楚江梨又道:“皆如此,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夫人解答。”


    卫珠凤瞥了她一眼:“问罢。”


    她不可能不配合楚江梨,毕竟楚江梨身后是长月殿和地云星阶,她再是个凡人,也知地云星阶的委派,无论是谁都不能不配合。


    楚江梨问:“为何要修筑天宁寺?”


    卫珠凤睨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我日日礼佛,在曳星台修筑寺庙,又有何不对?”


    楚江梨呵笑一声:“夫人是真心实意礼佛的?”


    潜心礼佛之人应当不会造下杀戮才是。


    “还是造下太多杀孽,不得已才为之?”


    造下的杀孽太重,需要以此种方式来镇压这种罪孽。


    少女笑意盈盈,话语间却步步紧逼,犹如利剑。


    那侍女站在卫珠凤旁边,旁人都小心翼翼的,只有她淡定又从容。


    给卫珠凤擦拭着情绪激动落下鬓边的汗珠。


    这大殿之中分明阴冷,卫珠凤却大汗淋漓,想来也是体虚亏空得厉害。


    “你……此言何意!”


    “我从未杀过人,自然是虔诚为我的乐儿祈福!”


    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看她这个反应是戳中痛点:“别急呀。”


    “我只是一句玩笑话,夫人怎么气成这样了?”


    楚江梨再轻飘飘一句话下去,卫珠凤有气也哽住了,楚江梨的年纪本就小,她总不能跟一个黄毛丫头计较。


    卫珠凤深吸一口气,不搭理楚江梨的话:“我不同你计较。”


    旁的另一个侍女,自然也听出了楚江梨的意思,她小声安慰道:“夫人最近生病,都瘦了好些,想来也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这话原本听着虽说并无大问题,可也确实是关心之意,可是偏偏对象是卫珠凤,楚江梨这三言两语下去,她本就一肚子气没处发,这不发泄口立马就撞上来了。


    卫珠凤骤然睁大双眸,抬手给了那侍女一巴掌,将她的脸扇得偏到一边。


    那侍女不是一日在卫珠凤身边侍奉了,自然也清楚她的脾气,倒是反应极快地跪在地上,忙连声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卫珠凤:“我没病。”


    她似乎极其厌恶旁人说她有病。


    那侍女伏在地面上倒也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的。


    没聊上两句,殿外便有下人脚步急匆匆进来,附耳不知同卫珠凤说了些什么。


    等那人说完,卫珠凤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卫珠凤微微停顿,那模样倒是装得像伤心似的。


    “你许久没来也自然不知,桑渺前些日子有了身孕。”


    “但……后来小产了。”


    “我请那些和尚来,不过就是为她腹中失去的孩子祈福,神女又有何大惊小怪的。”


    楚江梨不得不说,卫珠凤这脸色跟变天似的,比翻书还快,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的。


    这话几分真假,楚江梨也知晓。


    卫珠凤厌恶桑渺,认为是桑渺攀了高枝,又如何……谈得上对桑渺上心。


    楚江梨在桑渺那处就已经听到了,卫珠凤是如何对她的。


    “再如何说


    ,桑渺腹中也是我陆家的子嗣,我没有理由去将她如何了。”


    卫珠凤这话说得中听,若非楚江梨知晓实情,不然当真被她糊弄过去了。


    她自己好似觉得这话若是落到楚江梨耳中,算得上合理的解释。


    楚江梨:“是吗?”


    “这是你将她关起来日日烧香念经的理由?”


    就算生病了也应当去找大夫来,找人来念经算什么?迷信吗?


    卫珠凤却骤然站了起来,怒呵道:“你胡说!”


    她没想到桑渺那贱蹄子都有气无力了,还能同楚江梨说这些。


    竟然还敢告状?她就不信了,楚江梨不是日日在曳星台,可她桑渺是啊,到时候能楚江梨一走,有这个小妮子好受的!


    卫珠凤眼都瞪圆了:“我都是为了她好,懂什么?烧香并无害处,我这殿中都日日烧香,如何有害?”


    楚江梨:“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自己承认了?”


    她自己都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了,还觉得这香无害啊?


    卫珠凤的情绪几番起伏激动之下,那血色的指尖进忍不住的发颤起来。


    她的神色环视着周围的人,好似要迁怒到每一个人身上。


    眼见着就要发作了。


    方才伏在地面上的侍女得了旁边那侍女的令,就算没得卫珠凤的令也忙站起身,将旁边桌子上摆放着碗端在手中递了上来。


    又朝着旁边使了个眼神,几个侍女起身将暴怒中的卫珠凤按回了位置上。


    端碗的侍女强行将碗中的药灌入她口中。


    卫珠凤虽反抗过,却还是乖乖的将药吞了进去,脏了唇间和衣襟,那侍女也为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去。


    楚江梨觉得卫珠凤这副模样越发奇怪。


    就卫珠凤那样的性格,会让侍女强行将她按在位置上灌药吗?


    不知道药里有什么,卫珠凤浑身软瘫下来,整个人似镶嵌在高台上,停顿好一会儿才气虚地开口又问:“住……住持呢?”


    侍女答:“住持今晨下山了,说是山下有急事。”


    卫珠凤神色惶恐,这几日陆言乐总是来梦中扰她,她睡不好吃不好。


    虽说陆言乐是她自己的孩子,可如今走到这一步,她心中也开始有了疲惫和惧意。


    “可是……乐儿说他等不了了,说他自己还未得安息!”


    卫珠凤似想起了梦中的场景,竟抬起她那血色的指尖,一缕一缕扯着自己乌黑的长发。


    她越抓手上的速度越快,抓得五指鲜红,苍白的脸颊上一道一道的抓痕,也都是她自己挠出来的,几乎进入了极度恐惧的癫狂状态。


    卫珠凤又说:“快……快让住持早些回来!若是之后出了什么乱子,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我会被你们害死!我会被你们害死!”


    楚江梨看卫珠凤的状态能够察觉到,侍女给她的那碗药有问题,只是她在这方面懂得很少,也分辨不出来。


    她抬眸看着那着深红色侍服的侍女,她已经有了些年纪,面对眼前的乱象,却依然能做到神色从容,看起来像在曳星台中呆上许久了。


    可是曳星台之中侍女只会在此处呆至二十,便自行下山,面前这个女子一看便不止二十。


    方才让人灌药,还能点卫珠凤的错处,想来身份不寻常到连卫珠凤都对她存有惧意。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白清安突然道:“这药是何人开给卫夫人的。”


    白清安问的是站在他们二人旁边点灯的小侍女。


    那侍女不确定是在问她,抬头看着他们二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怯生生地审视。


    白清安看起来弱风拂柳,可是方才却生生掰断了卫夫人的手腕,还能像个没事人一般站在这里,想来也是她不能得罪的主儿,也不敢怠慢了。


    知无不言:“是天宁寺的住持给卫夫人开的药。”


    楚江梨心中了然,原来是那个和尚。


    但是吃药看病找大夫啊,找和尚做什么?


