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贪吝4 共同的小秘密
清晨的小观澜就已经忙起来了, 不过主人们都没起来,佣人们来来回回忙碌着,人虽然多, 却仍旧静悄悄的。
“先生,客人那边……”管家一早就来询问孔恒, 小观澜上下都绷紧了招待这位开罪不起的客人,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会走, 也生怕准备的餐食他不满意。
孔恒觉得只能留周柏乔这么一个晚上也太可惜了,低声问他:“周先生那边的宅邸派过去修葺的人怎么说?”
管家明白他的意思了,一鞠躬说道:“大体上都好了, 只是最要紧的水电弄起来麻烦, 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孔恒稍一点头, 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 没再多说什么。
“今天你多注意,有别的客人来小心招待, 别冒犯了周先生。”
孔彦泽一早就被叫起来了,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睁着眼睛看着脸色不好的孔嘉宇敲门进来, 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佣人。
“方子景打电话过来了。”
孔彦泽下意识问了一句:“谁?”孔嘉宇坐在他床边瞪了他一眼, 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佣人。
孔彦泽看见他们送了衣服过来, 清醒了一点,立刻看向孔嘉宇:“啊,我想起来了。哈哈哈, 骑马是吧,能骑马了,肯定很好玩,哈哈哈。”
孔嘉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孔彦泽看向几个佣人,脑子清醒了,又下意识看向孔嘉宇露出个无措的神情。
“我看着他,你们站在这干什么?”
这几个佣人才稍一躬身退出去了,但能感觉他们都在门口。
孔彦泽一掀被子,胡乱抓抓头发,黑发乱蓬蓬的,爬起来的时候还反手伸进背心挠挠后背。
他长得太精致好看,是种金质玉相的美,让人下意识就觉得他该佩满了华贵的宝石,金银钻石,再浮夸也能压得住。
但他本人一点没这种自觉,甚至隐隐感觉到相貌上为自己招来的某种危险,于是像是躲避危险的小兽一样,怎么随意怎么来,却不明白这种不浸染的纯稚本身也是一种危险。
孔嘉宇看他踢着拖鞋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随手扒拉两下头发,显然是觉得看着没那么乱了就行。
“今天爸叫你去前院吃早餐,周先生好像也在,你悠着点。”
“周叔叔?”他正刷着牙,含含糊糊地反问一声,这语气比起昨天那种带着距离感的礼节称呼,多了一点暧昧的熟稔。
孔嘉宇眉头一跳,也闹不明白是他不懂那些胆子大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你除了打招呼,别跟他多接触。”
孔彦泽刷完牙,看着镜子没看见什么胡子长出来,就随意冲冲脸一抹干。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那么怕他啊。”
孔嘉宇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来气,又喜欢他这样。“小屁孩,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根本就不会骑马,小心被马飞脚踢你。”
“切,好歹是学舞蹈的,我可灵活了。”
今天孔彦泽没敢不穿佣人拿来的衣服,他摸不准是常姨直接送来的,还是被那老登特意嘱咐过的。
深蓝色的宽松短袖衬衫,上面还有几道明黄色的花纹,白色的长裤搭了一条腰带。一看就知道是常姨帮他搭好的,颜色鲜亮又不喧嚣,很衬他的少年气。
常秋逸在门厅外就看见兄弟两了,孔嘉宇不用她操心,衣服都齐整得体。孔彦泽笑着张开手臂。
“常姨!你今天真好看。”
常秋逸啧了一声,不领他的甜嘴,皱着眉伸手抽出他的衣领,又让他把衬衫下摆塞进裤腰,最后让他低头理了他的额发。
鲜亮一点的颜色才能衬他,他肤色白,细窄的腰身线条漂亮,挺翘的臀线和又直又长的腿展露了出来。长期练芭蕾,他挺拔优雅的仪态是不自觉,光是站在那就是移不开眼。
“该剪了,都有点戳眼了。”孔彦泽乖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后发表一个意见还被常秋逸否了。
“你懂什么,不许乱剪。”
太漂亮耀眼的孩子只要站在那就是风景,但装扮还是会增色的,不能让他自己瞎造。
“周先生。”
孔嘉宇本来靠在一边嘲笑他,脸上一肃,看向孔彦泽身后打了声招呼。他身后跟着两个秘书,看上去站在那有一会了,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常秋逸很稳,转过头颔首打招呼。孔彦泽先伸手捏捏低久的脖颈,不慌不忙地转身挥挥手:“周叔叔早啊。”
他说完,周柏乔才略一点头,他站在浓绿的香樟树荫下,穿得看着很休闲,额发侧搭下来一点。孔彦泽本来还想多聊几句,被孔嘉宇一拽,闭上嘴去了饭厅。
“彦泽,周先生单独找你说话了?”常秋逸似乎随口那么问了一句。
“没有啊。”说完孔彦泽想起昨晚,但只是偶遇,而且关于小桃树是个秘密,他也懒得多解释。
常秋逸的神情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略有点遗憾。孔嘉宇伸手拧他的胳膊,瞪了他一眼,却也来不及多和他说什么。
孔恒在,孔彦泽吃饭都是绷着的,为了不惹他。他除了跟着孔嘉宇打招呼,就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吃饭,头也不抬一下。
周柏乔就坐到了他对面,孔恒虚伪地劝了几下就算了,用餐时孔恒时不时会提起一些听不懂的商业,金融话题,周柏乔一句话没回。
孔彦泽头低着,觉得场面肯定很爽,偷偷掀起眼皮偷瞄对面的周柏乔,却正好对上他移过来的眼神,没什么意味,只是垂了点眼似有似无笑了下,恍若错觉。
孔彦泽觉得有点怪怪的,总不能周叔叔在逗他玩吧?
这些小动作自然没被其他人察觉到,孔彦泽却莫名觉得又和他有了点什么共同的小秘密。
孔恒说话并不频繁,但周柏乔真是一句不回,完全懒得考虑对方的场面,或者说他能坐在这里就是天大的场面已经给过了。
“看好弟弟,他不会骑马。”
吃完没滋没味的早餐,还要去赴更烦的约。孔彦泽有点蔫蔫的跟着孔嘉宇上了车,临走时下意识往里面瞧了一眼。
孔恒虽然坐主位,但躬身企图凑近一点的姿态真是卑微,周柏乔终于吃完了,正在擦手,脸上神情很淡,意兴阑珊的。
孔彦泽就乐意看孔恒这孙子样,差点笑出声,转过头去升起车窗。错过了里面的周柏乔将手里的手帕扔回了桌上,看了一眼开走的车。
“所以,小南苑暂时您住过去还是不方便,您看……”
周柏乔没急着回答,转头叫来一边的秘书,秘书躬身说了些什么,听起来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孔恒脸上忍不住露出点不安。
其实对于周柏乔来说,如果他想离开,住在哪根本不是个太大的问题。这个机会是孔恒运作了很久才抓住的,能和周柏乔算是搭上一点关系。
就这么一点关系,最近都让他好办事了不少。
“那只好再多打扰几日了。”周柏乔说得客气,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眼神落在对面,手指虚虚地搭在桌面。
孔恒松了一口气:“后院那里景致算不上最好,您看要不要……”
周柏乔一抬手,孔恒就噤声了,起身离开:“那就这样,先失陪了。”
*
方子景请他们去的自然是他的私人马场,等他们到的时候却看到不少人。孔彦泽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还挺喜欢这马场的景致。
“今天来的都是方子景的朋友,圈子里的,你跟紧我别乱跑。”
孔嘉宇来来回回地叮嘱他,孔彦泽也没烦他,一一应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格外乖巧。
“你们先跑着。漂亮弟弟来了,我得去接。”
方子景一头红发,身量又很高,骑在一匹高壮的黑马上。周围人没一个不是人精,都是世家的少爷,围着他,他转头一眼就看见跟在孔嘉宇身后的人。
“漂亮弟弟?”“景少怎么回事啊,还把人带到这玩。”“那景少今天是没心思骑马了……”
方子景笑着呵斥他们:“都滚蛋,他嘴可不饶人。”
他轻呵一声,轻勒缰绳,黑马听话地小跑过去。他一身骑装,但穿得随意,领口还随意敞着。
“弟弟,又见面了?”
“谁是你弟?”
孔彦泽下意识就怼,烦他那个骚包的调调,一股子搭讪美女的感觉。孔嘉宇拽了他一下,孔彦泽才闭上嘴往孔嘉宇身后站站。
方子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站在底下的人,有意无意都会有点压迫感,他打量着孔彦泽,真是什么角度看都漂亮。
“你哥哥都喊我哥呢,你不是我弟弟吗?”
方子景笑着说,一扯缰绳让马绕着走,又到孔彦泽面前,唇角勾笑,眼神犹如实质从他的腰身滑到长腿。
他不加掩饰,却姿态随意如同赏玩,没有一点淫-邪的猥琐样子,像在逗弄好玩的宠物。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爹。”他故意提这个事,孔彦泽在这个事上吃了苦头了,意识到他不仅不能怼,还要讨好顺从。
“抱歉,我那天没礼貌了。”孔彦泽说得充满了不情不愿,眼睛看着马,像是跟马说的。
孔嘉宇立刻把他拉到身后,淡声道:“他还小,不懂事,景少多包涵。”
方子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睨着孔嘉宇:“嘉宇不去牵马?他们都等着想和你跑两圈呢。”
孔嘉宇脸一白,看向孔彦泽,孔彦泽不想他被为难,比了一个嘴上拉拉链的姿势,保证自己会管住嘴。
孔嘉宇一闭眼,这就不是你的嘴的事。
“我弟弟不会骑马,来之前家里让我看好他。”
“弟弟都是个成年人了,我看也不小了,不用哥哥时刻看着吧。”方子景脸上已经有了点不耐烦,“不会正好我教,嘉宇还不放心我?”
孔彦泽拉住操碎了心的孔嘉宇,对他龇牙一笑:“不会闯祸的,哥你放心。”
孔嘉宇一捏他的手腕,无奈地只能离开。
方子景心情似乎好了些,看着他那个有点傻气的笑容,向他一伸手:“弟弟上来玩两圈?”
孔彦泽下意识想翻白眼,但又想起来什么,伸手搭过去,以为他要告诉他怎么上来。却被他整个一提,孔彦泽柔韧性不用说,下意识就调整姿态稳稳翻到马背上。
“弟弟的舞蹈一点没白练。”方子景带着笑意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送来。
孔彦泽一躲,没想着怼他,但那个语气满是不耐烦:“能别叫我弟弟吗?”
“那你告诉我名字,要不然我只能叫你弟弟。”方子景轻恰一声,黑马开始小跑起来,孔彦泽没骑过马,有点觉得新奇,注意力都被分散了,下意识就答。
“孔彦泽,反正你别乱叫了。”
方子景的目光从他的睫毛滑到脸颊,好说话地轻声应了一声:“好。”说着又一扯绳子,黑马突然一加速把孔彦泽一带撞到方子景身上。
“现在知道了,彦泽。”
孔彦泽一点不怕,立刻就坐直了,他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全部注意力都在人生中第一次骑马上。对方子景也没那么尖锐了,毕竟他除了轻佻一点又没干什么。
“你早这么正常说话不就好了。”孔彦泽及时赞许。
“没事也别老为难我哥,他压力很大的。”
方子景笑起来,低头问他:“我逗他玩呢,你不让我逗他,我多无聊。”
“你让我逗吗?你答应了,我就只逗你。”
孔彦泽翻他白眼,想想他哥那个谨慎的样子,还有明显压力太大都没睡好的黑眼圈,想想还是他能拿捏。
“你有本事就逗,我不保证态度。”说完又有点心虚:“但你不能因为这个找事。”
方子景心知肚明他在说什么,但疑惑地问他:“找什么事,告家长吗?多没品啊。”
孔彦泽一听觉得方子景还是有点可取之处。
“对,你对我不满冲我来,别没品。”
方子景撑不住笑了,笑出声来,轻呵着,让黑马彻底跑起来,声音贴着孔彦泽的耳朵传过来。
“成,我就找你。”
第62章 贪吝5 有趣的周叔叔
跑了几圈马, 孔彦泽觉得挺新奇,心里对方子景没那么重的抵触了。但到底这样挨着,他觉得有点丢人, 那边的人都时不时伸长脖子看他们。
“哎,我要下去了。”孔彦泽拽了他一下。
方子景低头重复了一遍:“哎?”
“景少, 我要下去。”孔彦泽听出他的意思了,想起他听见的称呼。
方子景没答话反而让马越跑越快, 辛亏是他胆子大,从没骑过马也没坐过的马的人肯定会害怕,尤其是方子景还不扶他, 就是等着他害怕了缩到他怀里。
“那你要听什么?”
“自己想。”
方子景没想到他真的不害怕, 而且似乎是仔细观察了别人的姿势, 自己调整了一下坐得很稳。
“方哥, 方哥,行不行?”
虽然是夏天, 但跑起来的风带的不好受,方子景慢慢勒绳渐渐让马慢了下来,绕着这片马场慢慢走起来。
“还行吧。”方子景笑了一下:“今天手机带身上了?”
“带了带了, 让我下去, 方哥。”
马走得很慢, 方子景非让仆人把他手机送来,又看着他加了联系方式。
方子景看着头像上那个剪影,似乎是在台上谢幕, 脖颈修长肩膀平直,因为是剪影看不出是谁,但想想也能猜到了。
“以后叫你出来玩,来不来?”
其实就是句服软的话, 孔彦泽也心知肚明,但他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竖起刺,又不能再惹他不高兴。
“我还要训练,很忙的,得看情况。”
方子景没说什么,只是突然翻身下马,孔彦泽上马都是拽上来的,想下来没那么容易。方子景随手把手套摘了,随意扔给佣人,抬头看孔彦泽。
他低着头想去看马镫,明显有些僵直,但没露怯。
“我说了,我喊你,你就得来。”方子景收了笑容,他站在底下,却没有一点弱势,一字一句说的口气充满强势意味。
孔彦泽坐在马背上,对上了方子景的眼神,心里直发毛。孔彦泽抓紧了马鞍,深吸一口气,翘腿过去,抓住了马鞍就直接往下跳。
姿势很狼狈,也不优雅,落地还撑了一下地,如果不是一边黑马有人牵住了,受惊踩到他都是很有可能的。
孔彦泽拍拍手上的土,还没站稳就被方子景拉起来了。方子景满脸的不悦,伸手掐住了他的脸颊,一直看见他露出吃痛的表情才眉头一松。
孔彦泽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也恼怒了用力去挣,但只是徒劳,他捏住他的脸颊拧过去一点,他垂下眼头也不低,脸上是一种冷然的赏玩神色。
“真笨,该让你吃点教训的。”
孔彦泽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但受制于人的弱者这样的神情,只能被称为倔强,徒增一点赏玩的情-趣。
他们在的地方并不隐蔽,周围人看见却只是神色自若地转过脸去,像是都没看见,开玩笑归开玩笑,没场合的乱说话只会得罪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孔嘉宇换了骑装,牵着马刚出来,转头看见了这一幕,下意识就松开了缰绳想过去。他身边的一位却开口了:“景少正在兴头上,你过去什么都帮不了他。”
孔嘉宇顿住了脚步,回头看说话的那人,那人一脸见怪不怪,反而觉得孔嘉宇这个神色好笑。
“又不是同一个妈的亲弟弟,你不至于舍不得吧?不过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你说什么吗!”
