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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炸毛阿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31朵花 “穿过一阵酥麻的感觉。”……


    阚婳的脑袋“嗡”的一声, 陷入一片空白。


    她乌润弧圆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试图找出一丝眼前这个人不是弟弟的证据。


    但这张脸它确确实实, 不掺一丝水分的, 就是这段时间和自己几乎算是朝夕相处的弟弟的脸庞。


    可是。


    但是。


    阚婳又硬着头皮往上看了眼屏幕。


    “霍堪许”三个大字立在正中, 锋利的悬针竖像是一把长剑似的,她的眼睛瞪酸了, 瞪出眼泪来都没能把这三个字瞪成两个字。


    霍。阚栩。


    霍。堪许。


    阚栩是弟弟。


    霍堪许不是弟弟。


    眼前这个人是霍堪许。


    所以,霍堪许不是她的弟弟。


    她一直以来都…认错了人?!


    可是。


    可是!


    尽管是她认错了人, 可为什么他不反驳?!


    假使他一开始就和自己说清楚, 那她、她…蓦地, 阚婳的脑海里闪烁过零碎的片段, 曾经那些她觉得稍有古怪却又被自己的心理暗示圆过去的细节, 现在在她的脑海里杀了无数记残酷的回马枪。


    好像。


    确实。


    霍堪许从来就没有正面承认过他就是阚栩。


    反倒是阚婳一直理所当然地喊他弟弟, 莫名其妙认定了他就是阚栩。


    想到这里,阚婳的脖颈、耳朵连同身前那块肌肤肉眼可见地腾红起来,心脏越跳越快。


    没有蓄谋已久。


    没有故意误会。


    是她单方面误会了霍堪许,甚至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发觉到任何的不对劲…!


    现在阚婳觉得弟弟…不,是霍堪许并不是脾气差、不好惹了, 恰恰相反,他实在是太仁慈、太宽厚,才导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踩踏他的底线……


    阚婳从小就是个很怕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爷爷也一直教育她要在照顾好自己的基础上多多为他人着想——


    而她。


    可她。


    她都对霍堪许做了什么啊!


    阚婳在心底呜咽了一声,整个人羞愤欲死。


    退一万步来说, 她认错了人,可他就不能反驳一句吗…!


    霍堪许这张面容甫一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就引起了台下一阵不小的骚动。


    帅哥年年有, 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可不多,何况还是这种俊昳到张扬的长相,实在是帅得强势又客观。


    “wow~”就连阅人无数的阚清婉都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夸赞道:“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还能见到这么帅的帅哥。”


    “姑母。”阚婳抿了抿唇,还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靠近阚清婉问道:“你不认识他吗?”


    “你说谁,霍堪许吗?”阚清婉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认识他?”


    阚清婉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要是真在生活当中认识这么帅的人,她高低也要牵线让婳婳和他见上一见。


    阚婳一哽。


    悬着的心。


    终于死了。


    她的世界好像乱成了一锅粥。


    阚婳现在只希望谁来撒把调料,搅和搅和把她给喝了吧。


    她从指缝间窥见屏幕上那张超高分辨率的帅脸,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尴尬、窘迫连同一点一点蔓生的羞耻几乎将她从脚烧到了头,像是在明晃晃地鞭笞着她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荒唐的事。


    她实在有些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阚清婉注意到了阚婳的反常,“婳婳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阚婳甚至都有些有些找不着自己的声音,她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包,“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先走了。”


    阚清婉闻言回过头来,“你一个人可以吗?我陪你回去吧。”


    “没事。”阚婳摆摆手,她暂时没有把这超大乌龙分享给别人的打算,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坐立难安的心碎之地。


    阚婳撑着栏杆走了两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给董怀泽发消息:[你现在能过来吗?]


    对方秒回,[巧了,刚出发。]


    [马上到。]


    霍堪许在台上的演讲非常简短,剩下的时间都交给虞非晚进行访谈,等到了访谈尾巴的时候,她忽然抛出了个爆炸性问题。


    “未来会带伴侣回阪阳私立看看吗?”


    这个问题一出,台下又是起哄又是鬼叫,一下子就掀起了燎原的音浪。


    对于这群埋头苦学了那么久的高三学子来说,这可能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可以肆意宣泄的时刻。


    “大家不要那么激动。”虞非晚在前排校领导的指示下努力控场,“霍先生已经名草有主了。”


    阚婳脚步微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大屏幕上霍堪许的五官被放得无比大,可在没有任何磨皮美颜的镜头下,他的五官依旧刀削斧刻,甚至浓墨重彩得更具攻击性。


    他仍旧是那副懒散恣漫的神色,嘴角噙着浅淡却勾人的笑意。


    漆黑邃利的眼瞳抬眼时有几分游戏的玩味,在和屏幕上的霍堪许对上视线时,明知对方看的不是自己,阚婳却下意识蜷起了手指,掌心紧张得一片潮湿。


    ——他没有否认。


    阚婳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胸膛堵了一块吸饱水的海绵似的。


    她扶着墙走出了大报告厅,门口人来人往,阚婳边走边晃还撞到了个人。


    “抱歉。”阚婳有些浑浑噩噩地道了歉,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


    阚栩站在原地眺了一会儿。


    嘶。


    他托住下巴思考,总觉得…刚刚那个女生有点眼熟?


    董怀泽接到人后,直接按着方向盘掉了个头,“你的事伯父伯母都和我说了,现在送你去东立角,这几天你就先安心住在那儿,别出门了。”


    阚婳的脑袋混乱极了,只囫囵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董怀泽忽然伸手过来,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阚婳被董怀泽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脑海间却蓦然涌上一段陌生却又熟悉的回忆。


    曾几何时,霍堪许好像也对她做过同样的事。甚至还趁着她喝醉,掐着她的下巴拍了好多段她嘟嘴撒娇的视频。


    啊啊啊啊!


    阚婳忍不住抱头。


    本来已经好了点。


    现在更不好了。


    董怀泽边开车边看她,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在一个人演默剧吗?”


    阚婳生无可恋地别过头去,带着淡淡的死意,“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


    “别崩塌。”董怀泽从车载置物箱里拿出了个白色的盒子交给她。


    “这是什么?”


    阚婳打开,发现是一个崭新的手机。


    “我已经帮你把姑父姑母,我和我妈,还有巫冬宜的联系方式都输入进去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加的人,就现在一起加进去吧。”


    交通指示灯恰好转红,董怀泽停下了车,“这段时间你先用这个手机和手机号,你的手机给我。”


    说着,董怀泽接过阚婳现在的手机,将里面的SIM卡取出来后,重新放到了阚婳手上,“原来的手机号已经实名了,保险起见,先停用一阵子。”


    “好。”阚婳低眼,视线滑过已经不再显示信号的手机,微信列表里显示了一连串的头像,上面一个蓝黑色系的头像尤为明显。


    她的心里乱极了,指间停在那个小小的头像上,顿了片刻。


    董怀泽又看了她两眼,故作轻松地开口,“怎么今天看起来那么心不在焉,到底我们的阚婳小朋友发生了什么事儿?”


    阚婳咬了咬唇,纠结半刻,开口问道:“哥,你知道…霍、霍堪许吗?”


    当“堪许”两个字辗转在阚婳的舌尖时,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微小的电流电过一样,从尾椎骨到后脑勺都穿过一阵酥麻的感觉。


    “男生吗?”董怀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敲了两下,若有所思地咬词,“霍、堪、许……”


    “诶,你说的不会是那个霍氏财团的大公子吧?”


    霍氏财团?


    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阚婳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巫冬宜之前在她面前提到过。


    …原来他以真面目的身份已经在她生活当中出现了不止一次。


    阚婳竭力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刻意地望向窗外,“他是什么来头啊?”


    “嘶……”董怀泽歪了歪头,看起来是在冥思苦想,“霍家唯一的继承人…从锦绣堆里打滚起来的少爷,基本不怎么现身媒体跟前,不过圈内人都知道他。”


    “有钱的妈,有权的爸,强强结合的家庭,叛逆嚣张的他。”


    董怀泽低头睇了眼手机,忽然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问他了。”


    阚婳听到这话,心里蓦地一紧。


    如果这时候她佩戴了Apple Watch,那她一定会被提示压力过载。


    董怀泽丝毫没有注意到阚婳骤变的脸色,乐呵呵道:“原来是他今天出席了阪阳私立的高三动员大会…真稀奇,他怎么会在这种小场合露面。”


    他还特地在平板上下翻了一圈,确定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霍堪许”。


    “这种场合,很小吗?”


    “是啊。”董怀泽丝毫不怀疑阚婳打探的目的,潜意识认为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像霍氏这种龙头里的龙头,能让霍少爷给脸露面的那都是几百亿几百亿的项目参投,一个…高中的动员大会,不知道他来参加的目的是什么。”


    “……”


    阚婳坐回了身,神情呆滞。


    好。


    现在阚婳确定,她真的惹到不能惹的人了。


    第32章 第32朵花 “到时候谁的女朋友没来谁……


    “小许总…您可真是我祖宗。”宁宇涛风尘仆仆地从门口走进来, 把U盘交到霍堪许手上后才抽空喝口水,“今天的现场直播和监控可全在这儿了,您是不知道我为了集齐这些差点折了半条命。”


    霍堪许拿到U盘后径直走向书房插上了电脑, 全程没睬他一眼。


    宁宇涛知道霍堪许今天心情不好, 也没敢多惹他, 喝完水后就搬了把凳子坐到霍堪许身边。


    太震撼了。


    假如是一个月前的宁宇涛,听说有朝一日小许总会因为一个姑娘就一下午加半个晚上没回他消息, 就急得又查监控又找回放,他会劝那个人别光喝酒, 也吃点花生米。


    但是现在——宁宇涛开了另一台电脑坐定, 和霍堪许一起看起了直播回放和现场监控。


    形势比人强。


    宁宇涛深谙这个道理。


    哪怕站在人群当中, 阚婳也是极为出挑的那一个, 现场的导播似乎尤其偏爱她, 在阚婳离场前暗戳戳地给了她这个方向许多镜头。


    回放当中, 可以看到阚婳双手扶在二楼的栏杆上,神色是肉眼可见的局促不安,耳垂尖尖的那点酡红惹眼极了,甚至连脖颈连同肩颈都泛起淡淡的桃花粉。


    她内心的情绪似乎波动得极大,一直在不安地攥手。


    “啧。咱姐这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宁宇涛动了动鼠标, 暂停了直播回放,“老大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小天鹅了?”


    霍堪许还沉浸在推测当中,懒懒应声,“欺负什么?”


    “那咱可不敢知道。”宁宇涛朝他挤眉弄眼,露出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笑, 耐人寻味道:“谁知道小许总是不是带着小天鹅探索新事物了。”


    霍堪许扭着脖子歪了歪头,淡声,“再打擦边球就送你去万雅擦玻璃。”


    宁宇涛立即收了笑, “收到。”


    呵。


    小天鹅都搬进小许总申江边的那套房了,宁宇涛上次去还看见他们避孕套随地乱丢,要说这俩人背地里没什么事,谁信?


    在宁宇涛看来,这两人也就是表面正经,背地里这俩嘴没亲出火星子他名字就倒着写。


    宁宇涛化悲愤为动力,两倍速看完了直播回放。


    他小啜了口蓝岸咖啡,刚准备放松就瞥见霍堪许的手指不断操纵在接触盘上,仍旧在认真地研究监控。


    “别看了,小天鹅就是在你上台之后走的。”实战型选手宁宇涛提出自己的见解,“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对小天鹅说了做了点什么吧。”


    “…我就说今天结束要带她见个人。”


    宁宇涛直接一口咖啡呛了个半死,“见人?不会是见你外公吧。”


    霍堪许没否认,“怎么了?”