    台上的侍女转眸看了那小侍女一眼,见她在同楚江梨他们说些什么,眉心骤然蹙了起来。


    好似不希望她将这事告诉他们二人一般。


    那小侍女只被她看了一眼,马上如乌龟似得小心翼翼缩在角落里。


    既然小侍女都知道的事,想来在曳星台中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那么台上那位为什么不希望他们知道呢?


    楚江梨心中有了个想法,她一定是在保护谁。


    和尚开的药,不愿让他们知道定然是保护那个和尚。


    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这个侍女与那和尚有关联;’其二为,她有把柄在这个和尚身上。


    楚江梨更倾向于第一种。


    等那药喂进口中没一会儿,卫珠凤瘫在软垫上昏睡了过去。


    高台上有珠帘,两旁的侍女将珠帘拉起来,进来两个侍从,将卫夫人连同软垫一起,往山水屏风画后面抬了。


    应当是送回了卫珠凤的寝殿。


    “喜儿,送二位客人去别苑休息。”


    回应的女声有些稚嫩:“是。”


    喜儿正是方才同他们二人说话的那个小侍女。


    这小姑娘方才被吓得跪在角落里不敢挪一下,更不敢吱声。


    小姑娘扎着双髻,起身脸颊微微泛红:“二位……神女和……请随我来。”


    喜儿来曳星台的时间尚不足月,还未曾接见过外人。


    她既知晓楚江梨是神女,却不知晓她旁边那位究竟应该如何称呼。


    楚江梨看出来了,拉住旁边白清安的指尖,同喜儿道:“这是我的好姐妹,唤小白姑娘便可。”


    楚江梨说话向来也随意了些,刚才那样紧张的气氛,这样一下也算缓和,只是反而又将喜儿吓着了。


    白清安突然被她抓住指尖,也有些不知所措,将指尖往外拉,却被楚江梨裹得更紧了些。


    他叹了口气,罢了。


    楚江梨向来如此。


    他也向来是……拿楚江梨没有任何办法的。


    任由少女将他的指尖攥在手心里。


    握的次数多了,久了,白清安也渐渐习惯了少女掌心中的温度。


    但是白清安知道这并非是一个好的习惯,他会从贪恋变成贪婪,会想要将她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永永远远。


    对少女的贪念像他心脏处的缺口,他将楚江梨给他的每一次触碰、话语、偏心都通通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这个无休无止的洞中,却如何都填不满。


    白清安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可是他割舍不下。


    喜儿点了点头,这才再次行礼道:“神女殿下和……小白姑娘,请随我来。”


    别苑是曳星台之中专门用来招待外来宾客的住宿之处。


    出了卫珠凤的宫殿还有走许久。


    外面早已黄昏,日落西山。


    他们分明在在里面没有待多久,出来外面的天色却暗了。


    喜儿站在二人前面引路,踩着小碎步,生怕身后两位贵客跟不上。


    楚江梨向来不会放过每一个能够打听的机会,这也算是她的“职业道德”。


    这个在她所处世界的文字游戏中叫做,获取线索。


    楚江梨问道:“台上那年岁稍长的侍女是何人?”


    喜儿闻言,微微思索道:“神女说的可是……紫芸姐姐……”


    “紫芸姐姐是卫夫人娘家的人,从前在卫夫人母亲跟前侍奉,才到曳星台约……三月。”


    这些都是她从旁人口中听说的,楚江梨问什么,她便乖乖回答了。


    怪不得楚江梨从前在曳星台却也从未见过紫芸。


    楚江梨又问:“那天宁寺的住持多久回来?”


    喜儿摇摇头:“奴婢只是卫夫人殿中一名小侍女,不知晓这些。”


    意识之海中传来了白清安清脆的声音,落在楚江梨耳中,好似于他轻轻耳语。


    “阿梨。”


    楚江梨骤然间耳尖温热起来,她放在袖口之下的指尖蜷了蜷,这才回答道。


    “我在。”


    楚江梨经常都会传音通灵给白清安,但是白清安却少有主动传音给她。


    白清安的眼眸是看着她的,抿紧淡色的唇瓣,声音却


    是从耳边传来:“那药有问题。”


    楚江梨:“我也觉得有问题,但是我问她,她肯定也不知道药里有些什么。”


    既然是天宁寺住持给的药方,这样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又如何能知晓?


    楚江梨便也没有问了。


    再者,若是问了反而会让她起疑心。


    楚江梨:“只能夜里再去卫珠凤宫中看看了。”


    白清安朝着她微微颔首。


    楚江梨问:“你可知莲心?”


    喜儿:“莲心是赵夫人寝宫中的。”


    楚江梨又问:“那你可与她接触过?”


    喜儿微微思索:“未曾,我只从旁人口中听闻过……莲心性情古怪,招人厌烦,好似……没什么好友。”


    楚江梨:“莲心如今在何处?”


    喜儿一听楚江梨三四句都不离“莲心”二字,就算再笨也知晓楚江梨是想从她这里套些话出来。


    喜儿年纪小,经不住下吓,这会儿已经带上了哭腔。


    “神女,喜儿该说的都说了,旁的什么也不知晓道了。”


    “……求求您也别再问我了。”


    见她如此,楚江梨也不再为难,这小姑娘本就年纪小,估计也不知道些什么,再问下去人就要哭出声来了。


    过了这个花园的转角,是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往前走到尽头,便是住客的别苑。


    细碎的风吹着二人的脸颊,有些微微泛冷,这曳星台中好似比上仙界其他地方都要冷上不少。


    喜儿将他们二人领进别苑,像送瘟神般,将二人丢在房间门口,给他们二人指明了这两间屋子是专门打扫出来的给他们住的后,行了礼便一溜烟跑了。


    留着二人在原地:……


    曳星台给他们二人安排的房间是相邻的,眼见着天就要黑下来了。


    楚江梨本就决定夜深了去一趟卫夫人那处。


    可是楚江梨又在想,那白清安怎么办呢。


    不能将白清安带去,更不能将其留在此处,她要想个两全的办法才行。


    白清安虽说是归云阁的下一任花神,可是楚江梨知晓白清安的身体状况不大好。


    平时虚弱,用了花神之血才会与现在不一样,但是多用几次对白清安自己并无好处。


    如今楚江梨还没查明白清安身体虚弱的原因。


    白清安盯着自己手腕处的那只纤细如玉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又要做何?”


