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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炸毛阿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第21朵花 “让我抱会儿吧,姐姐。”……


    霍堪许明显愣了一息, “你怎么在这里?”


    “担心你呀。”阚婳抱着胳膊走得更近了些。


    原本她就担心弟弟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是和那群不学好的朋友鬼混,到了这个点还不回来,她就开始担心阚栩是不是又跟着出去打架受欺负了。


    等到看清霍堪许脸上的伤口后, 阚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是又被欺负了。”


    她从小包里找出了一张创可贴, 手上撕着包装纸,头也不抬地道:“低头。”


    霍堪许没懂她要做什么, 双手插兜果真只低了个头。


    阚婳抬眼就发现弟弟仍然直挺挺地站着,他的身高比她高过一大截, 这样的身高差无疑是极具侵略性和压迫感的, 她揪着创可贴站在他的跟前, 甚至显出几分局促。


    可阚婳视线只在自己的手和弟弟的脸上逡巡过一圈, 有些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弯腰——”


    她的嗓音温软, 拖腔带调的,反而显出莫名的撒娇意味。


    霍堪许手指微蜷,顺着她的力道弯下腰来,刚想问她要做什么,就感觉到小天鹅将创可贴摁到了他脸上。


    和和软软的, 像是小猫收起爪子挠人,叫人有些心猿意马。


    霍堪许撩起眼皮就对上了小天鹅澄澄如月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


    “嗯?”阚婳微微歪过头,只为专心贴好手上的创可贴,闻言抽空抬眼看了眼弟弟:“你不是发了朋友圈吗?”


    傻孩子。


    发朋友圈还不知道屏蔽点家长。


    葱白的指尖微微用力按过男人的面庞。


    霍堪许只要一低眼就能看到阚婳瓷白的手背上显出纤软隐约的青色筋脉, 雨后申城的夜色带着蝉蜕的凉,天边青白色的薄曙将亮未亮。


    她指尖热气消散得很快,抚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一枚泛凉的玉石。


    但浇不灭一场荒寂的火。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因为我没拿身份证,保安怀疑我未成年。”说着阚婳吸了吸鼻子,鼻尖微微发红,愈加衬得她肤如白瓷,是个金贵得不行的瓷娃娃,她的乌睫站着薄露的湿意,有些泄气,“我的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其实阚婳只说了一半。


    今天董卓华难得空下来,找她过去商量了一下有关“思远道”分红的事,阚婳忙了一天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空下来想和巫冬宜出来搓顿夜宵,结果刚坐下,阚婳就刷出来了弟弟的朋友圈。


    正好巫冬宜也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万骁越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


    阚婳明显看出了巫冬宜的心不在焉,趁着菜还没上齐,阚婳做主退了剩下的菜品,简单打包了一下就往医院赶。


    巫冬宜面上不说什么,但就连手机都差点忘在了日料店里,记忆中巫冬宜总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阚婳很少见到她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一个留学生姐姐同阚婳说过,一个男人想要勾引一个女人,第一步是要向她展示魅力,但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要把自己变成一只淋湿的小狗。


    阚婳一直不太理解这句话,但今天在巫冬宜和万骁越的身上,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淋湿小狗”的含义。


    原来喜欢就是会心疼的。


    在确定了万骁越没什么大事后,阚婳起身和巫冬宜告别。


    她到了酒吧门口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开了自动备份,那一点电量苟延残喘着终于是没捱过去,刚打开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门口的保安戴了墨镜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一把就将阚婳拦下,要她一定得给出证件证明自己是成年人。


    阚婳没法子,只好找人借了充电宝干站在门口等手机开机。不过好在她的运气总是很好,当初手机摔坏了还能顺利接到弟弟,今天在酒吧门口也没待多久就等到了阚栩。


    霍堪许眄过跟前动作微微瑟缩的少女,“很冷吗?”


    她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方领连衣裙,缎料哑光隐约泛出珠粉一般的色泽,衬得人嫩生生的,清纯又干净,就像是初春芙蕖上那一簇将开未开的嫩芽,掐出一截蒲柳似的纤腰。


    也难怪会被认为是未成年。


    虽然还在八月,但夜雨过后,整个申城似乎都漫上了秋意的前奏。


    阚婳点点头,“稍微有点。”


    她搓搓手,刚想开口催促弟弟回家,下一秒她就被兜头套上了一件黑色卫衣。


    乌木沉香的味道辛冽醒神,又带着香柠檬琥珀淡淡的绿叶柑橘调。


    温暖的体温通过衣料传递到阚婳身上,她扒开衣领露出一双乌润弧圆的眼,心底却因为卫衣上的余温感到点点的别扭。


    就好像周遭都被他环住了一样,弥漫着他的气息和温度,裹挟着某种难以言明的侵略性。


    但她转念想到这是弟弟的衣服,小的时候小黑皮蛋和她抢衣服穿却总是被她打到趴下,输了就爱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起来,脸上眼泪鼻涕混作一道横流毫无形象……


    嗯。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疙瘩又消散了。


    霍堪许余光瞥见小天鹅一个人在卫衣里蛄蛹了许久也没探出手来,他不禁正眼望了过去。


    猝然对上那双漆黑却写满野性回响的邃利眼瞳,阚婳心头一跳,掌心却微微潮湿了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


    霍堪许的卫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清晰,赏心悦目,不是夸张的成块肌肉,却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青筋之下藏匿偾发的力量。


    阚婳刚刚心底下压去的那点异样又蓦地升腾起来,像是一川蒲絮,毛毛躁躁地扫过她的心底的每一处。


    今天的弟弟话好少…阚婳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见阚婳的眼神一直留驻在自己身上,霍堪许稍稍弯过头,似乎是在无声地询问她。


    阚婳收回了目光,“我在想你会不会冷。”


    “穿着吧。”


    见阚婳站在原地迟迟不动,霍堪许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拉进了卫衣,随后又揪着肩线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酒吧门口的灯光昏暗,阚婳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一如既往恣漫的语腔,“毕竟姐姐开的不是汽车,夜风很冷。”


    什么意思?


    阚婳心中警铃大作。


    开始嫌弃她不能开大汽车来接他了?


    阚婳:“我觉得……”


    她的长篇大论还没来得及开头,霍堪许却忽然开口,截去了她的话头,“穿好了?”


    “啊…嗯。”


    阚婳话音还没落下,紧接着她就往前被人整个圈进了怀里。


    霍堪许的骨架高大,阚婳在他面前小小的一只,被他抱进怀里时,从背后看几乎完全掩住了她的身形。


    阚婳蓦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几乎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阚、阚栩……?”


    霍堪许垂下头去,沉默地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躯。


    他清醇的嗓音带着倦意厮磨在阚婳颈侧,近乎贴着她的耳际呢喃,“好累啊姐姐,让我抱会儿吧。”


    阚婳一愣,原本要推拒的手也停在原地。


    弟弟这是在…示弱?


    她偏过头去,只能看到阚栩眉目落拓挺俊的侧颜。


    蝶翼般浓黑垂长的睫毛流溢点点光珠,向来恣意昂扬的眼尾此刻敛过那些锋利冷锐的光,只剩下一个少年人偶尔疏倦的时刻。


    阚婳察觉到今天阚栩的情绪好像不同以往,整个人似乎都包裹着一股子自厌且疏冷的气息,她想起刚才她在酒吧门口看见弟弟刚从酒吧里出来的那副样子,好凶,阚婳都差点不敢认他。


    她不知道弟弟遭遇了什么,却也明白绝不能强求别人揭开自己的伤口,或许这时候弟弟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全身心接纳他的怀抱吧。


    想到这里,阚婳艰难地扬起头来,小巧的下巴勉强搁在他的肩头,试着伸出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背,表示某种安抚抑或是安慰的意味。


    ——不要难过啦。


    感受到少女的回应,霍堪许低头埋向她的脖颈,双手又不动声色地抱紧了些。


    她没有排斥他,反而拥住了他。


    这让霍堪许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落点,熨帖而舒适,从此遍野并非全是荒棘。


    挥拳向周然的那一瞬间,霍堪许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没有后悔。


    他不是一个喜欢复盘否定自己的人,可是在看见阚婳的那一刻,霍堪许只是想,如果他没有打那一架,如果他没有耽误那点时间,如果他早出来一点,是不是她也就不会冻得这么厉害。


    力道越收越紧,阚婳只得被迫踮起脚来贴向霍堪许,甚至觉得这有些严丝合缝。


    然而想到弟弟一定是在里面受委屈了,阚婳也没有强行挣脱的想法,只是伸手抚平过弟弟脸上的创可贴的翘边,随后视线同弟弟漆黑的眼瞳相接,不带任何谴责地、笑吟吟开口:“走吧,我带你回家。”


    她的眼瞳清澄明粹,此刻里面只能映出霍堪许那双郁挺斐然的眼。


    另一边,酒吧的大厅里,廖常景正连拽带哄地把宁宇涛推出来,“小许总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兄弟里只有你能劝住他,快让他消消气吧。”


    廖常景可不想自己的产业没死于对家商战,先因为小许总撤资而毁于一旦了。


    宁宇涛自己个儿也害怕,刚刚小许总揍人的时候他可是全程目击者,“我劝个锤子,我过去给他当沙包泄气吗?”


    廖常景想了一下,“也行。”


    只要不拿他的黄金城开刀就行。


    宁宇涛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廖常景我杀了你……”


    两个人你推我搡到一半,到了门口却发现刚刚还满身煞气的小许总现在正平静地站在原地。


    他俩一对视,“许董来了?”


    “…他来了小许总能更暴躁你信不信?”


    两人研究了一会儿,才发现霍堪许跟前还站着个白裙子的小姑娘。


    “嫂子?”


    “嫂子多难听。”宁宇涛手指摇了摇,高情商发言:“要叫姐姐,懂吗?”


    廖常景脑补了一下打招呼的场景,“可是那丫头看起来比我小了至少十岁。”


    “叫阚小姐吧。”宁宇涛讲究了一把,“显得咱们尊重。”


    “什么意思,两人还没在一起……”廖常景观察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氛围,得出结论:“小许总还在追她?”


    “嘶……”宁宇涛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是在追人,可小许总和她明明都同居了;可要是说在一起了,小许总也没正儿八经地官宣过。


    上一个信口胡诌传谣的人已经被小许总一拳嵌上墙了,宁宇涛汲取前者的经验,决定在这件事上持保留态度。


    然而宁宇涛的沉默落在廖常景眼里成了默认,他大惊失色,“啊,难道…小许总是暗恋??!!”


    第22章 第22朵花 “喜欢看女孩子哭,变态……


    回到家后阚婳趿着拖鞋一路快步跑向沙发, 接着像是没骨头似的趴了下去。


    “好累。”她随手抽了个抱枕垫在身下,摁着脖子扭了扭。


    霍堪许注意到玄关处的鞋子整齐了些,“今天家政来过了?”


    “嗯?”阚婳窝在沙发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什么家政?”


    霍堪许收声, 原本疏懒的姿态变得沉默。


    如果不是家政, 那就只有那个人的秘书了。


    霍堪许进了门之后直奔书房。


    果不其然,书桌上面躺着一封信。


    烫金的纯黑信封表面没有任何字, 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阪阳私立优秀毕业生代表的回校邀请函。


    再往下,霍堪许指尖一滞。


    他缓缓从邀请函的下面捻出了一张照片。


    是今晚在Orville门口偷拍的照片, 视线昏晦, 在他怀里的阚婳只露了半张脸, 但有心之人不难找出她的身份。


    这是许斯迎的警告。


    高位的野心家道德譬如流浪猫, 霍堪许从很早之前就明白, 在他这位热衷权势的父亲身上毫无人情味可言。


    他在黑暗当中沉默伫立片刻, 转身将信封捏折扔进了垃圾桶。


    阚婳刚打开手机就刷到有人吐槽附近的商超里面很多农副产品都被下架了。


    她点进去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被下架的农副产品货源都大多来自一家叫做“周记”的公司,周记做农副产品起家,这几年也算大大小小搭上了不少政策的东风,但最成功的一步无疑入驻万雅商厦。


    但这次申城乃至全国最大的连锁商厦连夜下架了周记的产品…不由得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将要爆雷, 阚婳已经能够想象到明天开盘后股市大跳水的盛况了。


    巫冬宜也关注到了这件事。


    她现在在家里的公司实习,一些生意场上的消息多多少少也能听一耳朵。


    巫冬宜:[周记最近发展挺好的,和万雅也基本没什么摩擦,不太可能是触政爆雷。]


    巫冬宜:[不过…听说。我只是听说奥。]


    阚婳:[什么?]


    巫冬宜:[万雅背后是霍氏财团,现在都传霍夫人还有个非常宠爱的私生子, 甚至力排众议要他进入霍氏高层…这次是周记撞枪口,正好碰上霍氏财团董事会全体为霍家大公子站台呢,周记的下架很有可能是杀鸡给猴看。]


    一说“嫡嫡道道”的阚婳就头疼,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她揉了揉脑袋,[这个霍大公子还挺可怜的。]


    巫冬宜:[确实。据说霍大和亲妈已经决裂很久了,公共场合很少露面。都是一个妈生的,结果私生子不仅登堂入室,还妄想取而代之。]


    阚婳倒不关注这些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她记得“思远道”和周记也没什么合作,和巫冬宜聊完后,她仔细研究了一下网友整理的周记下架美食,发现里面并没有她爱吃的产品后放心地退出了帖子。


    折腾了一晚上,阚婳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从沙发上探出头来,笑眯眯道:“阚栩,你想不想吃热干面呀?”