“演上了?”那个人拍拍马背,露出点嘲讽的意思。
“别对我叫,这是你们孔家的主意。劝你回去劝劝弟弟少拿乔,早点上了景少的床对你们家也有好处。”
过盛的日光下孔嘉宇却从头凉到脚,他转头看见了孔彦泽不情愿地推搡方子景,强压着怒气在说什么,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放手!”孔彦泽掰他的手指,说话也含含糊糊的,最后看着方子景压低了一点的眉,又看看不知为什么脸色惨白的孔嘉宇。
“行行行,以后你叫我,我就出来。”
方子景立马笑了,低头凑到他脸侧,孔彦泽能感觉到他的鼻尖抵到他的脸颊。
“然后呢?”他说话时的热气挠他的颈窝,孔彦泽忍不住缩了一下。
“方哥,方哥。”
方子景松了手,笑眯眯地替他整理了下衣服,孔彦泽全身绷紧了但没敢躲。方子景瞥了一眼呆站在那的孔嘉宇,很快不感兴趣地收回眼神。
“这才对,我们刚交上朋友,别闹不愉快啊。对你多不好。”
孔彦泽没忍住小声脱口而出:“神经。”方子景听见了,只是伸手捏起他的黑发捻了一下,笑了一下。
“都十九岁了,还是该懂事一些的,省的你哥哥总担心。”
孔彦泽想翻个白眼说轮得到你教训我,但他看了一眼孔嘉宇,只是哼了一声。方子景又盯着他,似乎他什么表情都想看。
“今天就当是正式认识一下,过几天带你去玩好不好?”
孔彦泽只听出可以撤的信号,立刻顺着他答应下来:“好,但你别打到我家。”要不然那个老登会按着头,找人看着他去。
方子景知道内情,笑了一下只说:“看我心情吧。”
孔嘉宇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很久,没人去喊他,也没人再搭话。这样的情况在圈子里根本不算个稀罕事,稀罕的是孔嘉宇倒是护着这个小老婆生的弟弟。
孔嘉宇看着孔彦泽走到自己面前,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但他还是对自己笑了一下。
“咱们回家吧,不用在这了。”
孔嘉宇喉咙里哽了两声,没第一时间回答,撇开眼逃避了他的眼神,这样让他立刻就缓解了身体的某种隐秘的羞耻和疼痛。
“你哥哥还没骑几圈呢,你这就让你哥哥走啊。”
后面一个牵着匹棕马的青年笑着凑过来,眼神定在孔彦泽身上,惊艳之色毫不掩饰,而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不算礼貌的笑。
孔彦泽完全不理他,只看向孔嘉宇,孔嘉宇却察觉到了跟在孔彦泽身后的方子景瞥过来的眼神,低声让他先回家。
孔彦泽担忧地看着他,却也没办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又让他早点回家。
方子景坐到遮阳伞下,看着他的背影,眯着眼睛没说话,一时间也没人说话。他收回了视线,低头一下一下地用手里的马鞭敲着手心。
“刘京。”
他把那个牵着棕马过来和孔彦泽搭话的人叫出来了,孔嘉宇跟其他人一样就站在一边,没人说笑。
“他漂不漂亮?”方子景笑着问他。
刘京看了他一眼,笑着回他:“漂亮。”他话音未落,鞭子破空的声音震了一下,有落在人身上的牙酸声音。
夏天衣服薄,所有人都看见一道血痕浸透衣服。
“他漂不漂亮?”
刘京叫都不敢叫,抖着嘴唇:“不……不”他还没说完又是一道,他整个人受不住跪倒在地上。
“他漂不漂亮?”
“漂不漂亮,都是您的。”刘京已经说不出话来,先前提醒过孔嘉宇的人笑着说了一句。
方子景一笑,随手把鞭子一扔,看着孔嘉宇。
“嘉宇觉得呢?”
*
孔彦泽一上车就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找了个镜子左右照照,看见脸颊边还有指印,脖颈上有道浅浅的痕迹。
“傻逼。哥什么哥,连你爹都敢掐,不孝子。”
孔彦泽憋了一上午,这时候骂个爽,又忍不住担心孔嘉宇。但他一再说了要留,孔彦泽也没法说什么,他都说了不为难,不至于那么小气……
回到家的时候,中午刚过,孔彦泽没什么心思吃饭,一肚子烦闷没处发泄,他坐到院子里的小桃树下。
中午最晒了,但下午两三点钟也日光强着,小桃树枝叶并不算茂盛,但足够遮阳。他把鞋子蹬了也懒得换衣服,坐在草地上靠着树干,一抬头就看见树上的青果。
孔彦泽拍拍小桃树的树干,闭上眼似乎还能想起,妈妈带着他挖坑埋土浇水的情形,他刨了一身土,还蹦蹦跳跳的。
妈妈被他逗得很开心,日光晕晒,他想不起来那张脸笑起来嘴巴的弧度了。那些零星的记忆,他刻意只去想那些好的。
可最后回忆又停留在她赤红着眼睛,举起剪刀对着他的脸,嘴巴一开一合和他说:
“宝贝对不起,妈妈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孔彦泽猛地睁开眼睛,一块透过绿叶的光斑晕在眼睛上,他坐起来往旁边一看吓了一跳。
“周叔叔?”
周柏乔站在桃树的另一边,咬着烟,听他喊了一声才转头看过来,略一点头打招呼。
“嗯。”
孔彦泽挠挠头,脊背放松了,扶着树干站起来,然后想起来什么,直接问他。
“周叔叔你怎么还在这?”
周柏乔看过来,伸手取下烟,淡着脸开个玩笑:“不欢迎我?”
他眼窝深,皮相英俊,眉眼生得好看,可他偏偏就算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气场太强,让人不会注意他的长相多英俊多年轻,只觉得开罪不起。
但孔彦泽虽然总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怵他,但自认已经和他混熟了,而且实在觉得他不是个拿腔拿调的长辈,所以说话还挺放松。
“我又不做主。”孔彦泽笑着故意这么说,果然周柏乔只是咬着烟头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要多住几天,不欢迎也没办法,你爸爸还没把我的宅子修好。”
孔彦泽听完扶着树就笑,这老登还有上赶着给人修房子的这天,周柏乔这口气就像是孔恒是给他糊墙的。
“脸怎么了?”
他还没笑够,就看见他指了一下自己的侧脸,孔彦泽摸了一下,他皮嫩,又白,印子到现在还有。
“跟个傻逼打了一架。”孔彦泽自然挑有面的说辞,说完又心虚地看了周柏乔一眼。
有种在长辈面前不小心说了脏话的心虚感。
孔彦泽咳了一声:“他别的本事没有,手倒是会挠,不过我反手掏了他几拳,没吃亏。”
不知道周柏乔信没信,他只是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孔彦泽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可能大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那就好,下次打架你试着扇他。脸上留个巴掌印走哪都能看见,你打在他肚子上别人不知道,只觉得你落了下乘。”
孔彦泽呆了一下,觉得扇脸他可能是打死不敢的,主要还是沉浸在周柏乔竟然在给他出损招这件事上。
他不知道说什么,蹦出一句。
“那周叔叔你打架也扇人吗?”
周柏乔笑了一下,跟他以前那种像是礼貌的笑不太一样,孔彦泽又看见了那颗藏起来的小黑痣,墨蓝色的眼睛落在他眼里。
“还没人敢和我打架。”
不过他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给了这么个答案。
“大概是因为无论输赢,他们的下场都会很难看。”周柏乔说这话,就像是闹着玩,但他的语气又很认真。
孔彦泽觉得这样的长辈多好,就算是不过脑子说些傻话他也那么接住了,干出格的事在他那也似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不轻视,还会很认真地出损招。
“周叔叔,你真的很有趣。”孔彦泽忍不住叹了一句。
周柏乔插着兜捏着烟头,侧过脸看他:“怎么说?”
孔彦泽啊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你应该是那种不爱理人,然后吃的东西都要B国空运,抱着手臂冷脸用鼻孔看人,还要挥挥手就让别人破产,最后掸掸西装撂下一句……”
孔彦泽说着演了一下,一抬下巴歪嘴一笑:“跟我斗,你差太远了。”
说完周柏乔咳了两声,手指虚点了他一下,笑着:“你啊。”
孔彦泽一摊手:“结果周叔叔是个教人扇巴掌的老总。”
周柏乔学着他一摊手:“让你失望了。”
周柏乔抬手看看表,要准备离开了。
“走了,要忙着去把别人弄破产了。”
他说得认真,孔彦泽下意识问他:“啊?真的?”
周柏乔一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窝深的墨蓝眼睛带上了冰冷的压迫感,孔彦泽就算是猜到他在闹着玩,也下意识心一提,手指一紧。
“真的。”
孔彦泽切了一下,朝他挥挥手。
“周叔叔再见。”
周柏乔笑了一下,孔彦泽那种心悸感才放下了,大佬就是大佬,要是他也有那个气场,还不把方子景吓哭。
孔彦泽也勾着鞋准备回去了,刚走进连厅就看见孔嘉宇呆坐在小客厅,常姨低着头满脸的凝重,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
孔嘉宇最后一拳砸在了桌面上,把手里的水杯都扔了出去,大吼了一声。
“他是我的弟弟!”
吼完常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什么,他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捂着脸揪着头发。
孔彦泽转身离开了,踩着晒得热热的木板开放连廊悄声离开了。
晚饭时,只有常姨和他,常姨亲自下了厨,还烧了很多甜咸口的菜,都是孔彦泽爱吃的。孔彦泽笑着甜言蜜语奉上,逗得常姨笑了一会。
孔嘉宇一直没出来,也不吃饭,孔彦泽敲门去喊他,只听见一声把东西扔到门上的闷响声。
孔彦泽坐在他的门口,坐了好一会,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方子景约他后天晚上出去。
孔彦泽把留好的饭菜放在他门口,趴着门缝轻声喊:“哥哥,我走了哦,你记得出来拿饭,要不然蟑螂全跑你床上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手指轻点。
“好,我会去的。”
第63章 贪吝6 讨谁的欢心
“之砚, 稀客啊。”
常秋逸在小花厅摆了点茶点,今天月亮门外让她挂上了纱帘,挡一挡太盛的日光。王之砚扫了一眼垂花的月亮门, 镇定自若地笑笑接话。
“被母亲差来给您送东西的。”
他刚说完身后的仆从递上了手里礼品盒,七七八八有不少, 常秋逸都先看了一边赞了赞才让人拿进去。
“难为你天天那么忙还帮着跑腿。”
常秋逸笑着打量王之砚,他简单的一身衬衫西裤, 无边框眼镜,一举一动没有青年的浮燥气,他不像方子景眉眼生得就桀骜张扬, 反而周正温雅, 做事不紧不慢。
“再忙也要跑这一趟。顺道也来看望嘉宇和彦泽。”
常秋逸手一顿, 抿了口茶掩饰神色。
“昨天方子景在马场发了好一顿脾气, 刘家今天一早还一家亲自上门道歉去了。朋友和我说,嘉宇和彦泽走的时候也不大高兴。”
常秋逸笑眯眯的, 王之砚什么都没参与,却短时间摸清楚了这么多事。
“小孩子玩闹而已,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王之砚笑了一下, 点点头赞同:“也是, 我想着如果是受了刘京的气, 总要他也来道歉才好。如果是受了方子景的脾气,还真不好办,他混惯了, 谁的话他也不是不肯听的。”
他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月亮门上随风而动的纱帘,似乎在透过那里看向外面。
“但我想,我的面子他也不会不给,总要他给两个弟弟说抱歉才好。”
常秋逸看向王之砚, 通身清正的气派,听听这话说得真是漂亮,有什么龌龊的事都能在他那说得那么动听。
“嘉宇回来什么都没说,彦泽昨天回来得早,躲他那屋里去了,我是问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我把他叫来吧,难得早上他没跑去练舞。”
王之砚笑着一点头,一点不提孔嘉宇,有些漂亮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算盘。
“常姨!”
王之砚对着月亮门,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跑过来,他猛一掀纱帘,额头沁出一点汗柔软的黑发贴了一点在额头,唇瓣脸颊沁粉,在红宝石色的凌霄花旁笑着。
“有好吃的?”
孔彦泽一转头看见了王之砚,笑容一滞,轻咳了一下:“你好?”
王之砚站起身伸出手来,笑了一下:“王之砚,上次我们见过的。”
孔彦泽不至于记性那么差,况且他们就坐在上次见面的地方,他伸手和他一握,手指被轻一捏,孔彦泽还没反应过来,常秋逸已经把他按下了。
“你们先聊。”说着就转身带着佣人先走了。
“冒昧打扰你了,本来是想问问嘉宇昨天是不是和方子景他们闹不愉快了,常姨说正好你在。”
孔彦泽理所应当地觉得原来这会面是个巧合,又觉得他还挺热心,应当是和哥哥关系还不错的。
“没关系的,我今天本来也没什么事。”
王之砚一挑眉,主动提起茶壶为他倒茶,似是随口一问:“常姨说你每天要练舞,很辛苦的,不耽误你吧?”
孔彦泽对他印象大好,接过茶杯,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一不留神反让客人为他倒茶了。
“不会,我一般上午做些力量和柔韧训练,很快的,下午到傍晚才会一直练。”
“好辛苦啊。”
王之砚笑了一下,他模样周正清俊,又有斯文的气质,让人不会觉得有攻击性,孔彦泽听他说话挺舒服。
只是,他垂眼看茶杯的时候,不知道他眼里流露出的兴趣和赏玩意味。
“啊,说远了,昨天我离开得早,不知道哥和他们有没有什么不愉快,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会。”王之砚摇头笑笑:“说起来,这竟然还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你和嘉宇都是孔伯的儿子,我竟现在才认识你。”
“这没什么的。”孔彦泽听出他话里的自责,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区别对待,立刻一股脑地把自己底交干净了。
“小时候和妈妈搬出去过一段时间,不住在这,后来我也不和哥哥一样去考学,一直在学跳舞,在国外跟舞团时间比在家时间长。”
王之砚这才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他很会聊天,从孔彦泽的话里听出点什么,就会顺着问,而且话说得很周密,完全不像是有探听的意思,细细想来全是自己透的。
“哥哥从小上什么课都比我认真,我根本不行,一听数学什么的就困,睡着起来了哥哥都做完一张试卷了……”
“孔彦泽。”
孔彦泽正说着,听见了孔嘉宇的声音,立刻站起来看了过去。
“哥!你来了?”
孔嘉宇脚步很急,一把抓住孔彦泽的手臂,脸上的神情有些惶急,孔彦泽有心想问,但顾忌着王之砚没出声。
“都这个点了,你还不去练舞?”
