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变化,有人欢喜有人愁。
楚檐声白日去了趟东宫,太子正在浴汤里休养。
是的,本朝太子存在感不高,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可怜。然而小可怜并不是生来就这样,他身上的病都是后天出现的,至少在他成为东宫前还与常人无异。
楚檐声的母妃失宠后,他便一直被养在皇后膝下,彼时太子已受封入主东宫,次年,太子身上累积的新旧疾同时爆发。自那以后变得愈发不一样,原先野心勃发的太子痴心养花酿酒,若非他皮肤敏感,不宜靠近动物,许是还要养上几只猫或狗。
楚檐声与他是这时亲近起来的。
此前,太子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位幼弟尽是轻蔑和冷淡。原因无他,楚檐声的生母是个可怜的宫女,坐不来那高位,也学不来算计,她拼尽全力也就只是为皇后做了嫁妆。
楚檐声并不想和皇后母子有过多牵扯,但凡年长点,他就会摆脱宫中生活。可他却对太子生出了一丝怜悯,是由那种似曾相识的境遇和困顿产生的感同身受。
太子偶尔见着他不再是凉薄的颔首,偶尔还会朝他温和一笑,太子生得温润儒雅,该说不说这个时期反倒更符合他的气质。楚檐声也偶尔会给他带一些有趣的孤本,二人渐渐熟悉,隔阂消除。
纵使面对争议,桓仁帝也未曾换下这位储君,倒不是说没有合适人选,而是纷争过多,绊子也多,暗地里不知成了多少个党派。楚檐声觉得这些没被摊到明面上说就没什么,畏于皇帝的疑心,他们不会做的让人有把柄可抓。但也有比较蠢的哥哥非在正主面前舞,前年才被桓仁帝处理了。
也正是因此,桓仁帝对于东宫的保护更严密,就连楚檐声也是很难进来一趟。
就像太子之前苦笑说的话,说是保护,反倒同监护一样,他逃不出,别人也伸不进来手。
“檐声,是你吗?”
楚檐声的思绪回到当下。
隔着轻帘,楚檐声听见太子温和的嗓音,他言谈间音调总是和缓,令人听得舒适。
楚檐声应了一声:“皇兄。”
“今日的药浴益气养身,要不要下来泡会?”
面前轻纱遮掩,水汽氤氲,楚檐声却似乎能透过这个声音看见太子疏朗平和的面目。
“不必了,臣弟适才沐浴过来,再泡下去怕是要融了。”楚檐声规矩道,“这番前来是想说个趣事给皇兄听。”
“哦?说来听听。”太子道。
楚檐声坐在椅子上,吃着水果,缓慢道:“昨夜臣弟于悬烛馆宴请几位朋友,皇兄猜怎么着?席间遇刺这样的话本也能被臣弟碰上,昨日真该投几只烛,说不准能开出大奖。”
他话语轻松,可太子却紧了紧眉,语含忧虑:“凶手可查清了?”
“凶手自爆了,说是来寻仇的。一切皆因臣弟三年前在落北买下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是武馆千金,可惜武馆老板犯了事,打死人了,武馆散后,姑娘流离四方,后来便跟了我。这位姑娘,皇兄也见过。”
太子想了下,楚檐声近来身边的确总是跟着一名女子,“孤记得她是叫如银?”
“正是。”楚檐声继续道,“父债子偿,那几个刺客是死者家属重金请来寻仇的,也买通了悬烛馆的人。也怪臣弟当初要逞英雄教训他们,这不也被算计在内。”
“九弟这般谨慎之人还是被算计了。”
“所以说才不适合波诡云谲的朝堂。”
太子但笑不语。
“远离庙堂,健康你我他。臣弟如今生活多姿多彩的,可不想出变故。如今皇兄的旧疾也有所好转,你我都平安无恙才是最好的。”
“孤与九弟果真投缘,父皇有他的考量,东宫不可一日无主,留着孤分明震慑不了其余人,到底是看在母后和外祖父的面子罢了。”
“面子能值几个钱?皇兄是有福之人,切勿妄自菲薄。”
“这宫中太闷,你若无事便去母后那边陪她聊聊天,她向来喜欢与你说话,前些日太子妃还同孤讲,等你回京要商讨你的婚事。”
楚檐声愣了愣,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说来去年要给你纳妃时,是相中了越家千金吧?”太子若有所思道,“当时母后是觉着她身子孱弱了点,我虽不认为,但听闻越小姐性情恬淡,想来与你活络的性子难以相处,也未曾想她与裴少将军竟早已结亲。越大人荣升尚书一职,如今看来,若与你能成,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楚檐声求饶道:“皇兄行行好,饶了我吧,越小姐很好,但天地良心,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完全是纯朋友。”
“慌什么?难不成你当真心仪你身边那位?”太子语气淡了点,“玩归玩,但你切勿在大事上儿戏。”
楚檐声静默下来,一时没有回话。
空气间只有温热的水雾缭绕弥漫。
太子声音染了一丝笑意,又道:“说来也是怪了,在这点上你与江续昼倒是一模一样,想来也是性情相投。”
楚檐声嘴角抽了下,他一直对这位宗室子弟有所耳闻,但接触不多,昨日一见,心底升起一丝奇怪,如今太子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感情他和江续昼人设类似。
难怪他觉得古怪。
可恶啊,撞人设了。
不过仔细一想,江续昼外在意气风发、明亮张扬,行事坦荡磊落,相比之下,楚檐声阴暗多了。
作为资深阴暗批,楚檐声把两者中间的等号划掉。
“也不全然一样吧?”楚檐声道,“至少他比臣弟有抱负,也有作为。”
太子开解道:“人各有志,不能强人所难,孤觉得像你这般游历天下也很自在。”
“臣弟的梦想就是搞点小钱,闲来听曲看戏。”
偶尔能吃吃瓜就最好。
……
二人畅谈到太子药浴结束,离开东宫时,姜如银跟在楚檐声身侧。
思忖一路,姜如银才道:“殿下,昨夜……是我连累了您,我向您赔罪。”
楚檐声闻言,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跟我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像个老古董一样?”