    商逝水是汉城人,小的时候经常和阚婳说他们汉城有什么美食,其中提及最多的就是热干面。只可惜以前阚婳经常学业赛事两头跑,稍微长大点后就没怎么正儿八经坐下来和爷爷吃过几顿饭了。


    阚婳的本意是如果她外卖点了一整份的热干面吃不完,或许弟弟可以帮她解决掉一些。


    听到她的呼唤,霍堪许从书房里的半明半昧处慢慢踱了出来。


    他的眉目深重,五官俊挺得极具攻击性,光影落在他脸上时总显出几分难以琢磨的桀骜,“饿了?”


    阚婳已经习惯弟弟这幅时不时挂脸的模样了,她继续温温和和地开口:“唉,真好奇热干面是什么味道的。”


    纯真无辜的语气。


    昭然若揭的用意。


    阚婳的身上还套着霍堪许的黑色卫衣,松松垮垮地穿着,斜倚在沙发上的时候却也不难看出她肩颈和腰间勾勒出的漂亮曲线。


    那种奇怪的、渴望的,甚至叫嚣着的感觉又来了。


    霍堪许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点清醒。当时拥抱的感觉实在太好太好,这让他甚至产生一些迷恋,可回过神来的他却本能地否定会有如此让他上瘾的东西。


    他当时喝了许多酒,Orville外的不确定因素又实在太多……


    想到这里,霍堪许悄然正色,“阚婳。”


    阚婳并不习惯弟弟这样叫她全名,但还是应了,“怎么了?”


    “过来。”霍堪许站直了身子,眉骨盛下半明半暗的影,轻慢抬眼,语气一如既往的疏懒恣漫,“让我抱一下。”


    那种感觉会再度袭来吗?


    霍堪许漆黑邃利的眸子写满探究,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热切的渴望。


    “…嗯?”


    阚婳满腔疑惑。


    弟弟今天的表现实在太不同寻常。


    她以为在酒吧外朝她索取安慰的拥抱是弟弟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却没想到这脆弱延续到了现在。


    看起来弟弟伤得实在不轻。


    也许是阚婳面上的疑惑实在太明显,让霍堪许产生了一丝类似于诱哄无知少女的负罪感,他的喉结上下划过,清了清嗓子,“…抱一下,就给你做热干面。”


    草。


    怎么听起来更像了?


    “真的吗?”阚婳立即看向他,乌润的眼瞳里亮晶晶的,“阚栩居然还会做热干面,真厉害!”


    她的夸奖和钦慕实在毫不扭捏,这倒让霍堪许有些不自在。


    他往后拨了刘海往下按,“啧,你就说抱不抱吧。”


    阚婳细细品读了一下他的言下之意。


    弟弟想要被拥抱。


    甚至不惜进自己并不拿手的厨房。


    阚婳忽然想起,从前姑母也曾愧疚过在阚栩小的时候没能好好地陪伴过他,让儿时的阚栩每每辗转在各个托儿园抑或是合作伙伴家中。


    那些战战兢兢、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会有谁比阚婳更能理解。


    所以她比谁都清楚,作为家人就是应该被无条件地偏袒和爱着的。


    “阚栩。”阚婳忽然开口。


    霍堪许扬眉望过来,还没回过神,她却忽地垫脚凑了上来,清甜弧圆的眼瞳骤然映出他的眼睛,语腔温软明媚,笑着说:“其实你不给我做热干面,我也愿意抱你。”


    忽然被温软的身躯抱了个满怀,霍堪许下意识地要闪避,可脚下的步伐却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只盛下阚婳明丽的笑影。


    其实你不给我做热干面…我也愿意抱你……


    霍堪许的脑海几乎停驻在这句话当中。


    其实不给她做热干面…她仍然会拥抱他……?


    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霍堪许下意识低眼,却在刹那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撇开目光。


    现在他觉得电视剧里那些被暗恋的主角毫无察觉是非常虚假的。


    身处在火堆旁边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她真的。


    很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霍堪许仿佛踩在大团大团绵柔的云朵上,思绪也一点点迟钝地翩飞,就连拌好了面也是在阚婳的提醒下才出锅。


    “先说好。”霍堪许的嗓音莫名紧绷,目光却迟迟不敢接上阚婳的,“不好吃也得给我吃完。”


    “知道啦。”阚婳毫无所觉地搓搓手,双手捧起面碗就跑到了餐桌旁。


    刚吃一口,热干面鲜美咸香的味道就蒸腾了出来。


    太香了太香了。


    阚婳一连吃了好几口,腮帮子鼓鼓地抬起脑袋来,问弟弟:“你怎么不吃?”


    霍堪许邃黑的眸子在她身上扫过一圈,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看你吃就饱了。”


    太贴心了。


    阚婳心里为弟弟默默加分。


    弟弟做的热干面味道偏甜口,虽然不能说和爷爷做的一模一样,但总是相似的。


    阚婳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以前生病的时候没胃口,爷爷就会换着花样做中餐给自己吃。


    热干面总是他百做不厌的一道。


    那个时候真好。


    霍堪许原本倚在一旁,颇为满意地看着小天鹅大口大口地吃面,可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不对了。


    怎么小天鹅在往面里掉小珍珠啊?


    霍堪许微微骇然:“我做饭没那么难吃吧?”


    阚婳急忙用手背擦过眼泪,吸了吸鼻子,噙出一抹笑抬眼,“没有,你做的很好吃,特别香。”


    出于礼貌,她试着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想起了爷爷。”


    点到即止。


    被泪水濯过的眼瞳清澈漂亮,眼周却微微泛起粉色。


    霍堪许没应声。


    只是看着她哭泣的模样,霍堪许的心脏越跳越快。


    什么情况?


    霍堪许不由得在心里唾弃自己,喜欢看女孩子哭,变态吧你。


    第23章 第23朵花 “她会同意随时随地让自己……


    看着小天鹅吃得那么香, 霍堪许是真觉得她没吃过好的。


    如果给她做饭,她会同意随时随地让自己抱一下吗?


    这个想法在霍堪许的脑海里只停留了半秒钟就被他甩出去了。


    他觉得能产生这鬼使神差想法的自己是有些魔怔了。


    “我明天早上要出去一趟。”


    阚婳鼓着腮帮子嚼嚼嚼,抬脸习惯性望他一眼, “好。”


    “……”霍堪许把衣服背到身后, 转过身看她, “不问我出去干什么?”


    阚婳又低头嘬了一口面,口齿不清道:“你出去干什么?”


    反正看样子不会是去学校。


    阚婳深谙孩子的教育之道要张弛有度, 她并不打算掌控弟弟的人生。


    她接着捧起碗,舔舔唇角乖巧问道, “我可以再来一碗吗?”


    “……”霍堪许皮笑肉不笑, “吃吧, 锅里都是你的。”


    第二天一早, 宁宇涛早早就等在了楼下。见电梯一开, 他立时从车里钻出来开了车门。


    霍堪许坐上车后, 见宁宇涛还在往里面望,冷嘲了句:“怎么了,你女朋友也住这儿?”


    “诶当然不是,我是在等阚…阚……”回过头的宁宇涛顶着霍堪许不冷不热的目光,讪讪改口, “不是,那给咱姐买衣服…咱姐自己不去啊?”


    “她不去。”霍堪许往下拉了安全带,“走吧。”


    “为啥不带咱姐去啊?”路上宁宇涛想破了脑袋,“你有别的姐姐了?”


    这下霍堪许瞥过来的眼神真带着刀子了,“宁宇涛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这么招嫌呢?”


    回想起初见时阚婳那一副怯怯的样子, 霍堪许想,要不是人长得白净,她那一身衣服和麻袋有什么区别?


    看她昨晚掉的那些眼泪, 似乎和爷爷的关系很好。霍堪许猜测她爷爷是已经不在了,家里好像也没什么人,上次她好像说自己是和姑父姑母住在一起的吧?


    她寄人篱下,勤工俭学也不容易。


    啧。


    出来干活好歹要让人吃饱穿暖吧。


    一进门,经理就领着霍堪许往顶楼去。


    “小霍总这回是打算看点什么?”


    万雅商厦背靠霍氏财团,工作人员见了霍堪许,无一不是尊称小霍总。


    “女装。”霍堪许毫不拖泥带水,“把你们这儿最大的购物袋拿来。”


    “哦不。”霍堪许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对着经理嘱咐,“给我拿几个大容量的包…适合学生背的。”


    小天鹅还在上学吗?


    还是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霍堪许说着,视线忽然落到了一旁的专柜店,伸手一指,“就那几个吧。”


    经理有些卡壳,“那、那一个吗…还是那一排?”


    霍堪许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他不清楚以小天鹅的审美会喜欢那几款,“都拿着吧。”


    “还有更好看的吗?”


    “店里目前只有这些款式,不过小霍总想要的话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配货。”


    “那算了。”


    等什么时候可以亲自带她来挑一挑。


    这样想着,霍堪许又转去了服饰分区。


    她好像喜欢穿裙子?


    好像记忆中阚婳总是穿裙子,还偏爱白色、奶蓝这种淡颜色。


    宁宇涛看着霍堪许这跟地摊进货似的架势,“小许总真不是我说,这些衣服咱姐一年都穿不完吧?”


    霍堪许闻言停下了脚步,眼底若有所思。


    正当宁宇涛以为霍堪许这是要结账了时,他忽然扭头往另一侧走去,“羽绒服还没买。”


    “……”宁宇涛觉得他心里霍堪许乖张不羁的形象已经一去不返了,“你干脆给她把内衣内裤都买好呗。”


    霍堪许思考了三秒,“不好吧?”


    宁宇涛:“……”


    你说呢!


    **


    阚婳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很安静,柔和的阳光从江面上平铺而来,往下是波光粼粼,往上是晴空万里,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今天就是在弟弟家暂住的最后一天了,阚婳打算在弟弟阴阳怪气赶人前款款包袱主动离开。


    在弟弟家住了三天,除了把他从酒吧里揪了回来之外,阚婳也没能让他回到学校去读书。


    不过阚婳的心态向来很好,弟弟愿意留她在出租屋里住上三天,昨晚还对她吐露了内心的脆弱,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她坚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弟弟迟早会对她这个姐姐敞开心扉的。


    临走前阚婳把客房连同客厅都整理了一遍,力争将它还原成自己没来过时的样子。


    真是位优秀的房客啊。阚婳对自己的自我评价良好。


    姑父姑母那边的生意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在这几天预备回国,崇山叠墅进贼的事情秘书也已经基本处理完成,阚婳正好趁这个机会先回家打扫打扫。


    骑上她专属的小毛驴,阚婳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邦联B120幽灵忽然停在了她的身边。


    在阚婳的余光当中摩托车车身泛银,全身散发出强烈的美系机车风格。


    她没在意,只是默默驾驶着自己的小毛驴往路边边靠了些,祈祷待会儿大家伙开起来的时候别把她的小电驴刮飞。


    直到那大家伙又往她的方向靠了一步。


    阚婳皱起小脸望了过去。


    一张噙着张扬笑意的脸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人打着唇钉,一头鲜艳的橙发在日光的照耀下极其耀眼。


    阚婳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


    见阚婳迟迟没有收回目光,橙毛忍俊不禁地开口,“怎么,看傻了?”


    “董…董怀泽?”


    阚婳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不是别的原因,而是眼前的人确实太潮了,潮得她都有些不敢认。


    董怀泽摘下了墨镜,故作不爽,“嘶…才认出我来?”


    和张扬的发色不同的是,董怀泽的眉目柔和敦厚,并不显出像弟弟那样的攻击性。


    “你也回国了?”阚婳眨眨眼睛,缓缓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呀,是回国玩还是就在这里定居了呀?”


    “今天刚到,先玩几天再说。”


    “哈?”阚婳伸手摸了摸这拉风的摩托车,又看向董怀泽,“那你去见过董姨了吗?”


    “还没,今天晚上回去,你和我一起呗。正好我妈也想你了。”


    阚婳对董怀泽口里的那句“我妈也想你了”存疑,毕竟她和董卓华前两天才见过。


    不过这不妨碍她晚上去蹭饭,她扬起一抹明丽的笑,“好呀。”


    她再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了。


    “话说你这是从哪儿来?”董怀泽指着阚婳小电驴上的大包小包,“郊游还是搬家呢?”


    “刚从弟弟家出来。”阚婳攥着手里的包裹把它放得更正些,“这些都是我的衣服啦。”


    “听我妈说你现在和姑父姑母住一块儿?”


    “对呀,他们说一家人住一起好照料。”一提到姑父姑母,阚婳面上的笑就灵动起来,“前几天家里进贼,我就先搬出来和弟弟一起住了几天,现在处理完了正准备回家。”


    话赶话地说到了这里,阚婳后知后觉地开口,“你要去我家里坐坐吗?”