孔彦泽欲言又止,对上了孔嘉宇的眼神立刻噤声了。
“那我先走了。”孔彦泽看了一眼王之砚,他只是笑着摆摆手,很好脾气,也不计较孔嘉宇找的这个有明显漏洞的借口。
“您今天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他的?”孔嘉宇看着对面的王之砚褪去脸上那种温雅的笑意,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还用问?”王之砚伸手拿走孔彦泽用过的那只杯子,靠在椅背上把玩着。
孔嘉宇冷笑了一声:“您眼光一向高,我弟弟实在不配入您的法眼。”
王之砚垂眼看着小青瓷杯上的细小花纹,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你爸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倒是心疼你弟弟。”
“可是你们不是已经打算好要推他出去了吗?”王之砚低头摩挲着手感光滑细腻的瓷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笑了一下。
“到这一步,就算不想也由不得你们了。方子景不好伺候,你们也该多想想该往哪靠。”
“什么意思?”孔嘉宇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竭力保持摇摇欲坠的自尊。
“什么意思?”王之砚叹了口气:“漂亮的东西是很易碎的,他很可爱,我不想他吃太多苦头。”
“孔伯最近又遇到点问题了吧?他蹭到周柏乔的那点面子也快被戳穿了,小心死得太难看,最后连带着让他吃更多苦头了。”
“一个,总比几个强。”王之砚说着放下了瓷杯,镜片反射了一丝冷光,他却一直在笑。
孔嘉宇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竭力保持住体面。
“聊完了?”常秋逸走了出来,王之砚笑着站起来。
“聊完了,也该告辞了。”
常秋逸拉了一下孔嘉宇,他却跟丢了魂一样。
*
下午的时候突然阴沉了下来,天边的猛响一声,雷声轰隆。
孔彦泽打开阳台的门,屋子里是闷热,只是趴在那已经能隐约闻见水汽的味道,隐晦暧昧,但就是明白有一场雨要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院子里,这个天气周叔叔不会想要出去抽烟的。孔彦泽心里有一丝浅浅的遗憾,不过很快他就翻出鞋子,拎上伞准备去舞室。
今天就提早一点,趁着雨还未落下来。
二楼的走廊尽头窗户开了半扇,烟雾被窗外带着潮气的风卷走大半,周柏乔站在窗前看雨丝酝酿着终于落下来。
“先生,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好了。”
闻言周柏乔侧过脸低声嗯了一下,身后的秘书犹豫着又低声问:“锦南……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手,方王两家看着是撒手不管,背地里的动作一直不断,我怕孔恒会直接顶不住,万一直接断尾……”
周柏乔随意抬了一下手,秘书很有眼色地直接收声了,他咬着烟嘴隔着细密的雨帘和烟雾垂眼往下看去,一个亮蓝色的伞在灰扑扑的路上像是开出一朵鲜亮的花。
拿伞的人斜着打伞,路过小桃树又过去转了两圈,周柏乔看见他的侧脸。
从白皙饱满的额头到毛茸茸的眉毛,眼睛,从侧面看有点翘的长睫,翘起的鼻尖和唇,侧着看果然脸上还有点稚气的脸颊肉。
他咬着烟嘴,一直目送着他打着伞离开院子。周柏乔垂下眼睛,感觉到水汽扑到脸上来,烟嘴被他咬坏了,他捏着随手捻灭在烟灰缸里。
秘书自然知道他在看谁,周柏乔这样的人,就没什么能入他眼的人。如果入眼了,对于那孩子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奉命去查过,那孩子一直在学跳舞,在刻意的教导下离这些复杂的圈子很远,这么多年的刻意散养和一直的纵容,让他意识不到自己脖子上始终套着根致命的绳索。
周柏乔轻出了一口气,淡笑了一下,却没什么笑的意思。
“孔恒他舍不得,他也没那个魄力。也许,心里还有一丝侥幸。”
周柏乔合上窗户,接过帕子擦手,转身走向房间。
“万一就有冤大头真的愿意,看在玩得高兴的份上帮他一把。”
秘书不敢接这个玩笑话,他不敢确定周柏乔对那个孩子有多少的意思。
“那孔恒盯上王家和方家,真是找错人了。”秘书小心斟酌语句:“那个两个年轻气盛,恐怕是想整个都吞下,无论是锦南还是……小少爷,不肯留一点给别人的。”
周柏乔靠坐在沙发上,捏着几张文件纸,听着他说,也没阻止他这样说。
“那您看要不要找人看着……小少爷?”秘书揣摩着周柏乔的态度,试探着问。
周柏乔笑了一下,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他真是讨人喜欢,怎么?你也担心他?”他说得随意,嗓音温和,开玩笑似的。
秘书跟他很多年,知道周柏乔从不开玩笑。“是我考虑不周。”
“他还小,玩一圈哭过了,知道疼了,才能明白一些别人怎么教都教不会的道理。”周柏乔说着,也不耽误他看文件,随手在上面标了一下。
“才能知道该去讨谁的欢心,做谁的小-婊-子。”他始终用一种温和宽厚的长辈口吻说着,秘书被那个明显粗俗下-流的词一惊。
周柏乔最近做了这么长时间好叔叔,他差点以为周柏乔这次行事准备收敛了。
*
“哥?”
再怎么不安,也要赴约了,方子景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要接他。孔彦泽换好了衣服,走之前趴在孔嘉宇房门前叫唤了一声。
“哥?我出门了。”
晚上八点多天已经暗下来了,常秋逸卸了妆,素面朝天仍有韵致,晚上风凉,孔彦泽不想让她多待。
“常姨,你回去吧,晚上找人给我开小门就好。”
常秋逸披着一条厚披肩,顺手整理了一下他的丝质衬衫,缎面的光泽在灯光下如同液态金属的光泽。她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孔彦泽没听清,露出疑惑的表情,常秋逸却没再说了,拍拍他的肩膀。
“那我走了,常姨你早点休息。”
常秋逸看着他上了车,站在小观澜花树的灯光下,终于把那声说清楚了。
“别怕。”
孔彦泽小时候不是在练舞就是去疗养院看看妈妈,后来跟舞团了,又一直孔恒的人看得紧,他那时候也是未成年,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出去玩只能想到逛商场,看电影,看舞剧类似的事。
他在走进去之前,都还觉得这像什么剧院,外边装修太好了,而且没在什么繁华的商业街,打开门之前没听见过什么动静。
“你来了?今天嘉宇没跟着你?”孔彦泽认出是那天在马场的人,他那天牵着一匹棕色的马。
“谈宣。”他笑着伸出手,孔彦泽也伸出手,谈宣却突然一撤。
“今天都来了,最好别让景少扫兴,他最近心情不好,没什么耐心。”
孔彦泽手指一蜷,心说那孙子心情怎么样干他屁事,又想起了孔嘉宇,小声嗯了一下,又道了声谢。
谈宣看着他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领着他一路往里走,路过大厅,那中间的舞池里全是人,还有人在中央热舞,男男女女都有,镂空架起来的悬台上有人在打碟。
孔彦泽一路跟着谈宣,一路收获或明或暗的眼神,只是没人敢凑上来,这里灯光幽暗,色彩斑斓,每个人的脸都犹如鬼魅,放-荡和沉-迷,眼神是赤-裸的。
孔彦泽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臂,撇过脸去,不敢乱看。方子景没找包厢,就找了个卡座,他坐在正中间,旁边坐着不少人,很多人都想着往他身边凑。
“别看了,景少今天等人呢,怎么看都轮不上你。”
有人笑着起哄:“什么来头,还能让景少等”
方子景听见了,笑了一下,翘着腿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说了一句。
“一等一的货色。”
“就是不怎么听话。”
孔彦泽一眼就看见敞着领口的红发男人,他抬头冲孔彦泽招手,周围人都一静,一个人转向他的脸上瞪了一下眼睛想吹个口哨,立刻被身边人拽了一下。
“来了?说了去接你,还不愿意。”
方子景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着坐下来,舞池里音乐动感喧嚣,方子景揽着他的腰贴着他耳边说话。
孔彦泽推了他一下,回答他:“不用你接。”方子景指了指耳朵,孔彦泽不知道他是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
摇了摇头去推他的手臂,方子景突然一使劲压着他的腰,孔彦泽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在他腿上,下巴磕到了他的腿。
方子景压着他的后背,不让他起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景少,这不是挺听话?”
有人精看出问题来了,这是想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玩意了。方子景掐着他的后颈拎他起来,孔彦泽拧不开他,手掌撑着椅子。
孔彦泽撑不住脸上的伪装,一脸怒容,方子景看着他,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今天就让他听话。”
第64章 贪吝7 衣服
“又想骂人了?”
方子景手指一用劲抬着他的脸凑近, 看着他的脸,轻声继续在他耳边说道。
“不是不想我找你哥哥的麻烦吗?最近他和孔恒都不好过吧,你哄我开心, 我让他们好过一点。”
“神经。”孔彦泽咬着牙挣脱他的钳制,一把将他推开, 站起来下意识就想走。
“你可以试试离开有什么后果。”
方子景没拦,只是让人拿了几瓶酒, 就算是什么都不懂也能看出来每一瓶都价值不菲。孔彦泽转身提起方子景的领子,对上他满不在乎的眼神,心里有根紧绷的弦断了。
谈宣走过来笑着打圆场:“别冲动啊, 出来玩开心最重要, 坐下来好好陪景少喝几杯吧。”
孔彦泽想起了孔嘉宇, 还有常姨四处求人找关系就为了请他来小观澜做客, 上一次他已经错了。孔家承受不起他冲动的代价,他也承受不起。
他还要继续上台跳舞, 还要帮孔嘉宇踢掉孔恒接管孔家。
“抱歉。”他松开了手,几乎是挤出来的两个字。低头这件事,对少年人来说尤其难, 但到底打掉牙也要学着和血吞。
他松开手, 低着头坐回去, 方子景却制止了他的动作,拍拍腿,笑了一下:“坐上来。”
孔彦泽双手成拳, 他能感觉到众多夹杂着恶意的欣赏眼神黏在他身上,似乎成了黏稠冰凉的粘液钻进他的衣领和衣服里,爬过他的肌肤。
谈宣还要再说,方子景把手里的手机扔回桌子上, 磕出声音来,谈宣立刻笑着退后,坐了回去。
孔彦泽心一横坐到他的大腿上,一瞬间周围响起了起哄声,孔彦泽眼睛红着,但没有一滴泪,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方子景搂住他细窄的腰,随手一掐,有点轻佻地笑了一下:“跳舞的就是不一样,摸着紧一点。”
孔彦泽抓住他的手腕:“你别太过。”
方子景一抬腿颠了他一下,周围传来哄笑声,孔彦泽对上方子景的笑眼,似乎还有些无奈,像是疑惑他怎么还不懂。
“宝贝,我就算是在这把你扒光了,都不叫过。”
“你敢?”孔彦泽脱口而出,心里却狂跳着,明白他是真敢。
方子景伸手摸摸他的脸颊:“你不应该问我敢不敢,应该问我舍不舍得。”
说完方子景就笑着扫了一圈卡座的人,随手点了一个人。“你,给我的宝贝展示一下吧?”
孔彦泽猛地看过去,那个男孩看起来跟他年纪相仿,一直陪在一个少爷身边。他被指到后吓得摔了手里的酒杯,脸瞬间白了。
“景景……景少,我不是溶金的人,我……”
方子景皱了一下眉,带他来的少爷立刻一扯他的领子。
“快点的,景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的废话?”
孔彦泽看见那个少年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惊恐又无助地看着周围人,这是人格自尊的践踏,他不会被怎么样,没有方子景发话,这里连拍照的人都不会有。
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可以被接受,这就不是彻底的侮辱。
孔彦泽看见那个少年怨毒的眼神,他感觉到了和那个少年同样的惊恐。那少年脱掉了上衣,赤裸着上身,周围人催促着。
方子景将手搭在他身上,孔彦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这里的一切把他认知的那一切都打碎了碾过去了。
“不要……不要……”
孔彦泽的声音被淹没了,方子景凑过去,看着他脸上惶然的表情。
“宝贝,你看,他就算是恨,也只会恨你,不会恨我。”
孔彦泽看着他掉着眼泪颤抖着被起哄要继续脱,只敢用怨恨的眼神看他。
“因为他害怕,他比你懂什么叫权势。”
“你让他停下。”孔彦泽像是气若游丝,躲开那个少年的眼神,方子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求你,我求你,让他停下。”
方子景揽住了他颓然的腰背,笑着开口:“行了,别脱了,别脏了我宝贝的眼睛。”
那少年喜极而泣,都不顾得把衣服穿好,立刻谢道:“谢谢景少谢谢景少……”
方子景没理他,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和眼角:“一句谢都没得到呢,宝贝,他在谢我。”
孔彦泽猛地闭上眼,少年脸上的屈辱和惊恐好像刻存在他眼睛里了,怎么都挥之不去。方子景自然感觉到他的情绪,手掌捧着他的脸,强让他看向桌子那边。
“喝点酒?”
孔彦泽正面看怎么都觉得脸小,侧过脸,或是上手摸就能察觉出那点肉,有点稚气,也有点特别的意味。
“我不……”孔彦泽看了一眼方子景:“我不会。”
“啊,那我教你。”方子景一抬下巴,有人帮他开了酒倒上一排。
“宝贝,你想从左往右喝,还是从右往左?”
结果都一样,孔彦泽听出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
“弟弟。”方子景突然这么叫他:“下次把你哥哥叫过来……”
“我喝。”
孔彦泽抓住他的手腕,捞了一杯,酒倒得满晃着打湿了他的手背,孔彦泽眼前那个掉着眼泪不得不脱的少年似乎变成了孔嘉宇的脸。
孔彦泽猛得闭上眼,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辛辣的味道,一杯下去就让他有点哆嗦,方子景一抬下巴。
“还有呢,总得喝到你会为止。”
孔彦泽抓着酒杯,一杯一杯喝着,喝到趴在位置上干呕着,他歪倒在方子景身边。
丝质的衬衫抽了上来,露出一截白皙细窄的腰,他的脸颊耳朵都红透了,浓密的黑睫毛慢慢地眨着,眼里含着水光。方子景让他趴在他腿上,低头赏玩他的醉态。
漂亮的人醉了也漂亮,方子景掐住他的下巴,低下头要去亲他。
“景少也在这玩呢?”
方子景被扰了好事,自然满脸的怒气,转头看见了笑着的王之砚,他一身清贵气派,跟这里完全不符。
他扫了一眼皱着眉缩在沙发上的孔彦泽,笑了一下,看向方子景。
“彦泽也在这呢,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常姨该担心了。”
方子景打量着王之砚:“是常姨担心还是你担心?”
“锦南要和我争,这个就别再掺一脚了吧。”
王之砚摇摇头,不喜欢他这话,绕过来拍了两下孔彦泽。
“王……王之砚?”孔彦泽还紧绷着,猛地一睁眼,对上了王之砚暗藏冷锋的眼睛。
“这么晚了,该回家了。”
孔彦泽立刻摇摇晃晃地要起来,听见回家两个字似乎就放松了一点,王之砚笑着看向方子景。
“那人我先送回去了?”
方子景捏住孔彦泽的手腕,孔彦泽就明白方子景还没玩够他,他在这个晚上频繁的试探和逼迫服从里摸到了脖颈上拴着的那根绳子。
王之砚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颤抖和惊恐,满意地笑了一下,而后拉着他,侧挡着他。
“景少,别让人看笑话了。”
方子景怎么会没意识到王之砚打什么主意,好一出英雄救美,倒是踩着他坐收渔翁了。
“去吧,过几天去看你。”
孔彦泽直到被带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他竟还没醉死过去,但头昏脑胀的,要不是王之砚揽住他,连着这几步他都走不到。
孔彦泽靠在车窗旁,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翅膀,沉重地一点一点,从脸颊到脖子耳朵都通红,软乎地趴在车窗边。
王之砚探身过来小声喊他:“彦泽?”