    得。破案了。


    “人家害羞了呗。”宁宇涛坐正了身子,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毕竟你和小天鹅之前都是二人世界,这乍一下要见家人了,是个人都会紧张害羞的。”


    要换成宁宇涛被人当天才通知见家长,他能头也不回地跑到斯里兰卡。


    霍堪许兀自思忖半息,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说,我做事太急,吓跑了她?”


    宁宇涛继续大言不惭地点头,“昂。”


    “……”霍堪许将信将疑,“那她为什么连微信都不回?”


    “保不齐她是想给你保留点新鲜感也说不定。”宁宇涛的生活哲学向来就是一切向积极看齐,他目光挑了下霍堪许的手机,“小天鹅不是还约了明天和你一起吃饭么…应该是在筹备惊喜吧。”


    “毕竟好奇才是爱情长久保鲜的秘籍啊。”


    宁宇涛读书的时候一句“天梯石寨相钩”连背了十遍都背不出来,现在讲起情感经营倒是头头是道。


    麻烦的是。


    霍堪许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点点头,眉宇间的薄雾稍霁,“那就等明天见了面再说吧。”


    “……”这下宁宇涛真笑不出来了,“原来你知道你们明天还能见面啊?”


    霍堪许没说话,抄起手里的爱马仕水杯作势要扔过去。


    **


    第二天。


    霍堪许站在镜子前,他想到小天鹅平时酷爱穿的那些淡色长裙,照着镜子里的自己,找出了一件麻感翻驳领的黑色西服,质感上佳的圆领白T外挂着一条Enchanted Lotus的简约环花形项链。


    他的身段挺拔厮称,清隽如白杨,整身搭配在他身上衬得人愈加雅痞风流。


    临出门前,霍堪许最后打开手机,给阚婳发送了句,[我出发了。]


    他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只觉得微妙,心脏轻盈地跳动,像是上小学的时候即将出去郊游的前一天。


    下午16:00整点。


    霍堪许走进了万雅商厦。


    根据邀请函上的提示,很快就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过来指引霍堪许。


    看到霍堪许的那一刻,经理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他们是专业的,很快就把眼里那一点不解和讶意压了下去。


    在去到顶楼的旋转餐厅之前,经理先带着他带到了十八楼的贵宾套房当中稍作休息。


    在商厦中入驻的宝诗龙已经带着米兰设计师等在了套房当中。


    他们当着霍堪许的面打开了那枚精致重工的白金镜匣,近乎透明的水晶底托上垫着一层真丝绡,上面盛着一条猫脸硬币手链。


    硬币猫咪的侧颜憨态可掬,目光清泠,连身上的长绒毛被刻画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仿佛下一秒就会迎风飘动。


    整条手链有三层纤细的链条,柜员取出那条精美的硬币项链后,比着霍堪许的手腕往下一翻……


    扣不上。


    设计师原本在一旁斜搭着手,见状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一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项链,链式设计往往会留出一段偏外观性的链条,他现在只庆幸自己当时设计的时候并没有把这部分去除。


    搭扣只能勉强扣到最外延,幸好这只手生得赏心悦目,骨节分明,打眼望去倒也映衬,只是第二眼就能察觉到些许的不协调。


    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不知道谁先说了句,“小了点吧。”


    其他的柜员们也觉得有些奇怪,所有人见到这条项链时的第一眼,都会下意识认为这应该是一条女款手链。


    他们悄悄觑了眼霍堪许的神色,出人意料的是,这位看起来眼光就极挑的少爷竟然没有为难他们,恣漫的目光只懒懒地在收束稍紧的搭扣上落定片刻就分开了。


    “现在可以上去了吗?”


    “请稍等,霍先生。”


    柜员又让霍堪许坐在沙发上小憩片刻。


    接着刚刚那位扎着金卷发小辫的设计师放下了肩上的皮条扣着的木匣盒,“Please give me your left hand, sir.”


    霍堪许神色淡淡,只是在看到那人拿着牛皮尺圈过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时,薄雾似的眸光像是露出了一点点月牙似的光点。


    还…专程找了米兰的设计师给他设计戒指?


    啧。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随着全透的外载观光电梯不断上升,整座申城都在渐暗的蓝调当中变成了一座由无数流溢光斑联系起来的岛屿。


    万雅商厦的楼顶,在旋转餐厅中间甚至还有一座小型恒温景观植物园。


    霍堪许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往旋转餐厅的另一侧。


    今天的落霞格外妍丽,像是一大团火热燃烧着的伊莎贝拉玫瑰,最后在遥远的天际线静静地落于沉寂的夜,整个过程不过两三分钟。


    极为清澈透底的落地窗上映出霍堪许冷峻的身影。


    旋转餐厅的西侧显然被人包了场,只有霍堪许身前的一桌被摆放了餐具,他到的时候对面还没有人。


    没想到小天鹅还真下了不少功夫。霍堪许下意识摩挲着左手的无名指,这让他更期待小天鹅会给他准备什么惊喜了。


    ……


    片刻后。


    “万先生,请来这边落座。”


    椅子被拉开,霍堪许应时抬起头来,樱花色的薄唇畔那点笑意还未来得及扩散就僵在了原地。


    万骁越也愣住了。


    两个大男人在餐桌上面面相觑。


    “你是谁?”


    “你又是谁?”


    霍堪许是绝对没想到,万雅商厦顶负盛名的旋转餐厅居然会出现这么荒唐的失误。


    万骁越也不曾想,竟然真会有人这么不识好歹跑到他的求婚上来搅局。


    对视之间,两人视线中的硝烟味渐浓。


    万骁越耐不住性子,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表,那双丹凤眼中神色不善,逐客的意味非常明显,“我在这儿等我的未婚妻。”


    “是吗?”霍堪许微微偏过头,漆黑的眼瞳自下而上审视过万骁越,轻笑一声,“巧了。也有人约了我共进晚餐。”


    行。坐着吧。


    到时候谁的女朋友没来谁丢脸。


    第33章 第33朵花 “婳婳什么时候和男模谈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 当侍应生第三次询问今天半包场的东家万骁越到底还需不需要上菜时——


    两个男人显然都有点坐不住了。


    “喂。”万骁越喊他,“你女朋友到底还来不来。”


    “你的未婚妻怎么不来。”霍堪许毫不示弱,嗤笑了一声, “是反悔了?”


    “怎么说话呢你。”万骁越年纪小脾气爆, 刚想伸手指人, 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看清来电是谁后,万骁越的脸瞬间阴转晴转艳阳高照, 他在举起手机的一瞬间就有了胜利者的姿态,还特地在霍堪许面前展示了一圈, “看到没, 我未婚妻, 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这里, 霍堪许下意识低眸看了眼桌上还没息屏的手机。


    没有新的微信消息。


    “哼。”万骁越顶了顶腮帮子, 大摇大摆地打开免提, 差点拽上了天,“喂宝贝……”


    音节还没落地,巫冬宜清亮的嗓音已经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了,“万骁越你敢绿我?!”


    “……”万骁越懵逼了一秒钟,“什、什么?”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阴阳怪气道:“要不是我在旋转餐厅做管理的朋友都来贺喜我要修成正果了,我还真不知道你今天在这么浪漫的餐厅包了场,还预约了这么浪漫的烛光双人晚餐。”


    万骁越越听越迷糊,“你在说什么啊宝贝,这个晚餐是我……”


    “们”字还没落地, 万骁越的话就被巫冬宜毫不留情地截断,“别一口一个宝贝了,我快到了, 你还是先想好怎么和我的八个打手解释吧。”


    打手?


    电话被猝不及防地挂掉,万骁越一整个懵在原地。


    霍堪许见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Vermouth开胃,语调难掩幸灾乐祸,“确定是你的…未婚妻吗?”


    万骁越:“……”


    有了小姐妹的关照,巫冬宜这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直接就带着八个人高马大、西装革履的保镖杀上了顶楼。


    巫冬宜也非常有素质,个人恩怨不牵扯其他,她没有一进门就大喊大叫,一直到了他们包场的那块区域才开始发作,“万、骁、越。”


    万骁越一扭头,果然见巫冬宜来势汹汹,身后的保镖呈“八”字排开。


    “宝贝你来真的啊?”


    “谁跟你逗着玩儿了。”巫冬宜走路带风,“我倒要看看这狐狸精的真面目……”


    巫冬宜说着,对上了万骁越身后的那双眼睛。


    内勾外翘的眼睛轮廓,里面压着漆黑深重的情绪。


    巫冬宜话还没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个男狐狸精…?”


    看看眼前的男人巫冬宜有些迟疑,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霍堪许也愣住了。


    如果说刚刚他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冷眼瞧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是如何被八个保镖剥皮抽筋的话——现在得知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狐狸精的霍堪许:“……”


    活了二十多年,霍堪许这还是头一回被人骂做“狐狸精”。


    还是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一起。


    气势汹汹的女人背后还跟着八个保镖,人墙后还有一众闻风而来的侍应生,八卦的气息几乎快掀翻今夜的旋转餐厅。


    在事态发酵得更不可控之前,霍堪许顶了顶后槽牙,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起身,“两位的家事,我就先不参与了。”


    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手机,万骁越一见屏幕上的图片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这个PDF?”说着他疑惑地看向巫冬宜,气焰顿弱,“我只发给了你啊……”


    巫冬宜蹙了眉。


    什么PDF,完全没印象啊?


    “我真的只发给了你,宝贝。”万骁越力证自己清白,直接翻出了聊天记录,“你看,我这不是发给过你吗?”


    巫冬宜垂眼一看,发现这是当时被她略过的那个满是乱码的PDF。


    “……”巫冬宜有片刻的失语,“你是说你想用这玩意儿邀请我今天晚上来这儿和你共进烛光晚餐?”


    万骁越非常坚定,“当你拨通电话的那刻,不是会很惊喜吗?”


    “……”霍堪许默默闭眼。


    这一边的万骁越越说越受伤,“你居然根本没看我发给你的PDF?”


    “……”巫冬宜有些理亏,她的目光越过万骁越落到霍堪许身上,语气稍缓,试图扯开话题,“不过PDF怎么会落到这位先生手上?”


    霍堪许恰时退出了界面,他没什么禁忌,大大方方地把那天的聊天页面划给两人看,手指在桌面上顿了两秒。


    巫冬宜看清了那枚棕咖色的小猫头像。


    居然是阚婳?