    “正有此意。”董怀泽这话接得很快,似乎生怕阚婳后悔。


    他的心情很好,“顺便帮我的妹妹检查一下家里还有没有小偷。”


    阚婳原本以为这就是董怀泽来蹭空调的说辞,没想到他真正儿八经检查起了门窗和插销。


    “国内可能好一点,但是这种闹中取静的别墅要是不请家政也不安摄像头,还是很容易被盗的。”董怀泽伸手抹过后院的窗台,上面积着显而易见的一层灰,“这里的绿化做的好,生物腐蚀也快。”


    阚婳跟在董怀泽身后点头称是,手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阚婳划开聊天页面,发现是弟弟给她发了消息。


    [你出去了?]


    阚婳发了个点头的小兔表情包过去。


    [我回家啦~]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了好一会儿,阚婳才看到他发过来一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觉得你在忙…]


    阚婳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劝弟弟回家的机会,[不过你现在想来也可以来呀]


    又在邀请他了。


    屏幕另一头的霍堪许见了这条消息,眉宇间戾气稍纵。


    一侧的宁宇涛出声,“怎么样啊哥,联系上咱姐没有,不能是失踪了吧?”


    “她回家了。”


    “哦…啊?”宁宇涛歪头,“你俩不是同居了吗?姐生气了?你不是对她挺好的吗?”


    宁宇涛活了这二十年就没见小许总亲自给哪个姑娘买过衣服。


    霍堪许的视线仍旧停留在聊天界面上,抽空怼他一句,“有空下载个反诈app吧,真怕你老了被卖保健品。”


    宁宇涛:“……”


    该说不说,小许总这嘴是挺毒的,跟抹了砒霜似的。


    另一边的阚婳见弟弟迟迟不回,她也理解弟弟的心结,毕竟上次他和父母是不欢而散,于是阚婳跑到门口拍了一张花园的照片,并附上文字:[花园里的小木槿都开花了,特别漂亮,到了晚上还有很好闻的桂花香喔。]


    花开。


    速归!


    霍堪许点开了这张照片。


    正如阚婳所说,花园里的各色植物都生得很好,能看出来主人一定有精心的照料过,他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簇和上次阚婳送他的绣球花品相相似的花。


    照片的取景并不严谨,门牌号也在上面冒了半截,他的手指一拉——


    崇山叠墅68号。


    霍堪许眯了眯眼,他怎么记得…那地方也是富人区呢?


    第24章 第24朵花 “一秒就找到了光线最漂亮……


    到了晚上, 阚婳在“思远道”和董家母子一起吃了顿便饭。


    董卓华特地拿出了她珍藏的听花酒,给董怀泽倒了七分满,“来儿子, 这几年洋酒喝多了, 看看还喝不喝得惯我们自己的白酒。”


    “等等等等, 我回来再喝。”董怀泽接下放到了一边,在董卓华近乎诘问的目光中无奈托出, “阚婳今天坐我的车来的,等会儿还要送她回去。”


    另一侧的阚婳闻言急忙摆手, “不用不用,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董怀泽看她吃了一半的牛筋急忙咽下去都要回自己, 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姑父姑母是你的家人, 我们也是你的家人,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放心吧,晚上我会开汽车送你回去的。”


    董卓华也劝她,“是啊婳婳,你就让他送你回去吧,反正这小子成天闲在家里也没事干。”


    “好啊, 回家第一天就开始嫌我了是吧。”董怀泽扭过头来找阚婳,笑着打闹她,“阚婳你嫌不嫌我,你不会嫌哥哥的吧?”


    董卓华故作恼怒地拍董怀泽的肩膀,“逗婳婳干嘛!”


    阚婳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洋溢着欢乐气息的饭桌上,和董怀泽白天重逢时那一点经久未见的尴尬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得出来董卓华今天确实很开心。


    她平时也开心,但今天格外开心, 一直在不停地讲话讲话。


    阚婳托着腮笑语盈盈,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着一位母亲絮絮叨叨地传递自己对孩子久别重逢的思念与喜爱。


    真好。她揉了揉眼睛,原来别人幸福的时候自己也会觉得很温暖。


    到后半场的时候,阚婳也喝得有些上脸了。


    董卓华把阚婳的果酒换成了热牛奶,并嘱咐她,“年轻人要注意胃,不能总是这么喝。”


    阚婳想说自己大部分时候都非常节制,转眼就想起自己上次和巫冬宜去酒吧喝得大醉一场。


    好像还是弟弟把她带回家的。


    嘶…他是怎么把她带回家的来着?


    打车?


    那她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该把车钱给他报销一下?


    正当阚婳借着酒意开始出神时,董怀泽将剔过骨头的鱼肉放到了她的碗里。


    “尝尝,和大理裂腹鱼口味很像。”


    在他们小的时候,阚婳很少吃鱼虾蟹等水里游的动物,但大理裂腹鱼肉质鲜美,是为数不多的几道阚婳愿意尝试的水菜之一。现在大理裂腹鱼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禁止捕捞,他们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请来曾经的大理名厨操刀复刻口味。


    董卓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等到阚婳去上厕所的时候,她直接把董怀泽叫到了隔间。


    “孩子你别怪妈说话直,你和妈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人家婳婳?”


    董怀泽跟见鬼一样,“妈你这话也太直了。”


    “你要真喜欢,就去追,妈没有不同意的。”董卓华今天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可说这话时格外认真,“但就一件事,婳婳是好姑娘,你要只是看中她的长相,只想玩玩儿,那你就不许找她,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把你赶出我们董家!”


    董怀泽有些无奈,“妈,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小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宝贝婳婳。”顿了顿,他又扬起一抹阳光的笑,眼睛亮亮的,炯炯有神,像是什么名品赛级犬,“再说吧,商爷爷刚走,我这时候去追她成什么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多是董卓华在敲打董怀泽。


    等到阚婳整理完自己出来时,董怀泽也已经准备好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勾唇一笑,“走吧,带你见识一下哥的车技。”


    阚婳坐在副驾驶室,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微弱柔和的屏幕光映出她精致的面容,和眉宇间淡淡的困惑。


    董怀泽多看了两眼,“在干什么呢?”


    “朋友圈怎么才能只发文字啊?”


    她明明看见过小巫发纯文字朋友圈的来着。


    “长按这个照相机的图标就行。”趁着红灯,董怀泽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你这比我早回国十天半个月的,适应得也很一般嘛。”


    阚婳不回他,只收了手机悄悄做了个鬼脸。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醉意令阚婳有些困倦,她以手支颐靠在车窗边,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她扫过眼前的副驾驶室,总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好像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些片段,记忆中似乎她还坐过某辆车的副驾驶,望着窗外熟悉的路灯一盏一盏错过,明灭不定的灯光落在男人郁挺分明的侧脸。


    那好像是一张很符合她胃口的帅脸。


    想到这里,阚婳慢吞吞地揉了揉脑袋,已经喝出幻觉了吗?


    等到了崇山叠墅,阚婳刚想下车,董怀泽却忽然打开了手机问她,“你这朋友圈发的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什么意思啊?”


    阚婳浑身一麻。


    被人当着面念出自己的朋友圈内容…确实有点羞耻。


    “你在国内比我多读了六年书,也很一般嘛。”她半两拨千斤地回避过了这个问题。


    还是这幅牙尖嘴利的小脾气。


    董怀泽挠了挠后脑勺,无声地笑了,“行,我一般。”


    回到家后,董怀泽又替阚婳检查了一遍门窗才走。“记得一定要随手关门关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明白了吗?”


    “知道啦。”


    “还有你的衣服。”董怀泽笑她,“都是几年前学校万圣节表演时候的裙子了,现在还穿。”


    “很合身啊。”阚婳搓了搓裙摆,知道董怀泽没有恶意,就是嘴欠要惹她,“说明我没有长胖。”


    “改天送你几身新裙子。”董怀泽说着发动了汽车,状似嫌弃地上下打量,“好歹也是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小女孩,整天穿得这么素。”


    阚婳难得攥起了拳头据理力争,“这就是我的审美!”


    董怀泽评价她:“是是是,十八岁的年纪,八十岁的审美。”


    阚婳懒得和他讲道理。


    “好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记得别靠左行驶。”


    热心的阚师傅倾情传授自己的车祸教训,却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样行车不规范。


    等到董怀泽走后,别墅又重新落入了黝黑的阒静。


    好像之前的热闹只是一场梦,只有身后客厅覆出来的灯光拉长她茕茕独行的影子。


    阚婳又在庭前的小池塘里看到了倒映的一枚月牙,缭绕的云雾折映出彩玉琳琅似的光晕。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从前他们也曾这样共坐在同一张餐桌上,聊天南聊海北,聊很多小阚婳听不懂的话题。现在阚婳能听懂了,但是桌上席间那个小阚婳最想听懂的爷爷却已经不在了。


    阚婳在原地默立了一会儿。


    万籁俱寂,远方却似乎传来隐约的风笛声。


    一直到她迈起步子准备回房,手机却忽然传来了信息的震动声。


    [心情不好?]


    阚婳低眼,发现是弟弟发来的消息。


    她还是习惯性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淡淡回应:[没有啊。]


    [是没有心情不好,还是不想告诉我]


    明明是一串文字,可阚婳却莫名能脑补出弟弟的语气。


    她捧起手机,葱白纤嫩的指尖在手机上停顿半晌,眼里变换过几息的犹豫。


    阚婳很不想承认,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里,她居然很想很想把阚栩叫出来,想见他,想和他一起喝酒,想和他说……原来亲人的离去是浅淡的钝痛,波及一生。


    她吸了吸鼻子,片刻后回了他一句,[今天脸上的药换了吗?]


    [忘了。]


    对面满不在意的态度惹得阚婳有些恼意,但她还没等她开腔,弟弟的新消息就进来了,[但好得差不多了。]


    [要看看吗?]


    阚婳刚想拒绝,对面的视频电话就拨了过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阚婳没有立即拒接,而是下意识走了两步,对着镜头找了个光线相对充足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泛粉,每次只要她一有泪意,眼眶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接听起视频电话后,屏幕对面是一片漆黑,几乎分辨不出人影。


    阚婳皱了皱眉头,“你在哪儿?”


    “你们女孩子真有镜头感。”一声落拓不羁的轻笑从她头顶落下,“一秒就找到了光线最漂亮的角度。”


    阚婳循着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来,发现在院墙边有人正撑着上半身看戏,姿态疏懒,见她望过来,他干脆单手撑墙,一眨眼就翻跃过了这堵秀气的雕花小墙。


    阚婳浑身一僵,窘迫和尴尬从头麻到了尾椎骨,“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堪许微微歪过头,几分轻慢的压迫感袭来。


    闻言他嘴角蓦地一勾,“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可是你为什么不走正门……”阚婳面皮薄,这时候瓷白的小脸又开始透出桃花似的绯红。


    她自己也想不通当时为什么要刻意找个角度再接起电话。


    “怕打扰你们。”霍堪许双手插兜,下巴颌上的那块伤口让他看起来像是什么热血少年漫里战损的主角,五官线条锋利而沉稳,语气却不是这样,“万一哥哥以为我是哪里来的野男人…那可就麻烦了。”


    野、男、人。


    他阴阳怪气得像是个反派。


    “你不是野男人……”阚婳的脑袋有些卡壳,“别这么说。”


    “难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像是偷情吗?”霍堪许低眼望着她,漆黑狭长的眼尾裹挟着耐人寻味的谐谑,“你送走他,然后来私会我。”


    阚婳被他说得脸红心跳,她下意识想走,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已经把她拦到了绝路上。


    后面是衔着弯月的景观池,周围的路不管怎么走都要贴过弟弟身侧才行。


    越过景观池,身后就是平时姑父姑母活动的客厅,而她却和弟弟在这里对峙不清。


    霍堪许逼得很紧,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几乎要将阚婳吞没。


    阚婳只觉得自己身为姐姐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她咬了咬唇,“阚栩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声线轻软,像烂漫春雨,点燃一山桃花欲放。


    第25章 第25朵花 “你生个气我看看。”……


    “你要生气?”霍堪许弯下腰来, 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带着衅意,“来, 你生个我看看。”


    阚婳:“……”


    她当然有自己的脾气,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最合群的那一个。


    可是就在刚才, 阚婳原本打定了主意是要给弟弟一点颜色看看的,但……


    弟弟靠得实在太近了, 弯下腰来,阚婳很轻易地就能同那双郁挺斐然的眼眸对视上。


    这双眼睛长得非常锐利, 像是夤夜伏行的猛兽, 阚婳不知为何看得心头惴惴。


    弟弟的眼里依旧带着恣漫的笑, 就这样散淡地睨望她。


    阚婳率先偏开了头, 轻声咬词, “懒得和你计较。”


    “计较一下。”霍堪许还要逗她, 凑上前去追她的眼,“生个气我看看。”


    “你别耍无赖。”


    阚婳有些羞恼,果然弟弟大了就是不好管教。


    她原想趁弟弟不注意伺机从他的包围下逃出,没想到脚下的景观石涂着青翠欲滴的青苔,阚婳脚下一滑直接往后倒去。


    “啊!”


