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朵花 “要不要我,替你出气?”……
阚婳回过神, 猛然发现霍堪许指尖就停在她的耳后,掌心几乎虚虚地捧住了她的半边脸颊。
点漆一般的瞳仁当中视线极具侵略性,带着探究的审视, 勾过她的脖颈时, 却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衣服中剥离出来。
阚婳吓得直接伸手想要推开他, 手掌无意识攥上霍堪许肩膀上的衣料,接着整个人都撞了出去。
霍堪许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破釜沉舟地撞了上来, 猝不及防被往后推倒在地,倒地的瞬间双手却下意识护上了阚婳的腰。
分明被推倒在地了, 连同肩膀都被阚婳死死地摁住, 霍堪许的神色却仍旧从容。
原本垂在霍堪许眉宇间的碎发此刻往后倒去, 发型松散, 喉结微仰, 原本恣意散漫的神色在暗光折入他的眼瞳时仿佛带着些予取予求的纵容……
阚婳下意识咽了咽, 这幅样子看上去倒更让人觉得…秀色可餐了。
只是霍堪许漆黑的瞳仁轻慢地自下往上扫来,目光从阚婳的身影一点点描摹到那截勾着口罩的肌肤。
明明被推倒的是霍堪许,可他从容的姿态和兴味的目光却让阚婳觉得自己才是被抽丝剥茧的那个。
阚婳的军训服上箍着三指宽的纤维腰带,即便扣到最后一格也仍留有空余。
此刻她紧张极了,注意力高度集中, 丝毫没有发觉到原本撑在她腰际的大手微微蜷曲,两根手指慢慢嵌进了她的腰带当中。
阚婳直起身子刚想走,一阵难以对抗的力道忽然勾着她的腰又塌了下来。
“唔。”
阚婳被迫双膝跪在霍堪许的腰侧,臂肘堪堪撑在他的头上方。
两人的视线在近乎凝滞的空气中终于直直相交。
那双似笑非笑的邃利眼眸此刻离她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阚婳几乎能够看到他眼中映出怎样一个惊慌失措的自己。
阚婳的掌心霎时潮了一片, “你干什么?”
“推了我,一声不吭地就想跑?”
“……”
阚婳欲言又止,总觉得霍堪许这是恶人先告状, 脑海里一时之间堵了许多想说的,但到喉咙里憋了又憋,最后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她就是输在太讲道理、太有素质,原本那点底气被霍堪许这么轻飘飘的一说霎时烟消云散了。
霍堪许倏地笑了,“这话听得还算顺耳。”
阚婳:“……”
太混蛋了……
“要不要我帮你?”霍堪许忽然问。
阚婳疑惑,声音细细地反问:“帮我?”
霍堪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在想什么,霍堪许微微吸过一口气,沉眼扬眉,眉宇间写满攻击性的锋锐,但他看向阚婳的眼里却又含着浅淡的笑,像是带着某种纵容,“帮小口罩,出气。”
原来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关到这里的。
阚婳眼眶一热,原本心底那点被她强压下去的委屈再度蔓生出来,重新成倍似的滋长。
趁着阚婳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霍堪许微微撑起了半个身子。
远远望去,就像是阚婳慢慢滑坐到了他腰间,双腿跨屈在腰侧,耷拉的小脑袋看起来又像泄气又像委屈。
“怎么样?”霍堪许此刻的语气微软,带着蛊惑的意味,“都这么诚恳了——”
他声音轻了下来,混着低笑,“小口罩给个面子,摘个口罩呗。”
阚婳本想矢口拒绝,可她忽然想到了她的三个室友。
以岳帅盛的小肚鸡肠,今天被她拒绝过后接下来指不定还会怎么整她,她的三个室友又那样耿直,万一岳帅盛连同他们也一起报复了……
阚婳略有踌躇,霍堪许也不急,等她答复的时间里,他慢条斯理地捻开了阚婳的皮带,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像是对她,对她的东西,都爱不释手。
就在这时,敞亮的一嗓子忽然从门外传来——“开门!”
闷闷的捶门声断断续续地接上,“有人在里面吗?有的话应个声,我们给你开门。”
阚婳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地从霍堪许身上起来,扬声应道:“在的,有人在!”
霍堪许的眸光一路目送着阚婳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奔去。
这就跑了?
真行。
出息。
门外几人等了又等,见里面迟迟没人出来,桑晓气沉丹田,“阚”字刚出口就被一路飞奔而来的阚婳捂住了嘴。
齐竹悦和胡乐然齐齐围了上来。
“婳婳你没事吧?”
“我们在教官那儿等了又等,看你一直没来就猜你会不会出事了。”
阚婳气喘吁吁,还沉浸在刚刚险些被桑晓暴露她身份的后怕当中,闻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没事,幸好有你们。”
齐竹悦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阚婳松散的腰身,“阚婳,你的腰带呢?”
申大的军训服量体裁衣,几乎每个人都是按着尺码来的,裤子有松紧带,是以制服外的腰带只起到束身方便、提振面貌的作用。
桑晓疑惑,探头往里面望去,“要不要去里面找找?”
阚婳一听急忙推着桑晓往外走去,“没事没事,我过会儿再去后勤处领一条就是了,里面的空气好呛人,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
阚婳下午在教官的示意下没有去仓库。
回到连队后,不知道是不是阚婳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隔壁连似乎一直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如果她没感觉错。
那双眼睛应该姓霍。
阚婳惴惴不安——难道是他认出了自己吗?
不可能吧。
她明明伪装得那么完美。
中途原地休息时,阚婳看到球场围网的另一侧有好几个教官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讨论要怎么操练他们这群可怜的新生。
阚婳手里抱着憨态可掬的大肚水杯,转身刚想离开,一眼就瞥见人群当中那个挺拔厮称的身影。
他的身段实在太过出众,皮肤冷白,即便只是懒散地插着兜,阳光镀在他身上也像是自带了一层氛围感,只是胸前的口袋……
好眼熟。
阚婳眯了眯眼,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霍堪许胸前的口袋上居然夹着自己的发夹。
为了方便散热,阚婳军训以来一直扎的都是双马尾麻花辫,只是训练的时候脖颈处总是有碎发黏连着汗水,阚婳没办法,就找了几个发夹应急。
那个发夹是阚婳最喜欢的。
上午被支使去整理地下仓库的时候,阚婳唯恐忙起来弄丢了它,特意把它取下来扣到了腰带上。
阚婳忽然想起那条落荒而逃时,被她“弃车保帅”的腰带。
“……”
此刻那枚发夹就夹在霍堪许的胸膛前,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折过炫目的光彩,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走了两步,就像是佩戴着什么勋章,惹得其他教官路过都多看了几眼。
也有不少学生注意到了霍堪许身上那突然出现的、堪称高调的、极其少女心的发夹。
“霍教官是有女朋友了吗?”
“不会吧…没听说过啊。”
“但是他胸前夹着淡蓝色的MiuMiu发夹,总不能是他自己喜欢吧。”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比前段时间的小皮筋宣誓主权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一种低调的高调…谁懂我的意思?”
“我懂…185硬汉帅哥,胸前却夹着这么可爱的小发夹,不敢想他有多喜欢自己的女朋友。”
有人扼腕艳羡,“没想到霍教官长了张一口气能谈八百个女朋友的脸,结果居然这么纯情专一,好反差好宠……”
阚婳被身边其他同学的话讨论得冷汗都流下来了。
不、不会吧。
不至于……
阚婳的心脏莫名跳快了几拍,又转念想到,霍堪许这一下指不定是想刺激她自爆马甲……
她得镇定些。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做让她也太下不来台了…!
下午的训练,阚婳全程专心致志,控制着自己绝不往隔壁十连多望一眼。
或许现在阚婳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至少霍堪许不是他们十连的助教。
否则她真是天都要塌了。
到了晚饭时间,十四连率先放饭,胡乐然去食堂三楼替2074的其他人占了一桌位置。
几个人到三楼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胡乐然在和其他几个女生说些什么,神情时而忿忿时而悲切。
“乐乐你怎么了?”桑晓性子直,向来有事直问,“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心事吗?”
“唉,别提了。”胡乐然托着腮,筷子下的鸡块都碎成八瓣了还没入口,“我同班同学刚跟我说了个小道消息,据说是她男朋友亲耳从教官那儿听来的,保真,我都要碎了。”
阚婳捧着碗刚吃完一块牛排,又就着喝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嚼嚼嚼,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乐乐先吃吧,今天F+的牛排做得好香呀。”
“没胃口。”胡乐然睇了眼无忧无虑的阚婳,顺便把自己碗里的鸡块倒给了她,“喜欢就多吃点。”
看给孩子饿的。
“谢谢乐乐。”
“到底怎么了……”桑晓和齐竹悦对视了一眼,“你偷懒被教官发现了?”
“不是……”
如果可以,胡乐然宁愿坏消息是自己被教官罚去跑圈。
最后胡乐然顶不住桑晓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毅力,恹恹地和盘托出:“其实是我们连的助教。”
桑晓顿时来了精神,“怎么,他有女朋友了?”
原本埋头干饭的阚婳听到这里,腮帮子嚼动的频率都慢了下来。
胡乐然摇头,“那倒不是。”
阚婳默默捧起桑晓的百香果汁抿了一口,假装不经意地竖起了耳朵。
“那是怎么了,总不能是他喜欢男的吧?”
齐竹悦脑洞清奇,“他倒是也没否认过。”
“哎呀你们想哪儿去了。”眼见着桑晓和齐竹悦一唱一和越猜越离谱,胡乐然也不打哑谜了,直截道:“是我们连的霍教官要调任了。”
听到这里,阚婳松了口气。
调任而已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桑晓好奇,“他要调去哪儿?”
阚婳的气儿还没喘匀,就听得胡乐然开口道:“十连。”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没错,就是你们十连。”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受,可朋友们的成功更令她揪心。
说完胡乐然心痛地捶了锤桌子,“我快碎了。”
阚婳:“……”
她顿时觉得碗里的牛肉饭不香了。
齐竹悦和桑晓都忙着安慰胡乐然。
但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另一个小女孩也悄悄地碎掉了。
阚婳再也不会管老天奶叫奶了,它根本没管过自己的死活。
第42章 第42朵花 “再低下去当心头断了,小……
第三天的军训, 教官将他们带到了攀岩墙附近。
每支连队都有攀岩体验课,五连一轮,第三天正好轮到十到十五连。
阚婳汲取前两天的经验, 特地多带了几张餐巾纸和口罩, 多多擦汗, 勤换口罩。
一行人往室外攀岩场地走过去的时候,有助教正在调试设备安全。
攀岩墙的高度分为七米、十米和十五米。
女生一般攀爬七米的高度, 男生则是十米。攀岩课的成绩不计入军训总成绩,大家也就图个热闹新鲜, 大部分都选择最简单的。
助教陆续岩降, 丝滑娴熟的降落技术引起学生们一阵惊呼。
最具观赏性的当属那面从十五米攀岩墙上岩降的助教。
身高腿长, 每一次伸腿蹬壁都极具力量美感, 尼龙绳将他的腰收束得劲瘦有力, 愈加显得他肩宽腿长, 身材比例逆天。
他降落的速度极快,没几下就安全落地,姿态从容有余,神色淡淡地解绳,“三号攀岩墙, 安全测试完毕。”
心跳到一半的阚婳:“……”
听出来了,这是活阎王的声音。
怎么哪儿都有他啊…!
“诶你们知道那位霍教官25的外号怎么来的吗?”
“我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微信ID?”
“是,那你知道校友圈为什么要用他的微信ID代称不?”
阚婳听到别的班的女生正对着霍堪许的方向窃窃私语,不由得压了压帽檐悄悄靠近。
她倒要听听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为什么啊?”
“因为校友圈提到他的名字会被屏蔽。”
“哈?为什么?”
“我是听我学姐说的,霍教官大我们一届, 其实上一届新生入学的时候,这位少爷就在校友圈里刮起过一阵热潮,但凡是讨论他的帖子必定会起高楼。”
“后来…你懂的, 匿名区的网友们都很敢说,往往一进去就是一地裤衩子,发展到后面他们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扒少爷的家境了。”
“我靠,这不就是人肉吗?”