    巫冬宜实在纳闷,翻了一圈她和阚婳在那天的聊天记录,发现是自己前两天转发ins上的文件时手误分享过去的。


    “…哈哈。”巫冬宜没想到抓奸抓了半天,回旋镖竟然打到了自己和阚婳身上。


    有误会还可以解开,但整桩事件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受害者,只有被认为是“男狐狸精”的霍堪许。


    他真正沉默了。


    ——这不是小天鹅给他准备的惊喜。


    甚至只是被随手转发出来的PDF。


    而他不仅绞尽脑汁解开了这么抽象扯淡的谜底,还赴了约。


    即便她到现在都没有回复过他任何消息。


    霍堪许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是愤怒多一点还是荒谬多一点,又或许真的有一点委屈。


    他几乎被气笑了,偏过头将杯子里的Vermouth一饮而尽,然后起身。


    “既然误会一场,我就先不打扰了。”


    修长的身影拉开椅背,青年的动作从容不迫,鲜见那一点被戏耍的愠怒,只是面容含霜带雪,凛冽桀骜的姿态骤然生出无数距离感,令人顿觉难以接近。


    “没打扰没打扰。”巫冬宜和万骁越自知理亏,伫在原地忐忑地交叉手目送,“霍先生慢走。”


    望着霍堪许的背影,万骁越慢慢地回味过来,“想起来了,上次在酒吧也是他把你的好朋友带走的。”


    “居然是他?”一提这个巫冬宜就精神了,“可以啊,婳婳什么时候和男模谈上了。”


    看那肩,那腰,那腿。


    人、间、尤、物。


    嘶——巫冬宜不由得在心底感叹,她姐妹吃的真的很好。


    万骁越阴恻恻的声音蓦地在她背后响起,“宝贝你再看他一眼,我们今晚就多用一盒。”


    巫冬宜:“……”


    **


    阚婳搬到东立角的小排屋后,又在董怀泽的帮助下重新把别墅打扫了一遍。


    虽然是阚清婉在东立角的房子,但日常的养护工作都是董卓华在做。


    “准备的都有些匆忙,这几天只能委屈你先住这儿了。”董怀泽朝她笑笑,“比不上在你姑母家,别嫌弃。”


    阚婳闻言赶紧摇头,“怎么会,像这些床上三件套什么的,要不是你和董姨想得周全,等我慢慢置办起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那就好。”董怀泽用手背蹭了把脖子里淌下来的汗,“开学之后是打算住这儿还是住校?”


    阚婳自主入学了国内的申大,八月中旬就得去报道军训。


    她用力拧干了手上的冰毛巾,递给董怀泽,“住校吧。感觉住在学校会方便点。”


    “成。”董怀泽拍拍自己的肩膀,“以后有事就找我,你哥别的不说,给你搬搬行李什么的还是拿手的。”


    阚婳抿唇一笑。


    手机上忽然跳出了新的微信消息。


    看到列表备注的[弟弟],阚婳恍惚了一下,心脏莫名快了两拍。


    旋即她就想起来,这个手机上的微信都是用董怀泽给她输入的手机号加上的。


    这个弟弟是真弟弟。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阚栩的头像是日暮时分的一排小树,看起来像是田园里常会见到的桑树和榆树,在霞光满天中影影绰绰,竟还显得有几分诗情画意。


    对面没有主动给阚婳发消息,阚婳现在显然也没心情和这位几乎可以算是素未谋面的真弟弟闲侃。


    [!!!!!!]


    巫冬宜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给阚婳拨了个微信电话过来,阚婳还以为她是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地就从台阶上爬了起来,走到屋内才接通,“喂小巫,怎么了?”


    “婳婳你知道今天有多戏剧吗!!”巫冬宜的嘴巴和机关枪似的,完全没给阚婳说话的机会,转眼噼里啪啦地全倒了出来,“万骁越约我吃烛光晚餐,结果玩得太抽象,那封餐厅的邀请函被我转给了你,你又转给了你那个男朋友,结果他俩差点一起吃了顿饭哈哈哈哈哈……”


    阚婳愣住了,“什么邀请函,什么我的男朋友?”


    “就是那个,之前在酒吧里带你回家的那个大帅哥啊…我去婳婳你吃的真的太好了,下次有这种好事也记得点我。”巫冬宜越说越激动,“还有那个邀请函,你知道有多离谱吗?万骁越居然把它做成了个PDF,被我混在花艺笔记里转发给了你哈哈哈哈。”


    轰隆隆——


    阚婳只觉得头顶的闷雷在滚响。


    “等等等等。你是说那封烛光晚餐的邀请函被我转给了堪许…咳咳不是,被我转给了那个带我回家的男人,然后他赴了万骁越的约????”


    巫冬宜清脆利落的一声“是啊。”


    “砰”的一声,闷雷终于落到了阚婳的脑袋上。


    第34章 第34朵花 “我们…亲过了………


    “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宁宇涛把事情经过复盘了半天, 思来想去只剩下这个可能,“我就说我就说!她一上来就喊你堪许,那么亲昵, 后面又一口一个弟弟叫得欢, 这一看就有问题!她这是蓄意接近, 对你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啊!”


    不是骗财,就是骗色。


    “她对我居心叵测是有可能。”霍堪许眉宇间薄恹未消, 只是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顶到了右边,“但她不可能有问题。”


    宁宇涛:“?”


    这么笃定的语气是……?


    请问证据是……?


    宁宇涛沉痛道:“你不会给她买房了吧?”


    “没有。”


    也是没这个机会。


    宁宇涛显而易见松了口气, 片刻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紧张起来, “那你给她了?”


    霍堪许:“?”


    见霍堪许不回话, 宁宇涛的音量骤然拔高, “你真给她了?”


    霍堪许揉了揉耳朵, 丢了个警告的眼神过去,“…没有。”


    也是没这个机会。


    “不过……”霍堪许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无意识地摩挲过手上的黑色头绳,这是上次小天鹅落在他家的。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底气并不很足, 又带着些许的不确定,“我们…亲过了……”


    宁宇涛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样,“得。”


    “怎么了?”


    “你就是给人家骗色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这么说她。”


    “怎么,非得人家把你吃干抹净了再玩消失才能算是骗色?”


    “有色可骗算哥们儿有本事。”


    “你、你。”


    宁宇涛看脸色是欲骂又止, 大约是顾及到了这位爷的脾气,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在副驾上背过身去默默消化, “你就庆幸她不是图你的钱吧。”


    “她当然不会图我的钱。”


    宁宇涛闭目:又说这话!


    片刻后,宁宇涛又睁开了眼,“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你走来崇山叠墅?”宁宇涛气急败坏,呕心沥血地劝说他,“和你说保不准这个房子都是她租的,等我们进去就是人去楼空,你就……”


    “你是说她为了接近我,还特意去租了一套富人区的房子?”


    虽然好像听起来哪里不对…但道理似乎是这样。


    宁宇涛挠了挠头,迟疑,“…昂。”


    霍堪许诡异地没有反驳。


    “…你是爽到了吗?”


    少爷正色,“没有。”


    “……”


    看着霍堪许轻车熟路地向门卫出示了崇山叠墅的门卡,宁宇涛不禁疑惑,“老大你什么时候有崇山叠墅的房了?”


    霍堪许收手,自然道:“刚买的。”


    宁宇涛:“……”


    就。


    这么速度。?


    现在宁宇涛合理怀疑,要是阚婳没有亲了他就跑,可能今天的门卡连同申江旁的那一套房就都在阚婳手里了。


    “退一万步来说,她就这么鸽了你,你一点都不生气?”


    霍堪许倒车入库一把进,反手回正了车身,不假思索地开口,“气啊。”


    他顶了顶腮边的棒棒糖,默了片刻,“但她也有可能是临时遇到了点急事,万一她是真有了困难联系不上…我现在去找她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宁宇涛是不知道“好人好事”这四个字和“霍堪许”有什么关系。


    他只能依稀看见有些人冷脸洗内裤的未来。


    宁宇涛皮笑肉不行道:“老大,有些话骗骗哥们儿就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啧。”


    两人来到那个熟悉的58号门牌前,里面却没有任何灯火明灭的痕迹。


    他们在门口驻足了会儿,远远望见一男一女慢慢走近。


    两人穿着阪阳私立的校服,女生双肩乖乖地背着书包,男生则是把书包吊儿郎当地单肩半背着。


    见有人不发一言地伫在自己家门口,阚栩下意识把虞非晚护到了身后,开口问道: “你们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霍堪许闻言撩起眼皮,“你的家?”


    一旁宁宇涛已经激动得红温了,疯狂给一旁的霍堪许打手势。


    他就说,他就说!这是骗局!!这是一场巨大的骗色杀猪盘!!还得是英明神武的他一眼识破啊!!


    “昂。”


    阚栩的视线扫过一旁疑似癫狂的宁宇涛,眼神不由得更加防备,“怎么了?”


    虞非晚认出了这是霍堪许,忙拦着阚栩走上前来,朝他客气一笑,“霍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儿?”


    霍堪许面无表情地略过发癫的宁宇涛,“我找阚婳,她在吗?”


    虞非晚还没说话,阚栩的声音就已经不耐烦地从她头顶传了出来,“找我姐干嘛?”


    身旁忽然安静了。


    霍堪许抽空瞥了眼宁宇涛,表情像是在冷嘲他:再叫?


    虞非晚则侧过头来问阚栩,“你还有个姐姐?”


    “是啊。”


    阚栩微微扬起下巴,看起来有些得意,“她回国就是为了帮我爸妈劝我回家,不过我没屈服。”说着他又偏向虞非晚的方向轻声嘀咕了句,“要不是你说你有东西落在这儿了,非央求我陪你来一趟,我才不会回来呢。”


    霍堪许:“你是她的弟弟?”


    小天鹅似乎从没和他说过她家里还有个弟弟。


    她和他说过她的姑父姑母,说过她的爷爷…甚至还会偶尔提到她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却独独没有和他说过,她还有个弟弟。


    …弟弟。


    …弟弟。


    霍堪许的思绪骤然一滞,好像在纷繁的记忆洪流中有什么细小的差错被纠正,又像是脱轨的齿轮被重新碾上了缺口。


    阚栩。


    弟弟。


    阚栩。


    堪许。


    霍。堪许。


    他撩起眼皮,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有弧光在轻轻颤动,“你说你叫…阚栩?”


    阚栩有些莫名,“是我,怎么了?”


    “你是阚婳的弟弟。”


    “你叫。阚栩。”


    说到后面的时候,霍堪许甚至对自己的声音似乎都有点陌生。


    “阚栩…是她的弟弟。”


    “阚栩…才是她的弟弟。”


    霍堪许反复不断的确认有些太过慎重,甚至有些魔怔。


    阚栩下意识看了眼虞非晚才应声,“是啊。我是阚栩,阚婳是我姐,我们住在崇山叠墅58号……诶,你还没说你找我姐干什么呢。”


    绵湿的乌云浸淫在阒静的夜色当中,落起雨星时才召人回神。


    “霍先生,外面下雨了。”虞非晚给了阚栩一个眼神,他立即会意转身推开了门,虞非晚继续道:“要先进来坐坐吗?”


    夏末初秋的夜雨湿润清新,却被檐下的灯光照映得像是地上丛生的白色荆棘。


    而他站在苍茫夜色和幢幢的黑色树影间,像是永远无法被捕捉,也无法被消弭的一股风,似乎流浪才是他的生命底色。


    一旁的宁宇涛一会儿看看霍堪许,一会儿又看看站在檐廊下的阚栩和虞非晚两个人,挠了挠头,“老大,要不我们先进去?”


    外面风雨愈加飘摇,就连车水马龙的喧嚣都湮灭在雨水纷乱匆忙的律动当中。


    可霍堪许的思绪却在这样极端的天气中奇诡地平静而清晰了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和阚婳相处的一幕幕,一段段,像是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几乎算是胆大妄为的靠近。


    每一次气馁过后的忍让。


    亲昵却又充满青涩的试探与娇嗔。


    望向他的眼里时常缀着的温软的星。


    还有这些天她给予他的所有关怀,所有善意,所有妥帖的照顾与凝望——


    其实都是基于…她真的以为他是她的弟弟?!


    她真的,只把他当作了弟弟?!


    这个认知让霍堪许喉口发涩,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出了一口腥甜。


    “她在哪里?”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阚婳,在哪里?”


    第35章 第35朵花 “有人真正地在乎过他吗?……


    眼前的人似乎对这个问题尤为执着, 这让阚栩有些不太确定,或许眼前的人是他姐夫也不一定…?


    但如果是姐姐的男朋友,又怎么会连她的行踪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 阚栩不由得多问了一嘴:“你是她谁啊?”