    霍堪许眼疾手快地上前想将人捞过来, 但阚婳的裙子面料实在是太滑,他只来得及抓住她肩侧的扎带,紧接着一整条扎带像是礼盒的丝带一般被他扯了开来。


    不知暗骂了声什么,霍堪许追着长臂不顾一切揽了过去,掌心倒是箍住了那截腰, 但刹车不及,重力带着两个人一起跌进了景观池。


    “噗通”一声,两个人齐齐栽进冰凉的池水当中。


    阚婳还晕乎乎的, 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坐在一块柔韧的物事上,背靠着温暖的胸膛。


    两个人的腰腹以下都浸入了泛着凉意的池水当中,好在景观池定期有人打扫,当初姑父姑母也没挑什么嶙峋的怪石入池。


    霍堪许轻轻地摇了摇头,发尾甩开一点点碎成雾的水珠。


    坐在霍堪许跟前的阚婳感觉到了那点动静,扭过头来看见湿漉漉的霍堪许后忍不住笑了,“阚栩你好像落水的小狗,好狼狈喔。”


    这是小天鹅的挖苦。


    霍堪许长眉一挑,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是为了救谁落的水?


    他磨了磨后槽牙,直接伸手,接着阚婳像是个糯粉团子似的被他揪起了脸,口齿不清道:“×&%¥#@……。”


    他憋着笑意问她,“什么?”


    阚婳当然知道弟弟这是故意的,她也不打算受这窝囊气,直接借着坐在他腿上的便利控制住了他的下半身,接着扭过身去张牙舞爪地要捏霍堪许的脸。


    霍堪许不断地往后靠,眼睛半眯着,像是看小猫戏水,周遭都是两人混战溅起来的水花。


    忙碌了半天的阚师傅不仅没捏到脸,还搅起了一池浑水,将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洇透了个遍,紧贴在肌肤上吸收着体温。


    “好了好了。”霍堪许嘴角噙着从容不迫的笑,慢声道:“先休战。”


    阚婳轻喘微微,也确实意识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可霍堪许却在这时候忽然变换了手势,改捏为掐,掐着她的下颌把她的嘴变成了“3”的形状。


    “…????”阚婳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这么坏,不仅骗人还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


    “哈哈哈哈。”霍堪许直接笑了出来,“姐姐,以后别当我姐姐了,当妹妹吧。”


    少年的声音清醇朗畅,开怀大笑间夜风簇动,似乎要带着笑意横走十万八千里。


    阚婳还是第一次听到弟弟笑得那么开心。


    ——却是因为欺负她…!


    羞愤交加的阚婳不顾一切地扭过身去,按着弟弟的肩膀就往下坐。


    她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霍堪许的眸光却在扫过阚婳身前时顿住了。


    “喂你……”


    霍堪许一时不防,话都还没说完,腰际一软就被阚婳整个人按进了水里。


    “唔……”


    阚婳见弟弟真呛了水,这才改按为提,揪着湿透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她自己则是得意洋洋地骑在霍堪许的身上,“怎么样,还欺不欺负我了?”


    “告诉你我生气很可怕的,这都是你自找的。”少女的娇嗔胜过一切浓墨重彩的语言。


    霍堪许双手撑在身后缓缓地坐起身,头发簇里都往下滚着水,他抹了把脸,又伸手将勾在眼前碍事的刘海往后拨去。


    水珠滚过霍堪许俊挺深重的眉弓,又顺着他利落的面部线条滚下,极具攻击性的俊昳五官就这样暴露在空气当中。


    这下真成了湿漉漉的落水小狗。


    阚婳看着看着却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看什么?”霍堪许颔首抬眼望她,眼底散漫,却带着无法被忽视的侵略性。


    “你管我。”


    小天鹅脾气发作起来就很难哄。


    尤其是她现在骑在霍堪许的身上,说这话时更是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的骄矜。


    霍堪许勾起唇角轻笑了声,在这种锋锐五官完全近距离暴露的情况下,他的笑简直带上了几分斯文败类的赤裸。


    “那就请这位不想被管的阚婳女士,穿好衣服从我腰上起来。”


    阚婳:“……?”


    她顺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往下看,这才发现自己的长裙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了一边。


    半耷半垂着,露出左肩一大块雪白细腻的肌肤连同带着蕾丝蝴蝶结的,极少女的奶黄色边沿。


    锁骨下方那颗朱红色的小痣尤其显眼,鲜艳欲燃,连同着此刻的阚婳一起烧了起来。


    “你闭眼啊!”阚婳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直冲天灵盖,连向来温软平和的声线都在颤抖,“不许看了不许看了!!”


    她急忙从水里捞出了另一边的绳结,裙子入水的布料浸饱了水分,一直在无力地下耷,她只能咬牙挤了挤,然后趁着弟弟闭眼飞速地重新捋到肩上。


    阚婳一边匆匆忙忙地系上左肩的绳结,另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从弟弟身上起来。


    只是小腿和大腿长时间地折成同一角度浸泡在冷水里,又僵又麻,阚婳起身起了一半没站稳又跌坐了回去。


    又是“噗通”一声。


    霍堪许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眼前就又被湿润微凉的柔软掌心捂住了。


    “不许睁眼。”阚婳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隐约的哭腔,真是又急又恼。


    “我没睁眼。”霍堪许真是被折磨得没脾气了,声音带着些微的忍耐,“姐姐你这是要得不到就毁掉吗?”


    阚婳咬着唇,脸上满是绯红,欲哭无泪,“你先别睁眼嘛。”


    撒什么娇。


    “好好好我不睁眼。”霍堪许说着,摊开双手,自己捂了上去。


    还不等阚婳松口气,霍堪许恣漫不羁的声线裹挟着显而易闻的戏谑传来,“反正已经看过了。”


    啊啊啊啊!


    阚婳真的崩溃了。


    她也顾不上别的了,撑着霍堪许的腰腹就借力起身,匆匆忙忙地爬上景观池的边沿,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捂着胸前跑了回去。


    霍堪许在池子里坐了好一会儿。


    察觉到阚婳已经离开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身下也有不同寻常的反应,他竭力忽视掉那股异常,又在池子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


    月光浴,冷水澡。


    不失为一次特别的体验。


    阚婳匆匆地跑回到自己的卧室以后,对着房门背后的全身镜照了又照。


    比起裙子掉了半截,更崩溃的是她这一身裙子的布料沾水就透,刚刚就那样裹在她的身上……


    好崩溃。


    阚婳原地蹲下身,要哭不哭地捂住了脸。


    她都在弟弟面前进行了什么出格表演啊!!


    湿透了的衣料贴在身上有些冷,阚婳打了个冷颤,只好先撩起衣服去浴室冲了个澡。


    沐浴过后她换上了一身宽松的亚麻流苏睡裙,心情仍旧有些沮丧。


    见弟弟的房间里没有灯光,阚婳心里有些疑惑,不禁多走了两步到阳台边,甫一推开门,沉静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


    阚婳拢了拢身上的小披肩,扶着栏杆往下望去的时候,发现霍堪许正站在院子里。


    阚婳有些震惊,“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有些人尖叫完就跑得无影无踪了。”霍堪许的语气有些无奈,微微歪过头,望着阚婳控诉,“我又无处可去,只好在这儿等着了。”


    “你怎么是无处可去呢。”阚婳半干的藻亮长发披在肩头,抱着手臂微微往下俯身,“这儿不就是你家吗?”


    霍堪许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这是你家,不是我家。”


    他没想到小天鹅居然对把他拐回家这件事信念这么坚定。


    “……”阚婳欲言又止。


    她忽然想起弟弟身上还是湿的,赶紧从楼上的旋转扶梯跑了下来,“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别到时候冻感冒了。”


    见他仍旧伫在原地不动,阚婳就从背后推他,“哎呀愣着干什么,等会儿你病了还得我照顾你。”


    霍堪许却忽然偏过了头,“你会照顾我?”


    “你这不是废话嘛。”


    弟弟病了,家里又没其他人,她这个做姐姐的能不照顾他吗?


    她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恩将仇报的坏人。


    …虽然刚刚发生的事令阚婳很想许下愿望,让弟弟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霍堪许:“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不能。”阚婳把弟弟的浴巾连同以前的睡袍一起塞到霍堪许手里,“洗完再出来和我说话。”


    “……”


    好不容易将这尊大佛请进了卫生间,阚婳耳边终于清净了会儿。


    这次弟弟折腾到半夜,衣服还全都湿了,总该留在这儿过夜了吧?


    阚婳抽空看了眼手机,发现姑母发来了新的消息。


    [婳婳我们这边飞机已经落地了,现在就等你姑父去公司交接好工作就能回家了]


    [可能要后半夜才能到家,如果回得晚的话不用等我们]


    阚婳读完消息后有些小兴奋,终于可以团圆了!


    这样想着,阚婳扫了眼周围弟弟房间的陈设,暗下决心。


    ——今天她势必要把阚栩留下来!


    霍堪许洗澡的速度很快。


    这个卫生间里男士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一眼望过去就能猜到之前应该是有男人在这里常住。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霍堪许有些不爽。


    他将手边的浴巾最后折了折,擦掉脖颈间的水珠后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这间房是独立卫浴,朝向为南,风水和阳光都是极好的,即便到了更深露重的时候也没有阴湿气息。


    只是…这个屋子里多了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有事吗?”


    “等你呀。”阚婳乖巧笑笑。


    不知想到了什么,霍堪许的声音裹着些戏谑,“不害羞了?”


    阚婳:“……”


    果然,一提到这个小天鹅的脸又开始变红了。


    瓷白的皮肤下透着清浅柔软的粉色。


    一逗就有反应。


    有点可爱。


    霍堪许乐此不疲地挑逗着小天鹅的底线,“不是刚刚还跑得这么快?”


    “好了你不许说了。”阚婳咬了咬腮帮子,看起来有些负气,恶狠狠道:“敢把这事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不说出去。”


    霍堪许将手上的毛巾扔进脏衣篓里,湿润的碎发垂落几绺落在眼前,他的眼底却是比黑发更加望不见底的颜色,“万一他们都觉得你可爱来逗你怎么办?”


    “可爱?”阚婳气得鼻子都歪了,“你觉得这是可爱?”


    “不然呢。”霍堪许今天晚上似乎比平时更加活跃,望着小天鹅羞愤难自禁的模样,他心底那股奇异的欲望愈盛,笑她,“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阚婳冷笑一声,“阚栩我告诉你,你完了。”


    霍堪许有片刻的迟疑。


    这么生气也不连名带姓地叫他…?


    果然。


    她还是不舍得说他。


    然而下一秒,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被黑暗淹没。


    阚婳和霍堪许都是一愣。


    “姐姐就这么报复我?”


    黑暗当中,霍堪许的声音竟奇异般因为笑意而听起来有些宠溺。


    阚婳也愣了,“不是我……”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别墅的供电问题。


    “你别慌。”这时候阚婳自觉要承担起一个作为姐姐的责任,在床上摸起手机,“我去看看电闸是不是跳掉了。”


    “我不慌。”霍堪许的嗓音混着笑,语调暧昧,“毕竟我都在姐姐家里了,姐姐要是想对我做点什么,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26章 第26朵花 “这样逗逗耳垂就又红了起……


    弟弟这话在阚婳听来只觉得非常阴阳怪气。


    他不会还在记仇吧?


    “我是不会把你送到阪阳私立的。”阚婳说这话是想让弟弟放心。


    现在是晚上, 何况阚栩已经起了戒备心,她哪有能耐把他打晕了送过去?


    霍堪许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


    “我都在你家了, 你竟然还惦记着这事儿?”


    什么你家我家的。


    阚婳不懂弟弟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 但姑父姑母马上就要回家了, 她只想让家里和和美美的,并不想和弟弟在这个问题上闹得不愉快。


    阚婳低头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切开话题:“家里有临时的电源,我去开一下就行了。”


    她竭力在弟弟面前表现出一副自己非常靠谱的模样。


    霍堪许不置可否, 从喉咙里轻哼了一声, “嗯。”


    阚婳回过头, 刚走两步就察觉到什么沙沙的触感缠绕到了她的胳膊上, 像是某种蛛网生物不断往上攀附, 她瞬间头皮发麻, 闭过眼用力地甩手,“阚、阚栩你快帮我看看手臂上的这是什么东西!”


    霍堪许抬眼时眸光锐利,只是半息后就流转成了淡淡的无奈,“窗帘咬你了?”


    …窗帘?


    阚婳睁开眼睛,发现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变异生物, 只有走廊当中半掩着的窗帘被夜风偶尔吹起…倒是她自己疑神疑鬼了。


    霍堪许眄着阚婳呆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望窗帘,又看看自己,抿着小嘴有苦难言。


    老实巴交。


    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他看穿了阚婳的恐惧,干脆放下了手机, 耐心逗她,“这样,叫声哥哥, 就陪你去。”


    倒、倒反天罡。


    阚婳攥起小拳头,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弟弟懒洋洋的声音欠儿吧唧地传来,“诶,后面有人和你打招呼。”


    “呜。”阚婳呜咽一声,掌心瞬间渗出了冷汗,整个人僵了似的伫在原地。


    见阚婳实在害怕得紧,霍堪许都有些不忍心逗她了,“我还以为姐姐神通广大,什么都不怕呢。”


    占了他那么久的便宜心里也没个数。


    “人无完人。”阚婳心有余悸,随口敷衍了句。


    见霍堪许走近,她非常自觉地捏着霍堪许的衣袖藏到了身后,磕磕绊绊地怂恿,“走吧,我们一起去。”


    霍堪许偏过头轻笑了声,哂她,“出息。”


    两人相携走过长长的檐廊,阚婳的上半身几乎紧紧挨着霍堪许,紧张道:“刚刚过去的什么东西?”