孔彦泽一个劲的摇头,捂着耳朵:“不要,不要……”
王之砚笑了一声,伸手摸到他滚烫的脸颊,随手把挡板升上去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他这边拖,拽倒他,让他仰躺在他腿上。
“真可怜,不过你要记得今天是谁帮了你,要知恩图报。”
王之砚用虎口卡住他的喉结,贴着他的脖颈往上摸,一直到用手心贴住他的脸颊。
“彦泽?我是谁?”
孔彦泽迷迷糊糊地胡乱推着凑过来的手,半睁开眼看见王之砚的笑容。
“可惜了,你喝醉了。”王之砚粗暴地捏着他的脸颊,手指掐着他的唇瓣。
“孔彦泽!”
车已经停了下来,孔嘉宇猛地拉开车门,看见领口敞开紧闭着眼歪倒的孔彦泽。
“晚上好。”
王之砚手指摸摸他的耳朵,孔嘉宇差点冲上去打开他的手,但他不能,因为他比这个只懂舞蹈的笨蛋更懂什么叫权势。
“你到家了。”
王之砚低头喊了一声,孔彦泽还缩着肩膀不停地在说不要。孔嘉宇一急,拽着他就下来,孔彦泽站不稳撞到了车框。
孔嘉宇手忙脚乱地架起他,旁边的佣人要上来帮忙,王之砚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下,连小观澜的佣人都不敢上前。
孔嘉宇攥紧拳头,架起孔彦泽:“带你回去了,你清醒一点。”
“慢走不送了。”孔嘉宇还得咬着牙和他打招呼。
孔嘉宇没让佣人帮忙,将他拖到背上背着,慢慢背回他的房间。孔嘉宇坐在他卧室的地板上,趴在床边看着孔彦泽。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孔彦泽的亲生母亲,一发病就拿剪刀要划烂他的脸。
孔嘉宇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在小观澜的草坪上比赛跑步,他没注意到石头,一头栽倒了。孔彦泽不管输赢,立刻跑回来扶起他,担忧地看着他。
“哥哥?你没事吧?”
孔嘉宇不明白他为什么,问他:“你一直赢不过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
孔彦泽似乎比他更困惑,不过很快又笑了背着他往前跑,到了终点,他扶着膝盖看着他说:“哥哥一直赢就好,我无所谓的,我可以帮哥哥赢。”
那天晚上常姨坐在他身边,拍着他的头对他说:“彦泽的命是一眼望得到结果的,别多想,不是方子景,就是王之砚,或者早晚又是其他人。”
“你改变不了,不如想着怎么让他送你一程。”
孔嘉宇忍无可忍:“他是我弟弟!”
常秋逸看着他:“那你能改变什么呢?你告诉我,你能帮他摆脱孔家,还是让他只专心跳他的舞,没人敢欺辱他?”
孔嘉宇快喘不过来气了,他低声几乎是吼出声:“别再说了!别说了!”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他应该走的路。这条路他妈妈走过,我走过,好歹他是个男孩,不会怀孕,这不好吗?”
孔嘉宇像是头一次认识常姨,不,也许是一直认识的是常姨,头一次认识常秋逸。
“你……你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的是你。”常秋逸笑了一下。“如果你至少能把孔家抓到手,你也许还能选择保护他,大不了放弃,总不会怎么样。”
“但你不是,孔恒已经做了决定,你连不让他打彦泽都做不到,又何必钻这个牛角尖。”
她嗓音柔和,看着他呆愣的脸,哄孩子一样:“这不是你一手造成的,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何必呢?彦泽那孩子想得少,没心没肺惯了,但你知道的,他在乎你,也想帮你。”
“这是他的命。”
月光柔和安宁,孔嘉宇趴在他的床边,就像小时候一样看着他。那时候他不喜欢他,也不接受这个弟弟,直到他有什么都会掏出来给他,就算是自己一个都没有也要给他。
“给哥哥,哥哥笑笑。”
他趴在弟弟的床边,看着他睡得安宁,长长的睫毛和白白圆圆的脸蛋,就算是伸手捏醒了他,也只会对着他笑笑。好像就因为他是哥哥,所以可以给他很多很多爱。
“对不起。”
孔嘉宇终于哭了出来,眼泪掉在地板上,他抓着孔彦泽的手。
“帮哥哥一次,以后我都会护着你。”
孔彦泽睡得正熟,梦里方子景变得好高,他垂眼看着他,笑着让他脱-光,他一个劲地说不要,站起来冲上去撕咬,出拳反抗着,他却像是踩进了沼泽里,一拳打陷进去了。
“这么不听话,那就把你哥哥叫过来……”
“不要不要”
孔恒突然拿着戒尺挥了过来,他看着孔彦泽:“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不愿意,我们都要跟着你死。”
孔彦泽坐倒地上,看见被绑起来的常姨和哥哥,他满头大汗,慌不择路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再不计较什么尊严,只恨不得能脱快点。
“不要!”
孔彦泽猛地睁开眼睛,宿醉的头疼让他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一直在跳,梦里残留的恐惧和焦急还在鼓噪着乱跳的心跳。
他扶着墙壁走进浴室里,打开了水龙头,不敢脱掉衣服,抱着手臂蹲在花洒下淋着水。
“先生,昨晚都正如您所料。不过小少爷一直没出来,看来是真吓到了。”
周柏乔刚吃完早餐,正垂着眼擦手,听他说完只嗯了一声。
秘书简要汇报完情况,又递过来一封请柬。
“王家主母办的私宴,她消息倒是灵通,知道该往哪送,您看要不要推掉?”
周柏乔接过来,随手打开扫了两眼,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
“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秘书一挑眉,显然不知道老板看出什么来了。周柏乔站起身,随口问他:“孔家是不是都受邀了?”
秘书一愣,给了肯定的答复。
周柏乔没再说什么,似乎打算出去闲逛去了,只是秘书看见自家老板目的明确,直接往那孩子的小院溜达去了。
第65章 贪吝8 真心真意是不同的
孔彦泽被淋透了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拿, 他坐在浴室的瓷砖地上静了一会,这会衣服沾了水黏在身上的感觉更糟糕了。
阳台的窗帘他好像没拉,但这时候院子里也没什么人, 都在前院忙着。孔彦泽捋了一把头发,将眉眼都露了出来, 发丝随意拨到脑后去,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连带着内衣。
还好在浴室里找到了浴袍,这时候也顾不上潮不潮的,他随便穿上系上带子就走出来准备拿衣服。
咚咚咚。
孔彦泽听见了敲玻璃窗的声音, 他心里惊奇, 刷一下拉开了窗帘, 看见了插着兜的周柏乔。
来的人在意料之外, 又莫名在他预想之中。孔彦泽看见他总有种,被允许可以暂时把那些事情放在一边的安心。
“周叔叔, 你来了。”
周柏乔的视线微凝,从他的修长脖颈,扯动间露出的胸膛, 再到招摇在衣摆外的长腿, 纤细却有漂亮而又力量感的薄肌, 跟腱收拢,白到粉的脚趾趴在木地板上。
好白,也嫩生生的。
其实他现在比起初次见面, 他一身的跨栏背心和短裤,露的的地方实在不算多。
但他穿浴袍,那些裸-露的地方湿淋淋地挂着水珠,皮肤柔软丝绢一样, 那些水珠潮湿,滚动着,滑落下来,在皮肤上舔过湿痕,又滴滴答答的。
就有种打破距离的私密感。
周柏乔没预想这一幕,他下意识摸了根烟咬在嘴里,不为抽,有点瘾上来了。
“周叔叔你先坐会,我先去换个衣服。”
卧室是连着浴室衣帽间的,是半开放式的。周柏乔略一点头,背对着他在看一边架子上的奖杯和乱七八糟的奖状,还有一些照片,似乎看得起劲。
孔彦泽一直是赤着脚,刚刚走过来留下一串湿淋淋的脚印,走过去又留下一串脚印,周柏乔靠在边柜上,他太高了,这柜子谈不上靠,像个玩具在他身后。
他低着头看着那脚印,猛地一咬了什么,下颌线紧收,粗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搭在桌子边的大手一捏,手背的筋骨起伏,青筋崩起,发泄什么空虚的力道。
他不紧不慢地扫了一圈,边柜最里侧有张照片,周柏乔往里侧走了两步,拿起照片,还没看。
“周叔叔,有沙发椅,你稍微坐会吧。”
孔彦泽抽出来上衣和短裤,站起来解开系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而后听见了他低哑的应声,有些随意心不在焉。
孔彦泽想不起来穿衣服要左照照右照照,衣帽间的镜子甩在一边,他早都完全忘了它的存在。
周柏乔拿着那相框,眼神却没落在上面,躬了点上身,叼着那只看着形状已经有些皱的烟,掀起眼皮藏起了那颗小痣,直直地看见了那一小点镜面的反射。
一个懂礼貌,知进退的叔叔该尴尬地避开,雪亮的镜面反射点冷光,只露出一侧,浴袍先是被脱了半边。
他运气很好。周柏乔的手指摩挲着木质的相片框,额发掉落下两根。
衣摆垂下半侧白皙光滑,线条莹润的肩膀和肩头剥出来了,凹陷下去的惊险弧度,流畅又紧致的薄肌勾出窄腰,可衣带勾连了一点在臀上迟迟没掉下来。
周柏乔目光平稳,甚至是一种冷静。
里面的人转了半边,衣带终于落下。
“周叔叔,你最近不忙吗?”
周柏乔眼神微动,眉头几不可察地一动,如常地回答着他的话,语气还是那样温和随性,是个长辈寒暄的口吻,同时间他稍稍一偏头。
周柏乔面部轮廓立体精致,鼻梁挺侧面看还有点驼峰,是种矜贵优越的骨相。但他眼窝深,长直的睫毛有点垂,眉眼间神采总是冷淡的甚至有点倦怠的意思。
这就让他充满距离感,让人误解他惫懒松弛,有那么点对欲望冷感。到他这个份上,很少需要克制隐忍,过盛的满足总淹没了炽热的欲。
但现在似乎恰恰相反,他身体藏满了躁动和渴望发泄的欲,越是想越是冷,渴求是永无止境的,满足也有尽时。
里面皮肉雪白的鲜嫩羔羊一无所知,舒展他年轻鲜活的身体。
他弯下腰踩住短裤,腰折过去,背上肌肉线条起伏,脊骨突出,挺翘混圆的雪白超出了平常,已经到了私密煽情的地步,是成年人肉-欲的世界。
肉-欲是很难满足的,周柏乔咬着烟嘴,本身这种不满足也是欲望甘美的一部分,就像青桃酸涩稚嫩,饱满的蜜桃汁水充盈甜蜜。
棉质的裤子,柔软贴身,挡住了他年轻鲜活的漂亮身体。周柏乔点到为止,眉眼间带上那么点恹色,像个舔了口生血肉却没能进食的肉食动物。
“周叔叔,你在看什么?”
周柏乔抬头看向搭着一条干毛巾走出来的孔彦泽,他双腿交叠着坐在小朋友给他的叔叔安排的沙发椅上,手里还拿着那个相框。
周柏乔一扬手,这才随意扫了一眼,语气不确定:“这是你?还以为是小姑娘。”
孔彦泽凑过去看了一下,啊了一声,又有点不好意思。孔彦泽发丝上的水珠溅了一滴在他手背上,周柏乔手指一抬没动。
“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学跳舞,身边女孩子多,她们想跳小天鹅,非要拉上我,还给我套了裙子。这不是拍下来纪念一下第一次穿裙子。”
孔彦泽随意坐在沙发椅的扶手上,长腿岔着,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起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些平和的笑意。
“我比她们都高些,站在一起像个呆头鹅,不像天鹅。而且穿着裙子跳多别扭啊,完全放不开。”
周柏乔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脸上是有些尴尬和无措,但看着镜头时又是笑着的,好像在尽力做一只优雅漂亮的白天鹅,可他不知道,他已经是了。
“啊,忘了给你倒水。”
孔彦泽有些手忙脚乱的,除了常姨和哥哥,没有别的坐在他卧室里的人,尤其是个长辈,也许该倒水?
“不用。”周柏乔站起来,走到他身后。
他还在找杯子,男人低沉平稳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了。“别动。”
孔彦泽没听出他有压迫命令的语气,但他下意识地就心一紧拿着杯子站在那了。周柏乔拽着他脖颈上的毛巾,碰都没碰到他,一下抽走了。
周柏乔很高,看着至少一米九三,他根本不需要孔彦泽矮一点身子,展开了干毛巾就搭在他的头上。
他没有挨得很近,刻意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不算亲密,手指隔着毛巾擦着他的头发。
孔彦泽莫名有种心安下来的感觉,有点依赖享受,又觉得是不是有点放肆。
“过……过会自己就干了。”
周柏乔没答话,抽走了毛巾,头发已经擦得差不多了,他垂眼看见他通红的耳朵。
“还是要擦。”
孔彦泽吞吞吐吐地应了一声,等到周柏乔将毛巾还给他,才又自在了一些。
“周叔叔,是不是平常都给你家孩子擦头?擦完了头发竟然没怎么乱。”
周柏乔眼皮一跳:“孩子?我没有什么妻子,也没有什么孩子。”
孔彦泽啊了一声,在他的观念里,周柏乔比他爸还高一辈,再说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一般不是都有家庭,还有好几个小孩。
不过也是,他其实也才二十九,也不一定就结婚有孩子了,而且他说话也没什么爹味。
“啊,抱歉,就是感觉周叔叔你很亲切,像个有孩子的好爸爸?”
“你大概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
周柏乔把那支没点燃过的烟随手扔进垃圾桶,没看向孔彦泽,看不出他什么意思。
“昨晚出去玩了?早上没看见你。”
孔彦泽一听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绪低了下去。他还记得是王之砚给他解围,送他回来的。
如果不是王之砚,换成谁,他恐怕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方子景的床上醒来。
他不是完全不懂那种事,他见识过有为了争角色,争赞助的男男女女爬床献身,也见过被看上不得不顺从的。
他们中有他认识的,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过,你真幸运,是孔家的孩子,只需要安安静静跳你的舞就好。
真是那样吗?孔恒养他那么长时间,不榨干他身上最后一点价值是不肯放他自由的。
他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想,没有切身明白权势,权力,支配。昨晚他具体可感了,那是让你被反复碾压尊严了都不敢怨恨的东西。
他置身其中只是其中的一个资源,不被他们看作一个人,是个漂亮的东西,宠物。
“看来不是很愉快,又和他们打架了?”
孔彦泽越想越发冷,周柏乔平静地这么一问,他又缓过神来了。
“是啊。”孔彦泽强笑了一下。“还输了,只能给人家道歉服软。”
周柏乔略一点头,又问他:“那你想不想就算是你打输了,他们也得低着头向你认错?”
他的语气仍是平静淡漠,孔彦泽却像是在柔软的棉花里摸到了一根针,刺疼了一下。
“要做到也太难了。”
“那你只能找爸爸帮你了。”他又在开玩笑了,孔彦泽猜。
孔彦泽强笑了一下:“孔恒那个老……老当益壮的,才不会帮我。”
周柏乔点了一下头,对他的话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
“万事万物的关系,细究起来左不过交换一词,有的是感情,有的是物质,但无论怎样都是有拿有给。”
“没有只给的关系?或者说一方终止的情况?”
