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迢和青遥远远便看见二人回来的身影,默默等到他们进了屋,经过时一阵酒香飘来。
裴郁逍将越雨放下,看向二人,刚想说点什么,绿迢便道:“公子,我先去替小姐准备醒酒汤。”
青遥:“我去准备热水。”
“……”裴郁逍叮嘱一声,“我去偏房沐浴。”
绿迢和青遥一同退下。
裴郁逍转头一看,越雨步子走得歪七扭八的,一步一晃,额角险些撞到那幅壁画,又被她侥幸闪开。光是看着就让人不自觉认为这段路格外漫长,但下一刻,裴郁逍好整以暇的姿态一变。
她朝向的方向是……
他的床榻。
“等等。”他的语气微急,但越雨却似听不清,足下一踢,绣鞋从裙下飞出。
不是没听清,是她压根没听他的话,两只鞋都飞了,踩上踏板,倒头栽下去。裴郁逍见状,想都没细想,她的动作急,他却更快。
这么一扑,他将手垫到她脑后的同时,也顺手扶住了她的腰。
越雨的脸正正压在他胸口,只一瞬,他倏地僵住动作。
榻上被子整齐叠放在里端,只有浅薄一层布料垫着,算不上柔软,而且她的位置不太妙,极其容易磕到床头,醒酒汤还没喝到,她便能再添一道新伤。
裴郁逍想的很简单,出发点亦有利于她,一定是他太过乐于助人。
越雨似有所觉,艰难地睁开眼皮,抬首望去,惺忪的双目中,那抹水色深了深,情绪很直白地挂在脸上,轻松就能被人读出来。
既晕又困,像是连辨认他都有几分困难。
腰间骤紧,一只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正扣于腰际。她似对于这一动作感到不满,眉头蹙了下,从他身上爬起来,一只手撑在他身侧。
越雨睫羽微颤,唇瓣轻轻张合:“少将军躺着时心跳也会快些吗?”
裴郁逍手上动作蓦地一松,她并未给他反应的时间,很快添上一句:“和我一样。”
游焕转达过绿迢的话,越雨睡眠不深,偶尔会惊醒,端坐呼吸,平躺时心跳起伏更快。
他眉心微拧,有点庆幸她已经拉开距离,又隐隐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压得他莫名喘不过气。
越雨压下来的阴影很快退开,她后背砸进被子里,闭上眼眸,心安理得地枕着脑袋入睡。
即使那轻飘飘的重量离去,裴郁逍仍觉得有点沉重,指腹陷进木榻,压出一道印痕。
身侧人翻了个身,柔润的呼吸喷洒在他的侧颈,裴郁逍猛地起身,幽深的眸光落在她脸上,颊侧透着薄绯,被酒液润过的唇还有点湿润,比颊侧的色泽更深,在摇曳烛光下透出几分秾丽。
站起身来,远离过近的范围,那抹酒意似乎弱了点,他喉结滚了滚,克制着语气,“起来,进去睡。”
床上之人呼吸平稳,唇随着呼吸缓慢起伏。裴郁逍本不抱希望收到回言,认命般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呓语般的嘟囔:“不要,我都快睡着了,为什么赶我走?”
他忽地挪不开道,艰难又无助地说:“绿迢给你煮醒酒汤了,喝完再睡。”
“绿迢?”越雨终于像是清醒了点,一只手舒展敞开,宽大的披风袖子滑落至半臂,“能不能帮我解一下外衣?”
连他都认成了绿迢。
亏他还以为她清醒了点。
裴郁逍气笑了。
她外面那件披风较为宽敞,里面还穿着三四件,衣裳遮风,脖颈勒得她有点难受。迟迟不见绿迢动作,越雨扯了扯领子,连衣带在哪都摸不着。
裴郁逍顿了顿,抓住锦被胡乱盖在她身上,遮住她的手和身子,只露出下巴以上的位置。随即,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幽叹:“那小子究竟给你灌了多少酒?”