    “竹影。”


    “可它为什么会动?”


    “因为有风。”


    阚婳将信将疑,“好吧。”


    檐廊很静,静到两人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阚婳的脑袋堪堪只齐霍堪许的肩侧,从他的角度望下去,少女一双明眸当中顾盼出疑神疑鬼的怯怯,娇润的唇瓣无意识抿起,沐浴过后带着清新玉兰香气的长发藻亮绒软,不时蹭过霍堪许的手臂,勾得他喉口发痒。


    “咳。”


    霍堪许收回目光,扫过窗外静影沉璧的美景,倏而问道,“你明明不缺钱,为什么还要接下这份工作?”


    “工作?”阚婳懵懵地抬头,恰好碰上弟弟自上而下睨来的眸光,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说思远道还是……”


    “替我父母…看着我。”


    犹豫半息,霍堪许终究还是把“监视”两个字咽了下去。


    阚婳愣了一下,“你是说我这些天一直在替你父母工作…为了钱?”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


    毕竟在霍堪许看来,出卖劳力,获得报酬,钱来的干干净净,实在是一桩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他们没给我钱。”阚婳的眼瞳黑白分明,即便在昏暗的环境里霍堪许也能看到她湿亮的眼底,“我也并不缺钱。”


    弟弟怎么能觉得她是为了钱才来关心他…或者说是看管他的呢?


    阚婳心底有些伤心,但她还是收拾好了情绪开口,“我也只是关心你,这些感情——”说着,阚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能用金钱衡量。”


    她的眼底实在太过坦然,那双乌润的眼瞳里似乎还有颤抖着想要申清委屈的倔强和不甘。


    像是一株独立幽涧的白玉铃兰,有风拂过便读出淡淡怦然。


    霍堪许的眸光之间难得有了几分犹豫。


    这件事似乎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毕竟工作报酬,天经地义,可要献出感情却绝没有那么简单。


    即便亲人也无法做到百分百的坦诚。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一直到阚婳停下脚步。


    这是入门玄关处的另一侧,有一扇非常隐蔽的小门,之前阚婳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地方,今天白天大扫除时她才发现家里的这个地方被做成了一个假的壁橱,里面实则是一扇隐形门。


    别墅的电闸就修在这儿。


    阚婳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摁着门。


    隐形门修建许久,已经不太灵活,她费了些劲儿才把门掰开。


    一开门,里面就传来一股并不好闻陈年气味,好在并不潮湿,阚婳挥了挥手,肩膀却蓦然被人从后面扣住,拉了出来,“小心点。”


    阚婳心里还有点气,并没有应声,只是跟着弟弟拉她的力道后退了几步。


    “我来吧。”


    “不用。”阚婳不假思索地拒绝。


    霍堪许闻言神色一正,歪下头去看她,果然小天鹅的腮帮子已经气得鼓鼓。


    “那手机给我,我帮你照明。”


    “我自己来。”话还没说完,阚婳的手机就摔了下来。


    她的手并不够大,一旦手上的东西多了,手机就会摇摇欲坠。


    霍堪许先她一步捡起手机,“你就放心进去吧,我给你照着。”


    识时务者为俊杰。


    阚婳也不为难自己,借着高处的光,她用力地将隐形门推了进去。


    “你小心点。”


    阚婳的声音闷闷的,等到进去后她从里面探出一只手来,“手机给我。”


    霍堪许眉梢轻挑,“不用我给你扶门了?”


    “不用。”


    霍堪许慢慢松开了手。


    小天鹅气性还挺大的。


    只是他并不明白,刚刚一句如常的询问又怎么惹到她了。


    “滴——”的一声,整个别墅重回灯火通明的模样。


    还没等霍堪许松口气,接着小天鹅迟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阚栩,我好像被关住了。”


    阚婳又用力捶了捶门,纹丝不动。


    她有些泄气又有些慌张,“真出不去了。”


    霍堪许不信邪,嘱咐阚婳,“离门远点。”


    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接着左手摁住右胳膊借力,“砰”的一声,霍堪许整个人都撞了进来。


    废弃的杂物间内本就狭小,甚至可以说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个壁炉大小的置物地,为了好看才生生做出了一扇隐形门。


    从门口到墙壁也就八十公分的距离,阚婳生怕读书不行的弟弟再把脑子给撞坏了,急忙去扶他。


    阚婳的手臂垫在霍堪许的肩膀和墙壁之间,起到了些许的缓冲作用。


    “没事吧?”


    霍堪许捡起地上的手机,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阚婳的手臂。


    她的胳膊实在是细,霍堪许握着她伶仃的手腕,心里几乎瀑涌起无法克制的奇怪欲望。


    “真没事。”阚婳已经从刚刚的钝痛缓过神来了,她收了手对着霍堪许道:“我们先出去吧。”


    两个人在这腿都迈不开的窄小空间里属实有些局促,甚至这里面还收容了各式各样装修时的杂物,阚婳很勉强才和弟弟隔开了些距离。


    只是阚婳话音未落,“咔哒”一声。


    整个空间再度陷入狭小的黑暗当中。


    “诶?!”阚婳努力地把手送到门边,用力推了推,有些不可置信,“门又锁了。”


    霍堪许的表现倒是平淡些,他背靠上墙面,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打量四周,淡声道:“这里只有这一扇门能出去。”


    真是又一个噩耗。


    “没关系。”阚婳积极地振作起来,立即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巫冬宜的联系方式,“我喊小巫来给我们开门。”


    “小巫?”


    阚婳点点头,“我的好朋友,她现在应该还没睡。”


    她的好朋友?


    这下连朋友都要见了。


    霍堪许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脖子。


    进度也…太快了吧。


    只是让阚婳没想到的是,巫冬宜不仅是个夜猫子,还是个超外向的夜猫子,这时候正在舞池里蹦得连手机振动都没感觉。


    看着小天鹅面露难色,霍堪许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看起来姐姐的好朋友好像不是很在意姐姐啊。”


    “没有。”阚婳有些挂不住脸,默默找补道:“她只是正好在玩而已。”


    小天鹅真的很可爱。


    这样逗逗耳垂就又红了起来。


    霍堪许心下愉悦,多了几分耐心,“手机给我。”


    “你要干什么?”


    “找我的好朋友,看他有没有空。”


    他着意念重了“好朋友”三个字。


    小天鹅的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霍堪许随眼一扫,发现自己的头像居然列在前几,还是置顶。


    虽然她的置顶有整整一页。


    但他的头像在上面格外明显。


    霍堪许舔了舔唇,手下微微动作,给宁宇涛打了个电话。


    这个逼仄的房间里环境实在不算太好,空气中浮动着细尘,墙壁也是粗糙的水泥。


    电箱旁边还堆满不知名的铲铁等工具。


    真是糟糕的际遇。


    阚婳的手臂传来微微酥麻的痒意,她垂过眼,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接近透明的黄色蜘蛛,蛛脚纤细得如同银针,却轻轻地站在阚婳的手臂上。


    “啊啊啊!”阚婳魂都吓飞了,她揪起霍堪许的衣服,整个人往他的方向躲去,“阚栩有蜘蛛,有蜘蛛在我手上啊啊啊啊!”


    霍堪许反应迅速,重新握住阚婳的手腕,沉声道:“放轻松。”


    接着另一只手微屈,将蜘蛛弹了出去,“好了好了,蜘蛛走了。”


    “走了?”阚婳心里有过一瞬间的遗憾,为什么是走了不是死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阚婳回过身又往里挤了挤,方寸地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小了。


    阚婳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轻洒落下来,抚过她的长睫连同鼻尖。


    太近了太近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空间狭小而缺氧,她觉得自己的体温似乎有些升高。


    阚婳低下头去想要避免和弟弟的对视,手机的亮光却轻轻洋溢在他们足尖的这点地方。


    她看清了那双半隐在黑暗当中的手。


    指节修长匀挺,薄白的肌肤覆盖着骨骼连同凸起的青色筋脉。


    脑海中蓦然断断续续地闪过些许的片段。


    好像也是在一个昏暗的雨夜,阚婳迷迷糊糊间望见这样一双蕴满力量的手,先是扣着她的手腕将她锢住,接着骨节分明的手轻划过她的掌心,强势地扣入她的指缝…直至十指交握,掌心严丝合缝地贴紧。


    然后呢?


    她好像被人强硬地扣着下巴掰过了脸……


    阚婳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着弟弟的手在想些什么。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门上。


    霍堪许眉宇间一惊,“你怎么了?”


    出于某种做贼心虚的心理,阚婳匆匆忙忙地背过了身。


    胯骨擦过霍堪许的腿间,又是一声闷哼。


    “姐姐你再这么搞突然袭击的话……”话还没说完,霍堪许恣漫淡然的表情也有些皲裂。


    他低眼往下,阚婳正努力地往边上靠过去,试图和他隔出一段距离,只是这小破屋子空间拢共就那么点大,阚婳越是想往外靠,绷紧的臀腿侧就愈发频繁地摩擦过他的腰腹。


    霍堪许倒吸一口气,往后靠在墙上。


    仰头。


    闭目。


    这种情况。


    是个人都会有反应。


    没过多久,还在挣扎的阚婳就被人从后面按住了左肩,霍堪许的手极大,指节修长,甚至是以包裹姿态控制住了阚婳的动作。


    阚婳一脸懵地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转回身子,就听见身后的人带着并不寻常的克制和喑哑开口,“别动了。”


    阚婳不明所以,“为什么?”


    她的睡裙柔软贴身,霍堪许只要目光一落就能看到那截被布料半遮半掩着的、难盈一握的纤腰,那个晚上的旖旎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朝他倾泻而来。


    空气中甚至还浮动着她沐浴过后的花调香味。


    在这狭小的暗室里不显得清新,反而馥郁香秾得令人口干舌燥。


    霍堪许心猿意马,随口敷衍了句,“太挤了。”


    “喔。”阚婳叽里咕噜地应了声,听起来有些小窝囊。


    还没等霍堪许的心放下去,小天鹅又嘀嘀咕咕地开口了,“可是你的皮带硌得我有些难受。”


    霍堪许:“……”


    草。


    他今天根本就没束皮带。


    第27章 第27朵花 “告诉那个野男人,不用替……


    宁宇涛按照霍堪许给的地址从酒吧赶过来的时候, 被保安拦在了半山腰,他只好重新打着这个手机号过去,“老大, 保安不让我进。”


    霍堪许看向阚婳, 阚婳要霍堪许开视频。


    最后两个人艰难地借着光, 在保安面前刷脸让宁宇涛进来了。


    还开着视频的宁宇涛非常震惊,环顾四周这闹中取静的园林造景, “崇山叠墅诶…老大这是你新买的房子吗?”顿了顿,他的神色变得更加难以置信, “还是给咱姐买的呀?”


    “别说废话。”霍堪许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三分钟到不了你就有事了。”


    跟着霍堪许的指示, 宁宇涛最后在壁炉后面的那扇隐形门找到了两人。


    “你们这……”宁宇涛迟疑了一下, 回过头去找霍堪许, 轻声询问:“是小众癖好玩脱了吗?”


    这地方会更刺激吗?


    霍堪许都懒得给他正眼:“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把嘴巴锯了。”


    虽然阚婳并不喜欢弟弟和宁宇涛这类整天出入风月场所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但这一次宁宇涛二话不说就来帮了弟弟,阚婳对他的印象也有所好转。


    她从橱柜里拿出了姑父的龙井茶饼解茶,转过身一双乌润的眼瞳如春风翦水,“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宁宇涛笑笑,刚想坐下就听见霍堪许不冷不热的声音淡淡响起, “他等会儿还有事。”


    “……”宁宇涛坐到一半生生重新站了起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弱声反驳,“我等会儿哪还有事啊?”


    “是吗?”霍堪许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咬词:“你真的,没事吗?”


    宁宇涛:“……”


    他应该, 有事吗?


    阚婳发觉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她捧着手上的茶饼,好脾气地看向宁宇涛:“事情要紧吗, 喝杯茶的时间不耽搁吧?”


    宁宇涛僵到一半的脸重新又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对对……”


    还是咱姐善解人意。


    “很急。”霍堪许漆黑的眼眸自下而上扫过他,语气陈笃:“是急事。”


    阚婳抬眼去看宁宇涛,“宁宇涛?”


    “……”宁宇涛的屁股在沙发上三起三落硬是没坐上,目光隔空同霍堪许交锋片刻。


    末了,他忍辱负重地开口:“行,我有事。”


    喝吧活爹。


    给你小气的。


    望着宁宇涛离开的沉重背影,即便迟钝如阚婳也终于察觉到了,“你把他气走了。”


    “嗯。”


    霍堪许不以为意,“他喝不惯这么贵的茶。”


    “你不能这么对自己的朋友……”阚婳刚想教育弟弟不可以不尊重自己的朋友,话还没完,就听见霍堪许如常接续起了自己的话,“他只喜欢喝酒。”


    阚婳:“……”


    好吧。


    霍堪许看着阚婳已经熟练地热起了茶具。


    “你还会泡茶?”


    阚婳点点头,“会一点,以前爷爷喜欢喝茶。”


    “那怎么没留你那个好朋友进来喝杯茶?”