    她被楚江梨拉进了屋子里,少女比她矮出许多,还将她死死的压在门上,不准她走。


    楚江梨理所当然:“你今夜同我一起住。”


    白清安怔住了,许久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为何……为何我要同你一起住?”


    少女一双明亮的眼眸转了转,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同我住就同我住,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白清安又叹了口气。


    楚江梨这回有些不高兴了:“你为何总是叹气?”


    少女说话跟倒豆子似的:“我娘跟我说,人不能总是叹气,会把自己的好运气叹走的!”


    白清安抬眸幽幽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江梨见他也不说话,又问:“你对我说的可是有何意见?”


    白清安摇头:“听你的。”


    “我不叹气了。”


    白清安总是很听她的话,让楚江梨产生了一种他本就很乖的感觉。


    可是……诸多事实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白清安没有她看上去这么简单。


    今天“失控”拧断了卫珠凤的手腕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二人离得很近,方才楚江梨怕白清安跑,在关门后将其压在门上。


    白清安身上浓重的杏花香气在二人之间蔓延。


    白清安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小声的说道:“太近了些。”


    楚江梨踮起脚尖嗅了嗅他洁白的衣领,也不管白清安说了些什么,将脸颊埋了上去,深深吸了一口白清安身上的味道:“小白,你身上好香。”


    白清安听得清清楚楚,少女离他很近,白清安的脸颊要烧起来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想要躲开,已经碰到了门边,退无可退了。


    楚江梨光顾着嗅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没有听清楚白清安在说些什么:“你说什么?”


    她侧身离白清安又近了些。


    少女不经碎碎念道:“真的离得如此近,都还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大点声呀。”


    “你的脸为何这么烫?”


    “明明方才自己都埋在我胸前,怎得换了我就不行了?就脸红了?”


    少女说的话头头是道的,唇边的气息打在了白清安的脖颈处。


    白清安的脸色向来都是苍白的,楚江梨竟然觉得她的脸颊蔓延了些红晕。


    少女抬手抚上他的脸颊,那滚烫的触感由掌心蔓延开。


    她分明知道原因,却还是装模作样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清安转眸看着她,后背贴着门边:“没有。”


    楚江梨又问:“什么?”


    但也不是她作怪,是今日白清安的声音细若蚊蝇,是当真听不清。


    她又凑近了些。


    白清安的唇瓣与少女的脸颊近乎贴上。


    楚江梨问道:“你怕什么?你我二人都是女子,近一些又如何?”.


    “我又不会吃了你。”


    楚江梨抬手抚上了白清安的脸颊,“为何你的脸颊又总是冷冰冰的。”


    白清安又将脸往旁边别了一些,这才有了些缴械投降的姿态:“我答应……”


    楚江梨笑道:“答应什么?”


    “答应……同你一起住。”


    少女乐呵道:“早说不就好了。”


    楚江梨最会的就是苦中作乐,来这曳星台本就烦闷,还好有白清安这么一个闷葫芦可以逗一逗。


    楚江梨总是觉得看白清安各种奇怪的反应特别有意思。


    白清安:“将我松开……”


    楚江梨心中有些坏主意,她没有松开白清安,反而扣紧了些。


    楚江梨觉得白清安这人也奇怪,虽说是被她抵在门上,可是白清安分明比她高出很多来,又如何挣脱不开。


    她想不到别的说法,这似乎只能说明白清安说不上是乐在其中,但也并非这样抵触她。


    楚江梨将白清安的脖颈往后勾,她微微踮起脚,在白清安耳边呵气如兰:“你求求我。”


    白清安的身体是僵硬的,脸颊也越发肉眼可见的泛红,她的指尖扣紧了门边,白皙的脖颈,喉结微微翻动。


    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我……”


    少女毛茸茸的发梢蹭上了他的脖颈,微微晃动脑袋,竟像兔子一般。


    以往都非常强势的少女,今日竟难得有了低头之姿。


    她虽嘴上说着让白清安求她,却放软了语气又说了一次:“你求求我嘛……”


    落在白清安耳中,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在撒娇一般。


    楚江梨又接连说着:“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白清安喉咙干涩,却犹如痴迷着魔般顺着少女的蛊惑开了口:“求……求求你。”


    他顺了楚江梨的意,这般说了,心中有几分奇妙的感觉像是四肢发麻逐渐蔓延到了心脏,一阵又一阵泛着痒。


    少女在她耳边嬉笑。


    楚江梨向来是得寸进尺的人:“求我?求我什么呀。”


    这声音落在白清安耳中,像循循善诱。


    他开口道:“求你……放开我。”


    楚江梨心满意足,这才将双手放开。


    “真乖,像小猫一样。”


    第69章 69前尘梦【五】你有主人吗?……


    上仙界的祭祀大典是三年一次,次次都是由归云阁的阁主主持的,祭祀的地点向来选在曳星台的校场。


    年纪尚轻的孩子不知,但是年长一辈的人都知晓,究竟祭祀是为何,是为何选择曳星台作为祭祀之处,又是为何次次都是归云阁的阁主主持。


    祭祀是为了上古那场神魔大战中死去的人而办下的,为了悼念他们,为他们超度。


    归云阁的历任阁主皆是至纯至善之人,自然


    是由他们在举行。


    再说为何在曳星台,曳星台属上古凤凰一族,是大族,死伤无数。


    再者,凤凰一族在杀戮中极易走火入魔,


    而今年却与往年有所不同,今年归云阁选出主持祭祀大典的人并非阁主。


    而是阁主的嫡出独女白清安,上仙界的众人皆知归云阁的阁主孕有一女,这谁也没见过这位天资极高的少女。


    在大典的前几日,归云阁一行人便要前往曳星台准备。


    庭前散落了一地苍白的杏花,花蕊微微带着点粉色,却犹如庭前白衣少女那般,薄脆如纸,好似不经意便会被碾碎。


    少女脸颊消瘦,下巴削尖,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铺开,未落簪,只余了几朵惨白的杏花在发梢上。


    眼眸明亮漆黑,唇红齿白,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唇瓣红得能滴出血来。


    少女虽年纪稍轻,却也能隐隐见到其年长之后的倾城之姿。


    她抬手,指尖也如脸颊苍白消瘦,接过花瓣,望着庭外,却不知究竟目光落在了何处。


    她乖乖坐在那处,像一个漂亮又死气沉沉的娃娃。


    稍碰易碎。


    庭外步履匆匆,有一男子走进了庭院中:“安儿。”