“是啊。但当时因为是匿名论坛,学校一开始没打算管这事儿,谁知道后面愈演愈烈,集中爆发了一大批造谣抹黑他的帖子,还有不少人混淆视线落井下石,偷拍少爷的生活照,据说当时的校友圈点进去,洋洋洒洒的红字热帖全是关于少爷的。”
“少爷也是刚,直接带着信息工程师就上岗了,学校不让他查他就自己查,里面造谣过他的账号被封了几百年,最后这事儿还是校方道歉压下了舆论。”
阚婳扭过头去,忍不住问道:“那罪魁祸首查出来了吗?”
从慢慢靠近到主动发言,阚婳融入话题的过程实在太过丝滑,那个女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兴致勃勃地继续道,“当然啦,据说是中航石化学院一个大三的学生,说是看不惯少爷这么高调,他就干脆让他更出名些。”
阚婳蹙眉,“他被记过处分了吗?”
“不止记过处分,听说石化学院的实习合作研究所和国家秘密军事训练基地靠很近,他被海外势力煽动偷拍,少爷当时把他查了个底朝天,证据确凿,被查出来之后直接就进去了,判了七年呢。”
难怪他们新生入学的时候都要强制参加国家安全主题讲座,原来是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这件事之后校友圈关闭了三天,校方花大价钱清理了不少黄色新闻*,霍堪许三个字也被列进了校友圈的屏蔽词汇里,大家也怕聊到他再生什么事端,就干脆用他的微信ID25代替了。”
原来是这样。
吃完瓜的阚婳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连队里,顺带着有一丝庆幸。
幸好她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辈子做过最恶劣的事情可能也就是不小心骗了霍堪许吧。
但这也不是她的主观意愿呀。
阚婳想着想着,替霍堪许原谅了自己。
桑晓比划了一下七米的攀岩墙,发现说起来容易,真到了跟前才发现七米也很高了。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身边的人,“齐竹悦你能爬十米的墙吗?”
齐竹悦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就有体能训练,闻言淡淡应声:“嗯。”
身后有人猜测,“如果爬到一半爬不上去了的话,落下去教官会在下面护着的吧?”
“诶,那岂不是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可以让霍教官抱到?”
阚婳警铃大作:“……”
这和紧箍咒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我最多到三分之二。”胡乐然忧心地望了眼顶,转头找到了看起来和她同样弱小的阚婳,“婳婳你呢?”
阚婳默默握紧了拳头:“我会爬完。”
宁死不屈。
……
在攀到最后一米的时候,阚婳双腿发软,眼冒金星。
别连助教搭了把手,被拉上去后阚婳直接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胳膊和膝盖都在发抖。
“婳婳你没事吧?”
阚婳大气喘得口罩几乎都湿透了,她瞄了眼墙下,确定霍堪许还在下面后,悄悄摘下了口罩喘了会儿气。
齐竹悦劝她,“其实你摇摇手就能下去了,体验一下,没必要这么拼的。”
阚婳:“……”
就是因为摇摇手就会下去,她才要更加马不停蹄地爬上来啊…!
看着阚婳坐在地上辛苦地喘气,周围的女生都有些担心,“婳婳你这样会不会闷出病来啊。”
“是啊最近天气又热又闷,你别把自己搞中暑了。”
阚婳面上坚强地摆了摆手,“没、真没事。”
心中悲怆,真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啊。
攀岩结束后,几个教官一合计,比其他连队早解散了五分钟。
基本上这五个连的学生都在靠攀岩场距离最近的一食堂吃饭,食堂拥挤,胡乐然跑在前面,找到位置后朝阚婳他们摆了摆手。
桑晓和阚婳正要过去,另一对高大的身影忽然路过他们,停在了胡乐然坐的那张方桌前。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胡乐然看向桑晓,桑晓看向齐竹悦,齐竹悦看向阚婳,阚婳震惊地看向教官身边的霍堪许。
短暂的沉默间,十连的教官恍然大悟,有些抱歉地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挥手是在叫我们一起吃呢。”
教官和助教没有专用的食堂,这个点食堂里挤满了人,他们也正在找位置。
“没事没事。”胡乐然率先反应过来,“两位教官要是不嫌弃就和我们拼桌吃饭吧,正好这是张六人桌。”
阚婳:“……”
谁允许了。
既然已经被邀请了,钟教官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征询过霍堪许的意见后,两人就面对面坐了下来。
阚婳见状,慢吞吞地挪到了最边上。
“霍教官。”桑晓按耐不住好奇心,大着胆子问道:“我们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霍堪许下意识和对面的钟教官对视了一眼,还不等他开口,钟教官就为他们主持公道,“现在是吃饭时间,小霍也就是你们的同学而已,不用拘谨,尽管问。”
“真的吗,霍教官可以吗?”
“……”霍堪许微微颔首,“问吧。”
桑晓眼里都是八卦的目光,“霍教官口袋上的发夹是女朋友的吗?”
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冒昧了,桑晓又急忙找补了一句,“只是觉得霍教官不像是没有女朋友的样子。”
听到这话,霍堪许的目光像是不经意地轻轻地瞥向了餐桌的另一侧。
人群的角落里,阚婳低头哐哐一顿吃,就差把盘子塞嘴里了。
俨然一副鸵鸟埋沙的囧样。
霍堪许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还不是。”
“你们霍教官可专一了,好家伙,有个姑娘他一直念念不忘……”
“钟教官。”霍堪许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别光吃饭,多吃点菜。”
“念念不忘?”
“应该叫。”霍堪许刻意地停顿了一下,这才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印象深刻。”
看他态度松动,胡乐然和桑晓继续撺掇,“怎么个印象深刻法,分享一下呗。”
“就是啊小霍,分享一下呗。”钟教官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平时训练的时候他看着严厉,但以前在部队里他一直都属于鬼灵精的那一拨,起哄道:“同学们都请我们拼桌了,我们不得回报他们一下啊?”
霍堪许微倚在椅靠上,问话中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真要听?”
这个话题本就有些敏感,加上霍堪许又把问题巧妙地抛回给了桑晓和胡乐然,纵使他们再好奇这个答案,可是追问总显得他们有些咄咄逼人,偏偏齐竹悦又是个闷葫芦成不了事儿。
霍堪许坐在桌子的最右侧,阚婳坐在他对面的最右侧。
是以在别的人看来,霍堪许只是礼貌地偏过头询问桌上的人。
只有阚婳一个身心俱碎的人硬着头皮,在餐桌的尾端默默承接着他堪比千钧的注视。
别看了……不是阚婳……这里没有阚婳……
阚婳头都快低到饭盆里了,口罩挂在右耳侧还不够,她默默竖起手拢在脸侧,试图起到一些物理隔断视线的作用。
桑晓忽然眼前一亮,“啊婳婳举手了,婳婳要听!”
刚刚做好小屏障的阚婳:“…??!!”
谁允许你这么理解的!!
钟教官坐在霍堪许对面,和阚婳同一侧。
刚刚阚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角落里几乎蜷成了一团,钟教官自然没注意到她。
现在桑晓一指,他也乐呵呵地探过头来往那个方向望了眼,又回过头来笑着问霍堪许,“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你啊?”
霍堪许也看了她一眼,含混着笑,“也许吧。”
食堂里,桌与桌之间的距离并不大。
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霍堪许放下了手上的筷子,邃利的眸子流溢过淡淡的光弧,似乎是在思考,“那个女生啊,一上来就要我喊她姐姐,支使我,管教我,醉了之后又是要我去接她又是要住我家。”
八卦的气息压都压不住,周围桌的人不约而同都静了下来。
看似在安静地吃饭,其实耳朵竖了两里地。
“然后呢?”
在众人兴味的目光中,他倏然一笑,“最后留下一封信,销声匿迹了。”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咳咳……”
阚婳觉得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她扭过头去打算和胡乐然寻找一些共鸣,“其实我觉得……”
“太过分了怎么这样!”
胡乐然看起来非常生气,眉头都拧到了一起,正义开口:“不喜欢就不要接近,撩了又不负责,这不就是渣女吗?”
“……”阚婳默默扭回了头。
这饭盆可真饭盆啊。
呜呜胡乐然你骂人怎么这么凶!
这顿饭吃得阚婳脖子都酸了,在她的头快低到地下之前,霍堪许终于和教官先走了。
钟教官是退伍军人出身,在人后非常和蔼,笑吟吟地和他们道别,“下午见啊小朋友们。”
阚婳刚刚抬起头,就听得耳畔炸开了声响指。
“再低下去当心头断了,小口罩。”
第43章 第43朵花 “玩够了没,阚婳。”……
下午的时候, 正午蒸腾的余热连同下午的太阳上下几乎裹成了一层蒸炉。
虽然阚婳上午带足了纸巾,但攀岩训练的时间间隔更长,训练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结束放松下来后, 阚婳隔着口罩挠了挠脸, 忽然觉得痒意更甚。
她摘下了口罩,乍然接触到吹过来的风, 皮肤上的汗水蒸发时还有些刺痛。
胡乐然却惊慌地开口,“呀婳婳, 你这脸上怎么红了呀?”
其他几个人闻声也看过来。
只见阚婳原本瓷白光滑的面庞上渐渐漫起接续不断的绯色, 仔细一看就会看到肿起的痕迹。
桑晓:“这是疹子吧, 是不是被口罩捂出来的?”
齐竹悦也猜测, “会不会是热过敏了, 有些皮肤敏感的就会这样。”
阚婳还是懵的, 直到有人递了枚镜子过来。
她举起镜子认认真真地看过脸上的肿痕,意识到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一些。
胡乐然:“要不去校医院看看吧?”
桑晓:“校医院下午一点半开门,军训两点钟开始,来不及的。”
“霍教官好。”齐竹悦忽然打了声招呼。
霍堪许走得很快,闻声只是侧过脸朝他们点点头。
速度极快, 齐竹悦甚至不能确定霍教官到底有没有看清他们。
阚婳还在犹豫下午要不要请假去校医院,军训的微信大群里已经有了通知。
[由于天气炎热,今天下午延迟一小时开训,解散时间不变。]
桑晓看了,直接把手机一扔重新爬上了床, “教官之中混进去了一个活菩萨,谁来懂?”
齐竹悦:“乐山大佛后继有人。”
胡乐然更是发自内心地赞叹:“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我将永远拥护他, 尊敬他,爱戴他,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怠慢他、贬低他。”
阚婳也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时间一到就带着校卡去校医院了。
校医院里的空调冷气打得足,她中午没睡午觉,趁着等医生的这段时间,她靠在桌子上稍微眯了会儿。
在浅眠当中,阚婳恍惚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却没有看见校医的影子,反倒是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岳帅盛?”
阚婳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比起上一次见面,岳帅盛明显黑了也沧桑了许多,应该是忙到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了,眼袋很大,人也憔悴,像是被人折磨得失去了灵魂。
岳帅盛看到阚婳时的表情很微妙,见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膝盖上的护膝,他的神色更是不太好。
他站在门口没动,反而问阚婳,“就你一个人?”
阚婳发觉气氛不太对,没有作声。
看他反手关上了门,阚婳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妙,默默后退了两步,“你来这儿有事吗?”
“来保健室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治病啊。”
阚婳不动声色地左右打量了两眼,这个房间只有岳帅盛背后那一扇门。
“你去隔壁吧,这里我排队了。”
“没事。”岳帅盛俨然一副打不动骂不走的狗皮膏药模样,“我可以等着。”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岳帅盛昨天和今天被教官罚的加起来跑了快四十圈操场。
他平时在营里上下关系都疏通得很好,就算有人跑到教官那儿给他穿小鞋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能够惊动总教官来训人,还越过他那做教官的表哥罚得那么狠的,他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人,阚婳。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说实话,到底勾搭上我们基地里的哪个教官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阚婳也不给他好脸色看,“但我警告你,诽谤犯法。”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你就别装了。”岳帅盛又摆出那副二流子的模样,一步步地逼近阚婳,“和你实话说了吧,我们连的教官是我表哥,连他都交代要我千万别来招惹你…还敢说自己背后没人?”
阚婳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岳帅盛这么憔悴的模样竟然是被罚出来的,更没想到是因为自己。
岳帅盛将阚婳的怔愣当作默认,更加得寸进尺,“不想这件事被我说出去的话,那就要看看你封口的诚意够不够了……”
阚婳已经被他逼进了角落,岳帅盛搓了搓手,色胆包天地朝阚婳熊扑过去。
阚婳没犹豫,直接把手里提前折成三角的饭卡扎了出去,警告他:“你再这样我叫人了!”
“啊!”岳帅盛嘶叫一声,捧着自己受伤的手,看清掌心开始流血后更加恼怒,“你敢扎我?!”