    霍堪许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阚婳抬起头来,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弟弟口里说的“好朋友”是董怀泽。


    “他喝过了。”阚婳耿直地开口。


    “嗯。”霍堪许不咸不淡地应声,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微敛,“我不喝了。”


    阚婳不由得疑惑:“你怎么了?”


    “我不像他。”霍堪许半是开玩笑地开口:“我可不舍得让姐姐这么累。”


    …这是你的台词吗阚栩。


    “我请人家喝茶是应该的。”阚婳耐心地和他解释,“家里进了小偷,是他帮我们检查加固的门窗,否则今晚谁敢睡在这儿?”


    “要找小偷,问问那个不就好了。”说着,霍堪许偏过半刻的目光,邃利的眼瞳带着点光,望向阚婳身后。


    马头墙上攀满了蓊郁葱绿爬山虎,还有一些流水似的从黛瓦檐角轻轻泄下,只是很少人能注意到在黢黑的爬山虎丛间有个正在运行的摄像头。


    那是阚婳之前网购装上去的监控,虽然姑父姑母和她的手机里都能够通过这几个监控看到实时的动态,但阚婳缺少经验,找的角度并不是很好,警察侦办过后也放弃了这个角度的监控。


    她没想到弟弟能注意到那么细节的地方,便问:“你要看监控录像吗?”


    霍堪许从喉咙里哼出一声慢笑,淡淡落声,“行啊。”


    阚婳将霍堪许带到了书房,姑父和姑母偶尔会联机打打端游,所以家里的电脑配置都非常高。


    将监控自动保存的录像移到文件夹里后,阚婳又给霍堪许找了个凳子,“你坐在这儿吧。”


    两人挨得近,起先看得都挺认真。


    只是阚婳今天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又喝了酒,落水的惊吓过去后,现在闲下来那点困意和酒意就一点点爬上了她的眼皮。


    她蜷在电脑椅上,披肩盖着膝盖,一点一点的又开始小鸡啄米,最后脑袋直接栽了下来。


    好在霍堪许反应快,余光瞥见在她倒下去之前把人抱进了怀里。


    怀里的人动了动,却没醒。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毫无防备地继续睡了过去。


    霍堪许低眼,掌心半掐半托着她柔软纤细的脖颈,像是温驯无害的食草动物献出它最脆弱的部分,霍堪许的大拇指腹甚至还能感觉到她皮肤下随着心跳脉动的节奏。


    睡这么死。


    真行。


    得亏今天遇到的是他。


    霍堪许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房间后,又出来重新打开了电脑。


    修长的手指映着屏幕盈润的微光,他一手骨节微屈托着腮,另一只手在接触屏上不断地划动。


    **


    阚婳迷迷糊糊睡醒过来的时候,屋外隐约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


    他们刻意放低了声音,呢喃着用熟悉的申城话交谈。


    像是童年以倒带的方式重新在她耳边播放,阚婳坐起身,心跳快了两拍。


    她下床趿着脚上的拖鞋小跑了两步,却又在靠近房门时有了片刻犹豫。


    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受不断在她胸膛之间膨胀发酵。


    阚婳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房门的把手。


    房外的交谈声骤然一停。


    记忆当中总是要她抬头才能看见的姑父姑母,现在阚婳也能同他们平视了,这让她有一种时空被扭曲的错觉。她惦念了那么久,等到姑父姑母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阚婳反而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害怕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姑母。”她听见自己的尾音像是踩不着底似的抖了一下。


    “婳婳。”看到女孩出门,阚清婉眼里霎时有了泪光,她上前两步把人抱进了怀里,“好孩子,你受苦了。”


    “都长这么高了。”樊逸城也上前摸了摸阚婳的脑袋,眼里都是欣慰,“以前在照片里看都没什么感觉,现在才觉得我们婳婳真是长成了大姑娘。”


    被姑母抱在怀里的时候,阚婳终于觉得一切变得温暖而有实感,她弯起一双清黑的荔枝眼,笑吟吟地叫人:“姑母,姑父。”


    就像是含着一块糖,心里也甜津津的,幸福得快化了。


    “婳婳你是不知道你姑母。”樊逸城有些无奈地摇头,“航班晚点,你姑母说什么都要改签,我陪她倒了三班飞机才到申城,等回了家又说怕打扰你睡觉,非要在外面等。”


    阚清婉闻言马上捂住阚婳的耳朵,瞪了樊逸城一眼,“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呢?”


    接着她二话不说先捏了捏阚婳的胳膊,“瘦了。”又弯下腰要去看阚婳膝盖,“之前你说膝盖受伤……”


    阚婳急忙扶起阚清婉,“早就好了,连结的痂都掉了。”


    “我就说,孩子自己在家能照顾好自己。”樊逸城闲闲开口,“你现在相信了吧?”


    “那是因为她随我。”阚清婉很不服气,“婳婳从小就懂事又机灵,倒是你那时候总带她出去鬼混。”


    “又赖我了?”樊逸城不甘示弱,“婳婳小的时候有多喜欢黏着我……”


    阚婳被姑父姑母一言我一语的,说得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可是他们的话题却无一不是围绕着她的。


    她好像在冬夜里被簇拥在壁炉边,成了圣诞树上最被期待的那个礼物。


    “对了婳婳,我们顺路给你买了点礼物。”阚清婉说着,给了樊逸城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搬出了个巨大的礼盒,却嘱咐她:“等你回房再拆。”


    当初阚清婉受邀看秀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这条缀着红钻的长礼裙,肩颈与膝下的薄纱元素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似有若无的青涩与成熟。


    如同一枚神赐的红宝石。


    阚清婉当时就觉得要是她的婳婳能穿上,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樊逸城顺手把他的礼物也一起递给了阚婳。


    里面是一条梵克雅宝的高定项链,链身镶满璀璨的钻石却柔软如丝绒缎带,工艺极尽精巧,像是一圈剔透的霜花静静凝结。


    樊逸城并不太懂女生的审美,但他瞧着那霜花清澈干净,和阚婳的气质相仿,于是自然而然地觉得他们的婳婳该拥有一条。


    昂贵的礼物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们更不想阚婳有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再奢昂的高定,在人身上的意义也不过是一件饰品,他们的婳婳值得一切最好的。


    “好。”阚婳应过声。


    啊对了。”她乐盈盈地问两人,“阚栩呢,你们见过阚栩了吗?”


    一听到这名字,樊逸城脸上的笑瞬间耷了下去,“那小子还敢回来?”


    “他回来过了?”阚清婉有些茫然,“我们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其他人。”


    阚婳乌润的眼瞳中神采稍顿,“这样吗……”


    她的心底有些遗憾,原以为今天会是团圆的一天,没想到弟弟仍旧离开了。


    是还在和姑父姑母置气吗?


    “阚栩的礼物呢?”阚婳重整旗鼓,“我知道他的住处,可以把礼物给他一起带过去。”


    看到父母出差给他带回来的礼物,弟弟或许就会消气了吧。


    一家人嘛,还是要和和美美的才最重要。


    闻言,阚清婉和樊逸城都安静了一下,他们视线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尴尬。


    “你……”


    阚清婉先声夺人,“我都给婳婳买了,阚栩那份可不得你买?”


    樊逸城没懂她这逻辑,“那我也给婳婳买了呀。”


    两人针尖对麦芒,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霎时开吵,“樊逸城那是你儿子你不管?”“那不也是你儿子吗?”


    “别…别……”阚婳有些头大。


    这么多年姑父姑母一言不合就吵起来的情况怎么…一点没变。


    阚婳劝架无果,只好抱着自己的礼物先悄悄地溜回了房间。


    早上七点,晨光熹微,整个房里好似被蒙上一层绿调的欧根纱,朦胧寂静。


    阚婳将礼物放到书桌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床尾旁放着一个大箱子。


    她抽开上面的夹层,发现这是一整箱的衣物,包含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面甚至还有长款短款各不相同的羽绒服。


    阚婳还以为这又是买手店的嬢嬢给她寄过来的,翻到侧面才发现里头还附着一张纸条。


    纸上的字劲挺骨秀,风姿绰约,笔锋锐利一如那人平日行事间展现给人的印象,是淡薄且分明的恣意桀骜。


    [告诉那个野男人,不用替你买衣服了]


    阚婳:“……”


    她真觉得会不会弟弟才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留子。


    他根本就不懂野男人是什么意思吧!


    阚婳刚打开手机准备质问弟弟这一箱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反倒先发来了消息。


    是一条转发的推文。


    来自阪阳私立的公众号,阚婳点进去发现这是今年高三动员大会的官宣推文。


    阪阳私立虽然性属民办,但毕竟背靠霍氏财团不愁经费,除却国际班外的生源连同师资设备都是国内顶尖,每年需要忧愁的事可能就是如何在C9联盟之间端水。


    除了教育外,他们更多承担起了舆论上的职责。


    是以阪阳私立的动员大会不仅是学校内部的,更是面向社会的。


    届时他们不仅会邀请优秀毕业生代表、优秀校友等回校演讲,甚至还会请来社会上的新闻媒体、年度企业代表莅临观礼。


    霍堪许问她:[来吗?]


    阚婳:[…我吗?]


    [嗯。我会上台。]


    阚婳:“……”


    她仔细地思忖了一下,这上面的“优秀学生代表”“优秀毕业生代表”“优秀校友”“优秀企业家”……到底哪个字和她那天天逃课打架流窜酒吧网吧的弟弟有关。


    那一瞬间阚婳脑袋里把所有可能都过了一遍,甚至想过阚栩是不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需要给学校捐几栋楼才能解决。


    阚婳措了一下词,[领奖吗?]


    [演讲。]


    好吧。


    只要弟弟愿意回学校,就算要她上去陪弟弟一起出洋相她也认了。


    [来。]


    第28章 第28朵花 “就这么追人?”


    江面的尽头是遥远的天际线, 远处飘过雪白的帆影。


    明烈的光线被落地窗渡过一层微微泛蓝的晕,落入室内也变得温和明朗。


    宁宇涛扔开游戏手柄,百无聊赖, “杭司颖生病了, 你不去看看?”


    “她生病了我去有什么用。”霍堪许面上神色浅淡, 视线却一直落在茶桌的手机上,心不在焉道:“我又不是医生。”


    “那人家不是因为生日派对上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气病的吗?”


    霍堪许不甚在意,带着几分气死人的理所当然, “我不是和她说了生日快乐吗?”


    “人家想要的是这个吗……”


    茶桌上的手机蓦地震动了一下, 宁宇涛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堪许忽然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


    有些人起身捞手机的动作丝滑一气呵成。


    …新闻推送。


    霍堪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宁宇涛一看他的身旁积压起乌云就识相地住了嘴。


    要不是许董身边的秘书亲自联系了他, 要他好好劝劝小许总别跟杭家闹那么难看, 他宁宇涛才不干这么危险的事。


    过了三分钟, 霍堪许又拿起手机,确认自己的消息提示开了震动。


    不小心退出了界面。


    不小心进到了微信。


    不小心点开了那个卡棕色系的小猫啃琴头像。


    23:11


    小天鹅:[我刚到家]


    23:11


    25:[嗯。]


    23:15


    25:[出去玩了吗?]


    23:30


    25:[睡着了吗?]


    2:32


    25:[你送我的花枯了。]


    配图是上次见面阚婳送他的那一束绣球花。


    霍堪许撩起眼皮看了眼,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还没醒吗?


    看着小许总心神不宁的模样,宁宇涛摇头唏嘘,“小许总, 你陷进去了。”


    他这模样宁宇涛太熟悉了,从前他陷入蜜月期的时候也是这样,巴不得一刻都不和对方分开,视频电话都恨不得一天挂到晚。


    小许总就这么一刻不停地看着手机,一有消息就凑过去, 比洄游的三文鱼还好抓。


    霍堪许盯着手机,顿了两秒才抬起眼睛,“你很闲吗?”


    宁宇涛起身松了松筋骨, 顺带朝周遭望了一圈,“还有你那餐桌上的花,再不扔就要烂了。”


    霍堪许听了作势要踹他,“再多说一句就滚。”


    “啧。”宁宇涛难得逮到机会哂他,“你在干嘛?”


    霍堪许的唇线抿成一条,神色郁挺冷锐。


    片刻后,他放下了手机。


    “买干花机。”


    “……?”