“有,站在掌控这段交易的位置上,你就可以随时耍赖。”
“对方还只能捏着鼻子认?”孔彦泽下意识接了一句。
周柏乔正看着他放在柜子里的奖杯,还有几张抓拍他舞蹈动作的照片。
“不仅如此,你还能随意取用想要的东西。”
孔彦泽摇摇头,看向院子里的小桃树:“我不喜欢这样,如果是这样,心甘情愿就像是傻子的笑话。真心真意是不一样的。”
“爱,是不同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周柏乔,不知不觉讲了点自己都觉得牙酸的话。
“你很可爱。”
周柏乔突然笑了一下,垂下眼睫,又抬眼看向他,房间里的光影投在他脸上,明昧模糊,眼窝的淡影让人看不透他眼里的情绪。
孔彦泽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周柏乔就起身要离开了。走之前,他和孔彦泽说,孔恒给他房子修好了。
“明天就离开了,算是来和你道个别。”
孔彦泽莫名有些不舍,但也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
“啊,那桃子……”
周柏乔像是早料到他会问,伸手挑了一下他的一缕头发,不紧不慢地回答。
“不急,你会送过来的。”
第66章 贪吝9 有点疼
孔嘉宇的病突然好了, 没人在意是不是真生病了,反正他又恢复正常了。自如地用餐,回到公司上班处理事务, 偶尔问一问孔彦泽。
孔嘉宇坐在餐桌旁还在看报表,抬起手撑在额头手边的粥一点都没动。孔恒这几天更是忙, 孔嘉宇几乎没在除公司以外的地方见他。
常秋逸披着披肩,依旧那么沉静, 垂眼慢吞吞地喝着粥。
“叫小少爷了吗?”
身后的佣人赶紧回话:“叫了,小少爷说等会再来。”
孔嘉宇听见了,手一顿, 而后按灭了手里的平板, 终于端起面前的粥开始喝, 吃得差不多了才看向常秋逸。
“常姨, 他总不好也不是个事。”
常秋逸笑了一下,那笑容没什么笑意, 她一双秀美的眼睛慢慢抬起看着孔嘉宇,沉静而意味深长。
“我会看着他,你忙你的。”
孔嘉宇有些受不了这种莫名的气氛, 捏着眉心又将碗勺搁了回去, 挥手让佣人先走。
“常姨, 锦南的项目现在一期还没进行到一半,谈好的三家合作商突然提延迟交付。连违约金的一半都给我打过来了。”
“前几天,一家我们合作了很久的公司, 突然被查了,合作的项目全部要暂时停摆。不仅是锦南,还有别的。”
“只要具体一问,他们只提醒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这些事情, 都不是最棘手的,只是孔恒实在分身乏术,不得已放权给我的。”
孔嘉宇眼底有点红,眼圈发青,他一身名贵西装,手腕上贴着一只有些旧的银灰色手表。他看向始终淡然的常秋逸,声音发紧。
“常姨,你怎么想?”
“尽力就好。”常秋逸笑笑。“商场上瞬息万变,今天不顺,也许过一段时间什么都顺了。”
“可彦泽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我担心他……”
“嘉宇,什么事都放心上,什么事都完不成的。”
孔嘉宇沉默了很久,突然笑出声来,而后低声问:“常姨,你从小看着他长大,带他的时间比他亲生母亲还长,你怎么舍得?”
常秋逸笑容未变,只是嗓音温和:“嘉宇,正是不舍得,才要推他一把。你不会明白的。”
孔嘉宇坐在车里一直在想常秋逸说的那些话,想不明白她是为了心理安慰,还是真的那么想。
他只是觉得他们这一家太好笑了,豪门非亲生兄弟,非要情谊深厚,为了堂妹孩子嫁过来的后妈,将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养大。
浑浑噩噩生活了这么多年,哥哥要踩着弟弟上去,为了堂妹孩子的后妈现在推堂妹孩子出去给人玩弄,在给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铺路。
孔彦泽会恨吗?他总说自己懂,真的懂吗?
*
“别乱动。”
常秋逸一身暗红色高定礼裙,有点中式剪裁的韵致,水葱一样的嫩白手指上是红色宝石戒指。不仅如此,耳坠和项链,还有刺绣镂空的手套上的宝石全是一样净度很高的透亮红宝石。
她此时按着孔彦泽抽掉了他随便系的领带,指挥造型师修改他身上白色西装上的小配饰,又让人换了他这个装大人的背头。
孔彦泽站在原地,一脸地出神,像个漂亮的乖娃娃一样配合着。常秋逸很挑剔,可跟着的造型师没一个不满。
她时不时站到一边沉吟一会,而后拎起孔彦泽正装上的哪里,转头用法语说了些什么。而后几个人动了起来,叶彦泽又得去换衣服。
晚上的宴席,从早上就开始折腾了,孔彦泽还不太习惯,他从不参与这样名利场的交际。
可现在却是躲不掉的,即使他在看见那封邀请函后一直隐隐不安。
王家的庄园前院是中式的情调,里面却是现代西式的房子,前厅自然宽敞到夸张的地步。
水晶吊灯投射下白光,照耀着金黄色透亮的香槟酒液,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香气,巴赫的古典乐曲调融在空气里。
屏风一边的沙发边,叮当的酒杯轻碰声和着贵夫人们佩戴的珠宝亮光,她们姿态舒展地坐着,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怎么找了几个拉提琴和弹钢琴的?”
“投其所好罢了。”
“这话说的,谁能让王家的太太投其所好。”
身穿墨绿色礼裙的女人笑了一下,她坐在这里可谓是众星拱月,瞥了一眼屏风外隐隐绰绰的正装身影。
“大人物,国外来的,之砚之前组局请了去听评弹,人家都没去。”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女人很快笑了一下,揭过这个话题,扫了一圈看见了拿着酒杯刚走过来的常秋逸。
“呀,可终于来了。好等。”她前倾了身子,笑着伸出双手很亲热地迎常秋逸。
“上次让之砚送的东西拿到了吗?”
“瞧瞧这话,之砚还不放心吗?找不出比之砚更好更省心的孩子了。”常秋逸接上话,笑着和她打趣,上次锦南的事情刚出,这位王太太可是怎么都不肯见的。
“之砚那么忙了,还跑到小观澜来,那天都给我吓坏了。”
王太太笑着摇摇头:“之砚想找弟弟玩呢,你以为那么好差遣他?”
“母亲说我坏话呢?”王之砚走过来,笑着颔首,淡声说着。
“常姨。”
他只跟常秋逸打了招呼,别的人都不敢说什么,反而是打量着常秋逸,似乎都有些惊讶。
“彦泽呢?”
王太太一拍他的手,笑着骂他:“玩心大。”
“跑去二楼露台躲清静了。”
王之砚略一点头就要走,王太太笑着看向常秋逸:“看来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之砚一来就找人。”
屏风外是另一副光景。
西装革履,皮鞋踩碎了瓷砖上的碎金色,低声的觥筹交错是名利场,王之砚对着一切游刃有余又驾轻就熟,一路上不停有人站住转过来向他打招呼。
他步伐沉稳,看不出一点着急的样子。只是从不停留,偶尔点头一笑算作招呼,他招来一个侍者问了两句,向着里间走。
里间没那么热闹,淡金色的灯光下,精致的装潢器物有种特殊的昂贵光泽,他一抬头就看见二楼开放的小露台上的那个身影。
他今天的头发打理过了,一身裁剪新颖的白色正装,利落地展示着他的身材,肩颈线条优美,手臂半搭在栏杆边,长腿细腰,颀长不羸弱,年轻又鲜亮的少年人。
王之砚一步一步走到二楼去,听见了里面的另一个声音。
“前几天生病了?真不是躲我?”
“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王之砚撩开厚重的酒红色帘布。
孔彦泽坐在沙发边,回头看到了王之砚,他坐到另一边,手边是他,对面是一身黑色西装的方子景。
那天是他帮忙的,但孔彦泽没那么蠢,他清楚王之砚和方子景,本质上没有区别。
只在于王之砚似乎手段更温和?
“身体还好吗?”
王之砚轻声问候他,孔彦泽只略一点头,而后轻声道了声谢。他的防备姿态,怎么也瞒不过这两个人,方子景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王之砚。
“我们两个似乎都不太招人待见。是不是?”
孔彦泽脸色不太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他也想突然长出一个灵光的脑袋,看透他们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三言两语搅弄风云,解决他的困境。
王之砚瞥了一眼方子景,只轻声说:“这次人是我请来的,这是在王家。”
听着真像个回护的话,孔彦泽却不敢信。方子景倒是真的放下杯子一耸肩,似乎不打算继续在这了。
“宝贝,劝你离他远点,我有耐心,他一贯没什么耐心。”
方子景靠过来抚摸了他的脸颊,啧声说道:“我倒成坏人了。”他又低下头凑近孔彦泽的耳畔当着笑眯眯的王之砚面小声说道。
“跑快点,小心被他扒光了。”
那个词太刺耳了,孔彦泽脸上没了血色,回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
王之砚全程没阻止,看着他离开,而后拿出了手帕,朝他一伸手。孔彦泽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还有些疑惑。
王之砚低头笑了一下,伸手拉着他猛地朝前一扯,孔彦泽手掌按上桌子发出猛响,手掌发麻。
他拿着帕子笑着擦着他的脸颊,始终笑着,手却有点重。
“抱歉,我比较爱干净。方子景不介意这些,我还是在意的。”
孔彦泽悚然一惊,王之砚却满不在乎,如果他懒得再装,只能说明他觉得没必要了。孔彦泽忍了好一会了,打开他的手。
“你和方子景果然是一样的。”
“一样的?”王之砚笑了一下。“什么?都想-操-你吗?”
“你看起来是真的抵触,不是拿捏姿态。真是有点奇怪。”
孔彦泽明晰地明白他们的观念是并不到一起去的,不想和他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我没什么价值吧?孔家的公司我都没去过,锦南的项目我完全不明白,没必要在我身上下工夫。”
王之砚推了一下眼镜。“性-价值,也是价值,你很漂亮。”
孔彦泽握着的拳头在发抖,但他还是直视着王之砚。“你想玩什么样的人都有,没必要找我这个不配合的吧?我还是个男人。”
王之砚不赞同地摇摇头:“好笨。”
“你有什么用处,我要不要用,都跟你没关系。”
孔彦泽突然想起那天周柏乔和他说的话。
“随意取用。”在他们眼里,他还算个人吗?
王之砚站起身,抬起他的下巴,手指从他的下巴滑到他的喉结。
“今晚就留下吧,方子景没说错,我的确没什么耐心。”
“你应该开心的,张开腿,就能让你哥哥现在的麻烦事少一些。”
*
孔嘉宇端着香槟游走在人群中,时而停下来相互聊两句,一直没看见孔彦泽。他一转头就看见了被簇拥着的方子景,还有站在一边的同几个长辈交流的王之砚。
哪个动手了吗?
孔嘉宇是小辈,求的人多,喝的自然多,他靠到一边的窗前吹凉风。王家的宅院很大,比起小观澜却简单了些,后花园有玫瑰花丛,还有一个玻璃花房。
他散着酒气,稍一抬头竟看见左边三楼的窗台上坐着一个人。孔嘉宇瞬间吓得酒醒了大半,尤其是看着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孔彦泽。
那个骑在窗台上的人拽着一截什么,一转头看见了他。
“哥!”
孔嘉宇快晕了,还真是孔彦泽。孔彦泽冲他比了一个嘘,孔嘉宇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孔嘉宇见这边有人来,下意识把窗帘拉上了。
“那位竟然来了,不是回国了谁请也没去吗?”
“周家那位?”
“周柏乔啊,他回来那么久了,谁的宴也没来,今天竟是肯赏光了。”
孔彦泽将窗帘撕下来系在床腿上,手臂缠了几道,坐在窗边。那个傻逼敢关他,真当他是什么拿了被霸总巧取豪夺的小白花剧本了?
用脑子斗不过他,他还没长腿吗?
他有把握,外层有很多雕花,还有窗台,他能看见很多攀爬点。小时候孔恒就拿这招对付他了,在小观澜,四楼他都敢爬。
这群体面的少爷,把人当狗一样,他凭什么就要乖乖听话,遵循他们的价值观。
他朝孔嘉宇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吊着窗台已经开始往下爬了。
“周先生,贵客啊。”
周先生?孔彦泽听见有人笑着谄媚地打招呼。
他抓住了墙壁外的平台,伸出一条腿往下踩二楼平台,幸好里面拉着窗帘,要不然他只好吓死一群人。
可心里又有种隐隐的恶念,这里人人有有张得体精致的面具,要是能吓一吓,他觉得畅快。
“周先生?您不去前厅小坐吗?还想给您介绍几个出色的小辈。”
孔彦泽挂在二楼外墙上,松开了窗帘,他低头看了一下,一楼没拉窗帘。
也是,底下就是玫瑰花丛,多好的观光景致,怎么还会拉窗帘。
孔彦泽已经看不见孔嘉宇了,不知道哥哥是不是搬救兵去了。他特意等到差不多快散场才行动,孔恒他不指望,哥哥和常姨一定会来找他的……
“不用了,早有耳闻。”
孔彦泽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说话的语气更冷一些。
周叔叔?
他伸腿踩到墙上的突起花纹上,却没踩稳往下一掉,幸好他手紧抓住了平台,他整个人吊在外面高大的落地窗前,他吓出一头冷汗,长出了一口气后下意识往里一看。
正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眼睛。
周柏乔没露出什么惊异的神情,只是支走了那个背对着窗的人,他走到窗前屈指敲了两下玻璃。
孔彦泽觉得有点好笑,呲牙冲他一笑,看看底下也没什么着力点,这点高度也完全没事。他一放手,在周柏乔的面前一滚,又从花丛里钻了出来,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花叶。
他坐起来,身上的高定小礼服都蹭得乱七八糟。他随手捏了一片掉下的花瓣晃晃,冲周柏乔笑着,比了个口型。
周柏乔看出来了,他在喊周叔叔。
周柏乔隔着玻璃看着他,笑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酒杯里的香槟,转身走了。
孔彦泽一转头看见孔嘉宇朝他跑过来,脚步有些乱,看着很着急,身后还跟着一袭红裙的常姨。
他一直乱跳不止的心终于安定了,哥哥和常姨来了,可以回家了。
他自己能站起来,却笑着看着跑过来的孔嘉宇,他伸出手喊他。
“哥,拉我一下。”
下一秒,孔嘉宇却静默了,俯视着他始终没去拉他,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很僵。孔彦泽的心突然漏跳一拍,蜷起手指,转头看向常在他旁边的常姨。
“常姨,要回去了吗?”