两性之间力量实在悬殊,阚婳手里的三角卡直接被岳帅盛摔飞了出去。
他几乎是拽着阚婳的胳膊威胁:“你大可以出去说,去喊,去叫啊!我看有多少人信你!”
阚婳挣扎不过,直接被岳帅盛摔到了地上,掌心传来火辣辣的擦痛,岳帅盛甚至再度对她扬起了手。
刺耳的玻璃爆裂声倏然传来,玻璃碴子像是淅淅沥沥的雨滴摔落地面,迸裂出愈加细碎的尖锐摩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角落里的两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岳帅盛刚回过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阴影几乎没住了他,紧接着他的右手就从桡骨处横截转过半圈。
“……”
骨头错位的尖锐疼痛让他一时之间痛得叫不出声,只剩下脸上狰狞的表情。
霍堪许扭过头朝阚婳递出了另一只手,语气淡淡,但任谁都听出了他克制的切齿,“能起来吗?”
阚婳点点头,刚站起身就被那人一把揽到了身侧,力道强势到不容反抗。
霍堪许面无表情地拧过岳帅盛的桡骨,毫不掩饰凌厉的戾气,直接让岳帅盛疼得直不起身,他终于惨叫出声,“啊……!!”
“不好意思啊,手滑碰着您了。”
与此同时,青年的措辞礼貌得不像话,只是语腔散漫中透着淡淡戾气,像是在嫌恶些什么。
霍堪许将阚婳挡在身后,右手紧紧地握着阚婳的手腕,接着长腿毫不犹豫地将半僵在空中的岳帅盛扫到了地上,那张狰狞的脸正面着瓷砖往下摔去。
“见谅啊,刚流感完,胳膊不太听使唤。”
接着霍堪许扭过身,低眸看了眼阚婳掌心的擦伤,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柔地捏了捏,“痛吗,还有别的地方受伤没?”
阚婳摇摇头,“就手上擦了一下。”
其实岳帅盛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阚婳坚信如果她的三角利器还在手上,一定能够反败为胜。
霍堪许点点头,评价:“皮实。”
阚婳:“……”
说不出来但感觉是被嘲讽了。
霍堪许蹲下身,薅着岳帅盛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啧。长成这副模样还敢来撬墙角。”
岳帅盛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对不起,对不起哥,是我有眼不识嫂子,不敢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见他不为所动,岳帅盛脑子转的飞快,急忙要去给阚婳道歉。
一团人叽里咕噜地就朝她爬过来了,阚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霍堪许一只手又把人毫不留情地拽了回去,散漫又辛辣地攻击他,“谁是你嫂子,她见不得你这种丑东西。”
岳帅盛痛得气喘吁吁,“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哥是……”
阚婳忽然想起齐竹悦之前和她说的话。
岳帅盛这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他问霍堪许的名字兴许就是为了报复。
阚婳拉上霍堪许的衣角晃了晃,想要提醒他。
霍堪许没回头,却反手握上了阚婳的手,轻轻捏了捏,接着像是逗猫似的挠了挠她的掌心。
掌心传来的酥痒让阚婳浑身一震,像是道细小的电流眨眼间贯穿过她浑身,连骨头里都在震颤。
阚婳下意识想抽回手,但霍堪许圈着她的手腕,看似随意的一握,却任凭阚婳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校医院的动静吸引了外面越来越多的学生,还有不少人举起手机录像。
岳帅盛也挂不住脸,“这样哥,今天您给我个面子,以后您和嫂子在军训营地里横着走都没关系……”
霍堪许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带着不屑的嘲意,“你的状是我告的,惩罚也是我批的。”
“我要哪门子的关系?”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低下眼,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拧过他手下的尺骨,“去叫吧。”
“去和你的主子说,是霍堪许把你揍成了这样。”
也许其他的新生还不清楚,但岳帅盛绝对是知道这尊大佛的,但打死他都想不到这尊大佛就这么让他水灵灵地碰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哥,真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朋友。”
“哥您松松手,我给嫂子磕两个头道歉。”
“谁是你哥,”霍堪许不爽地歪过头,半眯起右眼,“和你有关系?”
“这顿打,纯粹是,你值得,明白没?”
霍堪许在前面整顿校园不良风气,阚婳在后面和霍堪许的手斗智斗勇,脸都憋红了。
…不科学,难道她的跆拳道白学了?
察觉到小天鹅快急眼了,霍堪许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同时冷脸朝岳帅盛呵了句,“滚。”
岳帅盛如蒙大赦,低着头从人群中飞快地溜了出去。
霍堪许走到门口,许多摄像头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这样直直怼上了他漆黑邃利的眼瞳。
他倒是不忌惮直面那么多摄像头,但他不希望他的小天鹅因此承受他们并不友好的揣测。
霍堪许疏冷轻慢的神色眄过,“别拍了。”
关上门后,室内骤然静了下来。
霍堪许从高处的架子上取出了一瓶碘伏,又找了一袋消毒棉签,“过来。”
没人应声。
霍堪许转过身就发现阚婳已经挪到了墙边。
口罩丢了,她就揪着军帽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弧圆乌润的剔透眼瞳。
黑白分明,眼中宛转着怯怯的,试探的光。
“捂什么呢。”霍堪许的语气满是调侃,含混着笑意,“觉着自己这么见不得人?”
说着,他抬手作势要去抢阚婳的帽子。
阚婳果然警铃大作,转过身就要跑。
霍堪许眼疾手快,预判了她逃跑的方向,长臂一捞直接把人带回了原地。
接着毫不怜香惜玉地,把阚婳压到了墙上。
他没有很用力,但细节地用膝盖顶着她的膝窝,阚婳失去了着力点,整个人都毫无还手之力地被霍堪许扣腰顶着。
“还跑吗?”霍堪许说这话时,就凑在阚婳的耳侧,语腔懒洋洋的。
阚婳能够感受到霍堪许说话时胸膛乃至喉结的震动,传递到她背脊上时是酥酥麻麻的一片。
经过刚刚的打斗,他的身体很热,很紧实。
但他偏头刻意凑在阚婳的耳尖,不多时那对耳朵的边缘就泛出了比蜜桃更加可口的粉色。
阚婳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有话好好说,我们现在…有点挤。”
片刻后,身后那座炽热的大山离开了些距离。
阚婳松了口气,刚转过身就发现霍堪许根本没走远。
准确来说…是他根本没走。
霍堪许双手就撑在她身侧的墙面上,只留下她转身的余地,整个人几乎像是一头矫健的猎豹或者什么猛兽,俯首望着她,强势的侵略性令人心悸。
“玩够了没,阚婳。”
阚婳原本紧紧地贴着墙壁,听到霍堪许的话时,身体又是无意识轻颤,像是被柔软的羽毛刮过耳廓,细碎的电流刹那间渡过她浑身上下每个神经末梢。
平时被人叫是一种感觉,连名带姓地从霍堪许的唇齿间被念出来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阚婳捂着帽子,弧圆清润的眼睛顾盼了一圈,最后讷讷地憋出了一句,“…她不在。”
霍堪许:“……”
他看起来。
很像傻叉吗?
第44章 第44朵花 “我还以为叫姐姐是情趣呢……
“说吧, 自己摘还是我代劳?”
阚婳有些逃避霍堪许的目光。
等到她鼓起勇气抬眼时,乌润的眼瞳霎时漫起蒙蒙的雾气,瞧起来可怜巴巴的, 声音细细, “…不摘不行吗?”
霍堪许俯视下来, 似笑非笑,“你说呢, 姐姐?”
语调恶劣又散漫。
如果是第一次,霍堪许兴许还会放过她。
但她现在。
劣、迹、斑、斑。
霍堪许抬起手时, 阚婳的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下意识偏头躲过了霍堪许的手。
“躲什么?”霍堪许觉得有些好笑, “你觉得在我面前, 你还有逃跑的可能吗?”
话虽如此, 霍堪许还是没有强硬地拽下阚婳面前的帽子。
阚婳的视线不自然地上下游移了片刻, 声音没什么底气,“我、我起了疹子…怕吓到你。”
她只是觉得,这样不好看。
霍堪许微微愣过半息,反应过来后低笑了声,“走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认作了弟弟我都没怕什么, 你又觉得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的笑声自喉咙胸腔间低低震动,传到阚婳的耳朵里却像是什么情人缠绵柔软的呢喃。
霍堪许的手再度落到了阚婳面前的帽子上,阚婳仍然没说话,只是这一次的挣扎却没有那么明显。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女孩浓密卷翘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眼睑不时折过若隐若现的光点,显得楚楚可怜。
霍堪许的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了一番,又认真地征询她了一次, “可以吗,姐姐?”
阚婳心头蓦地一跳。
她很久没有听霍堪许叫过她“姐姐”了。
之前听着没什么,可现在阚婳一想到霍堪许并不是她的表弟,甚至还大了她一岁,叫她“姐姐”就好像是…调情似的。
这个认知蓦地让阚婳心跳都快了两拍。
她的耳尖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你、你别叫我姐姐了…我不是你姐姐……”
阚婳说这话时自己都羞愧。
“喔…”霍堪许应声,有意停顿了一会儿,片刻后圈着阚婳的发尾笑了,“我还以为叫姐姐是情趣呢。”
阚婳根本抬不起头,反驳细若蚊蚋,“不是……”
坏心思被戳破的羞愧霎时淹没了阚婳。
多年前的回旋镖终究还是扎到了她身上。
阚婳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熟透了。
她的挣扎变得软绵绵,甚至于霍堪许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默认。
他手指微屈,慢慢勾下了阚婳面前遮挡的帽子。
阚婳下意识偏过脸。
她紧紧地闭着眼,就连唇瓣也忐忑地抿起,紧张可怜得就像是一只等待审判的、湿漉漉的、淋雨后瑟瑟发抖的幼兽。
霍堪许眸色渐深。
那张精致瓷白的小脸和记忆当中的一般无二,只是耳畔和脖颈处都透出令人遐想联翩的诱人粉色。
脸上那突起的点点小红疹并没有像阚婳说的那样可怕,甚至像是一朵一朵的小玫瑰,泛出点点可怜可爱的粉晕。
“很漂亮。”
霍堪许垂眸,认真地扫过阚婳温软白皙的脸庞,最后对上阚婳微微闪烁的视线,“姐姐什么时候,都很漂亮。”
啊啊……
这话…是可以这么说的吗?
阚婳心底呜咽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已经宕机了,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只剩下烧开的水壶跑来跑去。
虽然校医院的空调打得凉爽,但阚婳被囿在这方寸之地,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热量雾一样的围绕着,体感再这样下去,她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阚婳抬眼望他,有些小委屈,又有些小不解,恹恹不乐道:“长你脸上就老实了。”
“……”
霍堪许垂下眼,郁挺的睫下拢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忍俊不禁道:“好啊,都长我脸上呗。”
可恶。
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真的会让她觉得她脸上的疹子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东西啊!
阚婳撇开眼,没说话。
霍堪许单手撑着,右手将蜷在阚婳脖颈处的发尾勾了下来,“晚上散步,来不来。”
“不…太…想……”阚婳怂巴巴的,扭扭捏捏想要拒绝。
“架子这么大,那我去接你?”
阚婳睁大了眼睛,“什么?”
“我说,我来接你,或者说——”霍堪许懒洋洋地说出于阚婳而言是惊天霹雳的话,“我会在你宿舍楼下等着,一直到你出来为止。”
阚婳心底的烧水壶已经开始尖叫了。
她强装镇定地低下头来,“这样不好吧……”
霍堪许微微弯下腰,漆黑的眼瞳盯紧了阚婳的,嘴角轻勾,“那姐姐说,怎么样比较好?”
“……”阚婳不说话了。
这是道德绑架吧?
这绝对是道德绑架吧!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阚婳小声地抗议,“你这是强买强卖……”
“喔…”霍堪许重新把人抵上了墙,“原来这叫强买强卖,那姐姐知不知道亲了就跑是什么罪名?”
太近了太近了!
阚婳心中警铃大作,满脑子都是霍堪许那张逐渐逼近的脸,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好了好了我同意!”
