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妈妈的笑容让他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孙谨言柔声说着,继续帮孩子们擦脚。
门外阴影里,李承云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
将妻子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互相支持,互相包容,互相照顾……”
这几个字,像最甜的蜜糖,缓缓注入他的心田。
让他整个胸腔都鼓胀着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满足。
是啊,他们之间,何曾需要“管束”?
那是最低劣的相处方式。
他们之间流淌的,是早已融入骨血的默契,信赖与爱意。
他悄悄退开,先去看了睡熟的几个小的。
给他们一一掖好被角。
等他再回到堂屋时。
四个大的也已经被孙谨言赶回里屋睡了。
孙谨言正弯着腰,清理着地上的洗脚水。
纤细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却坚韧。
李承云心头一热,大步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孙谨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下。
随即闻到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紧绷的身体瞬间就软了下来。
“孩子们刚睡下,别吵醒了。”
“嗯。”
李承云低声应着,下巴轻轻搁在她柔软的发顶。
手臂收得有些紧,仿佛想把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此刻无声的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孙谨言感受到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一天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她很满意。
这个男人,从身到心,都已经被她牢牢掌控。
她微微侧过头,柔软的脸颊蹭了蹭。
他带着些许胡茬的温热下颌线。
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慵懒又餍足的弧度。
这个男人正在用他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
无论孩子们有多少奇思妙想。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风雨飘摇,他永远是她最坚实的港湾。
窗外,月色如水。
厨房里似乎还残留着油焖大虾的鲜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幸福味道。
八个孩子的鼾声,均匀地此起彼伏,谱写着安宁的乐章。
……
A市文科探花,孙谨言。
这个名头带来的风暴,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猛烈和持久。
李家,因为孙谨言惊人的高考成绩。
成了大院里一个炙手可热的新景点。
而李家小院那本就不算结实的门槛,也快要被踏破了。
只是这次来的,不再是单纯讨教育儿经的家属,而是各路带着更深目的的人。
有真心为自家孩子求“探花笔记”的。
也有各大单位的领导,揣着给自家侄子侄女说媒的心思。
旁敲侧击地打探孙谨言是否还有待嫁的“妹妹”或者“表妹”或者哥哥。
当他们得知,这位天之骄子本人。
就是那个已经生了八个孩子的李厂长夫人时。
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足够单独,唱一台大戏。
作为风暴中心的孙谨言。
却像是住在无风的台风眼,依旧风平浪静,悠闲自得。
她对外界的喧嚣毫无兴趣。
此刻的她,正烦恼着另一件在她看来无比麻烦的事——填报志愿。
这天下午,李家的饭桌上,摊开着一张略显粗糙的志愿填报表。
全家人围坐一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高考前还要紧张百倍的气氛。
“妹!这还用想吗?肯定是京大!必须是京大!”
孙云策激动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
眼睛里闪烁着与有荣焉的万丈光芒。
“咱A市的文科探花,不去全国最好的大学。”
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以后我出去跟人说,我妹妹是京大毕业的,多有面子!”
“我觉得清大也不错。”
孙云睿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努力表现得沉稳。
但镜片后同样炽热的目光出卖了他。
“清大文科也是国内顶尖,主要是名气!名气最大!”
“言言就该上最好的学校,这是铁律!”
周佩兰更是激动得脸颊泛红。
小心翼翼地伸出布满薄茧的手。
将那张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志愿表,往孙谨言面前又推了推。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期盼和颤抖。
“谨言啊,妈不懂这些大学问,但你哥哥们说得对,咱就挑那个名头最响的报!”
“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探花,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状元探花。
就必须配上最顶级的学府,这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唯有李承云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剥开一颗鲜红的荔枝。
修长分明的手指优雅地剥皮去核,动作细致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将那颗晶莹剔透,汁水饱满的果肉,轻轻送到孙谨言嘴边。
他的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询问和全然的纵容。
孙谨言张开红唇,接过了那份甜蜜。
她慢条斯理地嚼着,任由清甜的汁液在口中散开。
仿佛对满桌的期待毫无所觉。
在全家人殷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注视下。
她终于掀起眼帘,懒洋洋地开了口。
“我不去京市。”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
却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瞬间让饭桌上所有的热情火焰,尽数熄灭。
“啥?”
孙云策的嗓门猛地拔高,几乎要掀翻屋顶。
“不去京市?那你想去哪?沪市的复旦?”
孙谨言没有理会他的咋咋呼呼。
她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
那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淡的粉色。
就用这根漂亮得不像话的手指。
在志愿表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轻轻点了点。
“就这个。”
“A城师范学院。”
这六个字,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个位于本市的普通师范院校。
不好不坏,扔在全国大学的名单里,连个水花都听不见响的那种。
饭桌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孙云睿和孙云策两兄弟,面面相觑。
彼此的脸上都写满了“我妹妹是不是考傻了”的巨大困惑和荒唐。
周佩兰更是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谨言!你……你这是干啥呀!疯了吗!”
“放着好好的京大清大不上,去上那么个……那么个学校?”
“这传出去,人家不得笑话死咱们?”
“是啊妹,”孙云睿也沉不住气了,眉头紧锁,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前途!”
孙谨言抬起眼帘,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他们焦急的脸庞。
那眼神淡然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京市太远。”
“来回折腾。”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说出了最真实,也最让他们无法理解的原因。
“上学还要住宿舍,麻烦。”
她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
去京市?
离开她精心经营好的一切?
离开这个能给她提供积分和安逸生活的家?
离开她那个百依百顺,把她宠上天的男人?
开什么玩笑。
她身为魅魔,最懂得如何为自己营造最舒适有利的环境。
她的根基,她的孩子们,她的男人,都在这里。
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要费心费力去适应,去建立新的关系网,这完全不符合她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一个师范学院的文凭,足够让她在这个时代体面地生活。
最重要的是,它清闲,安逸,没有压力。
她看着众人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慢悠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