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谨言要参加高考的消息。
像一阵夹杂着尘土的旋风,刮遍了整个大院。
起初,人们只是当个新鲜事谈论。
语气里多是看热闹的不解。
可当李承云那辆代表权力的黑色伏尔加。
每天雷打不动地拉回一捆捆市面上见都见不到的复习资料时。
风向,就开始变了。
那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白纸。
刺痛了许多人的眼睛。
“看来是真的!李厂长这是铁了心支持他媳妇儿折腾。”
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棉袄的女人,压低声音嘀咕。
眼神里是掩不住的酸意。
“唉,有权有势就是好。”
“咱们跑断腿都找不到的资料。”
“人家一句话就送到家了,这起跑线都不一样。”
当孙谨言真的开始“闭关”。
这种议论更是达到了顶峰。
周佩兰和赵梅被李承云下了“死命令”。
书房门口三米之内。
连孩子们的笑闹声都得压低几分。
生怕惊扰了里面那位正在为未来谋划的女主人。
孙云睿和孙云策两兄弟。
更是自发地当起了门神。
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
卷着地上的干土。
刮过院里光秃秃的树杈。
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们就搬着小马扎,守在院门口的风口上。
脸颊被吹得通红干裂,鼻尖冻得发僵。
却依然坐得像两尊门神。
但凡有哪个不长眼的邻居想过来串门。
都会被他们用一句硬邦邦的话顶回去。
“我妹在学习,天大的事也得等她学完再说。”
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在那些习惯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邻居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更是坐实了孙谨言“不务正业”,“瞎胡闹”的形象。
“瞧瞧,一个女人读书,全家跟着鸡飞狗跳!”
“我敢打赌,她就是想出风头,连第一场都考不下来!”
这些夹杂着酸意的风言风语。
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李承云的耳朵里。
轧钢厂,厂长办公室。
窗外是永不停歇的机器轰鸣与金属碰撞声。
室内却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管道里热水流动的微弱声响。
李承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听着手下的汇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越是平静,心里那把刀,磨得就越锋利。
一群目光短浅的蝼蚁。
他们根本不懂他的谨言要的是什么。
只看得到一个女人不守本分,却看不到她眼中那片更广阔的天地。
他的女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轮不到旁人置喙。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地吩咐了几句。
于是,接下来几天,大院里发生了几件“巧合”的事。
那个说孙谨言“瞎胡闹”最起劲的王家大婶。
她那在后勤处上班的儿子。
突然因为“工作态度不端正”,被一纸调令发去看大门了。
那个阴阳怪气说孙谨言“出风头”的刘家媳妇。
她家男人申请了好久的住房调换。
报告直接被打了回来,理由是“不符合规定,待重新审查”。
几次“巧合”下来。
院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李厂长那是在杀鸡儆猴。
那个被他们议论的女人。
是李厂长的心头肉,是碰都不能碰的逆鳞!
明面上的议论虽然消失了。
暗地里的流言,却在一个更恶毒的推手的操纵下,变得愈演愈烈。
孙芳的母亲,正是那个推手。
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心里翻滚着不甘的恨意。
凭什么她的女儿死了。
孙谨言一家人却还能那么幸福,甚至还要更上一层楼?
她要毁了孙谨言,毁了这份碍眼的幸福。
大院里的人不敢再议论,没关系。
李承云能管住一个院子,难道还能管住整座城吗?
她将目标转向了李承云的单位。
以及那些与李家有来往的干部家属圈,散播着更恶毒的谣言。
“我可是听说了,她根本就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
“她想考上大学,就是想往A城那种大地方跑。”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说不定。”
“早就跟哪个旧相好联系上了,这叫‘金蝉脱壳’!”
“可不是嘛,一个女人家。”
“不好好守着八个孩子和厂长老公,非要抛头露面,这心思还能单纯?”
“我听说,她就是嫌弃李厂长年纪大了,想出去找年轻的大学生呢!”
这些谣言,沾上了“高干秘闻”和“作风问题”的色彩。
像一条条毒蛇,悄无声息地。
企图缠上孙谨言和李承云的名誉。
李承云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股暗流。
他看着手下递上来的。
关于孙芳母亲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报告,眼神冷得像冰。
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
真当他李承云的刀,是不见血的吗?
“承云。”
就在他满身戾气即将爆发时。
孙谨言的声音,从书房里懒洋洋地传来。
李承云瞬间收敛起杀气。
推门进去,脸上已经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怎么了?累了?”
“不累。”
孙谨言放下手中的茶杯。
杯中加了灵泉水的花茶正散发着幽香。
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报纸上的一篇关于。
“知识青年毅然返乡,建设家乡”的报道。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些人的手段,真是无趣又低级。
不过,既然他们主动搭好了台子。
自己若不好好唱一出戏,岂不是太浪费了。
她心想,一个“伟大母亲”的光环,可比李承云的权势好用多了。
权势会引来忌惮和更多的算计。
而“母爱”这种东西,只会引来凡人愚蠢的同情和敬佩。
这可是最高效,最省力的护身符,得牢牢焊在身上才行。
“我突然觉得,我这两个哥哥,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
李承云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妻子,从不屑于用蛮力解决问题。
总能用最巧妙的方式,将敌人的攻击,化为自己登天的阶梯。
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里是全然的纵容。
“我懂了。”
第二天,孙云睿和孙云策两兄弟。
就被李承云叫去进行了一场“深刻的思想教育”。
具体内容没人知道。
只知道两兄弟出来的时候,表情又是激动又是恍然大悟。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行动。
他们不再像门神一样守着院子,
而是利用每天去食品站送货的机会,
见人就拉着,绘声绘色地开始“宣传”。
“哎,老张,你知道我妹妹为啥要参加高考吗?”
孙云策一脸痛心疾首,捶着自己的胸口。
“她不是为她自己!她是为了她们家那八个小子!”
“她说啊,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她要以身作则,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
“让他们知道,学习是一辈子的事!”
孙云睿在一旁,适时地抹了抹发红的眼角,声音哽咽。
“你都不知道,我妹妹有多辛苦。”
“白天看孩子,晚上挑灯夜读,人都瘦了一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