“我同意了,我不跑了还不行嘛…”
霍堪许松开她的时候,阚婳的双手还弯折在胸前,脑袋却已经快埋到胳膊下面去了。
俨然一只被羞愧淹没的高道德感小烧水壶。
等阚婳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岳帅盛的事情已经在校友圈里传开了。
“真是不讨不知道,一讨吓一跳,原来有很多女生都被岳帅盛私信骚扰过。”胡乐然怒气冲冲地审判,“尤其是我们申大今年的新生,他仗着对方人生地不熟,坑害了好几个像婳婳这样的女孩子。”
“婳婳算是运气好的,和他刚到了底,还有几个女孩子被他骗完又被几个教官骗。”桑晓手上平板、电脑和手机齐上阵,吃瓜吃得一停都不停,“据说岳帅盛和好几个编外教官都有关系,负责把女大学生牵线给他们认识,还威胁他们和军训成绩挂钩,真是坏得很。”
军训成绩算入申大保研的综合分,不出意外的话,想要保研的学生起码得保证不在军训成绩上拖后腿。
齐竹悦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在里面听着胡乐然和桑晓一路从百草园骂到了三味书屋。
她当过两年的义务兵,也算是对里面的人素质高低看得比较透彻,“不要因为那一身军装对男人有任何滤镜,这个世界本质就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军人队伍也不例外。”
今年两校一起军训,是以教官队伍除了中航以前常合作的军训基地外,还另外对外招募了一批教官,没成想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丑闻。
岳帅盛的事情在校友圈里的事传播得太广,这个晚上有关他的帖子几乎是一呼百应,都顶出“沸”的标志了,管理员才出于论坛生态考虑删帖。
但上面的内容早就被学生们截图到小红书发帖传播,最新消息甚至炸出了岳帅盛老家的未婚妻,未婚妻发帖表示明天一早就直接闹去他家,保管把他在学校里做的丑事宣传得沸沸扬扬,让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脏东西。
“还得是咱们霍教官,行侠仗义,简直是我的拳替。”
“和你们说贼搞笑,中午岳帅盛不是被霍教官揍了一顿嚷嚷着要去校外的医院看病嘛,结果刚出学校就又被人打了一顿,现在两条腿都断了哈哈哈哈。”
还有和他有牵连的一众教官现在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岳帅盛的表哥今天下午被叫出去后还没回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绝对不会被轻拿轻放。
因为这桩事,今晚的拉歌晚训连同明天上午的训练都暂停了。
校医院的医生不好判断阚婳的病情,是以阚婳下午还去了趟外面的医院,这会儿刚刚买了饭回来。
胡乐然和桑晓已经洗好澡在各自的位置上敷起了面膜,见到阚婳回来立即问道,“诶婳婳,你今天下午去了趟校医院,有看到霍教官暴揍岳帅盛的名场面吗?”
阚婳:“……”
婳婳不仅看到了,婳婳还参与其中。
她默默在位置上坐下,坚定道:“没有。”
“啊这样吗,我看这事儿今天闹得还挺大呢……”
胡乐然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得阚婳异常笃定且决绝地否定:“绝对没有!”
她愣了一下,“好好好,没有没有。”
胡乐然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只是阚婳紧张严肃的态度反倒让其他三个人嗅出了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气息。
阚婳这顿晚饭吃得提心吊胆,目光时不时地就落到她的备用机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综艺什么时候已经暂停了。
这个手机加了霍堪许的微信,出于某种鸵鸟心理,阚婳选择了“不显示”和他的聊天。
但只要霍堪许一发消息,阚婳这儿就会跳出他的微信提示。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阚婳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霍堪许贵人多忘事,忘了今晚和她还有约。
不管阚婳从哪个角度思考,她都想不出霍堪许找她除了秋后算账外的第二种可能。
要不干脆别去了吧!
虽然他是十连的教官,但阚婳平时就混在人堆里绝不离群,她就不信霍堪许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揪出来报复不成?
反正现在山高皇帝远,她不去霍堪许又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阚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带着消息记录里亮起霍堪许的头像时她都没那么紧张了。
然而下一秒,阚婳嘴角的笑容就僵在了原地。
霍堪许什么都没说,只发来了一张照片。
[图片]
照片当中林立的建筑物赫然就是他们的寝室楼,还有不少路过的人回头打量。
他他他、他怎么能直接在寝室楼下等呢!
第45章 第45朵花 “姐姐,犯了错就跑的人可……
阚婳跑到阳台往外望去。
从他们这楼的大阳台远眺, 正好能够看到寝室楼下的情况。
霍堪许就站在寝室楼大门正对着的大树下面,他换了一身休闲装,大落肩的领口卫衣让他的身段看起来愈加轻盈挺拔, 充满了少年感。
他光站在那里, 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还有人拿着手机围在他周围跃跃欲试。
为了防止明天自己认错弟弟的囧事就出现在校友圈的匿名板块,阚婳默默回到寝室, 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联名的大耳狗运动装,收拾了垃圾就要走。
桑晓眼睛尖, 秒抬头, “婳婳你今天晚上要出去吗?”
“啊…嗯……”阚婳一时语塞, “就, 散散步。”
胡乐然疑惑:“白天在外面跑了一下午, 婳婳你不累吗?”
阚婳:“…还好。”
齐竹悦也问:“你一个人?”
阚婳:“昂……”
桑晓提议, “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阚婳急忙摆手,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后,她欲盖弥彰地理了理头发,“我喜欢一个人散步。”
结果迎来了全寝的目光逼问。
“真没什么事啦。”
阚婳硬着头皮无视过他们灼灼的视线,转身开门, “我先走了。”
关上门后,寝室里沉默了三秒钟。
“我总觉得婳婳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打赌她是有男朋友了。”
“说不准是被哪个坏小子的甜言蜜语蛊惑了。”
“天杀的我倒要看看谁敢拱我的小白菜!”
阚婳下了寝室楼后,远远就望见霍堪许站在大门口。
急促的步伐渐渐放缓。
阚婳竭力伪装成寻常路人的模样,目光半点都没有分给门口那个高挑的身影,反而刚出了门就迅速拐弯往小树林的方向跑去。
一直到了人烟稀少的拐角, 阚婳才敢蹲下来给霍堪许发消息。
[我已经在……]
阚婳手上这句话还没打完,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往上一掷直接让阚婳手里的手机飞了出来, 又横手夺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丝滑。
阚婳吓了一跳,抬起头才发现来人是霍堪许。
她蹲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只呆滞的小兔,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么多人里,这么鬼鬼祟祟的身影我还是第一次见。”霍堪许的语调带着不冷不热难测,说着晃了晃手里阚婳的手机,“怎么,和我散步就这么见不得人?”
倒不是见不见得人的问题……
阚婳只是有些担心,霍堪许又会借题发挥报复她些什么。
毕竟她的脸皮实在太薄,再经不起霍堪许任何折腾了。
阚婳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试图卖乖,“我们今天去哪儿散步呀?”
太阳已经渐渐落到了地平线的下面去,昏沉的余晖斜斜地拢过高低不一的黑影,一直延续到蓊郁阴森的树林间,彻底落入黝黑的寂静。
“就这个树林呗。”霍堪许说着,转过身率先往树林的深处走去,“姐姐看起来很喜欢这里。”
不是的…!
阚婳快走了两步跟上霍堪许,“那个…我的手机……”
“很重要吗?”霍堪许双手插兜,看起来散漫恣意,“我记得有些人快一个月都没回过消息,我以为她是不擅长使用智能手机呢。”
阚婳:“……”
阚婳讪讪地把空落落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心底默默记仇。
他真凶。
现在的散步对阚婳来说就是一场难熬的慢性行刑,阚婳既想霍堪许一刀给她的痛快,但又怕疼……
她有些心不在焉,走路时没注意脚下,差点一脚踩进水潭里,霍堪许拉了阚婳一下,“小心。”
阚婳回过神来,还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开口,“对不起。”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下。
阚婳:“……”
有一种亲手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荒谬感。
“对不起什么?”
阚婳咬了咬唇,不敢抬头直面他的视线,含糊道:“就…挺多的呀。”
霍堪许没应声,这让阚婳心里更摸不着底了。
她理不直气不壮地找补,“但有时候,你、你有时候也要宽容些,要允许别人犯错。”
霍堪许听笑了,到底是谁更不宽容?
“姐姐,犯了错就跑的人可不是我。”
阚婳:“……”
再聊下去就要把自己聊死了,阚婳果断改变策略。
她停下脚步,面对着霍堪许双手合掌,虔诚地看向他,“我在这里向你正式道歉好不好?”
霍堪许沉默了一会儿,深重俊逸的五官隐在昏晦当中,阚婳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和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也一定会尽力弥补,有要求你尽管提…我尽量做到两清……”
“两、清。”霍堪许念过这个词,再开口时语气带着点寒意,“你是要和我两清吗?”
阚婳一时没反应过来霍堪许骤变的语气,耿直地点头,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赖账的。”
霍堪许又沉默了。
对方的缄口让阚婳心慌,不过既然阚婳下定决心要直面惨淡的现实,就不能被这么点困难打倒。
这么想着,阚婳主动伸出手,牵住了霍堪许的袖子,接着柔软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上了他的小拇指,像是一只小兔探头探脑的试探。
“当初一声不吭就走掉是我的错,对不起。”
说着,阚婳握着他的手晃了晃。
霍堪许的身体显而易见地绷紧了,喉结凸起,脖颈处微微偾起青筋的脉络。
阚婳深谙该低头时就低头的道理,她语调软软,“我知道错了…你先别生气了……好不好?”
自从爷爷走后,阚婳已经很少像这样和谁撒过娇了。
见霍堪许始终都没有回应,阚婳有些泄气,蔫蔫地耷下了脑袋,刚想收回手,霍堪许却反手攥紧了她的手,灼人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交渡过来,“阚婳。”
“诶……”
阚婳轻呼了声。
“就这些?”霍堪许往前靠近了一步,拉着阚婳的手让她往前冲了半步,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等到视线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阚婳温软白皙的小脸在夜色中呈现出别样的娇媚。
阚婳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地开口,“还有…什么吗…?”
“看来需要我帮你回忆起来。”
说着霍堪许上前将她逼到了树干旁。
右手捧起阚婳的脸颊,接着不容反抗地掐起她的下巴。
他低下头来,阚婳还没反应过来时,霍堪许温凛的气息连同那张俊昳到嚣张的面容已经欺近了她。
两个人的唇瓣摩擦,气息交织。
似吻非吻。
“想起来了吗?”
两人的唇瓣靠得实在太近,阚婳甚至觉得两人之间已经不再有什么距离。
眼看他越逼越近,阚婳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连呼吸都被无意识地憋起。
唇瓣无限贴近着,却迟迟没有真正地吻上。
阚婳有些迷迷糊糊地,下意识凑了上去。
霍堪许却恰时微微抬起了头,拉开了半指的距离。
这幅场景看上去,倒像是阚婳在向他索吻。
意识到这件事的阚婳吓了一跳,伸手推了他一下。
可霍堪许的肩膀任由阚婳往后推,只是脖颈依旧凑向阚婳。
显示出愈加强横的侵略性。
阚婳的手掌从刚开始的推拒变向蓦地抓紧霍堪许的衣服。
她的睫毛簌簌颤抖起来,弧圆乌润的眼瞳当中从惊讶变作点点难以忍耐的羞涩与难堪。
霍堪许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肆意攫取她的气息,而是用舌尖微微描摹过她的唇珠,含糊道:“记得吗姐姐,那次你就是这样……”
唇瓣骤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唇瓣转眼间传遍阚婳的全身,像是被电流渡过一圈似的,阚婳腿一软,要不是霍堪许掐着她的腰,她险些站不住脚。
太近了,潮热的气息传递在唇齿间,比起深吻,这样更像是你侬我侬的前戏。
霍堪许微微离开了些距离,视线像是带着莫名的重量审视过阚婳略微失焦的眼神,最后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上,上面还泛着水亮的光泽。
“——那次你就是这样…咬了我。”
阚婳呜咽一声,低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她抵在霍堪许的肩头,心里的烧水壶已经尖叫过好几回合。
“…别看我了好吗?”
好可怜。
连祈求都只能问“好吗”。
霍堪许深吸一口气,从他的角度此刻只能看到阚婳脖颈连同下颌处都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粉色,他的指腹摩挲过阚婳的下颌,激起怀里的人一阵战栗。
他的语调涩气喑哑,“记起来了吗?”