    另一边的阚婳一大早就被阚清婉叫起来晨跑了。


    自从阚清婉回来后,阚婳就没闲过,频繁出入于美容院和各大商场,阚清婉偶尔还会带她去打高尔夫和冲浪,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有时候一天玩下来,阚婳连微信消息都来不及回就直接睡过去了,她合理怀疑前几年公司上升期给阚清婉憋坏了,现在自己回国正好充当她的玩乐搭子。


    阚婳冲完澡出来,正擦拭着自己的长发,低头看到弟弟给自己发了新消息。


    她有太多话想和弟弟说。


    譬如弟弟不回来,阚清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这几天都快被折腾散架了。


    又譬如她昨晚不是故意不回他消息的,实在是玩完帆船回来太累了,阚婳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但阚清婉还在外面等她,阚婳没有太多时间,趁着换衣服的时候简单地回了几句,安慰弟弟花的枯萎死亡是正常的生命历程,不用惋惜更不用纠结。


    见过花开就好了。


    阚清婉今天要带她逛国金,阚婳趁着还在车上的时候,找巫冬宜要了他们以前一起总结的花艺养护PDF。


    以前阚婳沉迷在威格兰的花园里种花的时候,拉着巫冬宜研究了很多关于种花养花的注意事项,硬生生把巫冬宜也培养成了半个行家。


    “婳婳。”阚清婉从镜子后面探出头叫她,“来呀。”


    “来了来了。”


    阚婳给巫冬宜发完消息后就放下手机匆匆过去了。


    她换了手机和电话卡,要找点以前的什么东西都只能向巫冬宜要。


    另一边的巫冬宜看到阚婳的消息后,轻车熟路地切上了ins。


    以前巫冬宜都是挂着梯子和阚婳聊天的,她把文档一点点地转存到手机上,万骁越这时候忽然给她发了消息。


    前两天巫冬宜刚把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他太喜欢玩抽象,起初巫冬宜还会认真地回他消息,现在她一看见这个标着乱码的PDF,头也不回地略过了。


    最后整理的时候,巫冬宜没经意连同刚刚万骁越给她发的PDF一起给阚婳划了过去。


    [差不多就这些,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空下来再去找。]


    阚婳趁着阚清婉和SA聊天的间隙打开看了一眼,三十多个项目,里面甚至还有她以前手写笔记的扫描版,这点东西够弟弟学个十天半个月了。


    她把这些一股脑都转发给了弟弟。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婳婳你看这个怎么样?”阚清婉扭过头来,阚婳立时放下手机跟了过去,“来了。”


    SA这时候又和阚清婉聊了起来,“还说最近怎么没见阚少爷,原来是身边有了更加可心的小公主。”


    “是啊女孩子就是贴心。”阚清婉从不吝于在外人面前夸奖阚婳,SA听了也忍不住笑:“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千金,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少爷才配得上。”


    “没人配得上就不嫁呗,反正我们能养她一辈子。”阚清婉说这话时颇有底气。


    十二年前,从她下定决心要斩断和阚老爷子所有的关系开始,阚清婉就告诉自己,那个只讲究嫡嫡道道、牺牲子女幸福的家庭绝不值得她一点留恋。


    “看看。”阚清婉笑眯眯地把SA给她取出的胸针推到阚婳跟前,“对了,今天上午阚栩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阚栩都有按时去上课,表现还挺不错的。”


    是吗?


    阚婳迟疑了一下,在脑海中飞速回忆之前弟弟表现出的哪点迹象是要从良了。


    SA是阚清婉的老朋友,“这个我也听说了,班主任给他安排了个上进的同桌,好像是一个转学来的文静小姑娘,估计阚少爷这是知耻而后勇了。”


    “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迷途知返。”阚清婉毫不留情地拆台,“我看他就是想泡妞了。”


    阚婳“嘶”了一声,急忙收回了手。


    胸针背后的别针精巧锋利,她刚刚一个没留神就被扎到了,葱白的指尖立时渗出一粒红色的血珠。


    阚清婉马上停了对话看过来,“怎么了婳婳,怎么流血了?”


    “没事没事。”阚婳捏了捏指尖,捻过血珠,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阚清婉却立即起身拉着她的手腕到洗手池旁开了流水冲洗,神色难得严肃,“怎么没事?你这是拨竖琴的手,可不能这么马虎。”


    阚婳心里蓦地一颤,像是琴弦被拨出铮铮鸣响。


    热意轻轻漫上鼻尖,她轻喃了一声,“哪有那么金贵。”


    “本来就有。”


    **


    茶桌上的手机再度震动了两下。


    宁宇涛斜睇向一旁的霍堪许,他正架着二郎腿躺在意式沙发上看全英报纸,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悠哉模样。


    “这回不看了?”


    回应宁宇涛的是报纸翻过一页的声音。


    得。


    宁宇涛弯过身子拿起了霍堪许的手机,自动亮屏时显示了微信未读。


    “让我看看这次是谁发的消息。”宁宇涛微微眯过眼,“小、天、鹅…三十八条未读消息?”


    霍堪许立时坐起了身。


    宁宇涛:“?”


    “人家有事找我。”霍堪许说着从宁宇涛手里夺回了手机。


    唇际浅淡的笑影还没来得及扩散,霍堪许就看到这三十八条消息里有三十六个项目文件,仅剩下的一条语音劝他不要伤春悲秋,一条文字疏离而理智地告诉他,有什么不懂可以再去问她。


    霍堪许:“……”


    就这么。


    追人?


    小天鹅发给他的项目文件当中有word文档也有扫描的PDF,多数她手写的笔记下都有一个署名“Dorothea”。


    多罗西娅,霍堪许猜测这是小天鹅的英文名。


    霍堪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以前手写的笔记,估计那个时候小天鹅也是刚练意大利斜体,圆乎乎的字母,写得青涩又可爱。


    中文倒是写得很不错。


    他继续往下翻,目光却倏然顿在一个写满乱码的PDF上。


    小天鹅做事很有条理,前几个项目她都认真地写好了标题,即便有少数几个例外,她也标了字母排序。


    这个乱码就像是什么刚刚被扫描上的文件,还没来得及改名就胡乱上传了。


    霍堪许点进去,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图片,乍一看就让人一头雾水——胡乱的横纵直线,粗细不一,就这样粗蛮地横亘在白色的底图上。


    他上下滑了几遍也没看见其他的消息。


    大约是误触。


    霍堪许放下手机,按了按眼睛,再低下眼时却发现那张图片斜睇时出现了一串数字。


    看样子像是一串电话号码。


    …好抽象。


    像是十年前qq空间的风格。


    小天鹅什么时候爱玩这一套了?


    迟疑片刻,霍堪许还是照着这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滴过三声后,手机对面传来法国音乐家古诺的《Ave Maria》,伴随着舒缓的古典乐声,合成的女声电子音缓缓开口,“贵客早上好,您的爱人为您预约了9月21日晚,在万雅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共进烛光晚餐,请于下午四点准时到达万雅大厦,届时会有侍应生带领您上楼享受浪漫七夕贵宾服务。”


    浪漫。


    七夕。


    您的。


    爱人。


    您的…爱人……


    霍堪许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伫在原地。


    所以小天鹅这段时间这么忙…是为了准备和他表白的事宜?


    第29章 第29朵花 “你今天…也很漂亮。……


    高三动员大会当天, 阚婳还叫上了阚清婉和樊逸城一起出席。


    樊逸城起先还不愿意,推脱说是公司有事,被阚清婉和阚婳连推带拽拉上了车。


    其实阚婳合理怀疑是他们都预感到了阚栩闯祸, 谁都不愿意单独去出洋相, 干脆就叫上了彼此有难同当。


    日头渐渐穿破云霄, 薄雾吹散。


    阪阳私立外车流不息,在这里拍摄的摄影师镜头随手一转, 就能拍摄到他们想象中的任何一辆奢敞豪车。


    宽敞的双行道此刻挤满节节板板的车辆,有不少阪阳私立的引导员在街头引导。


    校内的停车场已经不准外来车辆进入了, 在靠近外设停车场的拐角, 他们和另外一辆库里南当街相遇。


    只不过那辆库里南方向盘一打, 直接嚣张地转入了阪阳私立的大门。


    樊逸城:“一看那就是校长的亲戚。”


    阚清婉和阚婳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车况有些复杂, 樊逸城开了三层楼才找到空位。


    下车的时候弟弟给她发来了消息。


    [到了吗?]


    [刚下车。]


    顿了顿, 阚婳忍不住吐槽了句, [你学校外面也太堵了。]


    平时十来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半小时。


    另一边的霍堪许看到小天鹅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能够想象出她是怎样气鼓鼓地给他低头打字的。


    想到这里,他郁挺冷峻的面容浮上不禁浮现一层浅淡的笑意。


    “请问…”一道清悦的女声传来,带着点不确定的口气,“是霍堪许霍学长吗?”


    霍堪许收了手机, 抬起眼来,声色如常疏淡:“是我。”


    女生点点头,不卑不亢地开口:“霍学长您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虞非晚。昨天晚上我已经把提问大纲发给您了,这次来是想再和您确认一下。”


    霍堪许颔首表示了解。


    虞非晚得到肯定后就开始和霍堪许对起了脚本。


    在此过程中——霍堪许不禁撩起眼皮, 漆黑邃利的眼瞳不躲不闪地正对上女生背后的那一双眼,玩味开口:“他是你的朋友吗?”


    “嗯?”


    虞非晚顺着霍堪许的视线往后看去,发现有个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正环着胸望向他们这里, 面容担得起“俊朗非凡”四个字,眉宇间却一副暴躁得不好惹的模样。


    “阚栩?”虞非晚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阚栩被霍堪许浑身上下的气度镇了两秒才回神。


    “随便溜达溜达。”他从柜台上跳了下来,目光悻悻地在霍堪许和虞非晚身上逡巡了一圈,语气有些闷,“顺便来看看我的小奴隶有没有好好干活。”


    虞非晚清冷的面容不由得浮上几分无奈,“谁是你的小奴隶?”


    “不好意思啊霍学长。”虞非晚挂上客式化歉意的笑,“他是我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后台的……”


    一转身,虞非晚就撤下了笑容,对着阚栩道:“出去。”


    “虞非晚你敢这么对小爷。”阚栩满脸不可置信,“你对着那个男人笑,对我就……”


    “出去啦。”虞非晚用双手去推他:“别在这儿捣乱。”


    阚栩嘴巴一撇,满脸不爽,“你小心穿着裙子别绊倒了。”


    “知、道、了。”


    虽然身体有些抗拒,但阚栩还是任凭自己被她推出了后台。


    霍堪许对这个男生怎么溜进后台的不感兴趣,倒是对这个男生的名字有点兴趣。


    kanxu?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倒是和他的名字重音了。


    怀里的手机又亮了屏。


    霍堪许的聊天列表当中大多数开的都是免打扰,只有少数人能在他这里获得正常的聊天机会。


    一个顶着岁月静好的三叶梅头像的账号给他发来了极度认真的措辞:[好外孙。近来新得两壶好酒,欲饮,肝功能尚良好,请求批准。]


    霍堪许忍俊不禁。


    自从前两年霍茂山从一线退下来后,就搬来了阪阳私立小住,对外说的是离孩子们近点,身上也能少点老人味。


    只是大家面上不说,但都猜得到这老顽童是为了偷偷喝酒才躲到霍堪许的小舅舅霍启琛这儿来的。


    毕竟专家说霍茂山有轻度中风的可能,待在霍氏公馆里,全家人都会盯着他不让他喝酒。


    今天他一听说霍堪许要来,果然心虚了。


    要不说年轻时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呢,嗅觉就是敏锐,知道霍堪许这次来势汹汹,就是要把他藏的酒一锅端了。


    但即便霍茂山这样以退为进,霍堪许也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趁我没来把酒藏好点。]


    [还有,今儿带个人给您见见。]


    ……


    阚婳今天穿了叠纱的小短裙。


    上半身层层叠叠的黑色流纱,裙摆折在膝盖往上十公分,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腿。


    藻亮的长发尽数盘成高丸子头,露出流畅纤长的肩颈线,西太后的发夹就固定在发型的右侧,在阳光下流转出璀璨熠熠的光芒,剩下两绺碎发贴在颊边,瓷白的小脸上化了淡妆,更显得她唇红齿白、肤白貌美,远望去就像是一只精致蛊惑、贵气骄纵的黑天鹅。


    校长霍启琛想先带他们去会客室坐坐,阚清婉担心阚婳会觉得无聊,就问她要不要先出去透透气。


    阚婳点点头。


    阪阳私立的建筑是由现代著名设计大师勒·柯布西耶携手他的团队一手设计的,其中的植物馆更是被誉为“申城明珠”,阚婳想趁着没出洋相前先去看看。


    阪阳私立的植物馆模仿植物生长轨迹而建,头顶还有一整面圆洞天窗,暗合古代人对于“天圆地方”的审美猜想。


    阚婳挑了一条室外的弧形走廊往上慢慢走去。


    天朗气清的日子,白云如絮,连蝉鸣都被淹入热浪。


    周遭寂静,阚婳靠着阴影走了一会儿,在转角间有一抹璀璨的蓝色蓦然划过她的眼前。


    “簌簌”两声,打破了油画似的凝寂。


    阚婳的脚步在原地顿了半息,扶着栏杆往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


    “小友。”苍老的男声在阚婳背后响起。


    她闻声回过头,发现是个华髯白眉的老爷爷,灰蓝色唐装妥帖地穿在身上,虽然看起来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气场亲和。


    阚婳四望无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爷爷,您是在叫我吗?”


    老人点头,“小友可否帮我救助一只蝴蝶?”


    “蝴蝶?”阚婳半是惊讶半是好奇,“是您养的吗?”


    “算是吧。”爷爷走过来,给阚婳指了个方向。


    阚婳发现这正是她之前望下去的角度,只是在爷爷的指引下,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藏匿在阴影当中的那一抹蓝。


    被几近透明的蛛网捆缚着,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挣扎出生命最后的挽歌。


    阚婳于心不忍,探出身去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捞起那只奄奄一息的蝴蝶,另一只手替它轻轻拉去蝶身上的蛛丝。


    老人见阚婳动作温柔,便没有立即接过蝴蝶,只说:“这是一只坏了翅膀的海伦娜闪蝶,无法飞行。”


    “啊。”阚婳低头仔细看了眼,海伦娜闪蝶的翅膀璀璨流光,几乎每一个细小的角度都能流转出最绚烂的光芒,就像款款流淌的多瑙河蓝色,她有些惋惜地道:“那这翅膀还能治吗?”


