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谨言手中的象牙筷,轻轻搁在碟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整个饭桌的气氛,都因王秘书长的话而凝滞。
她抬起眼,那双潋滟的眸子先是落在丈夫李承云紧锁的眉头上。
随即转向面色凝重,愁云惨淡的王秘书长。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像院里吹过的晚风。
却精准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前两日,回了趟乡下。”
“外婆给了我一瓶后山老泉里的水,说是对安神静心,调理身体有些用处。”
她话说得很慢,视线在王秘书长脸上停顿了一瞬。
“既然老人家睡不好,王秘书长若不嫌弃,就带回去给老人家泡茶试试。”
“不是什么金贵东西,算一份心意。”
李承云身体微微一震。
他看向孙谨言,那双总是深沉如海的眼底。
一瞬间被某种难以置信的狂喜点燃。
他懂了!
他立刻就懂了!
谨言口中那所谓的“山泉水”,绝对不是凡物!
他的谨言,这是要出手了!
李承云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脸上肌肉控制得恰到好处。
对王秘书长露出一个温和而真诚的笑容。
“我爱人乡下的一些土方子,有时确实管用。”
“她的一片心意,还请王秘书长务必收下。”
王秘书长本能地想推辞。
可他的目光一对上孙谨言那张脸。
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所有客套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再加上连日忧愁,病急乱投医。
他心中最后那点属于官员的矜持也土崩瓦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李夫人了。”
孙谨言站起身,走进里屋。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最寻常的玻璃罐头瓶。
瓶里装着大半瓶清水,澄澈透亮,在灯光下看不到杂质。
她将瓶子递给李承云。
李承云伸出双手,无比郑重地接了过来。
他捧着的不是一瓶水,而是他李承云未来几十年最坚实的靠山。
他转身,将这道“护身符”递到王秘书长手中。
王秘书长看着这瓶平平无奇的水。
心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只当是欠下了一个必须还的人情。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此刻握在手里的。
是足以逆转父亲命运,更足以在未来京城权力场上掀起滔天波澜的。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甘霖。
孙谨言看着那瓶水被郑重收好,便安然坐了回去。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悠闲地啜了一口。
成本,几滴灵泉水。
收获,一个省级大员欠下的天大人情。
这个人情,是李承云仕途的盾,是她未来安逸的基石。
这笔买卖,她赚得盆满钵满。
她为自己更长久的“躺平”。
亲手埋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
……
王秘书长离开后,李家的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几天后,李承云带回了消息。
王秘书长的父亲,在喝下那水泡的茶后。
当晚便沉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三天后,折磨他数月的剧烈头痛彻底消失。
已经能下地散步,一顿能吃下一整碗小米粥。
王秘书长在电话里。
声音激动到几近失态,反复说着“大恩不言谢”。
他很聪明,绝口不提那水的来历。
只郑重承诺,这个人情,他王家记下了。
孙谨言听完李承云的消息,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一切,尽在掌握。
那不过是她漫长生命里,随手拂去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她的最高优先级,永远是“舒适”与“安逸”。
她可以容忍李承云偶尔借用她的“神奇”,为他的仕途铺路。
毕竟,他的路越平坦,她这张专属的躺椅,才能摆得越稳当。
毕业后的孙谨言,彻底活成了传说。
一个被丈夫,儿子,母亲,兄长们共同供养在云端的,名正言顺的“废人”。
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睁眼,温热的早饭就已摆在桌上。
白天看看书,听听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剧。
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发呆,看光影一寸寸挪移。
下午,孩子们放学回来,小院里顿时闹翻了天。
她也只是换个地方躺着,偶尔被吵得烦了,才掀起眼皮,淡淡地扫视一圈。
那一眼,清冷又绝对。
足以让八个上蹿下跳的混世魔王们,瞬间安静如鸡。
她的投资品们,回报率高得惊人。
老大李泽景,已经把他那间工作室里的破铜烂铁,捣鼓出了一辆能开的四轮小车,噪音巨大,但结构精巧得让厂里退休的老工程师都拍案叫绝。
老二李泽铭,单凭一张嘴,就能用一个现编的“寻宝故事”,从隔壁王大妈手里换回一篮子刚出锅的肉包子。
老三李泽启,对数字的痴迷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父亲带回的厂里报表,成了他最爱的睡前读物。
老四周泽霖的画,早就被李承云悄悄拿去,换回了一笔又一笔不菲的“稿费”。
剩下四个小的,也个个都是小妖孽。
一切都很好。
完美得就像是她亲手编写的剧本。
直到一个月后,一个平静的午后。
孙谨言躺在院子里,一边给怀里的小儿子喂着兑了灵泉水的奶,一边随手翻着家里的账本。
她的眉头,轻轻一皱。
账本上的数字,让她感到了不悦。
家里的开销,正在以一个她不喜欢的速度增长。
八个儿子,八张正在茁壮成长的嘴。
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无论是智力还是体力的消耗,都远超常人。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更精细,更大量的营养。
李承云的工资加上各种补贴,在普通人眼里已是天文数字。
但要维持八个“吞金兽”的高质量成长,已经开始有了几分吃力。
后院角落里那个小小的鹌鹑笼,每天产出的蛋。
也从最初的一两个,变成了如今的刚刚够吃。
孙谨言的目光,从账本上移开。
落在了不远处正在“肢解”一辆旧自行车的李泽景身上。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浮出水面。
孩子们会长大。
他们需要上最好的学校,需要更广阔的平台,去施展他们那无处安放的惊人天赋。
这一切,都需要钱。
需要海量的钱。
她想起了书中自己那个炮灰的结局。
虽然命运早已天差地别。
但那种深植于灵魂的不安全感。
如同蛰伏的毒蛇,让她瞬间警醒。
现在的安逸,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
看似美好,却经不起任何风浪。
李承云的仕途,看似一帆风顺。
可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年代,谁又能保证一辈子安稳?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归根结底,最可靠的,永远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实实在在的财富。
她的“躺平”,不能是廉价的将就。
必须是建立在绝对物质基础之上,随心所欲的,高质量的躺平。
而现在这点家底,远远不够。
这种完美生活出现的瑕疵,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安逸的泡沫。
孙谨言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审视的意味。
她看向那个小小的鹌鹑笼,魅魔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
这东西,能赚钱。
但靠后院这几十只,终究是小打小闹。
要做,就必须做成产业。
一个能够,源源不断产生利润的,属于她自己的产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启动资金。
她估算了一下,一个初具规模的养殖场。
设备,种苗,打通关节,至少需要几千块钱。
一笔天文数字。
向李承云要?
这个念头只闪现了一秒,就被她彻底掐灭。
她孙谨言,堂堂魅魔,可以利用他。
可以驱使他,但绝不能像个普通女人一样,伸手向他讨要。
那是对她能力的侮辱。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窗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