    那男子身着一身白裳,能够见其与少女七八分像的容颜,他是白清安的父亲陆听寒。


    少女闻言才缓缓抬眸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转了转,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几乎算得上僵硬,看不到半分笑意的笑容。


    她开口唤道:“父亲。”


    白清安不知道自己如今脸上的神色是什么,她只知道,母亲身边的侍女对着母亲向来都是这副表情。


    至少母亲曾经赞扬过她这副表情。


    父亲那样喜欢母亲,想来也定然会喜欢她这副表情的。


    陆听寒见他的神色,却一愣,随后露出几分厌恶来:“对我不必这般。”


    哦,看来父亲是不喜欢她这样的。


    白清安将脸上的神色敛了起来,又装作乖顺地问:“父亲来此处寻我有何事。”


    “过几日便要启程去曳星台了,你母亲和我交代你的事情万万不能忘记。”


    白清安乖乖点头。


    “我知晓了,父亲。”


    “还有那件事切莫在这样做了,若是惹怒了你母亲,便不是这般好说的了。”


    白清安点头:“我知晓了,父亲。”


    白清安的父亲虽说是曳星台的嫡子,在归云阁之中虽为阁主的丈夫,但是终究是个“内人”,更是个非“白”姓的外人,自然没有办法跟随白家人一同去参加祭祀大典。


    他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便只能提前去同她说清楚。


    那男人又道:“若是旁人再问起你,你要说……”


    白清安却先开口,没有什么表情:“我……是女子。”


    她的嗓子是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为了让她这般说,前几日母亲又对她做了些什么。


    楚江梨的舌被烫烂了,就是正常说话也会唇腔之中鲜血直流。


    陆听寒也怔住了,他倒是未曾想到白清安会如此听话。


    白清安又重复道:“母亲同我说过,我……我是女子,我是女子,我是女子。”


    她几乎将自己的唇瓣都要咬出血来,声音沙哑至极,他哑着声音还在缓缓重复着。


    “我是女子,我是女子,我是女子……”


    陆听寒松了口气,倒是未曾注意她这副近乎癫狂的模样:“安儿,你记住,只要是活着的那日,你在任何人的面前都要做一个女子。”


    白清安静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是父亲,我是个男子……”


    陆听寒闻言抬手一巴掌扇了过来,白清安本就脸颊消瘦苍白,被他这一巴掌过去,脸颊上迅速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男子怒道:“你是个……女子!”


    “你忘记你的母亲是如何同你说的了吗?”


    白清安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缓缓将扇歪的脸别了过来,他的唇边渗着血,唇瓣却更显得红得能滴出血来。


    在他如此精致的外表之下,却裹着沙哑到犹如塞了干柴进是嗓子里燃烧一般:“我……是个女子,母亲说我是个女子。”


    “对。”


    “我知晓安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若是遇到旁人自然知晓应当如何说。”


    白清安如方才那般端坐在那里,她那双几乎无神无光的眼眸总是望着同一个地方:“可是父亲……”


    他顺着白清安饿眼神看了过去,越过了眼前的杏花树,好似望着后山的某处。


    “可是父亲……”


    “我的猫为何死了,母亲不喜欢它吗?”


    “还是……父亲不喜欢它?”


    白清安的指尖指着那处问道:“父亲将它埋在那处了吗?”


    陆听寒也懒得再去听他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敷衍又烦躁地回答道:“是。”


    白没有将那只死猫埋起来,而是让它顺着后山的水飘走了。


    陆听寒又说:“安儿,我同你说过,你以后是归云阁的阁主,不能喜欢这些软弱的东西。”


    白清安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可是父亲……我……我今日好似在院中听到猫哭了。”


    她的眼眸犹如清澈的泉,在月光之下终于窥得几分皎洁的明亮,却犹如破碎。


    白清安回眸看着他,静悄悄的,细碎的光亮落在他的眼中。


    风拂过脸颊发梢,带走了清冷月色下的点点湿润。


    她的发遮住脸颊,院中一片寂静。


    陆听寒却没有再搭理他的疯言疯语。


    只是转身走出庭院以后,阖上门,又落上了锁。


    ***


    白清安的猫死了。


    说是他的猫,却又并非是他的,那猫自由自在的在山间游荡,为何又要将它圈在这深院中,日日凝视着高墙。


    归云阁后山的泉清澈纯净,少有人烟,是白清安常去之处。


    他在那里遇到了一只猫。


    它凝视着他,舔舐着他的指尖,冲他喵喵叫,还抓伤了他。


    只是白清安全然不在意。


    后来被父亲发现了。


    第二日他再去,听不到那绵绵的猫叫。


    能见到远山若隐若现如施粉黛的好颜色,能见到涧边汪洋清泉可见底部石块。


    还能见到,那犹如破布般飘在清泉上的白猫。


    伤痕累累。


    他年少,更未曾接触过常人,不知生死,以为……那猫儿在同他玩闹。


    他踩进涓涓细流中,双手将那柔软无骨的猫小心托起,他从书中知晓,这样的小动物体弱,经不得折腾。


    于是他小心又小心。


    它不再舔舐他的指尖,不再冲他喵喵叫。


    而是成了一副溃烂、肿胀又丑陋的躯壳,软得像他房中的被褥。


    涧涧深泉,远山如墨,他坐在石头上,埋头仔细梳理着猫软和的皮毛。


    他从前就在想,为何这猫整日翻滚在林间,身上却还是雪白一片。


    那双狭长的眼眸凝视着他时,总是悄无声息,总是对世间这一切漠不关心的。


    白清安对着怀中的猫说:“我们只是一日未见。”


    在这宁静的山间,周围是葱茏摇曳的树木,习习凉风,却无人回应他。


    白清安又问:“你去了何处?”


    “这些时日我总是同你呆在一起,你可是……厌倦了?”


    “厌倦”这个词是他这几日才在书中学到的。


    “我总是羡慕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这山林间,我总是羡慕你……”


    她又同猫儿说了许多这几日发生的事。


    白清安蜷缩起来,他是那样纤细,如墨的长发遮住双眸,自然的垂在两旁,白裳被清泉打湿。


    他是那样瘦弱,好似皮囊之下每一个骨骼都清晰可见。


    猫儿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干净,污浊血迹将他的衣裳弄脏了去。


    他几乎将苍白的脸颊贴紧了冰冷湿润的猫。


    “囡囡。”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昨日取的这个名字,难道是它不愿,所以才同他赌气的吗?