“父债子偿那是什么歪理,你父亲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武馆也没了……”
她一个女子能生存的方式实在太少,除了投靠,其余的选择都过于铤而走险。当初,姜如银就是走了难走的一条路,武馆千金不会女红,只热衷打架斗殴,私下便接一点打手的单子。
接的第一单就是楚檐声。某个不知名的小人物觊觎楚檐声的财产,毕竟他当时去一趟落北,一不小心在赌坊装了波大的,把人家底裤都输光了,被店拉入黑名单,又被人记恨上。
可惜没有经历专业培训的姜如银还是太嫩了,楚檐声没见过哪个打手还要制造点动静礼貌提醒猎杀对象,那个从她指间弹出的石子砸中他的脊背,变相地传达了“我要来揍你了”的含义,但楚檐声却觉得是她第一次向他打招呼的证明。
于是他起了捉弄的心思。
没见过这么笨的打手。
不如放到手底培养一下。
见她神色阴郁,楚檐声又道:“夺嫡之争向来如此,不怪你。”
不知是不是受到越雨的影响,他单单说句夺嫡之争都觉得自己带了点玩梗的意味。
可真是夺嫡之争吗?楚檐声连个封号都没有,又没有一官半职,按理说什么威胁都没有。
姜如银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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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眼,看出他一贯的玩笑意味,此时,两人已经行至他的寝宫,姜如银恍然道:“殿下指的是哪位王爷?”
“小古董脑袋转的还挺灵。”楚檐声大步迈进屋内,“不如你猜猜看是哪位王爷的手笔,竟然连你那点事都查出来了。”
粉饰太平嘛,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
“肃王?”
如今肃王握有实权,还督管擢锋营,野心可见一斑。
楚檐声摇了摇头:“我那五哥哥脑子转的慢,这么明显的事当真像他做的,但要是从悬烛馆的角度出发,他没有理由要这么做,而且他也许会用更蠢的方式试探我究竟是不是老板。”
“唉,究竟是谁呢?”
楚檐声想不通,只好怪皇帝老头没事生这么多儿子,让他看每个人都有嫌疑。
——
越雨也想不通。
至今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所谓的醉前哑巴、醉后喇叭的类型,她不明白她究竟是哪根筋抽了才会说想骂他又怕他爽这种话,还有那几个她不愿再说第二遍的梗,她可以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半夜背梗的习惯。
最终只能归咎于酒精害人匪浅。
冬至宴上,越雨几乎都在埋头吃着菜,即便是目光移动,也是浅浅从菜样上掠过,不曾抬眸打量过一次对面少年的神色。
是以她不知晓,对面那人也与她几乎一致,即便是难以避免地瞥见她,也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二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萧瓷意的话。
且还不同一时间回应。
萧瓷意原本还不信方嬷嬷的说法,如今观察一遭下来,倒是不得不信了。
两人都是一副局促忸怩的作态,连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以他俩同等的薄脸皮程度,还真可能会是这样。
萧瓷意心中摇头,却不打算置喙他们的事。
二人回旌霞院的路上也是默默无言,裴郁逍这番回避尤为刻意,与游园会回来后那段时日相似,越雨也不多想,顺其自然,他不提起昨夜的事,她也不会觉得难堪。
屋内暖炉烧得正热,将寒夜的冰冷都封在屋外,偶尔从缝隙潜入的寒意也被迸裂的火星滋得升温。
一道细碎的讲话声透过窗纸传进来,打破了短暂的静谧。
灯下,越雨从书页中抬起头。
“下雪了!”
是青遥略带欢喜的声音。
越雨合起书,迈步走向窗口。她指尖在窗棂停留一瞬,随后轻轻推开。
隔壁传来一阵稍慢的开合声。
越雨下意识侧过头。
眼睑稍抬,四目相对,避无可避。
就在越雨以为这样相顾无言的状态要持续下去时,裴郁逍若无其事地偏了下头,目光落在纷扬的雪上。
“是今年的初雪。”
他的声线很淡,融在风雪中。
脸颊被风吹得微微发疼,还有雪花消融时隐隐传来的湿润感。
越雨仰首,闭目认真感受了一下。
睁开眼时,白雪带着倾覆天地的威力,斜斜洒向屋角地面,桂花枝被吹得簌簌摇动。
耳房前的平地上,绿迢和青遥正用手接雪,脸上笑容灿烂,似能感染到旁人。
越雨不禁去看另一人的反应。
隔着一堵墙,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入目。
霜雪一视同仁地降落到他身上,但仍数乌发最为遭殃,直直被染了一层霜色,他落在风雪中的眸光依旧清透,眉峰却朝里聚拢。
心绪被更为纷乱无章的新风抚平,越雨张口之际,风猛地溜入肺中。
“一般人看见初雪通常会展颜,少将军,你这般爱笑,为何苦锁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