常秋逸背对着里面透亮的金色灯光,姣好的面容藏在暗影里,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动。
她身后,里面的人渐渐已经开始散场,人越来越少,三三两两都在离开。
她低头看着他,突然叹了一声没有靠近一步:“难为你还折腾这么一下,疼不疼。”
孔彦泽收回手,愣着坐在原地,摸了一下被划伤的脸颊和脖颈,看着被摩擦出细小伤痕的手掌,抬头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
“有点疼。”
直到什么砸到了他的手心,他才感觉到他在掉眼泪。
“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
没人回答他。
直到王之砚笑着走到花丛前,站在孔嘉宇的身边,伸手摘掉了他头发上的叶片,转头看向孔嘉宇。
“我看彦泽还是留在我这住一晚吧,嘉宇觉得呢?”
第67章 贪吝10 现在还是听你的
“哥?”
孔彦泽看着孔嘉宇, 他却错开了眼神,哽了一声说:“哥哥在家等你回来。”
王之砚笑着蹲在孔彦泽面前,手指蹭走了他脸颊上的泪水。
“真笨。”
常秋逸一句话没说, 孔嘉宇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哥哥!”“哥哥”“哥”
“常姨!”
无论孔彦泽怎么喊,他们都没有回头, 孔彦泽在夏夜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向他们踉跄着走了几步,立刻被王之砚抓住了手臂。
“你满意了?”
“没睡到你呢,怎么满意?”王之砚笑着说道。“今天这出好戏, 看得我很开心。”
孔彦泽挥手拍开他的手, 扶着墙急促地喘息着, 脸上犹带泪痕, 浑身轻颤。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他们知道王之砚是什么心思吗?
知道吗?或许只是……只是……
他脑子里嗡嗡的,竭力地在说服自己, 不是那样的,怎么可能呢?他们想过让他帮忙,但怎么可能把他丢……
还要自欺欺人吗?
孔彦泽看向王之砚, 他笑着等他冷静下来。“你哥哥说你乖, 看来不尽然, 还会跑。”
“现在好了?就是睡一觉,有这么难?”
“怎么一会不见弄成这样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孔彦泽一惊, 转头看见周柏乔拎着西装外套,插着兜站在他身后。
“周叔叔?”
王之砚很少挂脸,此时却眉头一跳,阴沉地扫了孔彦泽一眼, 率先向周柏乔伸出手:“您是?”
“周先生!您还没离开吗?”
王太太有些高的声音传了过来,高跟踩在地上,发出急促而规律的脆响。
“没找到人,耽误了会。”
周柏乔仍旧插着兜,完全没看见王之砚伸出的手一样。王太太笑容一僵,看向自己儿子,还有一边的孔彦泽。
“要不要帮您找找?”
周柏乔看向有些愣愣的孔彦泽,笑了一下,把手里的西装外套扔给了他。
孔彦泽接住了,手指摸到带着体温的昂贵布料,闻到浅淡带着乳香的烟熏调檀木香水的味道,沉稳又冷冽的性感。
“找到了。”
“那我们送送您吧?”王太太一点没有尴尬的意思,很自然地一恍然笑着说。
周柏乔向他一伸手,孔彦泽犹豫了一下搭了上去,而后被他拽到身边。
“不麻烦了。”
王之砚站在他母亲身边,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阻止。比起他在酒吧演的那一出,王之砚承认,还是周柏乔更胜一筹。
救,就得掐住最绝望的时候,感觉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
真笨,难不成周柏乔又是什么好人吗?
车门关上了,孔彦泽还抱着周柏乔递过来的衣服出神。
“开车。”
周柏乔将挡板升了上去,看向眼皮晕红的孔彦泽,他的睫毛都被濡湿了,总是明亮快活的眼睛有点呆呆的藏在睫毛下。
“吓的,还是难过的?”
孔彦泽沉默了一会,手指抓皱了他昂贵的西装,他回答:“不知道。”
周柏乔支着下颌看着他,目光散漫,耐心地问他:“或者都不是?”
孔彦泽绞着手指,看向周柏乔犹豫着问他:“你要送我回小观澜吗?”
周柏乔垂下眼睛看着他的手指,那颗藏起来的小痣又出现在他眼前,他莫名有点心慌,但又忍不住紧抓他的西装外套撑着。
周叔叔今天有点不一样,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周柏乔。
“你想回吗?”
孔彦泽离他有些近,闻到了经过他的体热的檀木味道,有攻击性的焚香和略暧昧的乳香调明显。他想,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真的有点放肆了。
“那不是看周叔叔想不想让我回吗?”
周柏乔猛地抬眼看向孔彦泽,视线一寸一寸从他含泪的眼睛到鼻尖,唇瓣扫过。他真的有些意外,但并不看做困扰,散漫地笑了一下。
“现在还是听你的。”周柏乔的语气几乎有点纵容的意思,像应对个有脾气的孩子。
“那去周叔叔那吧。”孔彦泽看着周柏乔,放缓了语调,尾音的轻颤让他自己紧抓了一下。
周柏乔垂下眼,低声慢慢咬了一遍:“周叔叔。”孔彦泽看不出他什么意思。
他突然捉住孔彦泽有点惊惶不定的眼睛,用一种夸奖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很聪明?”
孔彦泽有一瞬间的后悔,他不够会装傻,掀起一点周叔叔的皮,被咬手的还是他自己。
小南苑不是很大,至少相比小观澜算得上质朴,一个连院子带房间加起来五六百平的小独栋。
这里的佣人并不多,车子直接开进了里面,孔彦泽跟在周柏乔身后,紧抱着他的外套,亦步亦趋又警惕地隔着段距离。
“带小少爷去挑间客房。”
周柏乔叼着根烟,偏过头跟身边的管家吩咐,白炽灯的冷光落在他的眉梢,孔彦泽抬着头看他,越来越觉得陌生。
说完他直接转身往偏厅走,孔彦泽下意识跟了两步,而后回过神来跟在管家身后。
“二楼的房间,除了中间那间,您挑挑?”
孔彦泽随意指了一间离主卧最远的,管家没有多话,请他过去了。直到他坐在床边呆愣了好一会,才发觉他还紧攥着周柏乔的外套。
这样的衣服对周柏乔来说,都算是一次消耗品,孔彦泽知道他不会要,但他还是整齐叠好了放在一边,手指竭力地想捋平了。
其实根本没必要,只是他想找点事做,不想松懈下来让思绪蜂拥进来,然后再选择把头埋进沙子里装鸵鸟,活在梦里。
“别活得像妈妈,自私一点,最好够冷血。”
孔彦泽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怪诞的梦境和回忆夹杂,他醒了又睡去,又惊醒又强迫自己睡着。
妈妈,好不容易来看我,为什么又让我想起这句话呢?
孔彦泽已经不知道自己哭没哭,黑沉沉的卧室里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转过身,闻到那丝浅淡的檀木香气。
孔彦泽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在想,家人的梦醒了,关于周叔叔的梦他还能做多久。
没关系,他攥紧心口,没关系,他还能上台,他还有梦想,还有芭蕾。
那是他自己的。
他醒来的时候,竟已经中午了,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时,他还有些呆愣。
叩叩叩
三声敲门声,管家开了门低着头回避,轻声说道:“小少爷,先生说到了中午就得叫您起来吃点东西了。”
孔彦泽这才缓过神,他现在在小南苑,在周叔叔这。
“周叔叔呢?”
管家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孔彦泽,少年低头吃着东西,眼皮晕红,脸颊莹白,睫毛盈光,眼肿了一些显然是没睡好。
“先生今天去开会了。”
“开会?”孔彦泽真以为他是不管国内这些产业的,只是度假来了,下意识问了一下,而后察觉到不妥。
“抱歉。”
管家让人拿了一条冷毛巾,摇摇头说道:“小少爷客气,先生最近是有点忙。走之前交代了让我们问您的意思,想多住几天,还是今天回去。”
孔彦泽拿毛巾捂着眼睛,久久沉默着,他总要面对的。他想起抽屉里藏起的那张卡,一个他一直藏在心里的计划跳了出来,离开。
不行,离排演还有半个月,他准备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机会以首席的身份站在剧院舞台上,不能轻举妄动。
冷静,冷静,要冷静。不能急。
“麻烦您了,一会送我回小观澜吧。”
孔彦泽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他总有种脱力的感觉,但还好有根撑住他的绳子,让他不至于真的下坠到他自己都不敢想的地方。
“先生,小少爷回去了,让我转达他的谢意。”
周柏乔垂着眼整理袖口,他看着随和,但身上的正装都是传统的裁剪,基本上套装都是穿齐整的,也不喜欢太夸张的配色花纹,只有袖扣会带点亮色。
或者是配那个花朵的蓝宝石胸针,周柏乔不喜欢花,但却经常佩它,问起来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也想不起它的来历。
“按他的尺码准备一套他用的衣物用品。”周柏乔听着管家的细致的汇报,而后吩咐了一下。
“日常衣服配些舒服的,不用太花哨。”
管家笑而不语,只在最后问周柏乔:“那先生您看先放在哪里?”
周柏乔抬眼看了一眼管家,手指取下袖口的宝石袖扣,笑了一下。
“主卧。”
孔彦泽回到小观澜任何人都不见,每天天还没亮透就揣着鸡蛋,去练舞,整整一天他几乎不出去,饭也在练舞室吃。
汗水滴溅到光滑的地板上,他穿着练功服对着镜子不停地练着动作,旋转,大跳,随着音乐,肢体的摆动仿佛有某种韵律,轻盈自由,肢体顿挫间随着音乐缓急表达着某种不能言明的情绪,好像在讲一个生动美丽的故事。
孔彦泽几乎忘却了一切,这是展示人体美的盛宴,他无疑是最值得欣赏的,而同样也是缔造一个他自己的国度。
他坐在木地板上筋疲力尽,伸长了手臂搭在压腿的木杆上,汗水打湿了衣服贴在他的后背,前胸,头发也水淋淋的。
“彦泽,多歇一会吧。”
孔彦泽没有搭理,只是揉着脚腕慢慢平稳呼吸。
常秋逸走过来,伸手拍他的肩膀,孔彦泽控制不住心里翻涌的寒意打开了她的手。
“谢谢。”
常秋逸也盘腿坐下,没有在意他的冷淡,这么一段时间,他拒绝和任何人交流。但孔恒没有找他麻烦,方子景和王之砚只是打了电话没有多余的动作。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来平静安好的时候,只是他们明白,这些都是泡沫一样,轻轻一吹就露出底下狰狞可怕的面目。
“那天你去了小南苑,周先生带你去的吗?”
孔彦泽仰头灌了很多水,靠在墙壁上,眼皮半眯感受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和煦日光,他嗤笑一声。
“是,周叔叔出面把我接走的,在小南苑住了一晚。”
孔彦泽支起一条腿搭着手,掀开眼皮看着常秋逸,眼神有些陌生的冷淡和嘲讽,他从前从不会让这样的情绪对着他认为的家人。
或许,她也不是家人。
“还想问什么?他上没上我?”
常秋逸忍不住皱眉低声:“彦泽!”
孔彦泽扯出个笑,歪头看向她:“怎么了?嫌我说话太直白?你们都敢这么做,还怕我挑明说吗?”
“不是王之砚就是方子景,或者他们两个,或者更多。”孔彦泽哽了一下,转头将眼眶的潮意逼了回去。
“你们不是都帮我选好了吗?”
常秋逸看着他,日光照在她身上,她笑起来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她轻声像呢喃一样。
“怪我,都怪我。”
“我纵得你太天真了。”
这段时间,孔彦泽已经反复领教天真、幼稚、笨,周柏乔说得稍微好听,说可爱。也许都是对的。
孔彦泽苦笑着问:“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常秋逸没回答他,只看着孔彦泽说道:“周柏乔帮了你一次,你觉得要怎么才能让他帮你第二次?”
“我不需要他帮。”
“那你准备好被孔恒送到王之砚或者方子景那吧。”
孔彦泽看着常秋逸离开,慢慢抓紧手指。
冷静,冷静。
第68章 贪吝11 小粉桃
孔彦泽已经出不了小观澜了, 是孔恒,还是常秋逸,或者孔嘉宇?孔彦泽悲哀地想, 或者他们都是这个意思。
孔恒找他谈过一次,或者说训斥过一次, 他没拿戒尺出来。周柏乔的名号还没好用到这么长时间,方子景和王之砚经常来, 孔彦泽躲了几次,掀桌子摔了几个盘子。
孔恒没教训他,只是告诫他, 如果还想上台跳舞就乖一点。剧团是需要赞助的, 他们随便一个人施压就能把他的梦想压碎。
孔彦泽老实了几天, 又忍了几天, 数着日子等着登台的那一天。
“彦,最近一切都好吗?”
孔彦泽蹲在桃树下, 仰头看着就要成熟的桃子正在和舞团的负责人打电话,明天就是上台的时候了。
虽然他是首席,但依然要竞争上岗, 他喜欢这样, 能者居之, 他也有这个实力。
“一切都好,前段时间一直和您断了联系真抱歉。”他的外语说得流利。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会,而后说道:“彦, 你的基本功一直很扎实,你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也还会有很多机会。希望你不要太失落……”
孔彦泽突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扶着桃树慢慢站起来,天边黄昏夕照灿烂美丽的晚霞笼罩在他身边,一切美好地不真实。
“抱歉,您是什么意思?”
“彦,我们需要赞助商的支持,在美好的艺术世界外,我们还有现实。”
孔彦泽竟没多少意外,他这段时间里疯疯癫癫,大脑一片空白,竭力不去想别的。
此刻,那根悬着的蛛丝终于崩断。
“是谁?我父亲,还是别的人?”
“彦,以后你还会有更好……”
孔彦泽挂断了电话,转头看见孔嘉宇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啊,看样子,你早都知道了。”
孔恒、方子景还是王之砚做的?一点都不重要了,他们想给他一点教训,想让他听话,怎么可能不拿出这个手段。
怪不得没动静,看来是等着他去低头了。
“彦泽,别再闹了。”孔嘉宇不敢看他,语气疲惫。
孔彦泽看着孔嘉宇:“孔嘉宇,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孔嘉宇急促地深呼吸,转头看向孔彦泽。
“你该长大了,不是吗?你知道孔家已经被整到什么地步了吗?孔恒可以有事,但孔家呢?这也是你的家!”