    其实即便眼前的男人真是他姐的男朋友, 阚栩现在也交代不出阚婳去哪儿了, 他甚至连自己父母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阚栩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流浪地球的续篇,流浪阚栩。


    霍堪许却被他一句话问住了。


    是啊。


    他是她的谁, 他又算是什么呢?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是,才会站在这里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雨越下越大, 宁宇涛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他凑到霍堪许身边扬声, “老大要不咱进去说吧, 这样淋下去该生病了。”


    霍堪许却沉默地后退了两步。


    天地间雨幕接连成一张巨大的网, 闪电织就铮铮弦音, 雷声响起的那刻像是二十六根琴弦被拦腰斩断。


    霍堪许勾起兜里的车钥匙丢给了宁宇涛。


    “我开车吗?”宁宇涛手忙脚乱地去接,抬头却发现霍堪许已经走了,“诶诶,老大你去哪儿?”


    “别跟着我。”


    霍堪许的眉眼隐没在风雨昏晦中,像是暴雨天际仅有一叶扁舟的渔人迷失在黑色的湖海当中。


    他没有回家, 转身踏进了拳击馆。


    陪练们绕着霍堪许站成一圈,不多时都被打下了场。


    他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滚落下来,落到地上炸开了花, 还有汗珠顺着他利落尖削的下巴汇成一道,然后滴落。


    霍堪许摘下护齿,对着下面的人开口, “再来一个。”


    他的神色淡淡的,像是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身上偾起的肌肉线条和大小不一的擦伤昭示着刚刚经历过怎样长时间的鏖战。


    跆拳道馆的馆主吴和生看不下去了,给他拿了瓶电解质水,又带了块毛巾上去。


    “别打了,休息会儿吧,再打下去就废了。”吴和生怜惜他,是因为他在霍堪许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很久不来了。”吴和生给他拧开瓶盖,递了上去,“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霍堪许缄口,只是握紧护齿,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冰冷的杯壁霎时冒出排排水珠,缀成大小不一的珠帘在他指缝间滚落。


    霍堪许正要重新带上护齿,但吴和生按住了他。


    少年的力气比吴和生记忆中大了许多,他差点压制不住。


    霍堪许斐然的长睫微垂,“做什么?”


    “没人能在我的道馆里受伤。”吴和生说着,转身把他的护齿扔进了桶里。


    他一个眼神陪练们就看懂了,互相搀扶着退了下去。


    这是道馆的三楼,几乎没有人,远处没有开灯,只有霍堪许的头顶有一盏老式吊灯。


    吴和生慢慢走到擂台边坐了下来,声音莫名的有些寂寥,“你走之后,这里很久没有人来了。”


    霍堪许伫在原地,没有动。


    “坐下吧,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霍堪许没说话,径直撩起围绳,弯腰跨了出去。


    他这样的神情吴和生也曾见过的,像是一头桀骜的小狼,即使占满泥泞血水也要龇牙,只有在无人处才会露出痛苦的呜咽。


    吴和生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霍堪许的时候。


    那时候少年的眉目远没有现在疏懒恣漫,是桀骜的,张扬的,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又像是满怀恨意与防备的小兽。


    任谁去触碰都会受伤。


    那一年霍堪许在他的道馆里学会了如何将心中的戾气发泄给沙包,合理地发泄给陪练。


    他看起来已经好了,也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


    三年过去,记忆中的少年已经成长得更加高大,眉目更加俊挺,眼底盛着的防备与阴鸷也淡去许多。


    ——不知是消散了还是更深地隐藏了。


    “其实我错了。你和你的父亲一点都不像。”


    霍堪许骤然站定了步子。


    “我以为你们都狠,像头野狼似的。”吴和生捶了锤他的膝盖,最近连绵下雨,他的膝盖又开始肿痛,“但其实不是,恰恰相反,你比你的母亲还要心软。”


    霍堪许蓦地回过身,一拳砸在了吴和生脸侧的擂台立柱上。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警告似的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我不了解你。”吴和生面不改色,慢慢地抬起眼,像是透过霍堪许在看着谁,“但我了解四年前来我这儿避雨的那个孩子。”


    霍堪许的睫毛微颤,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雷雨天。


    那是他六岁的生日。


    霍堪许一早就看见霍氏公馆的后厨在忙碌着,糕点师傅为了做出兼具口感和美观的奶油,配方调比试了数十百次,只为了奶油能够更加适合申城这个季节炎热多雨的天气。


    小霍堪许兴奋极了。


    他提前做好了作业,把房间都打扫了一遍,还特地没吃点心,就为了等待晚上那个香甜的大蛋糕。


    小霍堪许兴致勃勃地等了一整天,等到饥肠辘辘,等到外面的天色彻底擦黑,等到屋外的脚步声渐渐静下来,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连保姆都进房睡了。


    他有些失落,但还是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个简单的小蛋糕,独自一人撑起伞出门,去找父亲。


    在前一天晚上,他答应了父亲要和他一起过晚上的生日的,所以即便路上被坑坑洼洼的瓦潭绊倒溅了一身泥水,小霍堪许也努力地保护着怀里的蛋糕。


    可是父亲去应酬了,他过了十二点才回来。


    他也没有让小霍堪许进门,反而把他怀里的蛋糕扔到了地上,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把外公带来?!”


    小霍堪许吓懵了,只是哭,雨水混合着泪水把他浸入难以呼吸的漩涡,他不理解前一天还对他和颜悦色的父亲为什么忽然性情大变,他努力地解释,“外、外公去了南非没有办法赶回来。”


    外公也在电话里很认真地和小霍堪许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办法及时回来给他过生日。


    是以至少在见到父亲之前,小霍堪许没有那么地绝望,觉得即便被母亲忽略又或者是忘记,但至少有人还记得,有人还在乎他。


    可是父亲并没有心软,他关上门,任凭小霍堪许在外面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雨也没有开门。


    那年霍堪许才六岁,他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日并不被父母所期待。


    他不再过生日了。


    遇到吴和生是在初三的时候。


    生日后的第二天,霍堪许在学校发起了高烧。


    他浑身恶心、四肢冰冷,苍白的脸色上不住地发着冷汗,似乎是胃痉挛,却疼得他几乎站不起身。


    教学楼外是雷暴天气,风雨飘摇,班主任非常关心他,将他带到办公室后又赶紧拨通了他父母的电话。


    出人意料的是,霍倚书竟然接了。


    班主任说他的妈妈现在就在学校,问他是要现在去医院还是等等妈妈。


    他的肚子实在是太痛了,当时的霍堪许躺在冰冷的椅子上,少年的蜷成一团,还是开口:“我等妈妈来吧。”


    很陌生的一个名词,但霍堪许想,也许妈妈抱抱他,他就不会那么疼了。


    后来他浑身冷汗涔涔,疼得几乎昏厥过去,老师见状不对,直接叫了几个同办公室的老师把他架起来,顶着暴雨出了门。


    霍堪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明明身子都站不直了,眼前也疼得一阵一阵的发黑,可他竟然看清了初二的教学楼里,矗立着一个非常华美、异常高耸的蛋糕。


    那个班级里所有人都围绕着美丽的妇人和她的孩子,簇拥着,欢呼着,热闹非凡,欢乐无比。


    原来他的妈妈,隔着一栋楼,正在给她的另一个儿子庆祝生日。


    原来霍堪折的生日,和他只差一天。


    原来六岁时的那个蛋糕,是霍堪折的。


    原来妈妈不是不喜欢夏天,只是不喜欢他。


    原来他六岁那年没有吃到的蛋糕,到了十六岁也依然吃不到。


    迄今为止,霍堪许记忆中每一次不堪回首的痛苦似乎都和暴雨天气有关。


    而他生命中的雷暴雨,来自他的父亲,来自他的母亲,来自他至亲至爱的人,绵延一生,并且至今仍然能够触痛他。


    “…我算什么东西。”


    四年前,从医院回来在道馆避雨的霍堪许和吴和生说过同样的话。


    吴和生终于明白了。


    关于霍堪许心里的伤口,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愈合过。


    他扶着霍堪许走到了门口,并问,“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吧?”


    霍堪许扬起胳膊收回了自己的手,并朝他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又或者说…不必再送。


    道馆外暴雨倾盆,霍堪许一个人走在路上,雨幕下是茕茕的影。


    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么多年,有人真正地在乎过他吗?


    雨水连同温热的什么混作一道囫囵滚下。


    霍堪许停伫在雨中,伸手抹了把脸,再抬眼时他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手脚冰冷,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往前倒去。


    在身体短暂的麻痹之前,霍堪许或许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筋疲力竭,然而他仍不知所谓地往前走去,当意外真正发生的那刻,霍堪许却觉得轻松极了。


    ——一切要是都这样结束了就好了。


    “霍堪许!”惊慌失措的女声响起。


    顾不得手里的伞,阚婳冒着雨抢在倒地前上去抱住了霍堪许。


    青年的骨架和分量都不是阚婳的小身板能承受得起的,霍堪许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阚婳身上。


    她咬着牙,努力地将人抱到了屋檐下。


    阚婳伸手拂去他鬓边挂着的雨珠,小心翼翼地拍打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霍堪许,霍堪许。”


    第36章 第36朵花 “求您回来哄哄小许总吧”……


    有了匿名热心市民提供的监控后, 崇山叠墅失窃案进展得非常快,再加上有阚清婉和樊逸城两尊大佛盯着,几乎是第二天警方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令阚婳惊讶的是, 第二次潜入他们家的人居然是周然。


    他前脚猥亵凌羽的嫌疑还没摆脱, 后脚又沾上了个盗窃的罪名, 阚婳默默攥紧了拳头。


    “周然还不是最惊讶的,你要是知道背后唆使他的人是谁, 肯定会惊掉下巴。”


    “他居然还有人唆使?”阚婳的的确确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得放下了手上的烤箱手套, “是谁啊?”


    董怀泽没多卖关子, 直截了当地开口:“曹汝梅。”


    阚婳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有曹汝梅的手笔。


    虽然他们上次见面确实闹得不太愉快, 但在阚婳看来, 她于对方而言完全没有什么威胁, 顶多就是听到的时候不痛快些。


    但他们不痛快阚婳就痛快了。


    “不过倒还有个好消息。”董怀泽说着, 把阚婳原来的手机交还给了她。


    前段时间他托他的朋友在上面装载了个反追踪系统,现在阚婳也可以安心用回自己的手机了。


    “什么好消息?”


    “现在你可以出去活动了。”


    曹汝梅背后的阚家是很有手段,但阚清婉和樊逸城的新阚氏也不是吃素的。


    这次的警察的办案与其说是抽丝剥茧,为证公道,不如说是两个阚氏之间的竞争。


    虽然阚清婉和樊逸城的事业还远比不上阚氏的深大根深, 但是这么确凿的证据也足够曹汝梅吃一壶的了。现在老阚家上下都忙晕了,左支右绌,几乎没有精力去管阚婳手上那虚无缥缈的遗嘱。


    顿了顿,董怀泽出于一些私心上的考虑,“但如果你有顾虑的话, 也可以和我一起出门,晚上早点回家。”


    阚婳点点头,不疑有他, 又问:“我的钥匙呢?”


    听到这话,董怀泽就知道自己的私心落空了。


    他无奈地笑,又带着些耿直,“这么不想和我一起出门,有个专职司机接送不好吗?”


    “哪能处处麻烦你。”阚婳知道董怀泽现在在TOP级金融研究所里实习,别提有多辛苦,天天来东立角看她就够费事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可以一直霸占着董怀泽的生活时间。


    董怀泽点点头,明白自己再问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于是干脆换了个方向,“看你一早上都在忙来忙去,做了什么我瞧瞧?”