    猫儿死了些时日了,在水中浸泡着,凑近了却还是能闻到身上的腐臭。


    白清安好似闻不到一般。


    她将脸颊近乎埋进了猫的皮毛之中,直到感受到了窒息。


    “为何不将我……一起带走。”


    死代表着永远的自由,灵魂又会飘向何处呢。


    如今新的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这深墙之中。


    等日落西山,她身上落了风,吹得周身冰冷,白清安微微发颤,站了起来。


    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他将怀中抱着的猫小心翼翼垫了树叶放在旁边石头上,用双手将那湿润的泥土挖开。


    归云阁后山的净土湿润厚重,白清安挖得双手鲜血淋漓,却好似感受不到痛一般还在继续往下挖。


    天色逐渐黑了下去,归云阁的后山中有些许灵兽,那嚎叫声叫人听了渗得慌。


    她见着差不多挖了这样深,又去清泉旁边将指尖的泥土还有血迹洗净后,又将石头上的猫抱了起来,放在方才挖的深坑之中。


    白清安没有立刻将坑掩上,而是起身坐在了旁边的地上,一直到晨间天微微发亮。


    第一抹日光最先落在了那澄澈见底的清泉之上。


    白清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那日光逐渐将整个泉底照了个透亮。


    他低头看着猫儿。


    这是他们最后一面。


    白清安半跪在一边,用泥土将猫儿的身体逐渐掩盖住,将此处化为了平地。


    他知晓,究竟是谁做的,可是他反抗不了。


    若是这猫没有遇到他,估计也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白清安还不懂这些,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办法给他人带来好运。


    ***


    母亲将他从溪醉庭中接了出去,他离开了那污浊之处,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盖上了软和的棉被,还有老师在时时指点她的修行。


    白清安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经历,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受宠若惊。


    好似过往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如今他被幸福包裹着。


    可是好似并非是这样。


    他的姐姐妹妹当面或是背面的欺辱他,愚弄他,他们字里行间隐隐约约好似又提到了些别的。


    “你这样的人,也可以成为归云阁下任阁主吗?”


    “你是女子吗?”


    “我看母亲也不是那般喜欢你,不过是你天资太高。”


    “在溪醉亭跟那群男奴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病了。”


    ……


    “这般长相,当真是跟你父亲一样。”


    他的父亲和母亲并非爱他,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天资极高的继承人。


    当时白清安甚至还不明白何为“天资极高的继承人”。


    他想要和他们一起玩,更是天真的以为若是他并非这所谓的继承人,那他们就不会这般对他有敌意。


    于是白清安问父亲:“爹……我可以不学这些吗?”


    陆听寒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你想学什么?”


    白清安并不懂他父亲的神色是何意,他坐在屋内,指着庭院外,正在嬉戏玩乐的姐妹们。


    “我想同姐姐们一起玩。”


    陆听寒并未同意,甚至在听到这话以后给了白清安一巴掌。


    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混账东西!不学的话就滚回来溪醉庭去!”


    后来他才明白,他的父亲母亲并非爱他,而是他作为一个工具是必须存在的。


    向来归云阁的阁主都不能属于自己,更不能属于他人,而是属于整个归云阁。


    他是一个工具,一个继承所必备的工具。


    于是,白清安跑了。


    那天夜里他拼了命的往外跑,出了仙山大门,走了还没两里路,就被他父亲差人抓了回去。


    白清安还未曾学会御剑飞行,冬日穿着单薄的衣裳,脚上不着鞋袜,披头散发就这样走在雪地里。


    夜深了,雪下的越来越大,那天夜里白清安在庭院的雪地里跪了一宿。


    白日又起来修行术法。


    父亲经常咒骂怨恨他。


    “若是你争气些,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你为何不是个女子?”


    旁人也会对他说同样的话,可是没有父亲说出来来的尖锐,刺得他疼痛。


    他瘦得有些嶙峋,比同龄的人矮上许多,小脸削尖,苍白得可怕,站在角落里几乎看不见。


    等夜里回了住处,他的父亲也会将庭院的大门落锁。


    后来白清安找了机会跑出去,他不想日日都待在庭院里,像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一样。


    他也会避开人群,因为在归云阁中似乎并没有人真正的在意他,喜欢他。


    后来白清安去了空无人烟的后山,遇见的那只小猫。


    那猫陪了他许久。


    但是后来猫也死了,他在归云阁中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人。


    ***


    祭祀大典的前五日,归云阁的阁主也就是主持祭祀大典的人,便会到曳星台小住准备。


    而今年去的是白清安。


    只他一人和母亲给他的侍从。


    说是侍从,实则就是监视他的人,他们怕他说错话,做错事,更怕他想不开。


    白清安是一个对自己也毫不心软的人,他苍苍白衣下,手腕处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划痕,血淋淋的。


    甚至有一些还是新伤口。


    修仙之人光是伤害□□并不会死去,只是那个时候白清安不知道。


    而他们守着他,不过只是因为归云阁神女的血是珍贵的,由不得他如此浪费。


    他们都以为白清安是想死,但是只有白清安自己才知道,他并非想死。


    只有拥有最纯净的白氏血脉的人才知,花神之血有一种能够预知的作用。


    白清安将手腕处的割开,看着鲜血从他的手腕缓缓流下,他躺在床榻上闭上双眼,眼前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


    那是在月光下,那女子的容貌她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见的她身后弯月的轮廓,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周围萦绕着灵蝶。


    一旁是他的本命花蕊,杏花。


    昏暗的场景下,女子的容颜也变得朦胧。


    这个场景他不止在花神之血编织的梦境中看见过一次。


    像在吸引着他。


    白清安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走去,却如何都触碰不到她洁白的衣角。


    像是虚幻的,又像是真实存在的。


    那女子眉眼弯弯朝他恍然一笑。


    他能依稀看得见女子的笑容却不知她的容颜。


    这是预知。


    白清安在梦境中知晓,这女子是要同他共度一生的人。


    这成了他日日的羁绊,他总是想通过神女之血来沟通他们二人之间的桥梁,想要再见她一面。


    可是无论如何,那刀刀伤疤见骨,却终究不得见那女子的容颜。


    他在曳星台中,几乎日日都待在房间里,能从窗户处看到屋外盛开的洁白杏花,看到飘落一地的洁白花瓣,也能听到高墙之外,人们张罗着这三年一次的祭祀大典。


    白清安闭上双眸,微风习习拂过他的脸颊,他想起了父亲同他说的。


    “你在高台之上舞剑时,不能笑。”


    这倒也没什么,白清安本就不爱笑。


    倒也并非他喜欢待在房间里,只是因为门前时时侍从把手,他们将院门锁上,不准他出去。


    他们只知白清安天资极高,却不知在几个月的修行里,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连御剑飞行都不会的人。