    爷爷摇了摇头,阚婳以为这是治不了了,不料爷爷却说:“它自己不愿意治。”


    “试过许多次,无奈小东西不配合,翅膀越摔越严重,这应该是它最后一次飞行。”


    阚婳有些吃惊,掌心上的蝴蝶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就好像它的生命那样,脆弱易折、稍纵即逝,“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他的伴侣已逝。”爷爷将蝴蝶从阚婳手上接了过来,“我早知他活不久,却也不想他死于捕食者嘴下,好歹给它一个体面的收场。”


    “感谢小友今日相助。”


    这个爷爷说话文绉绉的,思想却很有几分意思。


    阚婳望着爷爷事了拂衣去的背影,心里多少被那只性烈忠贞的海伦娜闪蝶震撼了些。


    伫立片刻,阚婳低下头擦了擦睫下的汗。


    手机屏幕又亮起消息,阚婳原本心绪有些低落,却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蓝色蝴蝶头像时莫名昂扬了半刻。


    [看见你了。]


    [呆站在那里不热?]


    咦,弟弟看见她了吗?


    阚婳扶着楼梯望下去,下面就是蓊郁的绿色海浪,风每吹过一次就会卷起由远及近的音律潮汐。


    霍堪许就站在马路的另一侧,单手插兜,在阚婳望过来之前,他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Kiton高定西装轮廓笔挺,超过3000次的缝合剪裁勾勒出他流畅的腰肩线条,不论是头肩比还是腰腿比都达到了近乎性感的程度,像是那不勒斯最俊朗的绅士。


    可在这个时候,他难得紧张。


    阚婳很快就找到了他,蹦蹦跳跳地朝他招手,“阚栩!”


    她扶着楼梯扶手快跑着下来,一直快到霍堪许跟前时才一个猛刹车。


    那张明丽纯粹的笑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霍堪许的眼底。


    阚婳今天化了淡妆,偏粉调的眼影让她看起来愈加娇憨甜媚,唇色饱满鲜妍如同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她笑眼弯弯地望着他,又忽然捂起了嘴,“哇…阚栩……”


    她上下扫了眼霍堪许,不住地后退半步,感叹道:“你今天好帅啊。”


    他的身段比例实在太好,这身西装和人相互映衬,让他看起来愈加的挺拔厮称、清贵冷峻。


    霍堪许今天还抓了个背头,额前只留下两绺湿发似的刘海,极具攻击性的昳丽五官就这样嚣张地展露在人跟前。


    霍堪许蓦地垂眼,遮下那双漆黑的眸,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今天…也很漂亮。”


    其实是。


    非常漂亮。


    不知为何,明明弟弟只是这样普通的夸赞了一句,阚婳的心脏却好像被骤然提了起来,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针病毒,毫无节奏地快跳起来。


    “咳……”阚婳下意识攥起裙摆,目光偏向另一个远方,“动员大会是不是快开始了,你带我过去吧。”


    第30章 第30朵花 “她漂亮得令他兴奋。”……


    阪阳私立内。


    笃行大道上的梧桐树高大苍翠, 蝉鸣声嘹亮悠长,碎光挑落在枝叶间,映到地上就变成了层层波浪似的光斑。


    两个人在绿荫下并肩走了一段路。


    今天的阪阳私立特别热闹, 除了媒体和家长, 还有天文馆、植物园等场所对外开放给普通市民。


    两人这一路走来收获了不少或明或暗的注视, 阚婳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今天的弟弟实在是太惹眼了。


    有穿着小红马甲的志愿者主动上来询问,“请问两位是今天的演职人员吗?”


    阚婳今天穿了双半高跟的玛丽珍, 为了给志愿者让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根底恰好踩空卡在砖缝当中, 好在霍堪许一手从背后稳稳地托住了她, 接着直接箍着阚婳的肩, 将人带到了另一侧。


    霍堪许眉目疏冷、姿态从容地回应:“抱歉, 不是。”


    “奥奥, 不好意思打扰了。”


    阚婳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去想看看鞋子的状况,弟弟却先她一步蹲下了身。


    “你干什么?”


    阚婳刚想退后,霍堪许的手指已经扯开了她小腿际的丝带。


    她脚上这双改良玛丽珍将搭扣改成了类似于芭蕾舞鞋的绑带,是一双外观大于实用性的美丽废物。


    霍堪许的唇际勾起一个懒痞的笑,“绑得这么松, 还以为姐姐要在我跟前碰瓷呢。”


    他解下丝带后又重新替阚婳缠绕了一圈,借着脚踝绑了个蝴蝶结,修长分明的直接缠绕在黑色的丝绸绑带当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禁忌美感。


    在这个角度,阚婳可以看见弟弟蝶翼似的睫毛浓密翩长, 高挺的鼻梁,连同清晰利落的面部线条几乎是毫无错处地长在他身上。


    是一张帅到非常分明的脸。


    他今天还穿着剪裁妥帖的西装,勾勒出成男的身材连同内里的力量感。


    这让阚婳真切地感受到弟弟已经长大了, 甚至可以说是长成了一个极其具有蛊惑力量的成年男性。


    小腿没了绑带束缚舒服许多,阚婳鞋尖点了点地面,比起这双鞋原先的设计,弟弟这样的绑法更加稳固也更加安心。


    霍堪许甫一起身就看到阚婳正笑目盈盈地望着他,乌润的荔枝眼黑白分明,清圆可爱,轻轻夸他:“好棒。”


    “什么?”霍堪许一时没反应过来。


    两人边走遍聊,阳光在彼此黑色的衣料下渡出一层薄金细粉,偶尔落到对方的五官上,有些眩目。


    “说你今天表现不错呢。”阚婳拿出一副姐姐的架子来,老神在在地说道。


    霍堪许只觉得小天鹅这副模样实在可爱,舌尖顶过上颚,他模棱问道:“那姐姐有没有什么奖励?”


    还要奖励?


    阚婳警觉地扬起头来,即便她今天踩了双半高跟,也仍然差弟弟大半个头,她只能看到弟弟的嘴角勾着抹游刃有余的笑。


    在明烈的阳光下甚至有些让她眩晕。


    “你想要什么?”


    阚婳有自己的原则,如果弟弟是想让她帮忙在姑父姑母面前隐瞒去网吧之类的事的话…不可能的。


    她可是刚正不阿婳青天。


    霍堪许忽然停下了脚步,双手插兜,“我想要——”


    少年高大的身形弯下腰来,看向她的目光中不怀好意的诚恳几乎要将她洞穿,但即便如此阚婳还是跟着半踮起脚,一脸严肃认真地凑了上去,像是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接着霍堪许忽然按住了她的脖颈,指腹下是女孩柔软温腻的肌肤,带着一点点血管的薄韧,急促而紧张地奔流。


    他将阚婳的头更按向他,偏头贴在阚婳耳畔,鼻尖不时磨蹭过她粉嫩的耳廓,声色含着混笑,不怀好意地逗弄她:“真可爱啊姐姐。”


    距离近得像是在耳鬓厮磨。


    趁着阚婳没反应过来,他又朝小天鹅的耳朵吹了口气。


    颊边的碎发倏然被吹起,那对小巧可爱的耳垂也果然飞速地腾红起来。


    湿热的气息温凛霸道,阚婳的耳朵是敏感地带,她浑身一僵,接着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


    回过神的阚婳意识到自己又被弟弟戏弄了,又羞又气,忍不住瞪他,“阚栩你混蛋!”


    那双清圆的荔枝眼里蒙上一层清浅的水雾,瞪起人来毫无攻击力。


    软绵绵的。


    骂人也软绵绵的。


    真香真软啊小天鹅。


    霍堪许的喉结上下滚过一圈,眸色渐深,语气稍带纵容地回她,“行,我混蛋。”


    他当然混蛋。


    看她那么生气,可他竟然只觉得她漂亮得令他兴奋。


    见弟弟认错态度如此不诚恳,阚婳简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样,气得鼻子都歪了,她跺了跺脚,“啧。我真的不想再理你了!”


    说完她就转过身,一路小跑着进了大报告厅。


    虞非晚同她擦肩而过。


    她刚刚就在后台,见霍堪许迟迟没回来,刚想出来找人没成想就在儿碰见了,“霍学长,好巧。”


    她笑,“刚刚那是学长的女朋友吧?”


    那个女生令虞非晚一眼惊艳,和霍学长站在一起着实是养眼的一对璧人。虞非晚极有边界感地夸赞,“真是登对呢。”


    霍堪许闻言回过头去。


    阚婳已经走进了人流当中,也许是察觉到霍堪许的视线,她故意背过身去不让他看,盈盈纤瘦的身影如同姣美含露的白玉铃兰。


    “现在…还不是。”


    “但快了。”


    **


    阚婳进场的时候没有看到姑母坐在位置上,环顾一周才发现阚清婉在二楼的包厢外,正靠在栏杆上俯瞰全场,秘书也在她身边,似乎正朝她报告些什么。


    对上阚婳的目光后,阚清婉立即回了神,面上堆满笑意,热情地朝阚婳招了招手。


    时间尚早,大报告厅内入场的人还不多,阚婳很快就躲开人流上去找到了阚清婉。


    “校长给我们安排了个包厢,但这个地方离舞台有些远,你看看你是想坐之前的位置还是包厢?”


    阚婳还气冲冲地惦记着刚刚阚栩做的混账事儿,有些心不在焉,“我都可以,姑父呢?”


    说到这里,阚清婉给了秘书一个眼神,秘书立即就撤下了。


    “你姑父接到派出所的回访电话,说是有个匿名的好心人提供了事发地点附近的私人监控,还做好了分析排查……”阚清婉说着抬手挡住嘴巴,肩膀靠近了阚婳,“警方现在怀疑那个小偷不是真小偷,很有可能是冲你和你手里的东西来的。”


    “冲我来的?”阚婳面上讶然。


    阚清婉点点头,“那个人把小偷几次的动线重叠了一下,发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盗窃珠宝很有可能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


    两人对视了一眼,阚婳有些不确定,“可是我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那么大费周章地来盗窃……”


    阚清婉刚刚已经和樊逸城商量过了,两个人心下也都有了决断,“那个人怕的,应该是商先生。”


    “爷爷吗?”


    阚清婉也只是猜测:“应该是担心商先生给你的遗嘱里有什么不利于他的东西。”


    只是阚婳回想过弗兰克给她的那些文件,那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资料了,实在难以想象这里面怎么会有被人避之不及、令人昼夜难安的东西。


    “这几天幕后之人应该会再出手,家里不安全。”阚清婉看了眼樊逸城发给她的消息,收起手机,“我们在东立角还有套小三层,你先去那儿住几天,我叫了董怀泽过来,等会儿结束后你直接上他的车,明白了吗?”


    阚婳点点头。


    看着姑母严肃的面容,她隐约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加不简单。


    大报告厅内。


    学生、嘉宾以及媒体渐渐都完成了入座,立体的音乐声环报告厅四沿响起,两男两女的主持人也开始上场主持。


    阚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尾,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了句,“对了姑母,刚刚那个男生是谁啊?”


    阚清婉回过头,“哪个男生?”


    “就是刚刚和你在台下说话的那个呀。”


    “哦那个…”阚清婉面色如常,带着一点疑惑,“阚栩呀,阚栩你不认识了?”


    阚婳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阚栩不是…刚刚才和她分开吗?


    他今天还穿着挺括的西装,可刚刚在台下和阚清婉隔空对话的男生明明穿着阪阳私立的高三校服。


    怎么会是阚栩呢?


    阚婳忧心是姑母没有听清,特意凑到她的耳边,指给她看,“就是刚刚站在那个位置的男生,穿校服的,剔着美式前刺。”


    阚清婉见阚婳描绘得这么认真,也仔细回忆了一下,片刻后道:“就是阚栩啊…我又不认识什么其他的男高中生。”


    …诶?


    这时候,舞台上穿着一袭水蓝色闪钻晚礼服的主持人虞非晚出场了,她的嗓音清悦动听,咬词字正腔圆,台风非凡。


    阚婳起先并不在意,直到她的嗓音在整个大报告厅的音响回荡中清晰传来——“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欢迎阪阳私立优秀毕业生校友,霍堪许先生。”


    霍。


    堪许。


    阚婳的耳朵微微一动,像是被小针扎了一下似的。


    她下意识地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眯起眼——包厢的角度足够俯瞰全场,只是离舞台有些远。


    好在阪阳私立财大气粗,除了两块音乐节配置的超大LED屏幕外,还有十六块小屏分散在观众区,足够每个人都对台上的信息有第一手的掌握。


    阚婳的足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玛丽珍在瓷砖上碰出百无聊赖的声响。


    直到看见面前2+16块高清电子屏幕上同时出现弟弟那张郁挺斐然、昳丽落拓的面容时。


    节奏声戛然而止。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停顿,就连嘈杂的环境声也变成了伴随着电波的白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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