    阚婳闻言,粉嫩的唇角微微翘起,骄矜的神色当中难免得意。


    她掀开了糕点盒上的竹篾圆盖,郑重地朝董怀泽介绍,“这些分别是芋泥乳酪布朗尼、软心生巧玛德琳还有覆盆子拿破仑。”


    董怀泽仔细嗅闻了一圈,不啻赞叹:“可以呀,你这是色香味俱全,都能去大学城外面开店了。”


    “不止这个呢。”阚婳又拧开了盒子上的机关,接着原本小巧可爱的圆方盒又被转出了一圈暗格,“还有焦糖布丁、柠檬酸奶冻以及鲜奶麻薯。”


    阚婳甚至细心地给在暗格里的甜点都分别置放了几个小冰袋保证温度。


    董怀泽开玩笑似的来了句,“费心思做了这么多花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我了。”


    阚婳疑惑地望了他一眼,“这不是给你的。”


    董怀泽:“?”


    “我做了一点给董姨。”阚婳规划得很仔细,“还有一些是给小娄姐他们的。”


    董怀泽眼睛尖,立即就看见阚婳身后有盒一模一样的糕点盒,追问道:“那这盒呢?”


    “……”


    阚婳忽地停顿了一下,她本来就不擅长扯谎,现在被董怀泽审视的眼神一盯,她心里就愈发打鼓了。


    “阚婳同学,你不会是在心虚吧?”


    阚婳实在受不了董怀泽的眼神拷问,只好坦白,“…道歉用的。”


    道歉?


    用这么多亲手做的甜品?


    “你这…犯死罪了呀?”


    董怀泽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语气,孰料阚婳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差不多。”


    “咳。”董怀泽被阚婳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但他还是格外认真地劝说阚婳,“如果真是这么严重的事情的话,建议你还是当面道歉比较好。”


    当面道歉?


    阚婳慢吞吞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这样还有没有命了……


    “啊对了。”阚婳又从烤箱里拿出了一盘色泽金黄酥香的碱水面包,里面夹着厚厚一层霜雪似的瑞士奶酥,她一边拿起食物夹,一边絮絮叨叨地把盘里的碱水面包夹进纸袋中,“我在里面加了馅儿,香香的,你路上带着吃吧。”


    董怀泽面上露出八颗牙齿满足的笑,“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哥哥了。”


    “讲真,我不能吃一辈子吗?”


    阚婳眨了眨眼睛,“可以呀。”


    还不等董怀泽说话,她就平淡地接声,“记得付钱就行,还有,需要自提。”


    董怀泽的心脏停了又跳,他有些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你啊,就是处处糊涂,偏偏在这种地方精明。”


    “我哪儿糊涂了。”阚婳不服地反驳。


    爷爷以前也总爱这么说她,但阚婳很满意自己,觉得自己只是难得糊涂。


    送走了董怀泽后,阚婳终于可以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先是从沙发缝里找到了之前写了一半的道歉信,接着重新拿着纸笔坐回到吧台上。


    [霍堪许先生您好。实在抱歉之前打扰了您,我不小心将您认成了……]


    片刻后,阚婳原本标准的坐姿变得抓耳挠腮。


    认成了弟弟?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侮辱他?


    阚婳打开百度,认真地在搜索引擎上搜索了一通后,最终满意地写下了“舍弟”两个字。


    她写这封信时字字斟酌,一句话反复推敲,几番头脑风暴过后,她看着自己的作品,得意地点了点头。


    [霍堪许先生您好。实在抱歉之前打扰了您,事情的起因是我不小心将您认作了舍弟,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包容和照顾。我也深知认错人这件事实在荒谬,在此和您郑重道歉,对不起!希望得到您的原谅!此类错误以后绝不再犯!最后祝您身体健康、事业兴隆、财源广进、步步高升!]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封信也寄托了阚婳的美好理想。


    出于某种自欺欺人的心虚,阚婳没敢留自己的大名。


    甚至为了保险起见,阚婳又把这段话在电脑上打了一遍,然后用打印机打印了出来。这样就不会暴露自己的字迹了。


    阚婳在最后又细细品读了一遍自己的小作文,然后找出了个奶蓝色的信封,将纸页折过四折,郑而重之地放进了信封当中。


    这么真诚的小作文,相信他一定会理解的吧。


    将SIM卡重新装回到手机上后,盯着手机重新开机的图标,阚婳的心情有些复杂。


    理论上她不该犹豫什么,但事实上…她有些害怕。


    准确来说,是既紧张,又害怕,同时似乎隐隐有些期待。


    点击重新登陆微信,还在缓冲的时候宁宇涛忽然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阚婳吓了一跳。


    手足无措的阚师傅忙活了半天终于不小心点了接通。


    “喂?喂!”宁宇涛没想到真能打通,急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婳姐,真是婳姐!”


    宁宇涛身后的背景昏暗,不时扫过五光十色的灯光,阚婳猜测他这是在夜店。


    “是我,怎么了?”


    阚婳说不准自己问这话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害怕,紧张,又或者说,有一点点的…期待?


    她和宁宇涛没有直接的关系,唯一的联系也只有霍堪许而已。


    是以她问这话时,几乎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


    宁宇涛径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蹲下,夜店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是以宁宇涛的声音也放得很大,“小许总今晚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情绪忽然失控,我联系不上他有些担心,思来想去现在可能就只有婳姐您能联系上他了。”


    宁宇涛想过了,阚婳就算是骗子他也认了。


    骗子怎么了?


    骗子无非就是骗财骗色,小许总有的是钱也有的是色,只要阚婳愿意骗他一辈子,能让他保持一辈子的精神稳定,这何尝不算是一段金玉良缘?


    给他锁死!


    阚婳大致在宁宇涛嘴里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情况,挂掉电话后,她又顺势往上翻了几页聊天记录。


    [婳姐,今儿小许总生日,您不在,应该是在准备明天的惊喜吧?]


    ——


    [婳姐,您不会真是骗子吧……]


    [骗子就算了,你又没骗到钱又没骗到色就跑了,图啥呀??]


    ——


    [婳姐,不管您是真的假的,求您回来哄哄小许总吧]


    原来是这个小许总。


    阚婳深刻体会到了原来人无语到了极致就会笑,究竟是多深厚的缘分和多戏剧性的巧合,才会在冥冥之中让生活里这么多小细节都能严丝合缝地对上,戏弄得她好惨。


    短暂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后,阚婳切了聊天记录,重新点进那个熟悉的蓝黑色系头像。


    其实霍堪许总数并没有给她发很多的消息,大约是和他本人的性格有关,但在每个时间段的隔断点,阚婳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寥寥几个字间脉流的情绪。


    [我出发了。]


    ——


    [为什么?]


    似乎是有点委屈。


    他只问了这三个字,可偏偏就是这三个字,远胜过任何长篇大论,阚婳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蓦地想起那双漆黑邃利的眼。


    是否也会在某个时刻湿漉漉地抬眼,像是被丢弃抑或是走丢的小狗?


    ——


    [我明白了。]


    最后一行只剩下简单利落的四个字,阚婳却看得莫名有些沉重。


    她不明白,猜测这是否是自己的良心在作祟。


    想到刚刚宁宇涛说过去的那天是霍堪许的生日,阚婳想,幸好她没有早一天去,幸好她今天才得知可以出门的消息,幸好她刚刚才做好道歉的准备。否则人家生日,这大好的日子万一因为她出现就坏了人家的兴致…岂不是更不容易取得苦主的原谅?


    思忖再三,阚婳还是带着那一盒的甜点连同匿名的道歉信出了门。


    只是去道个歉而已,没有那么难。


    阚婳鼓励自己。


    令阚婳意外的是,她的小电驴只在郦庭壹号的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没有录入瞳膜解锁又没有实名制的门卡,即便保安之前见过阚婳,也不能破坏程序直接放她进去。


    阚婳使尽浑身解数,也只勉强让保安同意了她把这封信投递到对应的信箱里。


    比起信箱,那更像个临时的安置处。


    阚婳有些泄气,恰碰上天气不佳,她只好带着甜点先离开。


    顺着这条路出去,就是她之前报名的跆拳道馆。


    这条街上跆拳道馆、武术道馆、拳击馆、健身房比比皆是。


    毕竟钱都交了,现在也没什么危险,秉承着出来一趟也不能白跑的原则,阚婳重新踏进了跆拳道馆。


    因为阚婳好几天没有去上课,教练有意拖了会儿课让她多练片刻,又因为外面下着大雨左右回家都是要湿透的,阚婳没有穿雨衣直接就撑伞出了门。


    有时候缘分真的很奇妙,老天想让你和某个人相遇的时候,即便暴雨如注,即便人流熙攘,但他的经过就像是夏天檐角挂着的风铃,会在某个街角不期然地叩响轻泠的弦音。


    恰好是多出来的这五分钟,恰好是这没去车库的这个决定,阚婳一出门,几乎是福至心灵般望见了雨中那抹高挑厮称的身影。


    他没有撑伞,独自走在雨里。


    接连的雨幕几乎将他周围的树影、街店都模糊成暗调的青灰色,只有他一个人往前走着,似乎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世界的边沿。


    阚婳这时候忽然有些庆幸今天下了雨。


    否则就算借她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就这样大喇喇地直接跟在霍堪许的身后。


    然而就在她从手机上抬眼的那刻,霍堪许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


    借着雨伞的掩护,她在微信上联系了宁宇涛,又将霍堪许现在的位置发了过去。


    好在宁宇涛的位置离这儿不远,他说霍堪许的身体状况有专门的家庭医生负责,要阚婳帮忙将人搬上他的车就好。


    阚婳原本只是打算帮宁宇涛找到霍堪许就走,然而霍堪许苍白的脸色实在是把她吓得不轻,雨色苍茫,等她从混乱当中回过神时,已经坐上了宁宇涛驶向郦庭壹号的车。


    第37章 第37朵花 “太、太暧昧了吧。”……


    家庭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了解霍堪许的体质, 在确定没有大碍后,他写了方子准备去抓几幅药,出门前他向阚婳和宁宇涛解释,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霍堪许的身体并不推荐打退烧针。


    阚婳手背轻轻探过霍堪许的额头, 像是自语似的轻喃,“烧到这种程度最难受了。”


    既不能打针, 也不能放任不管,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 或者干脆再烧高一点。


    “姐, 小许总这儿我来, 你先去洗个澡, 把湿衣服换了吧。”


    阚婳这才注意到刚刚外面的暴雨几乎洇透了他们, 不止阚婳, 宁宇涛身上也被浇淋得狼狈极了。


    霍堪许的房子里没有女生的衣物,阚婳只好在他衣柜里找了两件看起来许久没穿过的衬衫套上,洗漱完后迅速出来换了宁宇涛的班。


    宁宇涛也有些小发烧。


    之前情绪紧绷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甚至有些偏头痛, 坐在角落里神色憔悴。


    阚婳看出来了宁宇涛的不适,主动开口道:“你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看着他就行。”


    “这怎么行?”宁宇涛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整夜守着这太麻烦姐了咳咳……”


    阚婳听得有些心虚,毕竟霍堪许这病至少有一半是被她气的, 怎么说照料这块也该有她的一份责任。


    最后病来如山倒的宁宇涛还是没挨住阚婳的劝,到隔壁客房倒头就睡。


    “方便吗?”阚婳轻轻地叩了叩门,又从门口开了个缝, “我泡了点感冒药给你。”


    “唉哟,方便方便,麻烦姐了。”宁宇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吃点药就行,还得麻烦姐今晚帮忙看好小许总。”


    “不麻烦,我还给你拿了点水。”阚婳留了个保温杯在床头,又把医生给的药匀了半瓶给宁宇涛,“这个复方甘草口服液,晚上咳嗽的时候喝点就好了。”