阚婳抿唇,不作声。
片刻后,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还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阚婳语噎了片刻。
她不懂道歉和划清界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享受这种被她无限伤害的感觉吗…即便她不是故意的。
阚婳实在承受不住这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只是被咬了一下嘴巴。
可是阚婳的心跳快到不行,连身体都有一些她难以控制的奇怪反应。
…说起来有些羞耻。
但是阚婳竟然觉得这时候的霍堪许有一种很不一样的好看,和…很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只要多看他一眼,阚婳的脑海就蓦然只剩下一片空白,思考被炽热地蒸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
霍堪许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两人勉强找回了点理智,霍堪许拿出了阚婳的手机。
两人低头看去。
上面的来电显示,董怀泽。
第46章 第46朵花 “那你趁醉亲我这事儿怎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阚婳忍不住和他交代了一声,“我哥的电话。”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底气并不很足, “我接个电话…可以吗?”
霍堪许默然片刻, 还没开口时电话就已经结束了, 他像是不经意地开口,“他对你很重要?”
阚婳不假思索道:“重要啊。”
尾音还没落地, 她就轻轻叫了起来,“啊啊霍堪许你弄疼我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霍堪许松开了阚婳, 眼里有片刻的懊恼。
接着阚婳手机上的微信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
阚婳不用想都知道, “我哥现在肯定和我姑父姑母在一起。”
“你姑父姑母?”
“是啊。我哥和我姑父姑母的关系很好的, 他留学时的寄住家庭就是我姑母的好朋友家。”阚婳想了想, “相当于他们的半个儿子吧。”
霍堪许不知道在想什么, 语气干巴巴的, “听起来你姑父姑母很喜欢他。”
阚婳点点头,捧着脸笑眯眯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拿到手机后,她兴致勃勃地找了个光线相对充足的地方接起视频电话。
镜头是横屏,姑父姑母,还有董姨和董怀泽全都在里面, 一见到阚婳,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挂上笑靥。
“婳婳,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阚婳也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眼里的光像是碎星投湖, 漂亮极了,“一切都好,室友们人也挺好的。”
“我刚刚听说你们学校的事。”阚清婉谆谆教导, “婳婳啊,姑母跟你说,现在外面社会什么样的坏人都有,你一定要有警惕,有什么事拿不准的,就来问问姑母…再不济能拿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明白了吗?”
“知道啦。”每次都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阚婳都已经烂熟于心了,“你们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阚婳的目光不时落到她对面那人的身上。
那人双手环胸,姿态闲恣地倚在树干上,几乎与周围的夜色融作一体,唯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那双漆黑邃利的眼眸,如朗星般明灼。
他好像一直在盯着她。
“婳婳你的对面是有人吗?”董怀泽观察得细致,见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的朋友也在吗?”
“啊…是野猫。”阚婳不甚娴熟地扯谎,好在树林中夜色昏暗,看不出她神色上的异样,“我们学校里有好多流浪的小野猫呢。”
霍堪许:……?
如果没感觉错,阚婳甚至从霍堪许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哀怨。
“婳婳,你的嘴巴是不是破了?”董卓华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靠近镜头仔细端详的目光让阚婳骤然心虚到了极点,“怎么感觉好像有点肿啊。”
“是…是吗?”阚婳干笑了两声,“可能是今天晚上吃了很辣的酸辣粉,嗯…超级辣。”
阚婳应付得并不容易,等到终于挂掉了电话,阚婳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骗人好难。
“我打完了。”
挂掉电话后,阚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底打鼓,斟酌着开口:“…还有事吗,我得回寝室了。”
“这么急着走。”霍堪许双手插兜,弯腰凑到她的跟前,半是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干完最后一票要跑路了?”
“什么最后一票…”阚婳试图找回场子,抻直了小身板,“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对你负责。”
在霍堪许微微明烁的目光中,她坚毅地接出了后半句话,“一直到你愿意原谅我为止。”
霍堪许:“……”
霍堪许挑眉,“那你趁醉亲我这事儿怎么算?”
“……”阚婳一噎。
此刻她完完全全站在了道德的洼地上,阚婳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她喝醉了会这么大胆。
人晕了却还会亲嘴,可怕得很。
“那我刚刚不也让你咬回来了吗?”阚婳怂巴巴地反驳,“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和室友解释呢……”
就…莫名其妙被亲了。
阚婳自己心里也乱得很,但转念想到这位少爷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又有些释然。
“很简单啊。”霍堪许丝毫没有任何的愧疚之意,反而理直气壮,“不是被一只很辣的小野猫咬的吗?”
阚婳:“……”
啊啊啊她当时那么说不是为了应急嘛!
他、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阚婳涨红了脸,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破釜沉舟喊出那句——“就是你咬的!”
霍堪许没打算那么轻易地放走她。
临走前他拿过阚婳的手机,先是把他的微信设成了置顶,又给他的消息开了强提醒。
“我很没安全感的,姐姐。”霍堪许说着把手机放回了阚婳掌心,“如果没有及时回复的话,我就只能亲自去找你了。”
他重咬了“亲自”两个词,听得阚婳心底一颤。
威胁。
这一定是威胁。
但对阚婳确实管用。
接下来几天的军训里,阚婳把手机调成了震动,空下来一有消息就秒回。
霍堪许也遵守了和她的约定,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两个人在人前维持着陌生人的关系,即便不小心对上了视线,霍堪许也会平静地移开目光。
几乎到了冷淡的地步。
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好真。
阚婳都有些怀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霍堪许了。
军训最后一个阶段是大演武,学校要求每个班都必须上报至少一个节目。
阚婳和齐竹悦平常就不怎么在班群里冒泡,最后定下来全班跳舞,他们只以为是在台上当挥舞荧光棒的背景板,倒也没反对。
临近排练时,两个人才发现不对。
他们班的女生很少,男生在舞台下,女生却要上台表演,所以舞蹈老师指导起来也格外认真。
阚婳在出国前倒是学过一段时间的古典舞,但那都是六岁前的事了,现在的她顶多就是块会活动的木头而已。
班里那几个组织的女生选了Kpop的热舞,手脚不协调的桑晓和功底约等于零的阚婳每每都要在晚训结束后留下来加练。
一直到了大演武的前一天晚上,阚婳和桑晓还坐在练功房的杆子上,等着属于他们的最后一波齐舞。
大演武当天,家长和媒体陆续入场。
晴朗的日空在镜头里甚至泛出微微的蓝色,操场上彩旗招展,风声萧萧,几百发礼花飘扬出彩色的烟云,蔚为壮观。
上午的方阵走完后,下午就是各个学院各个班级的表演了。
基本上每个班都会趁着午休提前来台上踩点,胡乐然和齐竹悦排练完后就在台下等着他们。
后台一连串身形俊朗的教官入场,桑晓疑惑,“教官们也有节目吗?”
齐竹悦淡淡地猜测:“什么节目,军体拳还是黄河大合唱?”
剩下三个人霎时笑作一团。
阚婳原本坐在场地最边缘的围栏上,腿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走远了两步才打开手机。
[回头。]
阚婳不疑有他,刚回头就被人揽着肩带进了更衣室。
辛冽的海洋香霎时将她围裹起来,带着一点点酸甜的花香调。
很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阚婳急急忙忙地关上了门,“哎呀你以后来找我就不能提前打好招呼吗?”
她忿忿地转过身,“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又怎么样。”霍堪许依旧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心虚?”
“……”
阚婳一时语塞,“就……”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像是朋友…但好像又比陌生人熟悉一点。
债主?
这样显得她很被动啊。
阚婳清了清嗓子,动之以理:“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
霍堪许双手插兜,姿态散漫又疏懒,只是那双沉下的黑色眼眸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期盼她说些什么出来。
阚婳舔了舔唇瓣,有些防备。
这个诡计多端的坏蛋一定又是想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好阴阳怪气她。
被坑了那么多次,阚婳自诩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怎么换成了裙子?”
霍堪许记得前两天排练的时候,阚婳穿着的还是一条藏蓝色的白边热裤。
小天鹅的身段很漂亮,纤秾合度,匀称娉婷,曲线袅娜,唯一让霍堪许感到不爽的就是台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舒展的裙摆随着阚婳的动作荡漾出令人遐想的弧度,霍堪许的眼神扫过阚婳的腿际有些晦涩,“不是要跳舞?”
阚婳闻言下意识扯了扯只齐腿根的裙摆。
其实她也觉得不太习惯这个长度的裙子。
但桑晓刚好今天生理期,穿裙子不方便,阚婳就把自己的热裤借给她了。
“室友不方便就和她换了一下。”阚婳向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其实只要不蹲下,应该就没关系…吧?”
霍堪许没说话,却伸手开始解起了纽扣。
“喂!”阚婳大惊,急忙后退了两步捂眼,却从指缝里露出那双黑亮的眼睛,“你你你、你干嘛啊!”
更衣室并不算大,一盏白炽灯亮得晃眼,霍堪许的身段本就挺拔,在这更衣室里的存在感强得就像是吞噬光线的野兽。
阚婳眼瞧着他解完扣子脱衣服,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惊慌失措道:“这里不能做这种事,而且我马上就要上场……”
下一瞬,阚婳就感到自己的腰间一紧。
阚婳低头,发现是霍堪许把他的衬衫系到了她的腰上。
霍堪许撩起眼皮看她,漆黑的瞳仁里映出淡淡的疑惑,“不能做哪种事?”
阚婳:“……”
霍堪许的眼底尽是坦荡淡然,倒显得刚刚急得像是热锅上烧开的热水壶似的阚婳才是心术不正的那个。
心脏看什么都脏。
——致阚婳自己。
霍堪许将衬衫围在阚婳腰上后,又给她打了个蝴蝶结,“好了。”
阚婳欲言又止,“…不好看。”
霍堪许跟着她的目光看向墙面上的镜子。
阚婳的百褶裙只齐腿根,这么长的衬衫箍上腰,一打眼反而只能看到那双纤白修长的腿了。
霍堪许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又解下那件衬衫,重新往上折了两折,“这个长度可以吗?”
“可以。”阚婳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发觉霍堪许正在身后看着她,神色浮动着浅淡的笑意,阚婳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谢谢,这件衬衫我洗好还给你吧。”
霍堪许不置可否,“随你。”
第47章 第47朵花 “如果的事。”
阚婳上台的时候深呼吸了一口气。
毕竟一打眼望过去对面全是长枪大炮和灼热晃眼的灯光, 上一次遇见这种阵仗…还是在国际竖琴比赛的场地上。
阚婳默默低了眼,余光瞥见桑晓紧张得在发抖。
“也没人和我说这舞台这么正式啊…”
纵然桑晓在彩排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心理建设,可乍一看见操场上攒动的人头和不同机位的专业摄像, 她还是怯场得很。
阚婳见状, 悄悄探过去搓了搓桑晓的手。
现在唯一可以安慰她的也许就是他们不在c位, 不用接受太多目光的审视。
姑父姑母还有董怀泽正在不远处的观众席,齐齐对着阚婳热切地招手打招呼。
阚婳惴惴的心顿时落定几分, 接着扬起脸朝他们笑了一下。
大屏幕正好扫到阚婳这一排,摄像师停留两三秒, 给了她一个特写。
温软瓷白的脸庞上, 阚婳的荔枝眼乌润清圆, 笑起来格外甜软, 带着点点娇气的媚意, 像是一副明丽的彩绘油墨画。
……
等到下了舞台后, 阚婳还在摘脸上贴的星星贴纸。
身后有个高个的寸头男生走了过来,长相清秀白净,神色腼腆,“同、同学你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他说话时甚至不敢直视阚婳的眼睛。
阚婳下意识摸到了兜里的手机, 还没反应过来,“是要拉群吗?”
男生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就是……”
另外一个男生上来搭着寸头男生的肩,替他解释, “不是工作,他就是单纯想和你交个朋友。”
“喔……”阚婳还没说什么,另一抹高挑的身影弯腰进了后台, 大摇大摆走到了阚婳身边,“怎么还在这儿?”
阚婳转过头,有些惊讶,“哥,你怎么来后台了?”
“内场人太多,就不让我妈和阚阿姨凑这个热闹了。”董怀泽一头的橙发依旧亮眼,耳边打着耳骨钉,比她这个大学生还像大学生。
他把手上牛皮纸扎束的奶油向日葵递给了阚婳,“这束花送给你,夸奖也算是替他们带到了。”
阚婳有些不好意思地莞尔,黑白分明的眼眸当中笑影格外灵动,“也就刚学三天的水平。”
“原来两位是兄妹啊。”那个搭肩的男生半是试探地开玩笑道。
阚婳刚想点头,就听见董怀泽道:“嗯。是她哥,也是她的青梅竹马。”
董怀泽特意咬重了“青梅竹马”四个字,都这么说了,那两个男生还有什么不懂的。
搭肩的男生一看寸头已经扫到了阚婳的微信,直接拽着他的肩膀就走了,陪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先走了哈。”
出了后台,寸头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
正当他想退出加好友的界面时,另一个男生喝止道:“别别,你干什么?”