    他自然有可以悄无声息躲过他们,从庭院中出去


    的办法。


    白清安最终选择了他在画人间的古籍上看的,让人变成动物的术法。


    他站在杏花树下,默念着咒语,摇身一变成了披着一身洁白皮毛的猫儿。


    从高墙之上翻了出去。


    曳星台这几日忙着祭祀大典的事,庭院之外,侍女脚步匆匆。


    白清安走在旁边的草丛里,注视着热闹的场景。


    他原本想,在草丛里打盹,再踩着猫步到处走走,夜里便回去。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


    该如何变回去。


    就算他夜里不回去,那些侍从也不会管他。


    直到祭祀大典当日,他都会被关在那庭院中,就连饭菜都是日日从庭院的门缝中递进来的。


    若是那些人看着他没吃,也只会当作他今日又绝食了,等第而日又将那些冷掉的饭菜扔出去。


    不会有人在意他是否真的在房间。


    他们只在意那上关着他的门是否锁掉了。


    那日夜里落了些雨,每个仙山日日的气候也会有些不同之处。


    就比如,曳星台的夜里特别冷。


    再加上落了些雨。


    白清安周身淋得湿漉漉的,周围漆黑一片,他不知自己究竟跑到了何处,只知道是屋檐下。


    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就地趴下了。


    听着屋外轰鸣的雷声,还有萧瑟冷风吹了进来。


    他想趴在这里等雨停,再想别的办法。


    白清安没有关系好的人,在这里更没有认识的人,他只能自己慢慢的想办法。


    要如何变回去。


    或者说他又想,要是能这样作为猫一辈子也挺好的。


    那风将雨刮进了屋檐下,冻得他越发颤抖。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周身洁白的毛发你因为在泥泞的草丛中跑而变得肮脏,沾满了污浊。


    他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这样就能够尽量减少雨水的侵蚀。


    在曳星台中跑了一日,什么也没吃,白清安精疲力竭,又累又饿。


    这个术法真正神奇的地方在于,若是将人变成了动物,那便能够真正体会到动物的感受,还会拥有动物的习性。


    白清安并非容易饿容易累的人,可是此时他只是一只小猫。


    白清安心中想等雨停了再出去。


    可是想着想着,他昏睡了过去。


    “这里……怎么有一只猫?”


    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将它吵醒了。


    白清安睁开朦胧的双眸,眼前的女子长了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凑得很近,她手中撑着伞,正悄然注视着白清安。


    见她的装扮,白清安知晓大概是侍女。


    他今日见到了许多这样装扮的人。


    猫都是怕生的,白清安下意识的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天空中虽然落了些雨,可是月亮的轮廓还是如此皎洁,在这少女的背后留下了一圈光晕。


    白清安有些愣神,此时的场景竟与他能用的场景有些重叠上了。


    眼前的少女却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少女的怀抱温暖,衣裳也是干净。


    “别蹭我了,昨日才洗过的衣裳。”


    少女虽然这样说,却并未真的让他丢在一边。


    少女好似没有将他当成一只猫,还在同他说着:“我看你也是可怜,愿不愿意同我一起住?”


    少女又问:“你有主人吗?”


    白清安抬头看了看少女圆鼓鼓的脸颊,她的声音还有几分稚嫩。


    白清安说不了话,只朝着少女轻轻地“喵”了一声。


    第70章 70染云为柳叶,剪水作梨花。


    这句话像是击在了白清安的心头,让他的心脏顿时麻木了起来。


    在短暂又急促的痛觉之后,竟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院中漆黑又荒凉,颤巍巍枯树枝桠落了风,正微微颤抖着。


    角落处竟悄然生长出了一簌雪白的杏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小小的花瓣竟如他砰砰直跳的心那般在微风中颤抖。


    月下潭中像擢了一汪冷泉,倒映着那一小簇杏花的缱绻身影。


    小猫。


    像小猫一样。


    少女不经意吐露出的二字在白清安心中生根发芽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一种以前也曾有过的想法。


    ——朝着眼前这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猫叫。


    从前他也做过这样的事,不过那时候楚江梨已经死了。


    那是一个雪日。


    院外庭前那白色的杏花混杂着雪白的梨花落得纷纷扬扬,像是扬了一地的落雪。


    白清安一身雪白,伏在屋中的床前,用少女的指尖拂过自己的发梢、脸颊,轻声地学着猫叫。


    一声、两声、三声……


    白清安嗓音沙哑:“倘若我是一只猫就好了。”


    那时,他又问床榻上毫无反应的少女。


    “阿梨,你喜欢猫吗?”


    他唤“阿梨”二字时有些蹩脚,因为从前从未这般唤过,他与这少女当初也并不熟络。


    念“阿梨”二字颇像咬文嚼字,声声字字都慢吞吞的。


    又像是细嚼慢咽,小心翼翼。


    那是他的阿梨,不敢触碰却又被旁人弄碎了一地的少女。


    那时回应他的只有漫天飞舞后,堆在窗台边的如白雪的杏花。


    他将心上的明月打扮得很干净,即便她在大雪中死去,浑身僵硬又满是污血,如今却是最干净的模样,一如白清安心中那样。


    钝痛蔓延在他的心上,他却说不上来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那时的他甚至说不上来究竟对眼前的少女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只是知晓,若是她死了,他一定会难过得心头滴血,难过得像要死掉了一般,若是能救活她,他可以用一切去换,甚至可以把整颗心剜出来。


    那时候的心绪竟与此时相重合了,白清安抬手紧紧握住楚江梨的指尖,身形也矮下去了些。


    他再一次问眼前的少女:“阿梨,你喜欢猫吗?”


    白清安的五指修长、冰冷,微微张开将楚江梨的双手包裹进去,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袭遍周身,凉意却让楚江梨胸膛中的那颗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白清安直勾勾看着她,她被眼前人的目光牵引着,也看着白清安。


    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掌心中,好似多了几分温热,冰冷袭遍楚江梨的全身,又将她身上的温热传到了白清安掌中、周身。


    她看着眼前神色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白清安,白清安比自己高出许多,却仍然显得单薄、瘦弱,像风一吹就会摇摇欲坠。


    如今这副模样,双眸雾沉沉,注视着她,唇色嫣红,神色中还有几分委屈,像极了马上要碎掉了。


    与其说不挣脱,不如说是忘记挣脱了。


    楚江梨总觉得,白清安这副模样她曾见过,但是好像又并未过。


    她心中想,她是好记性的人,又怎会忘记许多事呢。


    楚江梨也凝望着他,久久之后,才回道:“自然喜欢。”