好在她似乎累极了,折腾不到两下便马上作罢,甚至安安分分地捂着被子入眠。
这倒有几分她原本的模样,倒不是说这样很好,也不是因为她适应力强,而是她对任何事都不抱以浓厚的情绪,所以做什么都是随便的态度,如同一把尺,每每都能保持量在一个尺度内,又克制自己的举止。
纵使是刻意维持的随意,也能逐渐变为习惯。所以喝醉了,潜意识里也彰显着这种处事态度。
军营里的人喝醉通常是打起雷响般的呼噜转瞬入睡,裴郁逍起初喝不来酒时,醉了只会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胃实在难受了就吐,吐完就好。
可越雨不同,醉了反而活泼外放不少,动作表情都多,话也多,还能表达点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想法。虽然裴郁逍没少被折腾,脸上也现出似有若无的嫌意,却不觉得她这副模样奇怪。他只想到这层,思绪便止于此。
擅长作战的将军通晓若有一方落于下风,应要点到为止的道理,及时止损方为上策。
绿迢端了一碗汤进来,裴郁逍用眼神示意越雨已经睡下,绿迢点点头,又端着汤碗退出去。
他从衣柜翻出寝衣,离开前经过木榻,余光中,越雨蜷在被窝里,沉睡的容颜格外安静,只是眉心不知何时蹙了起来。
他的步子一顿,蓦地开口:“既然你那样说,那我便祝你做个好梦,试试究竟是否灵验。”
屋内鸦雀无声,他的话音似门外途径的一阵风,吹过既散,连一丝痕迹都无。
木门被他带上,稀碎的光隔绝在外,屋内少女熟睡的脸上,秀眉缓慢舒了舒。
越雨占着他的床,裴郁逍别无他法,只好改道去她的床榻睡。她入府后一直睡的床榻其实是他原本那张,直到躺下,裴郁逍才觉出怪异的地方。
印象里,越雨应该是睡在离床半臂宽的位置,他如今躺的就是她平时躺的地方。
他不禁往里挪了挪。
明明床板是熟悉的大小和舒服程度,可仅仅过了两三个月,他却不由得生出几分疏离陌生的感觉。
如今充盈着的气味很轻,流动着淡淡的香。她那股幽静的气息更浅淡,丝丝缕缕地穿过帐子和锦被,缠上他的衣襟。他起初下意识屏息,渐渐的,却身不由己地去感受萦绕鼻端的浅香。
比起方才近距离地接触,里屋内是他最为熟悉的,越雨身上清宁宜人的气味,以及二人用的同一类香。
混合交加的味道竟然没有让他觉得厌恶,反而任由这股暖香将自己裹缠、沾染。
甚至用身体、意识去记忆和习惯这一切。
良久,黑暗中,裴郁逍艰涩地撑开眼帘,无端感到一阵眩晕。
心绪开始有点烦扰。
仿佛是她昔日睡眠时出现的情况转移到了他身上。
裴郁逍特地没有关门,里外两间屋子中间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照亮,隔着桌案,他能看到外间榻上越雨的发顶。
她似乎睡得很香。
他的面色一下冷了下来,很快又格外无奈地塌下肩,眼底复杂,似乎万般情绪都绞成丝网,密密麻麻包围住,他只能将这归结为愁绪,完全没有法子解决当下困境,也适应不了。
他的祝愿灵不灵验姑且不说,总之越雨的是一点也不灵验。
他后知后觉睡个好觉是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翌日一早,绿迢准时敲门,得到裴郁逍的准肯才推门入屋,一只脚刚踏进去,她便被眼前景惊得愣了愣,连问候都忘了说。
好在裴郁逍也不在意,他正位于榻前整理腕袖,披上大氅,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裴郁逍平常出门早,也不用人伺候,一般她们进来时,他已经出了府。
绿迢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是要出门?”
