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云看着那些他完全看不懂,却又本能地感到无比精妙的设施。
那套半自动的喂食系统。
只需要在源头添加饲料。
就能通过某种巧妙的杠杆原理,均匀地分配到每一个食槽。
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清粪设计。
利用倾斜的角度和光滑的涂层。
能让粪便自动滑落到棚外的收集沟里。
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养殖场?
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高效的,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现代化工厂!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正站在不远处。
她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随意地拨弄着一个水阀的开关。
像是在检查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玩具。
她的侧脸在阳光的勾勒下,线条柔和而专注。
李承云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棚里,显得异常清晰。
孙谨言听到声音,回过头。
看到是他,她那漂亮的眉梢,只是轻轻一挑。
“看完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李承云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从那些闪烁着智慧光芒的设施上。
一寸寸地,缓缓移回到她的脸上。
他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
震惊,困惑,探究。
但最终,所有情绪都沉淀下来。
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仰望的……敬畏。
“谨言,”他开口,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撼而显得有些干涩。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不然呢?”
孙谨言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反问。
“图纸我画的,人我找的,工具我提供的。”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一个在深宅大院里被娇养长大,主修中文的毕业生。
怎么可能懂得如此精密的工程设计和超前的养殖规划?
那些工具,那些理念,那些设计……
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无数个几乎要撕裂他理智的疑问。
在他脑海中疯狂翻腾,冲到喉口,却又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
可当他对上孙谨言那双清澈又深不见底的眸子时。
所有的问题,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声音。
他忽然想起了那瓶逆转生死的“山泉水”。
想起了那些凭空出现的,足以让杏林国手疯狂的珍贵药材。
想起了她身上那无数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谜团。
李承云在这一刻,忽然就懂了。
追问“如何”,是凡人的愚蠢。
他只需要知道“是谁”。
是她。
是孙谨言。
是他的妻子。
这就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刀,为她披荆斩棘。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大悟。
她哪里需要他这把刀?
她自己,就是一柄能开天辟地的神兵。
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被她选中的,还算趁手的刀鞘。
偶尔帮她挡挡灰,或者在她懒得动弹时,代为出鞘。
不。
或许连刀鞘都算不上。
他更像是她安放在这个世界的一颗棋子,一个让她能安心休憩的支点。
想通了这一点,李承云心中非但没有失落。
反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踏实。
他的谨言,越是强大。
越是神秘,他就越是觉得安全。
有她在,天塌下来,她都能随手撑住。
她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娇花。
她是能让他安心依靠的定海神针。
“没问题。”
李承云的脸上,绽开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他走上前,无比自然地拿走孙谨言手里的木棍。
扔到一边,然后牵起她的手,仔细拂去上面沾染的微尘。
“辛苦了。接下来买种苗,进饲料,招工这些杂事,交给我。”
“你只管当你的总设计师,坐镇后方。”
孙谨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本以为他会追根究底,自己连搪塞的说辞都备好了。
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就这么全盘接受了。
这个男人,确实比她想象中更聪明,也更……好用。
她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任由他牵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对了,”李承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这是老赵和那两个工人这几天的工钱。老赵说,什么都不要,就想跟着你干。”
孙谨言扫了一眼数字,淡淡道。
“工钱照发,按最高标准。”
“告诉老赵,以后他就是场长,月薪五十,管吃住。”
“另外两人,愿意留下,月薪三十五。”
月薪五十!
李承云的心脏又是一跳。
这工资,比他这个厂领导都差不了多少了。
“好。”他没有异议,郑重点头。
这是千金买马骨。
消息很快传开。
李承云的妻子,那个京大毕业的才女,在郊区搞了个养殖场!
大院里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李家那媳妇,包了个养殖场!”
“疯了吧?一个大学生去养鸡鸭?”
“什么养鸡鸭,我可听说了,人家是给部队搞特供!那场子修得跟新工厂似的!”
“我的天,这手笔……她不是毕业了就在家待着吗?合着是在憋大招啊!”
一时间,众人看孙谨言的眼神。
从惊艳,嫉妒,敬畏,变成了掺杂着迷惑和仰视的复杂情绪。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面孔?
而老赵,在拿到那五十块“预支工资”时,一双老手都在抖。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李承云,眼泪差点掉下来。
“李同志,你……你替我谢谢孙……孙场长!”
他不仅仅是为高昂的工资。
更是为了那份被信任,被重用的知遇之恩。
跟着孙场长,有奔头!...........
夜色如墨,葡萄藤的影子在月光下静静流淌,洒满小院。
李承云站在廊下,目光穿过窗户,定格在屋内的那一幕。
他的妻子孙谨言,正以一种极致慵懒的姿态斜倚在专属于她的那张躺椅上。
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
几缕发丝垂下,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妩媚。
八个儿子像小卫星一样环绕着她。
大的正压低声音给小的讲着故事。
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安详而温暖的气息。
这里是他的家,更是他的心安之处。
李承云的眼神不自觉地放柔。
心中那块最坚硬的地方,早已被这幅景象融化成了一滩春水。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动作自然地在躺椅边蹲下。
然后,他伸出那双在外面能搅动风云。
布下天罗地网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妻子白皙小巧的脚。
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笔和训练留下的薄茧。
此刻却用着最温柔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孙谨言舒服地眯起了眼
。像一只被顺好毛的猫,连手里的书都懒得再翻一页。
她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被宠溺的沙哑。
“怎么样?”
李承云手上动作不停,眼皮都未抬一下,明知故问。
“什么怎么样?”
“我的养殖场。”
“是我们的养殖场。”李承云沉声纠正,手上的力道却愈发熨帖。
“它很好,好到超出了我所有的预想。”
孙谨言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没再接话。
她看着院子里被风吹动的藤影,心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餍足。
资金,场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