寸头神色恹恹,“你没看到吗,人家都有男朋友了……”
“那你就先加着呗。”那个男生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男朋友?如果是男朋友刚刚就说了,他说他们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代表什么?”
“…什么啊?”
“就代表还没在一起啊!”那个男生分析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反正你先加着,要是没通过就算了,要是通过了,那不就说明你还有机会?”
寸头一下子就被他点醒了,眼里重新有了光,“对啊!”
另一边的董怀泽眼睁睁看着阚婳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不由得问道:“你认识他?”
阚婳温吞吞地开口,“不认识啊。”
董怀泽的语气中有微不可察的急切,“那你为什么要加他?”
“嗯…”阚婳想了一下,“他说想交个朋友,而且也挺有礼貌的,我没什么理由拒绝他。”
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棱角,安静又温软的气质总是令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可是只有真正试图靠近过她的人才知道,其实没什么人能够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都近的同义词是,都很远。
这一点董怀泽比谁都清楚。
他也做好了也许这辈子都只能和阚婳成为兄妹关系的准备,可是当他今天看到阚婳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通过了另一个男生的微信时——
他才意识到原来被她当作可以全身心依赖的哥哥,是感觉那么糟糕的一件事。
他甚至没有什么立场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阚婳。”
董怀泽忽而正色,连名带姓地喊她,显得格外正式。
这让阚婳有些不习惯,她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啦?”
“我……”董怀泽平时巧舌如簧,堪称舌灿莲花。
这会儿真到了阚婳跟前,倒是磕磕绊绊得脑袋一片空白,“就是……”
这要怎么问?
问她喜不喜欢自己?
还是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阚婳静静地望着他,熠亮的眼瞳当中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这让董怀泽的心沉了又沉。
片刻后,他艰涩地开口,“…我不想你把我当哥哥了。”
阚婳一愣,讷讷道:“什么意思?”
董怀泽深吸了口气,敦诚的眼底认真地看着阚婳,“我的意思是,如果……”
扫弦声蓦然响起。
全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静了一息。
阚婳也被这动静吸引得下意识抬头。
只见巨幅的LED屏幕上,光影闪烁间却只盛下了一个人挺拔的身姿。
霍堪许坐在高脚凳上,穿着黑色的无袖衫,露出双臂流畅的肌肉线条,皮肤冷白,姿态从容。
他的身前伫着话筒架,怀里抱着价格不菲的PRS高定吉他,万众瞩目间,他却正垂眸仔细地调试着筒架的高度。
阚婳不由得又往外走了两步。
虽然前阵子霍堪许也经常出没在彩排地点附近,但阚婳从没见他上去表演过,只以为霍堪许这是在盯进度…或者是盯她之类的。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节目……
阚婳意识到自己前几天都是白紧张了,甚至有些自作多情的既视感,心情不免有片刻的复杂。
全场的灯光缓缓熄下,连同周围环境当中的交谈声也变得清晰。
有些人在感叹霍堪许锋锐的美貌。
有些人在交头接耳迫切询问霍堪许的来历。
还有些人和阚婳一样,疑惑为什么前几天彩排都没看到过这个节目。
直到霍堪许开嗓的那刻,全场有一瞬间的安静。
“我想过一件事”
“不是坏的事”
霍堪许平时的声音都淡而低,咬词清晰,捏着那股恣漫的劲儿,极少有波动。
然而当霍堪许唱歌时,嗓音却显得温柔而清醇,带着一点点少年的明亮。
空气中荡开柔和轻盈的旋律,吉他清澈明亮的弦音似乎让暮色都轻盈了起来。
“这样的感情被认定很放肆”
“我很不服”
“我还在想着那件事——”
霍堪许漆黑的眼瞳郁挺斐然,掀起眼皮时,操场上高压钠灯明澄澄的光线正折入他的眼,那双一直疏冷安静的眼霎时变得哗然,像有湖光万顷,月波粼粼。
阚婳的眸光微微落下,扫过霍堪许拨弦的手。
她看到霍堪许右手的腕骨处搭着一串红色的手绳,微微泛起琴弦清和的银辉,下面扣着一个朴拙可爱的桃木篮。
这是她送给他的平安绳。
阚婳的心脏微微跳快了几拍。
他看到了那串平安绳,代表他知道那天有人进了他家。
他会发现是她吗…?
阚婳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花束边沿的欧雅纸。
他是知道了才戴上还是……
歌声是娓娓道来的温柔念白,进入副歌时霍堪许骤然扫弦,节奏变得轻盈而自由,像是一个少年最潇洒热烈的片刻。
“如果你已经不能控制”
“每天想我一次”
“如果你因为我而诚实”
“如果你看我的电影”
“听我爱的CD”
“如果你能带我一起旅行——”
霍堪许的目光轻轻地落到镜头上,摄像恰时将镜头推进到了霍堪许的脸上,巨幅的LED将他的脸纤毫展露,内勾外翘的眼中平静却又热烈地燃烧着,像是有暗潮翻涌,霎时掀起狂热的离岸流。
这样近的距离,让阚婳想起她和霍堪许的每一次对视。
“如果你决定跟随感觉”
“为爱勇敢一次”
“如果你说我们有彼此”
“如果你会开始相信——”
霍堪许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夏风荡漾中,阚婳听到人群在留白的乐声中有人声轻和——
这般恋爱心情。
夏夜,明澈的夜风,热闹拥攘的人群,远处的礼花拔地而起,在空中绽放出层层叠叠璀璨烟云,心跳声被擂鼓般的烟花所掩盖。
青春的气息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第48章 第48朵花 “口红花了。”
歌曲的结尾编进了部分笛声, 不是长亭古道的清越悠扬,反而像是青春里一记清脆的下课铃,是朝气蓬勃的序章, 随着礼花后的烟云在夜风中袅袅散去。
董怀泽低过头, 发现阚婳正朝着台上的方向出神。
“婳婳。”
“阚婳。”
他尝试着叫了几声。
阚婳堪堪回过神, 看向董怀泽,“怎么啦?”
董怀泽盯着她, 试图从那双乌润剔透的眼瞳中找出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只是,没有。
“没什么。”他笑了一声, 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恭喜, 艰苦的军训生活终于结束了。”
阚婳丝毫没有察觉到董怀泽情绪的变化, 只是抱着花卖乖似的笑了笑, “谢谢哥。”
另一侧, 霍堪许从台上下来后,一弯腰也钻进了后台的营帐。
从阚婳身后错身而过时,他抬手像是随手拨动了她头顶的流苏穗子,阚婳下意识一躲。
流苏摇曳得像是本人那样猖狂,等到阚婳反应过来时, 始作俑者已经插着兜走远了。
就。
很嚣张。
看见阚婳的反应,董怀泽有些难言的预感,“你们认识?”
阚婳气鼓鼓地回过头来,矢口否认:“不认识。”
她似乎有些生气。
但在董怀泽眼里,阚婳拧起的眉头连同微微抿起的嘴都让她原本精致的面容濯洗出一层更加亮眼的神采, 漂亮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董怀泽了解的阚婳,或者说在他认知当中的阚婳,从来都是安静温和的性子, 像是一泓明澈的溪水,他一直以为她会汇入静谧的湖泊或是辽阔的海洋。
但在这个时候董怀泽忽然意识到,或许阚婳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深广的庇佑,而是那个,能够让她重新流动起来的人。
“…这样。”董怀泽的笑有些勉强,“那我就先走了,过会儿出来送送阚姨他们吧,很久没见,他们也有些想你了。”
阚婳不假思索地应下。
和董怀泽告别后,阚婳找到了在后台另一侧等她的室友们,四个人一起回到了观众席上。
场外的导播扫过现场观众的镜头,霍堪许倚在栏杆侧,姿态从容闲肆,低着头好像在给谁发消息。
“他会给谁发消息呢?”
“不知道,女朋友吧。”
“这么说话也不怕我从这里跳下去。”
“哈哈哈哈……”
“不过一般这种货色的帅哥没女朋友才不正常吧?”
身后女生们的打闹和猜测尽数落进阚婳的耳朵。
她只缓缓叹出一口气,有些老神在在地想到,如果你们知道我每天是怎么被他耍着玩的,那么你们也会觉得我非常不幸。
霍堪许那边甫一放下手机,阚婳的手机就响了。
是微信消息的强提示音。
胡乐然坐的离她近,有些疑惑,“婳婳你不回消息吗?”
阚婳默默移开了目光,强作镇定道:“可能是新闻推送吧,没事不用管。”
等到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台上后,阚婳悄悄摸出了手机。
果然是霍堪许给她发的消息。
[口红花了。]
阚婳一惊,急忙从包里找出了镜子查看。
没花。
好完美的口红涂法。
阚婳自我欣赏了一下,好心情地放下镜子。
这时候她才发现霍堪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这侧的观众席下,双手插着兜,隔空同她远远地对望,漆黑的眼瞳里尽是对阚婳的挑逗同戏谑。
意识到自己又又又又被骗了的阚婳:“……”
趁着室友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阚婳在身侧悄悄朝他晃了晃拳头,用嘴型无声地警告他,“走远点。”
霍堪许的身姿落拓出众,即便只是半倚在观众台旁也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收获了明里暗里不少注视的目光。
他又低下了头,手指在手机上戳来点去,从观众台上的角度向下望去,只能依稀看到他的手机一直停留在微信界面上。
“这低头笑…我保证霍堪许是在孔雀开屏。”
“他笑得好荡漾,他女朋友不会真在这儿吧。”
“那霍堪许的女朋友也太坐得住了,这跟抛媚眼给瞎子看有什么区别?”
阚婳听得有些疑惑。
她怎么看不出霍堪许笑得哪儿荡漾了?
难不成她也是个瞎子…?
这个猜测让阚婳有些胆战心惊。
腿上的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
阚婳低头看去,就看见霍堪许给她发来了一句——
[今天很漂亮。]
……
大演武散场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不少学生的家人都来到了学校。
阚婳把姑父姑母一行人送到校门口道别后,和桑晓并排慢慢走回了寝室。
“接下来要放一个礼拜的假,我打算去冰岛玩一圈。”桑晓说着伸了个懒腰,“婳婳你呢,想不想去哪里放松一下?”
阚婳思考了一下,“我应该不会出国,可能就近去一趟鹭城吧,去玩一玩帆船什么的。”
两个人在路上正面遇到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年纪大多集中在四五十岁,中间簇拥着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人,从尾精致到了头发丝儿。
霍堪许就站在他们身边,双手插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桑晓的视线从霍堪许身上落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眯了眯眼,“等一下,那是杭司颖吗?”
“杭司颖?”
阚婳不自觉重复了一声,她对这个名字好像也有些印象。
“我没认错吧,这好像就是粤岛地产大亨的千金杭司颖啊!”桑晓急忙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见阚婳俨然一副状况外的懵懂模样,桑晓忍不住激动地和她解释,“她在海外很有名的,基本上每个圈子的欧洲留子都听说过杭司颖的大名吧,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天都在飞来飞去,办展看秀,去全世界各地爽玩,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
“喔…”阚婳好像有些印象了。
难怪她会觉得杭司颖眼熟,原来他们在ins上是互关。
国外的华人基本都有一个自己的社交圈,杭司颖和她也是辗转了好几个朋友才认识的。
杭司颖点赞过她几个竖琴比赛的视频,出于礼貌,阚婳也回赞过,但两人从没在线下见过面。
与其说是认识,不如说是听说过更加贴切。
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素未谋面的ins网友。
好神奇的感觉。
两人走在苍翠蓊郁的梧桐林道下,灯光被林叶抖落得稀碎,浓稠的阴影覆了两人一身的黑。
阚婳和桑晓不约而同地站定了脚步,眼睁睁看着这群人从博雅大道上走向校门口。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论声当中,阚婳和桑晓依稀可以听见“门当户对”“佳偶早成”诸如此类的词汇。
这里面正当年纪的也只有霍堪许和杭司颖。
桑晓明白过来,“原来霍教官的女朋友是杭司颖。”
“你别说,这么一看他俩还真挺登对的。”桑晓说着忍不住感叹了声,“原来他们都是超级富二代啊,难道这就是顶级豪门的强强联合吗?”