孔彦泽哈了一声,像是喘不过气一样扶着小桃树。
“家?”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孔嘉宇:“孔家是因为我走到这一步的吗?是孔恒,是你,是你们,唯独没有我。”
“真以为我那么蠢?方子景和王之砚会是为我争风吃醋,为了我才对孔家出手吗?就为了我?!是孔恒不愿意撒手的锦南!是利益,是为了吃掉孔家。”
孔彦泽扶了一下小桃树,有些头晕,他冷静了下来,看着孔嘉宇。
“你看,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孔彦泽看着黄昏中的小观澜,很漂亮,处处是景致,处处精巧,很多地方是常秋逸带着他们设计的,连花树也是。
说完他没看向孔嘉宇,转身就走,天边乌云伴着夕阳,很快就要有一场雨了。
*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孔彦泽生日当天还在下着雨,所有草坪上的活动都被挪了进去。孔彦泽躲在练舞室里,没有换衣服,前院庆祝他的生日,没有他完全不影响。
他躺在木地板上,转头看着外面风雨如晦,远远地看见小观澜里灯光透亮,还有来来往往的人。
那些都不属于他。
没人来叫他,本身生日这件事不过是找个借口进行交际罢了,他爬起来打开了音响,将音量放到最大,悠扬的小提琴丝滑地流淌出来,钢琴顺着节奏蹦出来,低沉丝绒一样的大提琴托着旋律。
孔彦泽勒紧了舞鞋,皱缩煎熬的心熨平了。他搭着压腿的木头,姿态轻盈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跟着乐章走了两步,蹁跹轻盈,姿态优美。
“原来躲在这。”
孔彦泽抬头看向门口,孔恒带着两位少爷站在那。孔彦泽一阵恶寒,粗暴地掐断了乐曲,外面风雨婆娑的声音再次充盈这里。
他转身就走,不管两个少爷玩味的视线,雨帘如瀑,水汽迸溅到走廊,隐隐约约地听见孔恒的声音夹在其中。
“最近没法上台演出,正闹脾气呢。”
“孔伯,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打个招呼的事。”王之砚看着不远处孔彦泽,笑着说道。
方子景站在另一边,一样看着孔彦泽苍白的脸:“不过总得他来求吧。”
孔恒警告式地看了一眼孔彦泽。
“要不就在这给我们跳一段?让我们瞧瞧。”方子景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补充:“穿着衣服跳。”
王之砚和他低声笑着,交融着嘈杂的雨声刮着他的耳膜,孔恒陪着笑,用催促的眼神看着他。
孔彦泽转过脸看着他们,当着他们的面将手里换下来的舞鞋用力向雨幕里扔去。
“我不会跳。”
*
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后,窗外还是倾盆大雨,天色阴沉昏暗,一丝天光都没有。
孔恒一脸阴沉,餐桌前佣人来来往往的动静都尽量放小,窗外渐急的雨下的声音那么用力。
孔彦泽坐在餐桌前,对面是孔嘉宇,常秋逸坐在他旁边。
“你今天对景少和王少是什么态度。我花钱让你学跳舞,到用的时候,你甩一句不会?”
“我不会跳。”孔彦泽嗤笑一声。“从今天开始,不会跳了。”
孔恒气得猛一拍桌子,要佣人去拿戒尺:“这是你任性的时候吗!”
“任性,天真,蠢,笨”孔彦泽笑着拿起一边叉子,来回地在瓷盘上划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们还能说出什么词?”孔彦泽笑着看向孔恒:“我说了,从今天起我不跳了。”
“你还想拿什么要挟我?”
孔恒气得脸都在抖,看着孔彦泽咬着牙说:“你最近是有点野,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而后打量着他的脸,突然嗤笑一声。
“其实你没什么必要弄成现在这样。你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她为常家捞了不少好处。她给了你这张脸,还支持你跳舞,也许就是让你……”
他话没说完,孔彦泽已经把手里的盘子砸向了孔恒。
“闭嘴!”
孔恒霍然起身,常姨没拉住他,孔嘉宇拦在孔彦泽前面。孔彦泽一把推开孔嘉宇,看着孔恒那张惊怒的脸。
“你不配提她。”
孔恒后退了一步,扬手就是一巴掌,孔彦泽淡漠地看着他,挑衅他。
“继续啊,把我的脸打烂,父亲。”
孔恒一把夺过了戒尺,抽在他的后背,腰臀,孔嘉宇上去拦,也挨了好几下,戒尺生生劈断了。
孔彦泽嘲讽地看着断了戒尺跌坐回去的孔恒,孔嘉宇惶急地看着他,常秋逸的眼神平静而安宁,藏着一丝心疼,一时间只有孔恒喘着粗气的声音。
“你们以后就当我不是孔家人。”
他踩着断裂的戒尺,走进了暴雨里。天很黑很沉,雨掉得很急很重,打在身上很疼。孔彦泽路过小花厅,草木花树遮挡着雨,孔彦泽翻到了一把刀。
他一路走到小桃树下,发现果子已经成熟了,在连绵的雨里仍能闻到成熟的甜蜜香气,饱满红艳。
“妈妈,你说得对。”
孔彦泽发现他竟前所未有的冷静,心里那团烧着的怒火越盛,他越是清醒。他走到树下摘下了那颗桃子,想起周柏乔说的交换,以及他垂下眼时的那颗小痣。
如果都要卖了,为什么不找个能把价出到最高的。
孔彦泽笑了一下,举起了刀猛然砍向树干,小桃树震颤地一抖,雨水浇灌在他身上,视线模糊。
孔彦泽一直砍到精疲力尽,只砍了个很大的口子,它还是在那。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扔掉了震得手发麻的刀,抱着桃子。
他一路往侧门那走,本来做好了要翻墙的准备,却看见孔嘉宇站在那里。
孔彦泽一步没停,孔嘉宇笑了一下,把门打开了。
“对不起。”
孔彦泽没回答他,也没回头,冒着雨捧着那颗桃子一路沿着小路往外跑,雨大天黑,孔彦泽没有去看方向,只是一直往外跑。
他没注意看脚下,直到被什么绊了一脚摔倒了才停下。
孔彦泽摔得不轻,再爬起来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的,桃子也摔烂了一边,孔彦泽原地坐下抱着膝盖,往前看去已经能隐隐看见马路和一闪而过的车灯。
突然有一缕沉稳的檀木香被冰凉的雨水淋冷飘过来,紧接着一双皮面的牛津鞋踩着水站在他面前,孔彦泽抬头,看见挡在头顶的黑伞。
周柏乔垂眼看他,一身墨蓝色西装,大手举着一把黑伞,手腕的白衬衫露出一截,整肃克制。
“又打架了?”
孔彦泽静了一会,低下头看他的皮鞋和裤腿。他踩在地上,却不沾一点污水。而他自己的拖鞋脏得已经不能看。
“嗯”孔彦泽抬头去看他,却撞进他的眼睛里,原来他一直在看着他。
他身后停着的黑色豪车亮着灯,照亮了阴沉的雨夜,将他周身照亮。
“我跑出来想找你的。”孔彦泽说完这句就咬住下唇,不知道怎么继续说。
周柏乔嗯了一声,看着他疲惫地将头搁在膝盖上,因为夜里的凉风发着抖,还是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肿了半边,眼里不是往日不知愁的洒脱,有些害怕,也有些释然,捧着那颗粉桃子举到他面前。
“周叔叔,桃子送给你。”
周柏乔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黑伞掉在地上,他揽住了孔彦泽的腰,低头偏头轻贴了他的唇瓣。
雨声里,他的声音又低又冷:“张开。”
孔彦泽控制不住地发抖,可能是冷的,他贴在周柏乔的身上,感觉到他冷淡沉稳的外表下炽热的体温,睫毛颤着不敢抬起。
他听见周柏乔命令的声音,张开了嘴巴,温顺地迎接他滑腻的舌头,像蛇,但没这么烫。周柏乔吮住他的下唇,轻轻地舔过又很重地咬住了他的唇珠。
他的手掌顺着手腕爬行,握住他拿着桃子的手,手心隔着那颗桃子。咕叽的声音不仅仅是桃子被手指挤烂的声音,还有舌尖被含吻过的动静。
孔彦泽贴靠在他身上,什么都很乱,也不知所措。
周柏乔呼出了点热气缭绕在他脸侧,慢慢和他分开唇瓣,湿红的舌尖分开勾连透明的津液。周柏乔看见他紧闭的眼睛,轻笑了一下用唇轻贴了他的眼睫,轻柔亲昵。
“小粉桃。”
第69章 贪吝12 帮我赢一次。
孔彦泽被他披上了西装外套, 那股独特的檀木香调热得快要化在他身上,头也晕晕的。
车门关上,外面的风雨也远了, 滴滴答答地听着不真切,孔彦泽坐在副驾, 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双手捧着被挤弄得不成样子的粉桃, 檀木香氛混着桃子的清甜味道充盈在车里。
周柏乔没带司机,他坐在驾驶位上,西装马甲衬衫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来, 衬衫袖口缀着蓝宝石。他一贯是二八侧分的半背头, 成熟得体, 只是此时发丝勾水耷拉下来, 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他转过脸看孔彦泽,粗大的喉结明显, 嘴唇上还有点润泽的舔吻痕迹,正经又藏着勃发的情-欲,有种耳热的成熟男人性-魅力。
“安全带。”
他正经有礼地提醒完, 就伸手解开衬衫领扣, 手掌筋骨起伏充满力量感。车里暖气开了, 燥得周柏乔搓了一下脖颈,喉结那一小块红了。
孔彦泽一直在发抖,听见他提醒, 立刻忙手忙脚乱地系好了,不敢再看他,手里胡乱地搓着手里揉烂的软桃,那颗可怜的桃子挤出甜蜜的汁水, 湿哒哒地黏在手心里。
周柏乔好像热燥得很,喉结起伏,额头有点汗。但等红绿灯时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的,油门也踩得很稳。
到小南苑后,孔彦泽像上次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过这次周柏乔只是把手里的车钥匙随手扔给管家,没有别的吩咐。
孔彦泽看着离开的管家,明白了他的意思,快步跟上他到主卧。他用手背贴贴脸颊,车里暖气烘得他发烫。
他看了一眼周柏乔的背影,站在床边,竭力地伪装平静,手指却惶惑不安地扣弄着桃子。
周柏乔突然回头向他伸手:“桃子。”
孔彦泽啊了一声,忙递给他,手心湿淋淋的有甜腻的汁水。周柏乔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洞,没说什么放在一边。
紧接着他靠近了一点,那股燥热的檀木香气萦绕,孔彦泽抬头看着周柏乔。
“脱。”
孔彦泽被他这一声吓了一下,看见他不同往常的眼神下意识干咽了一下,别开眼睛。
他伸手先把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了。
湿哒哒的T恤贴在身上揭起来像是撕开胶布,孔彦泽抓着衣摆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始终盯着他的周柏乔,最后猛地往上脱。
沾了水的衣服湿重,莹白的皮肤留下湿痕,在灯光下像被一寸寸舔过。周柏乔抬起手搭在他肩膀上,孔彦泽一个激灵,屋里暖气足,其实并不冷。
“转过去。”他突然有些令人畏惧。
孔彦泽慢慢转了过去,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求他至少缓一个晚上。
“肿了。”
周柏乔的手指搭在他的后背上,孔彦泽感觉到他按了一下火辣辣的伤痕处,忍不住抱着手臂一缩。
那手指如羽毛若即若离地蹭过他的后背,孔彦泽立刻感觉从后背麻到脖颈。他看不见周柏乔,只能看到扔在一边的西装外套,闻到他身上檀木的香气。
“只打了背?”
孔彦泽立刻撒谎了:“嗯,是。”
他的手指已经贴着他的后腰,顺着脊骨探进了腰带,皮筋一紧,怎么都不如他的那手指贴着他的尾椎有存在感。
周柏乔突然一松手,皮筋回弹发出点动静,不大不小。
“去洗吧。”
浴室没有镜子,只有瓷砖洁白明亮隐隐绰绰映照他的身体。
交换。
脑中蹦出这个词来,孔彦泽仰头任水流冲刷着身体,过亮的白炽灯刺眼眩目,过度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下来。
他选对了吗?
很快他就不想这个问题,对和错,没有意义。热水冲刷身体,后背到小腿一片火辣辣的疼,又热又麻,这疼痛越盛越隐隐觉得爽快。
他想起小观澜的卧室抽屉里藏着的那张卡,他想过逃跑,一个充满漏洞的计划。但他到底还是恨,恨到就算把自己拧成面目全非的样子也要报复。
就算是逃跑,远离这一切,也不该是现在。狼狈逃跑的,不该是他。
原来到这个份上,他也可以不择手段,但他实在想不到要怎么做到善良大度。
孔彦泽按停了热水,随便擦了擦头发,裹上了浴袍赤着脚走了出去,一低头却看见放在门口的一双拖鞋,正好是他的尺码。
孔彦泽堆起来的心理建设塌了一半,一抬头看见周柏乔坐在一边拆着药膏。
他换了一套衣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紧实的手臂,暖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侧投出一点暗影,迎着光的侧脸却睫毛盈光,静谧而平和。
他抬眼看过来,最后视线停在他的脚上,满意地收回了视线:“自己先涂一点。”
主卧很宽敞,周柏乔留足了空间给他,甚至没有凑近他,说完就去了浴室。孔彦泽另一半的心理建设也塌了,拿起他放在那的药膏,他一一看过去了,都有标注。
孔彦泽却有点坐立不安了,他洗了个澡的时间,周柏乔又变成了周叔叔。
还没涂完,浴室的水声停了。孔彦泽下意识抓着浴袍想拉上去,但想想又松开了手,浴袍挂在腰臀。
他对着镜子拧着头擦药,莹白无暇的后背上纵横着红肿的伤痕,暴力凌虐,却有种隐秘的勾人。
周柏乔却目不斜视,带着一身凉凉的水汽走过来,只是拿走他手里的药膏,沉默着站在他身后。
他没有用棉签,手指上粘稠的膏体有点凉,他的手指却很热。孔彦泽扶着墙壁,肩胛骨起伏,线条漂亮的后背颤动。
“疼了?”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孔彦泽抬头看向镜子,看见他披着深色的浴袍,正垂着眼专心致志。
额头有点汗,露出的胸膛精壮结实,和他练出来的线条完全不同,充满纯然有攻击性的雄性荷尔蒙。
“是受罪了。”
他偏偏动作轻柔,话也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像个长辈,不像情人。
“周叔叔。”孔彦泽试探着喊了一句,听见他嗯了一声,继续问:“今晚……我,我待会去客房吗?”
周柏乔擦完了后背,听他这么问低着头笑了一下,呼出的热气撩到了他耳畔,他没回答。
孔彦泽突然睁大眼睛,双手都撑在前面,从脖颈红到耳垂。
周柏乔突然撩起他浴袍的下摆,手掌摸到他丰腴的臀肉,沾着药膏的手捏了一把,轻-佻-下-流。而后他低头看了一下,很不赞同地关怀。
“这里也有伤,怎么撒谎?”
孔彦泽看着镜子里的周柏乔,他抬眼将那颗小痣藏了起来,紧盯着镜子里的他。
“这里得好快点,周叔叔着急。”
孔彦泽立刻低下头,耳朵被他的话烫得要滴血。
不过这也说明,周柏乔暂时不会碰他。果然只是帮他涂好了药,让他晾了会就上床睡觉。
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孔彦泽抱着手臂侧躺在另一侧,中间隔了条河一样,就算是他伸手都不会碰到周柏乔。
孔彦泽料想自己绝对睡不着,雨声渐密,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一动也不动,侧躺着缩在一边,直到有人揽着他的腰把他勾了过去。
孔彦泽一声惊呼压在嗓子里,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闻见他身上浅淡的檀木香。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见,感官却放大了,他的呼吸和搭在他后背的手掌。
“看来是要哄一哄。”他的声音低哑有点鼻音,在突破一切界限的夜色里温柔又暧昧。
孔彦泽的手摸到他的腹肌,没想象的硬,是软的,他听见他深呼吸了一下,这回是硬的了。
他赶紧收回了手,闭上眼睛,紧接着就感觉到搭在后背上的手轻拍着,很柔,没有让他的伤口疼。
孔彦泽感觉今晚的自己就像根绷紧的皮筋,被周柏乔随意勾着手指弹开又松懈。
该警惕的,但孔彦泽被他一拍就莫名觉得安心,不知不觉间,竟然在这个他以为会是人生中最难眠的夜晚里睡熟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雨小了很多,天依旧有点阴沉。孔彦泽感觉到身边已经没人了,只有被子里还有他的味道。
“小少爷早,先生交待了,您用完饭喝点姜汤发发汗。”
孔彦泽坐在餐桌旁,除了进出的佣人和陪在身边的管家,再没看见其他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勺子问。
“周叔叔呢?”