    宁宇涛心底一暖,他忽然有些理解小许总为什么会对小天鹅这么上头了。


    阚婳做这些事情时没有任何刻意讨好的意味,赤诚妥善,有的只是一个善良的人出于对普通朋友体贴而周到的关心。


    纵然宁宇涛自己对这类型的小白花不感冒,却不能否认阚婳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何时在她身边都有一种叫人安心熨帖的魔力。


    宁宇涛双手从阚婳的手里接过保温杯,“谢谢姐。”


    他嗓子因感冒而喑哑,整个人的神态却难得谦逊。


    “没事。”


    阚婳放下这些药品后就回房了。


    霍堪许几乎是以昏睡的姿态沉在被褥当中,蝶翼般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栖阖在苍白的脸上,眼下却因为低热泛起病态的潮红,整个人氤氲在迷蒙的汗意中。


    阚婳叹了口气,动作小心地掀下他额头的退烧贴,又重新卷了温毛巾替霍堪许擦去脸上以及脖颈间的汗。


    霍堪许的长眉无意识地蹙紧,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唇线也会蓦然绷直,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做足防备姿态。


    阚婳替他掖了掖被角,余光瞥见霍堪许的唇瓣微微翕合,阚婳担心他这是哪里不舒服说不出来,干脆弯下腰去侧耳贴近。


    就在这时候,霍堪许盖在被子下的手忽地握住了阚婳原本支在床沿的手腕,接着一拉——骤然失去重心的一瞬间,阚婳整个人都被霍堪许带到了怀里,甚至被抱着囫囵滚了一圈。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霍堪许圈着躺在了床上。


    阚婳懵了两秒钟,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居然被一个病号放倒了。


    她扭过身去,费力地从床头柜上取回了电子温度计。


    “滴”的一声。


    38.7摄氏度。


    还烧着。


    有反应。


    但没醒。


    阚婳手上的温度计还没放下,霍堪许却忽然收紧了臂弯,没来得及转回身的阚婳直接被迫迎面贴上了他的胸膛。


    听着耳畔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阚婳的小脸霎时变得红扑扑的,有些心猿意马想到——


    太、太暧昧了吧。


    阚婳攥紧拳头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多时,似乎是有些热,霍堪许开始无意识地扯起了被子。


    阚婳暗道这是好机会,伺机扭过身子背对霍堪许,轻手轻脚地正爬出,然而她误会了霍堪许这一动作的目的。


    他的长臂恰环过阚婳的腰身,下一瞬却收了力,径直将人捞进怀里。


    阚婳:“……”


    呃呃啊啊啊!


    不仅如此,霍堪许的脑袋也从阚婳身后埋进了她脖颈的颈窝处。


    阚婳整个人像是毛绒玩具似的从头到尾都被霍堪许桎梏住了,完全没有多余动作的空间。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阚婳的脖颈间,她的心脏跳得飞快,连同那块被呼吸侵略的肌肤都渐渐泛出桃花一般浅嫩的粉色。


    阚婳努力地往上仰头,试图呼吸到些清凉的空气让大脑平静一点。


    没事的。


    只是莫名其妙被一个男人抱进了怀里而已。


    没事的。


    只是这个男人是霍堪许而已。


    片刻后,一个小火炉悄悄地熟了。


    霍堪许此刻侧躺在床上,屈起双腿,呈现出一个微微蜷缩的姿势。


    而怀里的阚婳也被迫适应着霍堪许的姿势,弯腰躬身颔首,试图让身体曲线更加贴合他的躯体。


    不妙的是,霍堪许的膝盖正顶着阚婳的膝窝,使得阚婳整个人几乎以缩小版的姿势窝在霍堪许的怀里,想挣扎都没有着力点。


    忙活了半天的阚师傅屈辱地咬唇。


    好吧,这样睡觉也挺舒服的。


    好歹也算是睡上床了,总比她睡床前凳来得强。


    听说没有安全感的人睡姿会保持还是胎儿时期在母亲子宫当中的姿势,阚婳的思绪漫无目的地翩飞,猜测或许霍堪许真的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两个人在床上维持着某种诡异的和谐与平衡,一直到阚婳的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


    衣料的摩擦声蓦然响起——


    阚婳浑身像是触电似的一僵。


    假如她有兔子尾巴,那么她的尾巴几乎要从团成一团炸成长长的一条。


    霍堪许大约以为自己圈着的是个抱枕,于是手掌开始在柔软温暖的躯体上游移,试图寻找到一个环箍着最舒服的位置。


    而他怀里的阚婳正面红耳赤地捂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因为某些刺激而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虽然阚婳很想挣扎,可霍堪许的胳膊就像是一块带着不寻常温度的铁正牢牢的禁锢着她。


    偏偏他的另一只手还在阚婳身上动来动去,原本只是圈在阚婳的腰际贴覆着,可现在他上下摩挲——


    阚婳的眼睛霍然睁圆,整个人微微地颤抖起来。


    她低下头去,看到那双玉骨似的修长分明的双手正慢慢嵌入。


    霍堪许的掌心滚烫,热量源源不断地在掌心纹路的抚摸中传递到阚婳身上,脖颈连同耳畔早就已经透出一片云蒸霞蔚似的艳色,眸中微微潋滟,她觉得自己也快烧起来了。


    阚婳从来没想到过在自己的身上原来还有一块如此敏感的肌肤。


    她的上半身穿着霍堪许的度假衬衫,蓝黑色的搭配衬得阚婳皮肤愈加白皙,几乎像是牛奶那样细腻无瑕。


    下面她找出了一条黑色的休闲大裤衩,长度大约到她膝盖以下,当做睡裤也是胜在宽松。


    可现在宽松的睡裤在霍堪许强势的推进中不堪一击,阚婳如同困兽犹斗,挣扎了半天除了心跳快要突破阈值之外,别的什么都没突破。


    她整个人都被严丝合缝地抱在霍堪许的怀里,甚至他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扫过阚婳的眼下时,她只能小幅度地扬起头来眯眼,眼尾晕过可怜可爱的绯色。


    这也算是让霍堪许欺负回来了吧?


    阚婳乐观地想着,假如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让霍堪许当抱枕抱过一夜,会不会对她的羞愧能够抵消霍堪许心中的愤怒,从而变相达到负荆请罪的目的?


    她的算盘刚打到一半,刚刚消停片刻的霍堪许又开始动作,顺着阚婳的脖颈抬起了她的下巴,他的指节匀挺,一眼望去就像是在逗弄什么小猫。


    就像是对上了什么暗号,阚婳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段陌生的记忆。


    昏暗的夜里。


    交织的气息。


    玩味的摩挲。


    像是她主动迎上,又像是他在不断地攫取,一片混乱而潮热的吐息中,喘不上气的阚婳直接咬上了对方的唇瓣。


    刚打算挟抱枕以令苦主的阚婳:“……”


    顿了顿,对自己欲骂又止的阚婳:“……”


    阚婳觉得她的道歉大计必须得再仔细规划一下了,至少不能在床上以这么尴尬的姿势狼狈相见。


    第38章 第38朵花 “想要靠近她,靠得再近一……


    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阚婳几乎整夜没睡。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霍堪许手上的力气松了下来后,阚婳立即一鼓作气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她重新换上昨晚晾在阳台的衣服, 又将霍堪许的衣服装进了袋里准备带走。


    只是少了一件衬衫和短裤…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收拾完毕, 阚婳又从自己的小包夹层里找出了个绣着白玉铃兰纹样的小香囊。


    里面混合着檀木香片和铃兰花碎, 花香温雅,还加了清新辛爽的山苍子防腐。


    她又伸指往里面探了探, 终于找到了一根软韧的物事。


    这是她第一架竖琴上的琴弦,是爷爷专门向意大利一位极负盛名的弦匠定制的高音区金属缠弦。


    虽然这根琴弦后来意外断裂, 但阚婳一直都好好地保管着它, 放在小包里随身携带。


    阚婳找出了钢丝钳取下一段琴弦, 想了想, 又把她包上的桃木篮挂饰取了下来。


    商逝水在阚婳小的时候给她雕过不少小玩意儿, 这个桃木篮是阚婳最喜欢的, 长大后阚婳照着这个桃木篮做了不少小手工。


    这是阚婳最得意的一个,抛了光打了蜡也算是有模有样。


    桃木篮的寓意是平安顺遂。


    阚婳想,既然没办法保证霍堪许天天开心,那就希望他一生顺遂,平安健康吧。


    她熟练地把琴弦缠上朱红色的手绳, 又将桃木篮串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把手绳挂到了霍堪许床头那个飞翼零式高达背后的机翼上。


    霍堪许。


    迟来的——“生日快乐。”


    用电子测温计最后确认了一次霍堪许没有继续再烧上去后,阚婳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的家。


    在回家的路上,阚婳已经早早地和宁宇涛通好了气, 让他不要把自己来过的事情告诉霍堪许。


    毕竟他那么要强,要是知道自己晕倒在大街上还被她捡到了,一定会更加难受, 他要是更难受了,阚婳道歉的计划就会进行得更加艰难。


    孰轻孰重,阚婳心里分明得很。


    在申城,人往往比风物醒得更早。


    晨风舒蔚,天际一点点亮起鱼肚白,阚婳骑着小电驴穿行在梧桐树影之间,清凉晓畅的微风终于吹散了她脸上那一点残存的热意。


    阚婳回到了东立角的排屋。


    甫一进门,一道低沉的男声就在房里骤然响起,“回来了?”


    阚婳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原来董怀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开灯,窗外的晨光映射进来并不分明,坐在沙发上就像是隔着层薄纱似的雾蒙蒙地掩住视野。


    董怀泽默坐,双手环胸,扫过阚婳的衣服,“一声不吭在外面过夜,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虽然阚婳一直和董怀泽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但董怀泽毕竟大她四岁,于她而言,董怀泽既像朋友又像哥哥,偶尔还充当着她的引路人。


    一旦董怀泽严肃起来,阚婳就觉得自己像是在被长辈训话,让她不自觉又敬又怕。


    “不、不是这样的…”阚婳下意识将手上的纸袋背到了身后,“是因为昨天雨下的太大,我回不来才在外面住了一晚。”


    董怀泽没听阚婳的解释,只问:“你去谁家过夜了?”


    不怒自威。


    “就…没谁……”阚婳实在是不太会扯谎,她担心董怀泽向姑父姑母或者董姨告状,急急忙忙道:“今天雨一停我不就回来了吗?”


    董怀泽的视线重新落到了阚婳手里的袋子上,“你手上提了什么回家?”