阚婳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清亮乌润的眼里渐渐流露出点点的迷茫和困惑,像是一只在雾里失了前路的小兔。
桑晓没有察觉到阚婳情绪的变化,仍然兴致勃勃地在前面自顾自地说道:“不过确实,霍教官看起来就长得很贵,而且婳婳我和你说,他今晚弹的那把吉他我只在我的迪拜网友那里见到过这个牌子。”说着她数了数自己的手指,猜测道:“怎么的也得七位数往上吧。”
“喔……”
阚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她看了眼那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又低头揪了揪手指,忽然觉得心稍头有些沉重,像是裹着一团湿透了的被褥,胀胀的,又冷又沉,压得她有些难受。
军训结束的第二天,阚婳就被巫冬宜叫出来喝酒了。
这回据说是巫冬宜主动拒绝了万骁越的求婚,第二天她就删了万骁越所有的联系方式出国玩了一圈,任凭万骁越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见到她。
阚婳到卡座的时候,巫冬宜已经开了一圈洋酒,看见阚婳来了,她热情地招呼阚婳坐下,“来呀婳婳,放心吧知道你不爱喝洋酒,我给你点……”
还没等巫冬宜说完,阚婳就已经给自己满上了一杯vsop。
巫冬宜一口哀嚎噎在了喉咙里,见阚婳来势凶猛,巫冬宜默默咽下了自己的诉苦,转而小心询问:“婳婳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阚婳伸手撑在酒瓶上,等着咽喉中那一阵火辣辣的感觉过去后,握着酒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好久没喝酒了而已,今天你约我出来,我当然要陪你好好喝啦。”
见阚婳的神色没有半分异常,那双乌润的眼瞳里仍旧习惯性流露出明丽可亲的笑影,巫冬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分了瓶VS和Whiskey,没过多久巫冬宜就喝爽了,直接冲进了舞池去跳舞。
舞池当中扫下五颜六色的射灯,人影交错,灯影幢幢。
阚婳坐在卡座上,眯着眼睛照常玩三秒内在舞池里找到巫冬宜的游戏,却在扫到某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时视线蓦然一顿。
好像他。
阚婳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怀里的酒瓶,还不等她的大脑按照正常流程反应出浮现在她心里的那个“他”是谁,阚婳就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甚至想开口唤住他。
然而下一瞬,那个人转过了身时——
阚婳看清了他的脸。
不是他。
一颗心有些失重。
从昨天到今天,离开学校后的阚婳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微信。
说不上是为什么,阚婳觉得自己明明潜意识里是想见到他的,可是理智却让她抗拒着再相见。
似乎只要一想到他,阚婳就会更快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擦肩而过,于是心脏浮浮沉沉,饱受煎熬。
为什么呢?
过往种种蓦地浮现在阚婳的心间,那种莫名的、怦然的、肿胀发酸的感觉充斥在她的心梢上。
阚婳捞过威士忌,又往里面砸了四个冰球,一口闷了进去。
其实阚婳一直都很不喜欢洋酒里强烈辛辣的酒精味,但那种一口喝下去要晕不晕的断片感确实令人上瘾。
“姐姐,我的朋友在下面跳舞,我能在你这坐会儿等等他吗?”
听到“姐姐”两个字,阚婳倏然愣了一下,抬起脑袋看过去。
酒劲上来了,阚婳费力地合拢了视线才看清。
不是他。
“随便。”
阚婳撇过脸继续喝酒。
只是那人目标明确,一进卡座就往里坐到了阚婳身边。
“姐姐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啊。”那人拿起了桌上的一瓶洋酒,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好巧,我杯里的也是XO,要不我陪着姐姐喝一杯?”
阚婳抱着酒瓶看了他一眼,有些迟钝地思考着,没说话。
——同样是叫姐姐,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那人见阚婳没反应也不气馁,循循善诱道:“来吧姐姐,来碰一杯吧。”
阚婳蹙着眉要往旁边坐去,然而那个男人更快地追上了她,“碰一杯就行,姐姐。”
“跟我碰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从斜里伸出,无名指间不容拒地压低了对方的杯沿,杯壁一碰,“兄弟让让呗,这我位置。”
“不是老弟,你谁啊你?”被搅了好事的男人有些不爽,刚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寒气四溢的眼,漆黑的瞳仁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渊,神色凛冽,气势迫人。
男人知道像这种高消酒吧里有几尊动不得的大佛,一旦惹上那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在这儿混了那么久,他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就比如说眼前这个气度矜贵、神色不善的男人,他直觉是自己是肯定得罪不起的。
男人后背霎时洇出一身冷汗,他讪讪地朝后退去,边退还不忘边赔笑道:“小弟就是不小心走错了卡座,老板您别介意,您坐,您坐。”
霍堪许甚至没有分给他多的眼神,直接从另一侧坐到了阚婳的身旁。
“嗯?”
阚婳的思绪一滞一滞的,已经有了明显的“洋酒后遗症”,她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好像就换了一个。
在酒吧复杂的气味当中,她好像又嗅见了那一点点温凛辛冽的味道。
阚婳咽了口唾沫,她慢吞吞地抬起头,在连续不断的迷蒙灯光中,阚婳艰难地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
然而下一瞬,“唔——”
阚婳滑下沙发,抱着垃圾桶干呕了一口。
第49章 第49朵花 “和一个醉鬼能讲什么道理……
阚婳摇摇晃晃地抬起头。
她张了张嘴, 还不等她说话,腹里反复的翻腾又促使她干呕了一口,“呕——”
“……”
霍堪许面色阴沉, 原本他有满腹的账要和阚婳好好清算,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又喝得烂醉如泥。
——和一个醉鬼能讲什么道理?
阚婳忽然攥上了霍堪许的衣角。
再抬起脸时, 阚婳弧圆的眼底因为胃里的翻腾而积蓄了一湾浅浅的泪水,眼里浸过一层水雾, 在灯光折汇下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霍堪许的手放在膝上,攥了又攥的手掌无声昭示着主人内心的矛盾与纠结。
“一喝就醉, 这么多次了都不长记性?”
他的声音有些硬邦邦的。
阚婳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霍堪许的话, 只软软地嘟囔了几句话。
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霍堪许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
记忆当中好像每一次和她的交锋, 都是以他先低头结束。
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霍堪许刚要伸手扶起阚婳, 没想到她东倒西歪直接一脑袋趴到了霍堪许的膝盖上。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蓦然覆满他的腿间。
霍堪许身体一僵, 似乎有什么从没感受过的东西漫过了他的身体,浑身血液争先恐后地流过腿间,连同心脏都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握着阚婳的胳膊,声音几乎有些无助的咬牙切齿,“起来。”
阚婳实在是困极了, 她真想倒头就睡,她就像是一滩柔软的小猫,顺着霍堪许的力道往上时,阚婳像是带着惯性似的坐到了他腿上,接着脑袋一歪, 就枕着霍堪许的胸膛睡了过去。
霍堪许:“……”
巫冬宜蹦完迪回来就发现变天了,她气势汹汹地往卡座上走,“喂, 你谁啊你!”
一看到巫冬宜,霍堪许眉宇间那点点无措转眼就被某种堪称料峭而凛冽的问责气势所替代,只余下一双沉沉的黑瞳。
“这位女士。”霍堪许忍不住嘲意地提醒,“如果刚刚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已经见不到阚婳了。”
巫冬宜一下子被霍堪许的语气冻清醒了。
她认出来这就是当初被她误打误撞当作男狐狸精围追堵截的小霍总,当即气势就瘪了下去,干笑两声,“哈哈…原来是小霍总…不好意思眼拙,实在是眼拙了……”
顿了顿,巫冬宜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那婳婳……”
霍堪许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我带走了。”
巫冬宜缓缓瞪大了眼睛。
之前她就向阚婳打探两人的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这次自小和她两小无猜的阚婳却无论如何都咬紧了牙关不回答,任凭她怎么询问都撬不开阚婳的嘴,巫冬宜还以为两人是分了。
没想到两人不仅没分,感情还好得蜜里调油,这刚出来玩没多久就来接人了,简直是离不开对方一点儿。
望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巫冬宜有些感慨,打开手机火速在社交媒体上更新了一则状态。
阚婳这次醉后睡得沉,往车后座上一躺就是一块安静的酒心小猫蛋糕。
霍堪许把她带到了附近酒店里的套房。
吩咐客房准备好了温水和蜂蜜。
霍堪许用手背测过温度后,把水递到了阚婳面前,“喝。”
阚婳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被人残忍地摇醒后她几乎没有力气挣扎或是抗议,只闭着眼睛小小地抿了一口。
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多喝点。”
霍堪许把手上的杯子贴在阚婳莹润的唇瓣上,这架势分明是她不把这杯水喝完就不肯休。
阚婳蹙起秀气的眉毛,抿着唇要躲。
霍堪许见状,只好用大掌托起她纤软的脖子,食指和拇指分别扣着她的下颌两侧,半是强迫地让她张开嘴。
阚婳被灌了半嘴的水,接着又被霍堪许勒令,“好了,吐。”
起到一个漱口的作用。
让他没想到的是,阚婳的脑袋忽然往后一倒,又一歪,就差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了。
“阚婳。”霍堪许摇她,“别喝进去了,吐出来。”
“吐出来。”
而阚婳不为所动,甚至砸了咂嘴,又舔了舔唇,似乎还在回味刚刚那杯蜂蜜水的甜蜜风味。
“……”
霍堪许觉得不可理喻。
——她是小孩子吗?
霍堪许没办法。
他放下了手上的水杯,让阚婳完全倚靠在他的身上,接着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掐着阚婳的下颌,直到她自己张开嘴巴。
也许是有点难受,阚婳又嘟嘟囔囔地哼唧起来。
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霍堪许贴耳靠近她,只听见阚婳断断续续道:“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霍堪许:“……”
放在膝头的手掌默默蜷紧了。
见对方没反应,阚婳又重申了一次,“我想上厕所——”
说着她一边扭扭捏捏地夹起了腿,看起来真的一副可怜巴巴、急得要命的样子。
霍堪许眼一闭,心一横,“上上上。”
左右就是个醉鬼,连本人都不在意,他有什么好纠结的?
霍堪许不放心阚婳自己走过去,只好将人打横抱起送进了卫生间,让她在坐便器前站定,问她:“站得住吗?”
阚婳扶着霍堪许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站住身子,接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又差点给坐便器行了个大礼,霍堪许眼疾手快地撑扶住了她。
他顶了顶牙,自下而上扫了一圈眼前的小醉鬼,不免怀疑,“能自己上厕所吗?”
看她醉得真是和一滩烂泥没区别了。
谁知道霍堪许这话一出,阚婳像是能听到他内心的质疑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掀起了裙子,“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喂!”霍堪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摁下她的裙子还是先闭眼。
眼前短暂地浮现过雾气当中氤氲的白腻肌肤,霍堪许不敢细想,直接背过了身。
他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嘱咐道:“上好了记得出来啊。”
回应他的只有阚婳叽里咕噜的声音。
也不知道又在念叨点什么。
霍堪许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和墙上的空气石英钟大眼瞪小眼片刻。
终于。比阚婳醉酒更不可理喻的事情出现了。
——他居然真的在这里跟哄小孩儿似的照顾喝醉了的阚婳。
又等了一会儿,霍堪许忍不住开口,“还没好吗?”
“嗯……”
阚婳立即软乎乎地应了一声。
只是音节模糊,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你好了就叫我一声,别在厕所里睡着了。”
霍堪许等了两秒,里面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催促,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声。
他松了口气。
还没等霍堪许把心放到肚子里,里面又传来了“噗通”一声,像是什么栽进水里的声音。
“阚婳?”霍堪许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急得在门口无意识地转了两圈,“阚婳,还醒着就哼一声,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我真进来了啊。”
霍堪许在心底倒数过三个数,时间一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按下把手硬着头皮进了卫生间。
他第一眼就锁到了坐便器附近,出于某种顾虑,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发现没有阚婳的身影。
接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霍堪许扭过头,发现阚婳竟然跌进了浴缸里,花洒还在一侧漫天喷水,整个浴室像是什么主题派对。
看起来始作俑者也懵懵的,眨了眨眼,水雾沥在她的眼睫上,扑闪扑闪的,看起来无辜极了。
霍堪许已经被她磨到没脾气了,“真行,要把自己淹死吗?”
