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静。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自然是真的。”
“这件事,孙儿也已经同爷爷禀报过了。”
他补充道。
每一个字都像定心丸,砸进赵老太太的心里。
“爷爷他老人家,也是赞同的。”
“毕竟,您是我的亲奶奶。”
“赵家与李家,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实在亲戚。”
李承云的声音沉稳。
继续瓦解着老太太最后的心理防线。
“让一个孩子姓赵。”
“既是为赵家延续那份宝贵的香火。”
“从另一个层面讲。”
“也是帮我们李家稍稍分担些将来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全了奶奶您多年来的这片心。”
“这桩未了的夙愿。”
赵老太太幼年失恃,兄长们也未能长大成人。
赵家的凋零是她心中最深的痛。
“我想,您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这个安排。”
“定然会真正高兴起来的。”
赵老太太彻底沉默了。
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承云。
她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
她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如同一根救命稻草。
让她既想抓住,又怕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扬。
李承云这小子,心思深沉。
他当真会如此好心。
还是背后另有图谋。
可赵家香火……这是她一生的执念啊。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只剩下她自己那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在空寂的房间里一下下地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李承云也不催促。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平和,耐心地等待着。
他深知。
这个提议对于赵老太太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个孙辈。
更是她赵家断了数十年的香火。
重新燃起的唯一希望。
这份希望。
足以让她放下心中积压多年的固执。
难消的怨怼,以及那些无谓的算计。
也不知道李承云后来又跟赵老太太在屋里密谈了些什么细节。
总之,当晚,李承云先向父亲李卫国详细禀报了此事。
随后,他又与祖父李镇宇在书房内,密谈了许久。
灯火彻夜未熄。
之后,李老爷子亲自去了赵老太太那处许久无人踏足的偏僻院子。
母子二人又关起门来,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
直到天色微亮,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曦微露。
赵老太太便从那间如同囚笼般困了她许久的偏僻院子里。
缓缓走了出来。
她什么也没说,脸上看不出悲喜。
只是面无表情地,径直回了自己原先住的正房。
一进屋,她便吩咐下人。
将赵家列祖列宗的灵位牌,小心翼翼地全都取了出来。
那些牌位上,早已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整整一夜,赵老太太屋里的灯火都未曾熄灭。
守夜的下人隐约间。
能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而悲怆的哭声,如泣如诉。
孙谨言后来听李承云轻描淡写地提起。
说赵老太太抱着那些积满了厚厚灰尘的灵位牌。
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嘴里还不停地,翻来覆去地念叨着。
“爹……娘……哥哥……我的哥哥们……”
“我们赵家……赵家有后了啊……”
那声音,闻者心酸。
哭过之后,第二天一早。
赵老太太便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似的。
精气神都不同了。
她吩咐下人打来热水,仔仔细细地梳洗了一番。
换上了一身干净体面的深色衣裳。
虽依旧清瘦枯槁,难掩岁月的痕迹。
但那双曾经浑浊黯淡的老眼里。
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找不到一丝光亮。
反而透着一股子重新燃起的,锐利而坚韧的劲头。
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
便是让人将她名下所有的田产地契。
还有那些铺面房契,压箱底的古董珍玩。
以及金银细软的契书和账本,全都从库房里搬了出来。
一张张,一本本地摊开在宽大的八仙桌上。
她戴上老花镜,开始一样一样地仔细盘点起来。
那副专注而认真的架势。
活像个即将出征,亲点兵马粮草的沙扬老将。
赵梅这一生,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
原是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的。
可惜,命运弄人,兄长们皆未能长久。
只有她孤零零活了下来。
疼爱她的父兄都不在了,偌大的赵家,也就没了。
这份深入骨髓的遗憾和不甘。
才会让她如此偏执,执着于香火的延续。
她一直,一直都想找个合适的孩儿。
过继到父兄的名下。
只为确保自己百年之后,赵家的牌位前。
能有人虔诚供奉。
清明时节,能有人去坟前添一抔新土。
确实在那个年代,这些老人的心。
更在乎落叶归根。
更在乎身后事,在乎那一份血脉的传承与念想。
孙谨言穿着那件李承云特意寻来的湖蓝色细棉孕妇裙。
正倚在廊下的藤编躺椅上。
姿态慵懒地翻着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她隔着雕花的窗棂。
远远地瞧了一眼赵老太太屋里那忙碌的动静。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浅笑。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位赵老太太,看来是彻底想通透了。
也是被李承云拿捏住了七寸。
她这是准备要为她未来的“赵姓孙儿”。
好好地铺路搭桥,积攒一份厚实的家底了。
孙谨言心里暗暗赞叹。
这李承云,果然是个中高手。
三言两语之间,不费吹灰之力。
便将一个如此顽固执拗的老太太,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过,这对她孙谨言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
赵老太太有了新的指望和寄托。
日后想必也不会再有那个闲工夫和多余的精力。
来寻她的麻烦,给她添堵了。
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养好胎。
等着肚子里这几个小家伙顺利“卸货”。
然后,就能从系统那里。
收获一笔想必会非常可观的积分奖励。
这才是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其余的,皆是浮云。
至于这赵家未来的继承人。
究竟会是她肚子里哪个小子有此“殊荣”。
他又会给这死气沉沉许久的赵家。
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数。
那都是李承云该去操心和谋划的事情了。
她孙谨言,乐得清闲自在,坐享其成。
李承云提出将一个孩子改姓赵。
承继赵家香火的事情,在李家内部。
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周佩兰那边。
自打周家得了个名正言顺的孙儿周泽霖。
心里那块悬了多年的大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她如今是心满意足,走路都带着风。
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
对于赵老太太的心思,她作为过来人。
多少也能体会几分那种对香火的执念。
再说了,这孙子再多,也都是她李家的骨血。
哪个姓赵,只要不是抢她周家的宝贝孙儿泽霖。
她都乐见其成。
她甚至巴不得李承云赶紧把这事敲定下来。
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出什么别的枝节。
至于周外公和周外婆。
老两口向来都是明事理的人。
他们自己也是经历过香火传承的忧虑。
自然明白赵老太太那份深入骨髓的执念。
自家外孙女婿能如此周全地考虑到老太太的心情。
他们只有欣慰的份,哪有反对的道理。
用周外婆的话说。
“都是自家的孩子,姓什么不一样疼爱。”
“老姐姐能有个实实在在的念想。”
“往后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心些,这是大好事啊。”
李老爷子李镇宇更是乐见其成。
甚至可以说是暗中推动。
他深知母亲赵梅的心病所在。
也明白李承云此举背后更深层次的考量。
既能安抚母亲多年郁结的心绪。
又能彻底解决赵家那点若有若无的不安分隐患。
更能为李家未来庞大的产业分割。
提前埋下一枚重要的棋子。
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他何乐而不为。
于是,这件事便这么轻轻松松地定了下来。
赵老太太自打那日盘点完家当。
整个人都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她不再是那个困守愁城,怨天尤人的老妇。
反而精神矍铄起来。
每日里不是琢磨着,如何将那些田产铺面打理得更好。
让其增值。
就是细细研究着。
该给未来的“赵姓孙儿”,准备些什么与众不同的见面礼。
她甚至开始主动关心起,孙谨言的饮食起居。
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
时不时让李承云的父亲,李卫国。
送些她认为滋补养胎的汤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