    她的指尖已被白清安拉着抚上自己柔顺、漆黑的发,动作轻柔得像在给一只雪白的小猫顺毛。


    眼前的人好像真的成了一只小猫,他渴望得到自己的爱抚,渴望将自己最脆弱、柔软的部分展现给楚江梨看。


    想要以此来获得她的怜爱。


    白清安小心翼翼抬眸,楚江梨的指尖顺意搭在他的头顶,抚摸他的发。


    他如猫儿微微张口,将少女垂下的指尖咬在口中,轻轻吮吸、用齿贝轻咬,留下了微红的痕迹。


    他的眼神是澄澈的,像在告诉楚江梨,“我不会真的伤害你”。


    指尖湿漉漉的触感,让楚江梨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


    不限于她想用指尖勾白清安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想将手指放在他嘴巴里搅动,想指尖一路往下,顶到他的咽喉,想看着眼前的美人眼角绽开红晕,看他含泪求饶。


    楚江梨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还是用在白清安身上。


    但其实细想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正常。


    想将美好的、光亮的东西毁掉,是人人都可能产生的想法。


    或许这种想法从她与戚焰大婚那日,一步一步走下地牢的台阶,看到囚在高台之上伤痕累累的白月光时就萌生了。


    他抬头看着她的样子,像一束皎洁的、纯净的杏花,杏花的清香她从那日就能闻到。


    白清安那时看她的眼神愤恨、厌恶夹杂着轻视,一想到他喜欢戚焰,就让楚江梨无比厌恶,甚至是嫉妒。


    所以她说一些狠话,一些轻贱白清安的话,来掩饰心中对戚焰的嫉妒。


    “唔……”


    白清安抬起了一双泛着涟漪的眼看着她。


    楚江梨面无表情,甚至还在走神,无意识用指尖顶住了白清安的舌面,又往里探。


    少女的神色是冷的,两指在白清安口中搅动着,湿乎乎又粘稠,白清安张着口,任由少女肆意妄为。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更没有见过楚江梨这样冷的神色。


    指尖顶着咽喉,有种异样的感觉,白清安说不上来,但是这种感觉让他痴迷。


    他含着少女的指尖,也算得上是一种深入的交流。


    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滑,挂在他削尖的下巴,楚江梨伸手蹭掉了白清安的眼泪。


    他终于哭了,那模样算得上楚楚可怜了。


    少女的神色还是冷的,垂眸看着他,要如何毁得彻底,她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楚江梨笑得粲然,这是白清安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狼狈,少女唇瓣嫣红,一字一句轻佻又如刀尖利刃:“你现在看起来好贱。”


    好像他本来就是这副模样,好像楚江梨本来就该这么说。


    白清安回应这话的只有眼角挂着的泪,凌乱散落的青丝,扯得褶皱的白裳,如蝉翼轻颤的长睫之下,泪盈盈的双眸中分明都是痴迷之色。


    染云为柳叶,剪水作梨花。


    白清安口中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能发着“唔唔”的声音。


    白清安浑身微微颤抖,虽无法出口说些什么,但是却掩不住他的激动。


    楚江梨的视线逐渐往下移,白清安身上的衣裳白净,她长月殿所制,就连布料也同她身上穿的相差无几。


    楚江梨知白清安从前在归云阁自然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将他从长月殿的地牢中放出来以后,吃穿用度都同她自己的一般。


    楚江梨并非黑心肠的坏人,自然不会亏待了这位从前便养尊处优的小花神。


    这些众星拱月的小花神什么也不会,就连发是她亲手梳的。


    眼前着白裳的少女年纪不过十八,看上去是那样淡漠和纯粹。


    楚江梨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情绪像一张交织起来的网,无形之中将她网住了。


    就好像是,眼前这个人衣食住行一切都是由她置办下,像一个精致的娃娃。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悄无声息说明着,白清安就像她的所有物。


    楚江梨道:“小猫。”


    她抚摸着白清安的发梢道:“喜欢。”


    楚江梨的尾音又几分上翘,“……你。”


    楚江梨的指尖伸出来,指尖蹭着白清安的脸颊,轻轻摩擦。


    白清安唇瓣微启,还在微微喘着气。


    他闻言矮下身,用柔软冰冷的脸颊蹭上少女的掌心,当真犹如一只小猫似的,朝她“喵喵”叫了两声。


    “喵。”


    “喵……”


    将楚江梨唤得全身麻酥酥的,抚摸着眼前人的青丝,像真的在抚摸一只小猫一般。


    楚江梨掌心中微微温热,她垂眸见着白清安靠过来,伸出湿润又微微泛红的舌尖正轻轻舔舐着她的掌心。


    温暖和湿润尽数留于她的掌心中。


    白清安抬眸,他的双眸是微微泛红的,下垂的眼角,像一只委屈又无辜的猫儿。


    楚江梨心中却想,白清安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舌尖却也是温热的。


    她的指尖不自觉拂上了白清安乌黑的发梢和头顶,身下的人微微一颤,感受到触碰抬眸看向她。


    那湿润微红的双眸,犹如黛色远山,雾气氤氲。


    更像是……在勾引她。


    方才指尖探进舌中触及的湿热,还有楚江梨无意之中说出的话。


    二人心照不宣,楚江梨的手中像是握住了一把打来新世界大门的钥匙,这就像是他们交流的另一种方式。


    白清安的心上也仿若扎根般,生长出一簌带着馨香气的杏花。


    贪婪又痴迷地吮吸着他的血与肉,是带着微妙刺痛般,缓缓又慢慢的吮吸。


    那曼妙的花好似想要通过这鲜红的血液,企图开得更鲜更艳一般。


    那刺痛纠缠着他的神经、心脏,让他变得迟钝又麻木。


    微微轻颤的字眼也在他心头生根发芽了。


    归云阁的神女是先天纯净的圣体,修炼之后用花凝结而成身体中的气,他们本身便是似花而非花的存在。


    一旦有情绪上的波动,周身就会散发出馨香气,簌簌杏花连根带叶悄然生长,馨香随着风阵阵落尽屋内。


    那杏花淡然的香气逐渐浓烈起来,环绕在他们二人之间。


    楚江梨竟然觉得周身奇异的发热起来,从沾着白清安的指尖开始发软,一直蔓延到全身。


    少女软瘫在他身上,她来不及想这香气是否有问题,因为她心中笃定白清安并不会加害她。


    楚江梨意识已经变得迷糊起来,她的指尖不自觉拂上了眼前人的胸口。


    往日里弱柳扶风、身娇体弱的人竟然摸起来胸膛如此坚硬,倒是同她记忆中那个香软的冰山美人不同。


    她以为,这人胸膛应当是软和的……


    还有些说不清的熟悉感。


    楚江梨的脑子不清醒,那想法在脑海中一闪便过去了,她也不确定这种熟悉感究竟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她的幻觉。