阚婳吸了吸鼻子,老实巴交地回答:“想洗手。”
霍堪许:“……”
在浴缸里。
洗手????
真是醉得倒反天罡。
霍堪许关了花洒又拖了地,简单地善后过后,他出去找了条接近浴巾尺寸的大毛巾。
刚被人用浴巾从浴缸里裹起来,阚婳又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小猫似的叫起来,“不舒服……”
霍堪许深吸一口气,“安静点。”
他对天发誓,今晚他已经把自己毕生的耐心都用尽了。
阚婳轻轻地哼唧了一会儿,没声音了。
霍堪许擦拭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歪下头去看阚婳。
只见她一脸生无可恋地挂在自己的臂弯上,乌润的瞳仁里仿佛已经干涸了,没有灵魂的光泽。
这句话的打击有那么大吗…?
霍堪许觉得自己的脑仁属实有些疼,忍不住问:“…你哪里不舒服?”
阚婳蔫蔫地趴着,闻言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闷闷道:“难受。”
说着她把脑袋钻进了霍堪许的怀里,声音变得有些模糊,“想脱衣服。”
霍堪许:“……”
阚婳的衣服吸饱了水原本就湿哒哒地贴在她身上贪婪地汲取着热量,被霍堪许用大毛巾一裹后,浑身上下的布料都紧紧地扒住了她,连呼吸都像是受到了掣肘,遑论热量也被源源不断地分散出去。
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阚婳努力地在霍堪许怀里蛄蛹了两下,接着开始自食其力地扒起了衣服。
“喂住手。”霍堪许手忙脚乱地按住了她,“先别脱,先别脱。”
阚婳疑惑地抬起头来,鼻腔当中哼出的声音柔软而困惘,“嗯?”
她的眼里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霍堪许打赌阚婳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
“现在脱会感冒的。”霍堪许开始面不改色地哄骗小醉鬼,“我们先回房间找到干净衣服,然后再脱好不好?”
阚婳的头微微歪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妈妈…”她的语气乖乖的,“妈妈说湿衣服要及时脱掉……”
“……”霍堪许已经口不择言了,“对,我就是让妈妈来给你脱衣服。”
“真的吗?”阚婳的眼睛被惊喜濯洗得格外晶亮,让霍堪许有些晃神。
这时候的霍堪许忽然意识到,小天鹅似乎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主动提起过有关自己父母的事,在她的口中,反而是姑父姑母出现的频率更高。
霍堪许看着阚婳充满期待的双眼,似乎透过那双乌润的眼瞳看到了更加幼年时的阚婳。
她也曾这样充满期待地等待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吗?
霍堪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不轻不重地按过,密密麻麻的酸软绵延开来。
这种情绪或许可以被称作…心疼?
没有得到霍堪许的回应,阚婳摇摇晃晃地偏过脑袋,又开始叽里咕噜了点别的,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亢奋只是霍堪许的错觉。
醉鬼的行动轨迹实在无法预测,比如霍堪许只是一会儿没管她,刚刚还炸毛着要脱衣服的阚婳现在已经软倒在他怀里了。
她困得不行,睫毛微微颤动着。
霍堪许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任劳任怨的妻子,伺候着喝成一滩烂泥的醉鬼丈夫回家一通大闹,然后默默咽泪收拾残局。
他重新抱起了阚婳,没走两步就隐约听到抽鼻子的声音。
脖颈处一片湿热。
霍堪许偏过头望向镜子,发现阚婳正伏在他的肩膀上悄悄掉眼泪。
第50章 第50朵花 “我把你逼进小树林接吻.……
阳光从厚重的窗帘间隙当中透出了一条缝, 细长的光斑一路逶迤到了藕荷色的真丝被单上。
少顷,一截纤白的手臂探出了柔软的被窝,顺着光滑的被单渐渐滑到了床下。
阚婳蜷在一大团被毯当中, 睁开眼反应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床上, 她无力地支起额头, 昨晚的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袋。
还没等阚婳捋清事情的发展,她就发现自己的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
阚婳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他的胸膛上, 还在呼吸。
一个。
活人。
“……”
她的床上为什么会有别人??!!
那个人侧躺着,身形被毯子笼罩得不甚分明, 但阚婳循着逐渐回笼的记忆, 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她抬手轻轻地拉下了虚掩在那人面前的被子。
棱角分明的脸, 高挺的鼻, 蝶翼般的睫毛静静笼在冷白的皮肤上, 随着平稳绵长的呼吸, 那张平日里俊锐得过分的脸庞也显出几分诱人靠近的姿色。
…真的是霍堪许。
阚婳下意识咽了咽,抖着手捞过床头柜的水杯喝了一口,脑海中却全是昨晚她在霍堪许面前发酒疯的模样。
哈哈。
没事的。
只是喝醉了差点吐他身上,在他面前闹着上厕所,洗手摔进了浴缸, 要他帮忙善后还耍小脾气。而已。
很正常。是个人都会喝醉的。
三秒钟后,阚婳痛苦地低下了头。
呃呃啊啊啊啊!
她婳某人自诩堂堂正正一辈子,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三四五六七地……
阚婳的自我反省还没完, 旁边的人却忽然动了动,似乎是有了要醒过来的迹象。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毯子一拉直接又把自己埋进了被窝当中。
唉。
事已至此。
先装睡吧。
阚婳自以为伪装得高明, 连呼吸的频率都非常细节地放缓了。
然而片刻后,霍堪许喑哑的嗓音蓦地落下,“装睡?”
阚婳:“……”
没有。她是真的睡着了。
“好玩吗阚婳?”
阚婳:“……”
不是很好玩。但是睁眼了可能更不好玩。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似乎是霍堪许在起床,阚婳心中一喜,暗道成果斐然,决定更加卖力地表演熟睡。
然而下一秒——
“再不醒我就亲你了。”
霍堪许“了”字还没落地,阚婳霎时就睁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捂着嘴巴严正申明:“你不能亲我!”
…这套方法用来抓阚婳,真是一抓一个准。
霍堪许的喉咙里含混着不易察觉的笑意,问她:“为什么?”
阚婳想到那天错肩而过看到的杭司颖,于是把被子扯到了自己的眼睛下方,壮着胆子试图提点,“做人要学会负责,严守边界感,这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霍堪许:“……?”
做人要学会负责…她是在谴责她自己吗?
阚婳见霍堪许不说话了,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虚所以缄口,于是她急忙趁着自己昨晚那点糗事没被霍堪许抖落出来之前试图占领道德高地,“那个…之前我亲你的事情你别计较了,毕竟后来我也让你咬了嘴巴对吧?不过还是谢谢你昨晚帮了我,现在我们是朋友啦。”
霍堪许原本在拿着手机回信息,闻言淡淡地眄了阚婳一眼,“朋友?”
阚婳理不直气也壮地点了点头。
霍堪许把手机反扣在床上,眯眼看向阚婳,“亲过嘴的,也是朋友?”
“那是我不小心喝醉了!”
“那昨天晚上呢,也是你不小心?”
阚婳霍然睁大了眼睛,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
“我们昨天晚上…没有…那个…亲过吧……”
阚婳越说底气越不足。
“是没有。”
霍堪许的语气轻快散漫。
可还不等阚婳悬着的心放下,他又意味深长地接了句,“但也做了点别的。”
做了点…别的????
好糟糕的措辞!
阚婳的耳尖又开始泛红,不过她这次吃一堑长一智,没有原地烧开水壶,而是强装镇定故作轻松道:“哦那个…那我们还做了什么啊?”
霍堪许没说话,只是内勾外翘的眼极其耐人寻味地,向下扫过阚婳的身子。
阚婳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
“砰”的一声。
阚婳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对着开了一枪。
只见她全身上下就套着一件oversize的白色T恤,下摆宽松地堆在腿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里面什么都没穿。
完、全、真、空。
等等等等。
阚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时为什么要换衣服?
有可能是那时候她的湿衣服穿着太难受,自己吵着闹着要换的。
谁给她换的衣服?
当时这套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再配上霍堪许不发一言却写满微妙的眼神……
阚婳越想越想死。
她手忙脚乱地把毯子拉到了上半身,白皙的肌肤很快就开始漫上绯红,声音已经带上了抖,“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可偏偏霍堪许伸了个懒腰下床,摇头道:“这些事,朋友不方便知道。”
阚婳:“……”
喂!
“醒了就把衣服穿上出来吃早饭。”
衣服?
阚婳还没反应过来穿什么衣服,就看到床尾凳上赫然放着一套白色蕾丝面料的内衣内裤。
她的眼神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耳根连同面庞瞬间红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逆流到了她的脑袋。
然后堵住了。
见阚婳呆坐在床上似乎是在发愣,霍堪许明明都走出门了还要倚着门框回来——
语气促狭,“怎么,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阚婳蜷在床头,霎时将堆在膝上的被子扯高了点,几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和红彤彤的耳朵,声音被捂得又闷又轻,“我自己穿。”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霍堪许的语气却特别……
阚婳坐在那里光是听他讲话就已经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
……
昨晚临时叫来的家政正在玄关处等着霍堪许。
见他出来,家政朝他点了点头,“霍先生,套房已经清理干净,我先走了。”
霍堪许颔首,“辛苦。”
“霍堪许你回答我。”阚婳还在后面趿着拖鞋一路追,“我们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得出来小天鹅的情绪激动,堪称急切。
霍堪许很少见她这副模样。
“你很在意?”霍堪许转过身,阚婳来不及刹车险些撞进他怀里。
他扶了阚婳一把,掌心那截温软只是一触即分,霍堪许下意识拢过手掌,问她:“这么激动,你是想发生什么还是不想发生什么?”
“当然是不想。”阚婳想也不想地回答。
霍堪许的神色蓦地一沉。
阚婳却没有意识到他骤变的情绪,还在有理有据地同他分析,“之前我看在确实对你有愧的份儿上,这些天不管你怎么欺负我,我都没说什么,可是现在你有未婚妻了,所以必须对我有些边界感。”
霍堪许的脸色冰雹转阴转迷茫,肉眼可见的困惑了起来,“未婚妻?”
阚婳点头表示肯定,“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
“就是杭司颖呀。”阚婳说着微微扬起脑袋,“我在ins上看到她生日那天发的那张订婚戒指的照片了。”
“钻还挺大的。”
“……”
霍堪许看向她的眼神有淡淡的戏谑,“你和杭司颖认识?”
阚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我和她是互关啊。”
“喔…”霍堪许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接着双手插兜,像是闲庭信步似的往阚婳的的方向走去。
阚婳察觉到不对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撞上栏杆退无可退,她只好梗着脖子强撑:“你、你不能被我戳破了就恼羞成怒啊……”
霍堪许伸出手臂撑在阚婳身旁的栏杆上,将她两侧的退路堵死,随后开口,语气淡然又字字椎心,“那她和她的那位加州富豪男友是亲口在你耳边说,钻戒是我买的?”
阚婳愣了一下,“什么加州男友?”
她不是霍堪许的未婚妻吗?
怎么还有个加州的男友??
霍堪许轻笑了一声,靠近阚婳那一点红到垂朱的耳尖,像是赏玩什么有趣的小物事一般恶劣开口,“啊…原来你和她的关系还没好到她邀请你去参加他们的订婚派对啊?”
阚婳下意识想要躲避,腰际却被栏杆挡住了去路,湿热而强势的气息不由分说地侵入阚婳耳畔的敏感地带,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眸中被刺激出了一点点生理泪水,“唔。”
“杭司颖…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姐姐,你这么说我可真要伤心了。”霍堪许浑身上下的气息都开始变得危险,“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有了未婚妻还要把你逼进小树林接吻的渣男…?”
等、等一下,就出于报复咬了个嘴巴不要说得那么暧昧啊…!
阚婳又一次置身于道德的洼地,她朝霍堪许笑了一下试图卖乖,“其实也没有渣男那么严重啦哈哈…都是误会…啊啊啊你的手要干嘛!”
霍堪许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箍上了阚婳的腰,掌心正在她腰后意味深长地摩挲着。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阚婳的手脚有些发软,触电似的感受又让她几乎从后脊骨到脑袋都要炸毛了。
“不是我要干嘛。”霍堪许嗤笑了一声,手指玩味地勾起阚婳垂落腰间的发尾,“是姐姐觉得,渣男现在应该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