    阚婳心虚地攥紧了纸袋的提手,有些憋闷。


    明明自己和霍堪许没什么,但这里面的男士衬衫和裤子要是被董怀泽看到了,就相当于被姑父姑母一众长辈都看到了,到时候就算她长了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没什么。”阚婳微微颔首,眼角眉梢难得流露出几分倔强,“我不是小孩了,哥你又打算管我到什么时候呢…”


    董怀泽一愣,他没想到阚婳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重,阚婳足尖点了点地,先开口,“我先回房了。”


    “…好。”


    阚婳从小温顺乖驯,极少忤逆长辈,即便是在同辈之间,她也几乎不曾真正和人起过正面冲突。


    她的存在就好像是流淌在光下明丽风致的白玉铃兰,没有人会因为这样温雅的存在而感到受伤与威胁,但她明明如雪,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


    想要靠近她,靠得再近一些。


    ……


    两人冷战没过多久,董怀泽就主动在微信上和阚婳道歉了,解释他也只是因为担心她一时心急才有些生气。


    董怀泽还给阚婳报了个驾校。


    [你一直骑小电驴也不是个办法,正好在开学前把驾照考了,以后就不用担心下雨回不了家了。]


    阚婳看了眼驾校的位置,离崇山叠墅并不很远,无论是地铁还是小电驴过去都非常方便。


    她这几天正好打算再找点事情做做,考驾照也确实很有必要,阚婳没再推辞,[好,谢谢哥。]


    驾校的校长是董怀泽以前的同学。


    有了他的关照,阚婳从理论学习到实战预约都进行得非常顺畅。


    暑假结束的时候,阚婳已经考完科目三,只剩下最后一门理论考试就能拿驾照了。


    阚婳大学开学那天,姑父姑母连同董卓华母子都一起来了。


    要不是阚栩有诊断考,必然也是要被阚清婉揪来帮忙搬行李的。


    其实阚婳本人整理出来的行李并不多,只是阚清婉和董卓华都担心她一个人会在学校吃不饱穿不暖委屈了自己,是以纷纷替她购入了不少新衣服和生活用品。


    女寝禁止男士进入,董怀泽只把行李送到了楼下,阚清婉和董卓华干得热火朝天,又是给阚婳安床帘又是擦柜子,甚至把整个寝室的地都拖了一遍。


    一点都看不出平时是两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反而像是什么家政熟练工。


    这个时候阚婳难得庆幸她自主入学申报了申大,要是不在申城,指不定姑母和董姨一个月要出几趟省。


    送走了家人后,阚婳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回走去。


    “同学,请问你是阚婳吗?”


    阚婳眨了眨眼睛,一见面前的女生挂耳挑染了两边的银发就反应过来,“是桑晓?”


    桑晓是通过自主入学的新生名单加上阚婳联系方式的。


    今年申大的金融学类专业分数线再创新高,自主入学的要求也愈加严苛,同批人中成功通过审核的女生只有她和阚婳。


    “是我呀。”桑晓的身量比阚婳小一些,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梨涡,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她倒吸一口气,“天啊婳婳,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桑晓和阚婳从加上好友到现在大约聊了半个月,性格不同但爱好相仿,在线下见面前也算是聊得来的网友。


    两个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另外两个室友也已经整理好了床铺。


    “嗨你们好,我是师范学院特教专业的新生,胡乐然。”胡乐然穿着一条白色的娃娃领衬衫裙,大眼睛圆脸,笑起来憨态可掬,“看起来宿舍是按学号分的,到我这么幸运和各位经管学院的姐妹住一块儿了哈哈哈。”


    齐竹悦也跟在胡乐然后面,朝他们点点头,“齐竹悦,数字经济一班。”


    这个宿舍除了胡乐然,其他都是经管学院的学生。


    齐竹悦刚刚退伍回来,转专业到经管,大他们两岁,而阚婳和桑晓则是通过国外自主入学进来的,每个人的身份都有些特殊。


    好在胡乐然和桑晓都是极其健谈爱笑的人,齐竹悦虽然话不多,却总能冷不丁地爆梗,阚婳捧脸一直笑眯眯地听他们讲,互相认识的第一晚,气氛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和谐。


    “诶,你们加申大的校友圈了吗?”胡乐然从床上探出头来,“有人说隔壁中都航空航天大学有军训基地,今年申大和中航达成了合作,我们这一届会去他们那儿军训。”


    “啊…”桑晓恹恹,“好麻烦。”


    “不过据说隔壁飞行技术专业的学生会来当我们的军训助教。”


    齐竹悦淡淡地吐出一句,“身材超好。”


    桑晓默默爬了起来。


    “你干什么?”


    “敷面膜。”


    “……”


    超慢速冲浪的阚婳躺在床上,好半天终于登进了胡乐然说的那个校友圈。


    她没翻到刚刚讨论军训的帖子,却眼睁睁看着一个帖子从“new”被顶到了“沸”。


    出于好奇,她跟着点了进去。


    [有人看到今天领军训服的帅哥了吗,微分碎盖,五官超立体,帅得我姨妈都规律了]


    [woc盲猜我和楼主看到的是同一个帅哥,对个暗号,今天下午两点左右,行政楼附近]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妈妈,原来红豆生南国,中航出男模是真的!!]


    [有人有他联系方式吗我室友要 有偿。]


    [蹲一个!]


    [我也来蹲蹲,万一蹲到了呢(爱心)(勾引)]


    ……


    [楼里的一看就是新生,老生秒解码]


    [求98楼解码]


    [25 不能多说了]


    [我草居然是25]


    [原来是25啊…是他那就正常了]


    [楼里散了吧我有个朋友认识25 帅是真帅也是真的不近女色]


    这一栋楼跟特工接头似的,到后面他们说的话阚婳一句都看不懂,只能勉强猜测25是个超级大帅哥。


    阚婳也不禁好奇起来,这个25到底有多帅,他们又为什么要叫他25呢?


    第39章 第39朵花 “见到我就过敏了?”……


    在大操场集合举行了军训的开营仪式后, 各个连队就被分别带到了各自的营地训练。


    经管学院是十到十三连,师范学院从十四连开始,2074寝的其他人都在十连, 唯有胡乐然在十四连。


    申城的夏季雨旱分明, 漫长的梅雨季过后, 军训的第一天云淡天高,连丝微风都没有, 天气简直晴朗到犯了邪的程度。


    不少女生在站军姿的时候就已经摇摇欲坠,不多时就被助教扶下去休息了好几位。


    阚婳只觉得自己浑身瀑汗, 站得越久她的脑袋里能思考的东西就越少, 思绪也一点一点地迟滞下来。


    不过是有片刻的分神, 身后齐竹悦趁着助教没注意扶了阚婳一把, 关切地低声问:“没事吧?”


    “婳婳。”一旁的桑晓也注意到了阚婳的情况, 轻声劝她, “撑不住了就下去休息吧。”


    阚婳却觉得自己刚刚并不是头晕,只是暂时没站稳而已,于是悄悄摆了摆手,决定再坚持一下。


    直到她忽然感觉自己右边半个身子开始隐隐地发麻,阚婳意识到自己的力气似乎在迅速地流失, 连开口说句话都难。


    摇摇欲倒之际,阚婳的胳膊忽然一紧,一只有力的大手托握住了她,问她:“还能走吗?”


    阚婳脚底发软,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但她还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在男生的帮助下咬牙走到了场下休息。


    毕竟被人在半路上驮起来实在是太招摇了,阚婳面皮薄, 她宁愿坚持自己走到场下再悄悄地晕过去。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胡乐然蹦蹦跳跳地从十四连过来找他们。


    桑晓感慨,“你可真有活力,站了一上午军姿还能那么亢奋。”


    “那是美色给我力量!”胡乐然说到这里嘴角比AK还难压,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你们还记得之前校友圈里传的那个微分碎盖大帅哥吗?”


    “就那个25?记得,怎么了?”


    “他是你的同班同学?”


    “哎呀不是同学,但他是我们连的助教!”


    “中航的,大我们一届,据说还是飞行技术专业的哈哈哈哈。”


    中都航空航天大学。


    航空工程学院飞行技术专业。


    不论是学校还是专业都是top级别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胡乐然说着说着戳了戳阚婳,“婳婳你应该有印象啊,今天把你从场上扶下来的人就是他。”


    十到十五连都在同一块地方军训,只是划分了不同的营地,每个连的营地大约占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胡乐然当时亲眼看着他们连的助教走过十连,顺路把要晕不晕的阚婳扶了出来。


    阚婳愣了一下,当时她眼花耳鸣,根本没工夫顾及身旁的人。


    “啊…那好可惜呀。”


    阚婳想起当时自己在场下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连句“谢谢”都没能说出口。


    桑晓好奇,“那你们的助教叫什么呀?”


    “不知道…我们还没拉微信群呢。”


    齐竹悦回忆了一下,“听我战友说,好像是姓霍。”


    听到这个姓氏,阚婳的心脏霎时咯噔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找了回镇定。


    只是正好姓霍而已,天底下姓霍的人那么多,哪有这么巧的事?


    吃过饭后阚婳准备回寝室午休,和齐竹悦路过篮球场时,远远听见之前连饭都没吃就说要回去洗澡睡觉的桑晓和胡乐然正在人群里吵得火热。


    他们上去了解了一下才知道,篮球场上正在打比赛,这场篮球赛里既有教官又有学生,每个连队都要有个人去给他们送水。


    但那个神颜25所在的队伍非常散装,十到十五连的人都有,这就导致了几个连对到底谁上去送水这件事争论不休,最终决定用轮盘来决出胜负。


    阚婳大受震撼。


    居然…是在为这种事情纠结吗?


    她正准备悄悄退出,一手胡乐然一手桑晓,直接把阚婳又拽回了人群里。


    “不行,你不在这个圆圈就不完整了。”


    阚婳看着脚下不知道谁画的等分圆,有些无奈,“好吧。”


    他们让纷争之外的齐竹悦蹲下身转了水瓶,在众人灼灼的视线当中,只见那个水瓶“咻咻”转过两圈,最后施施然地…停到了阚婳脚下。


    “……”


    阚婳有些尴尬,“这局不算,再来一局吧。”


    对面的女生一听这话立即要去拿水瓶,却被桑晓喝止:“诶诶诶,人家转到了那就是人家的,刚刚你自己都答应得好好的,现在是不是输不起?”


    “我怎么输不起了?”


    “别吵架别吵架…”小和事佬阚婳摆了摆手,“没事,我本来就不打算参加……”


    对面的女生一抬头:“你凭什么不参加?”


    阚婳:“…哈?”


    桑晓也扭过头来,“是啊婳婳,既然都转到了你,那就你去送吧。”


    阚婳:“……”


    她究竟什么时候同意去送水了…!


    “你去送吧。”齐竹悦也开口了,“你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去送都会有人不满意的。”


    大概这就是自己的失败固然难过,而对手的失败却令人暖心吧。


    阚婳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球场上已经中场休息了,球员们都各自坐在帐篷下聊天热身。


    他们领着阚婳来到了场地边上,给她指明方向,“就那个,斜倚在梧桐树下面,穿着空军迷彩的男生,看到了?”


    阚婳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过去,点点头,“看到了。”


    “只要把水给他就行,明白了吗?”


    树荫下那个男生正好走向评委席,姿态从容恣漫,一手拦腰插着,作战腰带勾出他劲瘦的腰身。


    男生微微颔首看向比分牌,帽檐压下了他半张脸,只剩下线条锋利的下颌,连同冷白肤色衬得更加嫣红的薄唇。


    阚婳抱着水刚走下去,男生恰好朝另一侧抬起了头。


    那张锋利桀骜的熟悉侧颜顿时映入阚婳的眼帘。


    脚步猛地一顿,几乎没有任何迟滞的,阚婳步子一转扭头就走,整个过程动作丝滑迅速,堪称一气呵成。


    “怎么了婳婳,给水呀,给那个助教呀。”


    求生欲促使阚婳的脑袋转得奇快无比,“这、这水不是冰的。”


    话音刚落,人群中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递过来了一瓶水,瓶身还挂着涟涟水珠。


    阚婳讷讷接过,“但是我毛巾也没拿……”


    斜里又蓦地伸出一只手,递过块崭新的白毛巾。


    阚婳:“……”


    让她想想还有什么借口。


    每个连的教官都有各自连队的人来送水,只有十四连的助教还没有水。


    其他连的教官忍不住朝十四连的方向喊了声,“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谁来送水啊?”


    “商量好了商量好了!”桑晓的大嗓门恨不得喊得全场都听见。


    胡乐然也宽慰她,“没什么好紧张的婳婳,送个水就回来了。”


    …那她也要有命回呀!