    白清安从始至终都凝视着她,在少女软瘫下去的那一刻,他熟练地将怀中的少女揽住,小心翼翼捧在怀中,像是捧起了水中的一轮盈盈圆月般。


    屋外万籁俱寂,月色盈盈,将微弱的光亮铺开在窗户上。


    月有阴晴圆缺,可是怀中的少女,却于他而言,永远是晶莹剔透的圆月。


    而他是在深井之下窥探着干净清白月亮的污秽肮脏之物。


    妄想有朝一日将这干净的一汪月亮捧在掌心里。


    白清安的舌尖微微发麻,少女指尖的触感似还未消弭,抬手指尖轻轻触及舌尖时,他的神色变得深邃,抿紧红得要滴出血的唇瓣。


    白清安将自己的舌尖递上双齿之间,咬上了舌尖,鲜血顺着他洁白的齿贝往下淌,渗出嘴角。


    齿间疼痛之中,让白清安骤然产生了一些幻觉。


    他在似梦非梦中看到了些景象。


    怀中的少女背后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中,周遭萦绕着清冷的月色,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也是虚妄的。


    杏花摇曳,恍若隔世。


    舌尖的疼痛蔓延开,一朵洁白的杏花在他唇齿之间绽放开,根系和茎叶从他的舌中生长出来,攀附着他的舌。


    白清安冷若冰霜的神色中出现了几分近乎贪欲的神色,他缓缓伸出舌尖,那花自鲜血中绽放,有几分骇人。


    他又迅速将那花递进口中,齿贝将那洁白的杏花狠心从根系上剥落下来。


    鲜血顺着他的唇边缓缓往下淌,疼痛让他几近失去知觉。


    白清安的身体微微一颤,麻木地咀嚼着杏花瓣,血腥味在他口中绽开。


    那个自称是系统的“007”曾经说过,不论如何随着这个世界的发展,他最终的结局只有走向灭亡,因为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小小的伤口却让白清安疼痛到近乎昏厥。


    他将口中的鲜血咽了下去,他低头垂眸看着身前的少女。


    做完这一切后,白清安


    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


    他的阿梨那般聪慧,又如何会不知他如今时日不多了。


    白清安时常能够在少女望向他的,或是偶然走神的目光中,窥得几分怜悯和爱惜。


    他分明是厌恶旁人对他投来这样的神色。


    可是唯独楚江梨,他盼着她能多几分神色落在自己身上。


    白清安微微弯腰,将怀中的少女抱得离自己更近了些,他的动作轻柔到小心翼翼。


    双手捧起少女的脸颊,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将口中混着鲜血,碾碎的杏花碎末全部渡进了楚江梨口中。


    怀中的少女并未完全昏迷,她甚至还有知觉。


    口中的杏花混杂着鲜血却带着几分清甜,宛若甘霖。


    她主动凑近了些,将舌尖主动递了出来,缠绕上眼前人的唇舌,吮吸起来。


    楚江梨并不带着情//色之意,而是犹如婴儿饥饿般,本能吮吸着犹如甘霖的母乳。


    可是在白清安眼中却并非如此。


    白清安苍白的脸颊骤然泛着不自然的红,指尖微微颤抖,有些缺氧的感觉涌了上来。


    楚江梨的意识并不清醒,她只是以为在咀嚼什么甜软糕点,便含得深了些。


    白清安的心脏也怦怦跳着。


    少女的舌尖是软的、热的,温暖又湿润,还带着些好似梨花的芬芳。


    白清安从未与旁人如此亲密过,却不知此犹如罂粟之毒,让他食之上瘾,食之难忘。


    少女缓缓睁开双眸,明亮的眼睛正宛如涓然又清澈的细流,静悄悄注视着他。


    白清安看向她,动作微微一顿,却并未停下。


    他见过楚江梨无数不同的模样,却唯独没有现在这般纯粹。


    白清安知晓,这是他的血融合杏花起的作用,就算他再如何对楚江梨做什么事,她醒来以后也不会知晓。


    这是白清安从他母亲哪里学到的,他的母亲曾经用这个办法去强迫他的父亲。


    往日白清安也曾经对楚江梨做过这样的事,用自己血融合杏花让楚江梨失去记忆。


    只是那时他并非想对楚江梨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想伏在她身侧,静悄悄的像一只猫一般。


    同她安安静静,什么都不想的呆上一会。


    他的眼眸微红,抬眸看着楚江梨之时,好似眼前的少女对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让他受了委屈一般。


    白清安自然也渴望着与楚江梨有亲密无间的肌肤接触,他的指尖还在因为与少女肌肤之亲而颤抖。


    就算方才是楚江梨主动的,可是白清安仍然觉得楚江梨是受了自己的“蛊惑”。


    这种想法迫使白清安有了一种近乎于“自毁”的倾向。


    他不知若是楚江梨醒了,又该怎么与楚江梨相处。


    于是碾碎了杏花,用这种方式让楚江梨忘却刚刚发生的事。


    白清安从袖中取出凤钗,照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腕划了下去,骤然间鲜血涌了出来,那伤口处也生长出了些杏花。


    他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身体清醒过来。


    疼痛让他的视野变得清明,一双浅色的眼眸也悄然眯了起来。


    楚江梨呆愣愣看着他,眼眸水盈盈又亮亮的,凑了过来,伸出微粉的舌尖,边抬起一双澄澈的眼眸看着他,一边小心翼翼舔舐着他伤口处的鲜血。


    白清安却愣住了。


    屋外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户照到眼前少女干净的脸上,衬着她盈盈眼眸,那样透亮明媚。


    白清安手中的动作一松,将那凤钗藏于袖口之中,尖端的鲜血在他袖口之中擦拭干净了。


    那鲜血犹如在他袖口处绽开的花。


    他想起了还在长月殿之时,他被少女囚于地牢之中,却得知了她还是要嫁给戚焰的消息。


    楚江梨自己分明知晓,她前两世都死在了戚焰手中,可是为何还偏偏要嫁给戚焰呢?


    神女殿之中有一簇杏花,白清安日日都能通过那杏花听见他们二人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那日他听见戚焰问楚江梨:“阿梨,你可愿做我一个人的新娘?”


    白清安的手腕被囚禁着他的铁链弄得鲜血斑驳,几乎深可见骨。


    他听见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好啊。”


    在几日以后,穿着婚服的少女,差人将院中的杏花连根拔了。


    白清安抬起另一只手,将手中的凤钗小心翼翼插到了楚江梨头上。


    可是他却并不知这凤钗究竟插在什么地方才好看。


    他学着戚焰的模样,轻声问道:“阿梨,你可愿做我一个人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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