裴郁逍道:“今日冬至,我会早些回,你同少夫人说一声,晚点去母亲院子里等我一道吃饭。”
绿迢点点头:“好的。”
裴郁逍走了两步,又停下吩咐:“再备一份醒酒汤吧,她今日估计不好受。”
绿迢还是点头:“好,青遥在煮着了。”
裴郁逍不再多说,即刻出了门。
床榻上,越雨正舒坦睡着。许是屋外映照进来的光让她有点不适,翻了个身,从被窝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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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手忽地打到了床头,拂过结实的木柜,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她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意识逐渐归拢。
床下的木板有点硬,锦被柔软,但指尖纹路却有点不同,都是她不熟悉的触感。
她飞快地眨了下眼,又翻回身,正好斜斜地与门外的太阳打了个照面。
记忆里,她的门打开后,能看见的应该只有外间的光景,顶多能看到阳光入户的影,却看不见太阳才对。但现在不止有影,还能看到太阳尾巴。
越雨晃了晃神,随手将刚才砸中她的木匣放在床边,转眼间看见同样呆愣的绿迢。
绿迢正盯着一处发呆,像是在重复确认什么。
越雨撑着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问她:“绿迢,几时了?”
绿迢回:“小姐,时辰还早,可以再歇会。”
“不睡了。”越雨道,“昨夜喝多了几杯,头有点疼,感觉其他地方也疼。”
绿迢以为她心口不舒服,神色一紧,问:“哪儿不舒服?”
越雨坦然言:“腰酸,脖子也有点疼。”
绿迢脸上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像惊讶,又像高兴,喜怒哀乐一时通通凝聚。
越雨看不懂,干脆起身。绿迢端来的铜盆上水温正合适,她清洗一番,瞧见床边柜子上放着的干净衣服,想到身上残留的酒香,苦着脸道:“帮我打点热水吧,我想沐浴一下,身上黏腻腻的,难受得很。”
越雨的衣裳还被她睡得乱糟糟的,发丝也是凌乱地贴在脸上,她对着镜子,微微叹息,迫切需要重新换一身干净的着装。
绿迢即将走出屋子,越雨想起了什么,对她说道:“绿迢,谢谢你今日帮我拿的衣服。”
像挑衣穿衣这种小事平时越雨都是亲力亲为,今日已经整理妥当,她便知要感谢何人。
然而门处的绿迢回眸,略带疑惑地说道:“小姐,这是公子替你备好的。”
越雨一愣。
目光恰好落在最上方的淡绿色小衣上,她的脸色也有几分复杂:“这也是他备好的?”
绿迢忍笑道:“这是我准备的,刚拿过来没有放妥帖。今日天凉,我担心公子备的少便察看一番,公子实在体贴,想来是初次做这个事,唯独落了贴身小衣。”
越雨的脑子轰然一炸。
她大脑只空白了几秒,便强行振作下来,她平时也不会替他准备太过贴身的那种衣物,现在令她受扰的另有其事。
越雨甫一起床便意识到自己睡的是裴郁逍的床,那他不言而喻,要么是和自己睡在一起,要么就是睡她屋里。以越雨的悟性和对他个性的熟知程度,只有后者是最为可能发生的。
又不是第一次睡他的床,越雨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只是又躺了一晚上硬木板,腰酸背痛难免,还不小心落枕。身上的不适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没空去想裴郁逍。
但绿迢这番话,无疑打乱了她的思绪重新拼凑,于是她的回忆就像煮开的锅一样,那些刻意不去回想的零散片段接二连三地从沸腾的水中冒出来。
不太能拼成完整的印象,但足以打破她的冷静。
可恶啊。
裴郁逍指不定要在暗地里偷偷笑她。
……
而清晨的主院,萧瓷意正忙着让人和面,亲自监督,就为了晚上的家宴。
方嬷嬷脸上乐开了花,一路带风地走到萧瓷意跟前,伏在她耳侧悄声说了些什么。
萧瓷意一听,面露喜色:“当真?”
“真的,方才我让我那丫头去少夫人院子通传一声,她回来后就面红耳赤地转达了旌霞院里头的对话。”方嬷嬷笑道,“少夫人是从公子榻上醒来,又是腰酸背痛,又是身上黏腻,晨起才沐浴,还能不是那回事吗?”
萧瓷意一抖,手中把玩的翡翠珠串险些被跌到地上,她心思飘远了不少。
过了片刻,方嬷嬷听见她小声呢喃着自己年纪轻轻就快要当祖母了。
方嬷嬷笑意更浓了:“夫人应当想想乖孙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