    还不等阚婳再狡辩些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双手将她整个掰扯着囫囵转了个方向,接着她就被不由分说地推了出去。


    全场的目光霎时都落到了阚婳身上,她紧急从裤兜里摸出了口罩戴上。


    阚婳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故作镇定地往前走去。


    瓶身上的水珠被她晃落,军训服上洇开一片深色,手心濡湿,分不清是自己掌心紧张的汗还是壁挂的水珠。


    阚婳隔着两步距离就远远地站定,接着双手将水和毛巾虔诚地供奉上去,“给、给你。”


    她尽量使自己的低头看起来并不那么刻意,军训帽的帽檐和口罩现在就是阚婳最大的保护伞。


    “谢谢。”


    声音疏淡。


    阚婳并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当霍堪许接下她手里水和毛巾的那刻,阚婳如释重负。


    她转身刚打算离开,霍堪许却突然开口,“身体不舒服吗?”


    阚婳一时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霍堪许颔首仔细扫了一眼面前的女生,“戴着口罩不怕捂出痱子?”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在打量自己,阚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抬手摸了摸口罩,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有点紫外线过敏。”


    “哦…”对方语气若有所思,还不等阚婳松口气,就听见男生清醇的嗓音裹着点点恣漫的恶劣,懒懒诘问:“场外没过敏,见到我就过敏了?”


    “……”阚婳哑口无言。


    片刻后,阚婳头顶倏然落下一声轻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意味,“看来我是你的太阳。”


    阚婳:“……”


    …你是我的阎王。


    还有。


    说话就说话,语气突然这么暧昧干什么!


    第40章 第40朵花 “那你为什么不敢正眼看我……


    “婳婳你没事吧?”2074寝的其他三个人都在场边等她, “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脸这么红?”


    桑晓用手给她扇了扇风,“是25跟你说了什么吗,我记得你也没那么社恐吧。”


    阚婳摆摆手, 她心累得很, 除了深深吐出一口气外,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了另一个训练基地,中航的新生也正在军训。


    阚婳恰勾下口罩, 瓷白的小脸被蒸出薄雾一般浅淡的粉色,乌润的眼瞳湿亮, 身影娉婷纤瘦, 看起来格外温软可爱。


    原本在里面无所事事的男生忽然站定, 望着阚婳一行人的身影慢慢走远, 直到消失在转角他才回过神。


    身旁的男生撞了他的肩, “发什么呆呢岳帅盛, 小心教官罚你做俯卧撑。”


    “他们现在可不管我。”岳帅盛不屑地哼了声,话锋蓦然一转,“对了,刚博雅路那边过来了几个女生,你说是不是隔壁申大的?”


    “是的吧…怎么, 盛哥这是又有新目标了?”


    ……


    晚饭时间。


    阚婳和桑晓先到了食堂占座,胡乐然和齐竹悦过来的时候恰好遇上黑脸的岳帅盛气冲冲地掀开挡风帘出门。


    “诶,刚刚那不是岳帅盛吗?”胡乐然一边放包一边道:“你们认识他?”


    “贱男人一个,超级没礼貌。”桑晓的脸色堪称难看,“刚刚莫名其妙来搭讪婳婳, 不给他微信他就破防挂脸。”


    “啊…这么下头?!”胡乐然惊讶,“他在小红书上可不是这个形象,还热情地招呼我们申大来这儿军训的新生, 说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他呢。”


    “钓妹子的手段而已。”


    “唉,没想到中航也有这么多人渣。”


    中航和申大百年建校,源远流长,各自都是专业领域top级别的存在,和衷共济许多年,彼此师生也都互相尊敬。


    没想到这回他们一上来就遇到了别有用心的坏人。


    “不说这些了。”阚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淡柔软,有熨帖人心的魔力,她把刚拍的菜单发到群里,“你们先看看要吃什么,别因为他倒了胃口。”


    齐竹悦难得话多,劝阚婳千万小心些,“我以前信工学院的战友和我说,这个人小肚鸡肠又很会逢迎的,提前和很多教官打好了关系,现在我们十一到二十连的教官们把好多事都交给他做了,保不齐他会不会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阚婳用吸管搅过杯里的冰块,认真地开口,“我没和他起冲突。”


    桑晓:“只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留学的谎言以及拒绝了他一系列的后续邀约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而已。”


    胡乐然:“噗……”


    “我也不是想拆穿他…”阚婳迟钝且耿直,“他说他以前在国外留学,可他连预科和本科都分不清楚,我只是好心想给他科普一下。”


    没想到他就直接破防了,还指着阚婳的鼻子大骂她是汉奸不爱国。


    …就离谱。


    “乖啦。”胡乐然心软软,忍不住摸摸阚婳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慰道:“他是中航的,我们平时应该也碰不太到。”


    事实证明,有时候人越担心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第二天阚婳还没走到连队,就被人通知去地下仓库整理器材。


    “就她一个人吗?”桑晓和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意外和不解。


    昨天他们军训的时候去过地下仓库拿过器材,那里面简直有一个体育馆那么大,常年潮湿,布满蒙尘的呛人气息。


    别说是一个人了,就是一个连的人去整理,没个一上午也搞不完。


    那个男生点点头,“岳帅盛跟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去找他。”


    一听是岳帅盛布置的任务,暴脾气的桑晓瞬间炸毛,“太欺负人了吧,这不是摆明就要婳婳去跟他服软吗?”


    齐竹悦直接开麦,“没见过这么贱的,一年当中父亲节和母亲节不过了是吧?”


    “不行,我们去找教官吧。”胡乐然讲道理,“就算是要搞卫生,好歹让他多给我们找几个帮手…哪怕是轮值也好啊。”


    阚婳惦记着违纪是要被体罚的,劝他们先回去,“没事没事,你们先归队吧。”


    现在其他三个人都没有被安排任务,要是没有按时出勤,恐怕就真要被罚来和她一起搞卫生了。


    “现在教官在忙,等过会儿休息的时候我去找教官反映一下。”


    阚婳竭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但到底能不能见到教官顺利解决这件事…说到底她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不过不用去操场上军训也好,至少没有正面遇上霍堪许的风险。


    这样一想,阚婳的心里就好受了许多。


    在进地下仓库前,阚婳将口罩两边柔软的耳挂勾到耳后,妥帖地戴上口罩后用力推开了地下仓库的门,潮湿闷热的气息连同许久不曾通风的陈腐气味一同冲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阚婳捂住了口罩,缓了片刻才进去。


    昨天大部队来这里借过器材,阚婳刚进门就看见器材乱堆难以落脚,她只好先把门口的器材先收拾了一下再进去。


    整个地下仓库占地极大,但十分拥挤,一眼望去全是置物的铁架,排排林立,遮掩日光,显得室内十分潮暗逼仄。


    这时候门口忽然向她延伸来一条细长的黑影,阚婳转过身,发现居然是昨天在食堂向她搭讪不成反破防的那个男生。


    叫什么…宋什么帅来着……?


    阚婳蹙起眉头,眼里有些迷茫。


    见阚婳愣在原地,岳帅盛只以为她是在后悔昨天拒绝了自己。


    他居高临下,颇有些得意,“同学说实话,我也是不忍心你一个人来打扫这么大的地下仓库的…不过昨天你的朋友那么帮你说话,我还以为她会来一起和你打扫仓库呢,结果连个人影儿都不见。看来她也就是嘴巴厉害了,其实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啊。”


    见阚婳不说话,岳帅盛继续道:“我倒是心疼,可以找几个人帮你一起打扫…或者,让你不用打扫,就是看你愿不愿意了。”


    阚婳听懂了岳帅盛的言下之意,瓷白的小脸上默默绷起严肃的神情,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低头往地上杵去。


    一下,两下,全都来势汹汹地捅在岳帅盛的脚下,他被逼的频频后退两步,忍无可忍道:“你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阚婳虽然这么说,但面上毫无愧疚之意,只硬邦邦地回道:“我在扫地,麻烦往边上让让。”


    用棍子。


    扫地。


    “行,算你厉害。”岳帅盛气得脖子都红了,“今天不打扫完你就别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整个地下仓库你一个人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说着,岳帅盛掏出了口袋里的备用钥匙,趁着阚婳背过身的功夫,他迅速地将门关上反锁。


    等到阚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喂,宋…唐…升帅!开门,开门啊!”阚婳用力地敲门,但外面已经没有人回应了。


    阚婳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会坏到这种地步,她下意识摸了摸衣兜,忽然想起来军训的时候教官不允许携带手机,为了图方便,她今天干脆就把手机留在了寝室。


    “……”


    阚婳默默攥紧了拳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真是混蛋啊…”


    窗外就是蔚蓝的天和呈丝线状飘渺自由的白云,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而室内寂静昏暗,只有阚婳孤零零的一个人。


    阚婳站着发了会儿愣,少顷她用手背蹭过眼尾,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当中抽离出来。


    得趁着现在地下仓库还有亮光的时候找到脱身的办法。


    这个仓库是半沉式结构,四面墙壁上各有两扇用于透光通气的窗,只是建造得实在太高,以阚婳的身高还远远不够。


    假如能够找到梯子的话,说不定能从窗口出去。


    阚婳立即行动起来,她有意识地先去找存储大件器材的角落寻找,接着才一层一层地翻过其他置物架。


    在中途时有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传来,阚婳沉浸在寻找当中没在意,直到脚下踢到了什么柔韧的东西。


    阚婳纳闷地低下头看去。


    这一眼却差点没把她送走。


    只见废旧的木板上赫然躺着一长条人。


    “啊!”阚婳吓得叫出了声,往后被绊了一脚直接跌坐在身后的铁架上,好在上面有几大箱的跳绳缓冲,让她不至于摔得太狼狈。


    那条人忽然动了动,抬手摘下了盖在脸上的帽子,似乎是不太适应外界射来的光线,他懒洋洋地眯眼,目光慢慢落到了阚婳身上。


    这下阚婳的心脏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大脑停摆,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这双郁挺斐然、内勾外翘的眼……


    居然是霍堪许?!!


    他怎么会在这里?!!


    “哟。”霍堪许的心情还挺好的,丝毫没有被人从梦中搅醒的戾气,反而懒懒地叫她,“这不是小口罩么?”


    小口罩?


    是在说她?


    …这又是他什么时候自作主张给她取的外号。


    阚婳慢吞吞地抱着膝盖坐了起来。


    说实话,刚刚发现在这么糟糕的环境里却遇到了霍堪许的一瞬间,阚婳鼻子一酸,的确有种想哭的冲动。


    …现在回味过来了,阚婳还是想哭。


    为了避免暴露的风险,阚婳默默地拉下了帽檐,索性装哑巴不说话。


    见小口罩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霍堪许微微歪过头,目光愈加直勾勾地盯着帽檐下那截稍稍露出的瓷白肌肤,连同两侧柔软乌发下那一对微微泛红的耳朵。


    倏而,他忽然开口,“小口罩,你是不是在怕我?”


    阚婳顿了一下,急忙摇头。


    这都被发现了?


    阚婳口罩下的神色写满了忐忑与纠结。


    在这种情况下不说话实在是太可疑了,只是这个地方逼仄又安静,阚婳要是开口了…总觉得马上就会被他认出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敢正眼看我?”


    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阚婳稍稍抬起了眼,乌润的眼瞳剔透如琉璃茶冻,还未来得及聚焦就对上了一双勾人的眼。


    深邃斐然,从容恣漫。


    霍堪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半跪蹲起了身,上半身朝她探近,连同那张俊昳到嚣张的面容都放大在她的跟前。


    “口罩不摘?”霍堪许偏过头,指尖很快擦着阚婳的口罩落到她的耳后,“这里又没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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