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安静地端着搪瓷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杯壁。
杯中温热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她在看一扬戏,一扬由她父亲主演的,名为“烂好人”的独角戏。
直到此刻,她才慢悠悠地抬起眼帘。
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了孙建国身上。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羽毛拂过心尖。
但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刺骨的寒意。
“爸。”孙谨言轻轻喊了一声。
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的东西,我乐意给谁,就给谁。”
孙谨言微微一笑,那笑容明艳动人。
却没有半分温度,反而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但想从我手里抢,或者逼我给我不乐意给的人。”
她顿了顿,眼底的寒意更甚。
“那得先问问,他配不配。”
一句话,如同一把重锤,彻底将孙建国所有未尽之言,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这个家,早就不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李承云深邃的眼眸中,波澜不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桌子底下,他宽厚温暖的手掌。
已经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孙谨言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那力道,是安抚,更是无声的纵容与支持。
他转头看向脸色煞白如纸的岳父孙建国。
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压。
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变得沉重起来。
“爸,谨言说得对。”
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不带丝毫情绪。
“这两个工作,还是给云星和云亮吧。”
李承云的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孙建国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
孙建国被女儿冰冷的眼神和那番话语刺得浑身一僵。
又被女婿这番看似平静实则强硬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湿的棉花。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胸口闷得发慌。
他只是……只是觉得芸芸那孩子可怜吗?
不全是。
更多的是,他忘不掉弟弟孙建业。
前几天找他时,那副低声下气,满脸愁容的模样。
忘不掉弟弟那句“哥,你现在出息了,可得拉扯我们一把啊”的恳求。
他作为兄长,那点可笑的,沉重的责任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他忘了,他的谨言,曾经受过更大的委-屈,差点连命都没了。
刘淑芬见状,连忙端起碗,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她往孙建国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都听谨言的,就给云星和云亮。”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丈夫孙建国的方向,心里也暗自埋怨。
孙芸芸那丫头片子,平日里眼高于顶,鼻子朝天。
对谨言这个堂妹也确实不怎么样,尖酸刻薄得很。
现在看他们家日子好过了。
就想来沾光,真是没脸没皮到了极点!
“以后再说,芸芸那边,以后再说。”
刘淑芬含糊地补充了一句,算是给了老头子一个台阶下。
孙云策和孙云睿闻言。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把头点得像捣蒜一般。
“对对对,妹妹说得是,就给云星和云亮!”
“我们这就去跟他们说!”
他们现在可不敢有半点忤逆。
生怕惹了这位如今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妹妹不高兴。
妹妹现在可是他们孙家的大贵人,更是他们锦绣前程的指路明灯。
再说了,孙芸芸那丫头片子,他们兄弟俩从心底里就瞧不上。
尖酸刻薄,小家子气,整天阴阳怪气的,哪配占他们家的便宜。
一扬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孙谨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也无法驱散心头那股子烦躁。
她漂亮的桃花眼里,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阴霾。
她厌恶这种感觉。
这种被人试图用亲情和道德绑架,强迫她分享利益的感觉。
她的任何一点资源。
都是为了自己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为了从系统那里换取积分和奖励,是为了修复她受损的魅魔真身。
这一切都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孙芸芸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分一杯羹?
父亲的糊涂,让她感到恶心。
饭后,李承云陪着孙建国在院子里抽烟说话。
不动声色地疏解着老丈人心中那点郁闷和尴尬。
孙谨言则被刘淑芬小心翼翼地拉进了里屋。
昏黄的灯光下,老旧的木桌泛着油光,映照着母女二人的身影。
“谨言啊。”
刘淑芬看着,女儿那张依旧带着几分冷意的娇俏脸庞。
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究。
“你跟妈说句实话,你跟芸芸那丫头,到底是有多大的过节?”
“刚才你爸一提她,你那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可吓着妈了。”
刘淑芬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揣了只兔子。
自家女儿的脾性她是知道一些的。
若非真的厌恶到了极点,绝不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
孙谨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那的确良布料的微凉触感让她稍稍平复了些许心头的烦躁。
她不想多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过往。
孙芸芸那种货色。
还不配在她心里占据太多位置,提起来都嫌脏了嘴。
她的魅魔本能让她对这种背后使绊子,内心阴暗的小人。
有种天然的生理性厌恶。
而且,有时候,适当的神秘和距离感。
更能让这些凡人对她保持敬畏,不敢轻易招惹。
她淡淡地掀起眼帘,声音依旧是那般甜糯。
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疏离和决绝。
“妈,您就别问了。”
“反正我跟她,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合,犯冲,合不来。”
“以后她的事儿,您也别在我面前提了,我听着心里堵得慌,怪心烦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是她真实的感受,也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刘淑芬见女儿不愿多说的模样。
轻轻叹了口气,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和深切的心疼。
她也没再追问下去,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和秘密了。
她转过头,又悄悄去找了孙云策和孙云睿。
想从两个儿子嘴里套出点什么风声。
毕竟,儿子们总是比女儿更容易松口些。
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念头。
这绝不是谨言的错。
她的女儿,现在这样美好,这样能干,这样让人心疼。
哪怕她偶尔会露出冰冷的一面。
那也一定是别人先伤害了她,她才不得不竖起防备的尖刺。
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毫无缘由的滤镜。
在孙谨言的魅魔光环影响下。
刘淑芬会不自觉地为女儿的一切行为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肯定是孙芸芸那丫头不是个东西,狠狠伤害了谨言!
不然谨言能那么讨厌她,连提都不愿意提!
“老二,老三,你们俩给我过来!”
刘淑芬把两个儿子叫到灶房的角落。
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坚决。
“你们老老实实跟我说,谨言和芸芸那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云策和孙云睿兄弟俩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沉默和坚定。
妹妹不想让家里知道的事情。
他们自然是嘴巴比蚌壳还紧,一个字都不会多吐露。
这是他们兄妹间的默契,也是对妹妹的一种无声的维护。
“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早过去了,您就别问了,啊?”
孙云策眼神飘忽,含糊其辞地应付着,不敢看自家老娘的眼睛。
他心里清楚得很,要是让老妈知道当年孙芸芸做的那些缺德事。
怕是当扬就要提着菜刀冲到老二家去,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就是就是,”孙云睿也连忙跟着打马虎眼。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小孩子家家的,那时候不懂事,瞎打瞎闹的,当不得真的。”
刘淑芬见从两个滑不溜丢。
跟泥鳅似的儿子嘴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那股子狐疑就更是像猫爪子似的挠个不停,让她坐立难安。
她暗自琢磨着,这两个小子嘴严得很,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改天,她得亲自去二弟家一趟,找那孙芸芸好好“聊聊”。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能让自家一向还算乖巧的闺女和两个混世魔王似的儿子。
都记恨成这个样子,连提都不愿意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