管家笑笑,将姜汤放在他手边:“先生说中午会回来陪您吃饭。”
孔彦泽没再问,闭着眼闭气一口气将辛辣的姜汤喝完,一杯下去驱散了寒气,肚子里暖烘烘的。
细心成熟,也游刃有余,他玩不过他的。孔彦泽告诫自己,别去想着苛求别的,也别贪心。
*
小南苑很幽静,和小观澜处处花树景致的景象完全不同,后院有竹林,池塘里有零星荷花和大片翠绿荷叶,除了这些就是大片绿茵,没有花只有树,树枝叶繁茂。
他一上午就逛完了,没有什么复杂的景观和曲折回廊的中式园林建筑,反而很现代,小巧舒适。
孔彦泽坐在树荫下,听见了鸟雀的啾鸣声,一小声翅膀扑朔的声音响过,一只圆滚的灰白小鸟落地又被隐隐的一阵汽车驶过的声音惊走。
周柏乔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中午没能回来,直到下午这个点才回。孔彦泽的脸消得快,
早上就没印子了,润白漂亮的脸被晒出脸颊的粉色。
管家看见他从外面回来,低声告诉他周柏乔在书房。孔彦泽本来没打算现在就去,现在只好顺手接过他手里的瓷杯。
“进。”
周柏乔应该是谈完事回来的,衬衫齐整,手臂上黑色的袖箍勒出肌肉线条来,鼻梁上夹着半黑框眼镜,低着头翻着手里的文件,搭在桌面的指间捏着黑金色钢笔。
孔彦泽端着茶杯愣了一下,窗外的阳光照着他的侧脸,他晃神间总觉得有种熟悉感,下意识就想喊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名字。
“抱歉,说好了中午回来的。”
周柏乔抬起头看着他,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茶杯,还低声道了声谢。
孔彦泽扫到了他手边的资料,他看不懂,但是看见了边角上印着的锦南。他骤然回神,转头看向靠在椅背上喝茶的周柏乔,额发半搭,姿态从容。
“周叔叔,我想请你帮个忙。”
周柏乔将水杯放回桌上,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视线从他的脸侧游到眼睛。
“帮我赢一次。”
第70章 贪吝13 什么都可以
“帮我赢一次。”
他话音刚落, 周柏乔就笑了一下,有种难以形容的愉悦。孔彦泽头皮一麻,继续说道。
“孔恒万不得已撒开锦南仍有生路, 方子景和王之砚都把锦南看作囊中物,我想让他们都不能得偿所愿。”
“您说万事万物讲求交换,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只要您想要,只要我能给, 什么都可以。”
孔彦泽一口气说完了,说的时候他捏紧拳头保持镇定,说完反倒没那么怕了。
周柏乔的手搭在桌面上, 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 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了一会后问他。
“就这些?”
孔彦泽存了私心, 他不想向他过多要求,比如解决剧团那边的施压, 或者让方子景和王之砚都付出代价。
现在的贪心是要付出代价的。什么都押在他身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不想彻底变成他手心里的金丝雀, 没有余地。
周柏乔是要回国的, 那个时候, 他还能得以自由。
“就这些。”孔彦泽一点头,察觉出周柏乔好像对他的话没那么满意。
周柏乔看着孔彦泽,那双眼睛平日总是散漫的, 此时却透着点看不懂的暗芒。
瞒不过他,孔彦泽早预料到了。
但没关系,一个月的时间,够他玩腻了。到时候他只会欣赏他的识相, 不会在意他了。
“可以。”
周柏乔应下了,好像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不是什么和三个世家作对,搅进浑水里的麻烦事。
“不过,我个人下手会有点不知轻重……但对有两个人也不能下手太重,我明白。”
他说得委婉,却让孔彦泽后背发凉,周柏乔看他脸色变了,又听到后半截纠结似的安心了。
周柏乔移不开眼,他存了故意逗弄他的心思。孔彦泽大概不知道自己有点什么小心思都在脸上,好懂的可爱。
他向孔彦泽招招手,让他站过来。日光从通透的落地窗照进来,孔彦泽迎着光,脸庞润白晕光,发丝漏光毛绒绒的,侧过脸晕粉的脸颊像个粉桃。
“什么都可以吗?”他声音低了些听着却很温柔。
孔彦泽只迟疑了一下,坚定地答应:“什么都可以。”
周柏乔还拿着钢笔,这支钢笔黑金漆色,是他最惯用的一□□些数额难以想象的文件就是他握着这支笔签下名字,做出决策。
他合上钢笔,挑起他衣服下摆,孔彦泽一动也不敢动,头皮发麻。周柏乔突然又将笔放回桌面,衣摆落下无事发生。
“伤好了吗?”
“还没有。”
周柏乔皱眉,捏了两下鼻梁。孔彦泽有点慌张,一冲动结结巴巴地保证。
“我……我好得很快的……我可以先……”
周柏乔挑眉问他:“先什么?”
孔彦泽红着脸,小心瞥着他,扶着桌面坐到他腿上,面对面岔开腿。周柏乔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一点头。
“继续。”
孔彦泽手不知道往哪放,最后搭在他肩膀上,看了周柏乔一眼,闭上眼睛倾身过去,胡乱撞过去只蹭到他的唇角。
“这……这样。”
周柏乔看着他,伸手摸了一下唇角,不太满意地问他:“没了?”
孔彦泽这回聪明一点看着他的唇,亲上去了再闭眼,但他只会蹭蹭贴贴他的唇瓣。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又张开唇瓣含了一下他的下唇,最后贴了一下就红着脸看他一眼。
“行……行了吗?”
周柏乔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只是一直看着他,过分认真,过分专注,比刚刚乱七八糟的亲吻更让孔彦泽觉得难为情。
“难得主动,应该鼓励。但是还要学,以后就没这么轻松了。”
他又用这种口吻,孔彦泽更觉得羞耻,紧抓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
周柏乔的下唇上还有他舔过的湿痕,孔彦泽看着下意识咬了一下下唇,看见周柏乔喉结滚了一下,虚虚搭在他腰上的大手一紧。
“明天我带你回一趟小观澜。”
孔彦泽立刻脸白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看他,小声问他:“那我还回小南苑吗?”
周柏乔反问他:“不然呢?”
孔彦泽察觉到他眼里的笑意明白他在逗他。
“听故事吗?”
周柏乔很会哄他,他垂下眼,手掌撩开衣服下摆,细细地安抚着他的脊背,摸摸他的伤痕,手掌温暖有力,却轻轻地。
“从前有一只老鼠在粮仓里看见一个盛满米的大米缸,开心地跳进饱餐一顿。饱食的快乐无法想象,老鼠撒不了手,就这样它将米缸吃到见了底。你猜它最后怎么样了?”
周柏乔笑了一下,用哄小孩的语气提问。
孔彦泽感受到他的手指顺着他的脊骨摸着,揉着。只能瘫软着靠在他的肩上,闻见他脖颈间的香气,少年人易情动,身体热了,心却在他的故事里震颤着。
“它就爬不出米缸了,只能慢慢饿死。”
周柏乔笑了一下,捏着他的下巴,亲亲他的脸颊夸奖:“聪明。”
孔彦泽闭上了眼,而后看着他问:“如果里面有三只老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周柏乔捏捏他的脸颊,低眉看他的时候很温柔,他凑近了他的颈侧嗅闻,说话的热气钻进衣领,锁骨酥麻。
“那就用盖子封死米缸。”
孔彦泽靠着他的肩膀低声笑了,或许以后他会后悔和周柏乔做了交易,但至少现在他很满意。
如何吸引三只老鼠掉进米缸里,首先就要让米缸里有充盈的米,当然,还需要一点危机感。如果自己不跑快些,就会被别人独占。
孔彦泽知道这些都是说起来容易,方子景和王之砚背后有家族,孔恒也不是什么刚入行的毛头小子,做起来是难的。
晚上睡前他隐晦地问了,但周柏乔只低着头拿起药膏专心给他涂上药膏,低声笑了一下,只问他要不要把小观澜的桃树移过来。
孔彦泽犹豫不定,没有回答,周柏乔也没再问起。
这次回小观澜,周柏乔没提前知会,却在车刚开进正门时,孔恒就等在前院了。孔彦泽下意识看向周柏乔,他拍拍孔彦泽的手。
“可能要谈一会,你想去听吗?会有点无聊。”
孔彦泽摇摇头,他还有东西在卧室里没拿走,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必须带走它。
小桃树被他砍了一个大豁口,孔彦泽那天晚上只想着宁愿让它消失,也不想让它留在这了。但今天看见它,又觉得心里刺疼,眼眶发酸。
孔嘉宇站在庭院里远远地看着孔彦泽,看着他,而后他身后揽着他腰的高大男人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一切像做梦一样,孔嘉宇没想到,一个多月前他们还调侃周柏乔,像比他爸还长一辈的人物。现在他却被这个周叔叔揽在怀里,细细叮嘱什么,完全是对情人的姿态。
孔彦泽走进了这件小卧室,站在摆满他各种奖杯和照片的小边柜前看了很久。
一步一步到现在,他没有可哀叹回头的余地,即使有也不想留了。他如果心狠起来,可以狠到扔掉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他坐到木地板上,拉开抽屉,反手摸到黏在上面的硬质卡片,他用了点劲,使劲把它扣下来。
那是一张银行卡,一块掉下来的还有一张很小的证件照一样的东西,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眼睛前半钝圆后半有点挑,眼睛的线条流丽漂亮,黑色的细密长睫让她即使是没什么表情,看着仍有千言万语。
几乎和孔彦泽的眉眼一模一样,只是看着有些忧郁黯然。
这是他唯一一张妈妈的照片,是他小时候冒险从孔恒那偷的,还是孔嘉宇帮他躲过的打。
而这张银行卡除了常秋逸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妈妈留给他的钱,不多,甚至买不了他现在身上的一件衣服。
只是他后来比赛的一部分奖金,还有薪酬,他都有偷偷存进去。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可能不是个很好的人,不够善良不够宽容。以后也许不会变得更好,更有可能面目全非,但有努力长大了。
孔彦泽刚把他们收起来,孔嘉宇就敲门走了进来,他有些着急,但没有靠近他。
“为什么?你怎么……不是说了,你离他远一点……”
“这样不好吗?”孔彦泽很平静地反问他。“周柏乔很有钱,也很厉害吧。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了。”
“有他帮孔家,不好吗?”他笑了一下,歪了下头。“给谁睡不是睡,他不是更好?”
“彦泽!你疯了?”
孔彦泽皱起眉头有点困惑似的看着他。“不是你说的,我该想着孔家,帮你们度过这个坎吗?”
“你应该去过书房了,应该知道我没骗你,周柏乔愿意出手,条件应该很好吧。”
孔嘉宇脱力一般的坐在床边。“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等他玩腻了吧。”孔彦泽无所谓。“不是我能决定的。”
孔嘉宇被他脸上无所谓的神色刺痛了,看见他身后的奖杯,问他。
“那他让你回剧团……”
“不跳了。”孔彦泽脸上终于暴露出点痛苦的神色,但很快他就掩饰过去。“孔恒说的,是他供我跳舞的。”
“不跳了。”
孔嘉宇无措地看着他,低声只说:“好。”
“小少爷,周先生喊您过去。”
孔彦泽起身没有再看孔嘉宇,快要走出去的时候他停住了,停了一会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孔家,甚至一直恨着。只不过,我哥哥一直都在努力成为孔家的继承人,很努力,也很辛苦。”
孔彦泽说完就朝前走去,没有回头。
一直走到回廊的时候才远远地看见常秋逸,一身墨绿色旗袍,长卷发用木簪盘起来,她坐在花架下插着花,远远对他一笑。
孔彦泽收回视线,一直走到书房门前,他这次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房门。
周柏乔坐在上位,手里拿着孔恒最宝贝的那套茶具里的瓷杯,坐在一边的孔恒陪着笑,只是脸上有点不痛快。
“孔先生,彦泽已经过来了。就算是为人父母,该低头认错也得认。”
周柏乔拉着他坐到身边,低头喝茶,掀起眼皮看向孔恒。
孔彦泽下意识看向周柏乔。孔恒顿了好一会,拿起另一只瓷杯,倒了茶水,竟是直接双手递向孔彦泽。
“是我错了。”
“孔先生。”周柏乔吹吹手里的茶杯,淡声赶着他的话音。
孔恒脸一青,但看向周柏乔时又是和煦的,然后看向孔彦泽,柔声很诚恳再次说道。
“是父亲错了。”
周柏乔向后一靠,摇摇头不赞同似的。
孔彦泽手不自觉抓紧,心脏砰砰直跳,假意如何,狐假虎威又如何,目的达成了就好。
孔恒看向周柏乔,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孔彦泽,讪讪地收回手,这回直接站了起来。他竟是直接躬身弯腰,双手奉茶。
“我错了,求您原谅。”
孔彦泽冷笑了一声,他毫不顾忌地笑出声了,单手接过茶杯,就在他屈辱着抬起头看向孔彦泽时,他直接一松手。
滚烫的茶水淋到孔恒的身上,他根本来不及感受,惊慌地去接那个瓷杯,却只能看着它碎在地上。
孔彦泽知道,此刻羞辱的愤怒,远没有心疼最爱的收藏损毁更让他难受。
这东西他平时只舍得放在柜子里,从不许任何人碰,更别说拿出来用。
孔彦泽觉得快意,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周柏乔拉着他的手,在看他有没有受伤,孔彦泽这时候有点后知后觉的忐忑了。
按照计划,周柏乔和孔恒今天谈的应该是合作,他还是太心急了。
周柏乔却笑着说:“这么多天可算是笑了一下。孔先生,你这杯子摔得好。”
孔彦泽有点紧张,一套茶具,损坏一个小部件就是整套茶具废了,没人比他清楚孔恒有多宝贝这些东西。
孔恒却捏着碎片,笑着看向周柏乔:“您说得是,碎碎平安,是个好彩头。”
孔彦泽看见他的手被割破了口子都舍不得放下碎片,却笑着这么说,看向了一边捏着他手指的周柏乔。
权势。
周柏乔拉着他起身,笑着欠身告辞:“还要回去用午餐,不久待了。”
周柏乔的手掌温暖干燥,又很有力,他抓紧了孔彦泽的手。还没走进电梯,他就听见里面什么东西摔下来的动静,很重很实。
孔彦泽眼皮一跳,周柏乔眼也不眨,拉着他就走。
“对不起,我冲动了,会不会影响……”
周柏乔叹了口气,孔彦泽立刻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周柏乔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你今天就算是把他打残了,他也会亲自上门和你道歉。我对他来说,不叫合作,叫救命稻草,叫摇钱树。”
周柏乔垂眼笑了一下,孔彦泽很近地看见那颗小痣,正愣神就被他亲了一下额头。
“做得不错,知道戳他心窝子。下次继续。”
孔彦泽低下头嗯了一声,心里那种报复的恶意快-感翻涌。
“我站在你身后,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