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感到一阵阵的发冷,心里更是虚得像是揣了只兔子,突突直跳。
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随便就能打发的物件。
“农扬是农扬,可祸根还在。”
孙云睿狠狠吸了口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凝重的脸庞。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压抑的愁苦。
“咱们家,现在才刚缓过一口气。”
孙云睿的声音愈发嘶哑,浓重的烟雾从他鼻孔喷出。
他的眼神却死死钉在地面,仿佛那粗糙的土地下,正潜藏着噬人的深渊。
“谨言肚子里,揣着的是四个!四个金疙瘩啊!”
他猛地抬高了声调,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暴起,清晰可见。
但随即,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声音骤然压低。
此刻,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悸的恐惧与颤抖。
“那是咱们孙家往后几十年的指望!”
“万一……万一因为那个孙绵绵,因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这个家……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他不敢再说下去。
那种灭顶之灾般的后果,他甚至不敢去想。
父亲若是倒了,他们兄弟俩,还有谨言,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孙云策“霍”地从炕沿上弹坐起来。
他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却远不及心里的惊惧。
妹夫李承云给的那些资料,像毒蛇的獠牙,一遍遍啃噬着他的神经。
孙绵绵,以及她背后那团看不清的麻烦。
每一个字,都像催命符。
他越想,冷汗冒得越多,后背都湿透了。
眼前甚至晃过一幕幕因为孙绵绵。
父亲被拖累,全家分崩离析的凄惨景象。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脑海中那些,因为孙绵绵而导致家破人亡的凄惨画面。
如同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让他不寒而栗。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眼中瞬间爆射出,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癫狂与决绝。
为了妹妹,为了这个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哥!”
他声音嘶哑,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我想到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眼下,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妈,保住咱们,最重要的是保住谨言!”
他猛地凑到孙云睿耳边,声音压得低不可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栗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说……万一……万一爸真的因为孙绵绵的事,被彻底拖下水,再也翻不了身……咱们……咱们能不能……能不能……”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那几个字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让爸妈……他们先去民政局,把那张纸……领了?”
一字一句,如同巨石砸在孙云睿心头。
“这样,就算天真塌了,也有爸一个人先顶着。”
“妈和咱们兄弟,还有谨言,至少在明面上。”
“能跟爸那边……撇干净!不至于被一锅端!”
这个念头有多么大逆不道,多么狼心狗肺。
可为了谨言,为了她肚子里那四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为了这个家不至于彻底覆灭,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什么脸面,什么孝道,在活下去面前,都得靠边站!
孙云睿闻言,如遭五雷轰顶。
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这个念头太过荒唐,太过大逆不道!
片刻之后,他眼中倏地爆出一团骇人的亮光。
那是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
却又夹杂着对这个念头本身的恐惧与排斥。
那光亮,如同风中残烛,挣扎了几下。
很快便黯淡下去,被浓得化不开的犹豫,痛苦和深深的无力感所取代。
“这……这怎么行……”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炕沿上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艰难。
“爸妈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低吼。
“再说,这样做,也太……太不是东西了!我们成了什么?逼着父母……”
“顾不了那么多了!”
孙云策咬碎了牙,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就当是花钱,买个心安!”
“往后,那个孙绵绵要是真能安安分分,什么幺蛾子都不闹。”
“那这张纸,就是一张废纸,咱们照样过日子!”
“可万一!万一真出了天大的事,这就是咱们孙家……最后一条退路!”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全都跟着跳进火坑,连个水花都冒不出来吧!”
兄弟俩头抵着头,压低了声音,将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都翻来覆去地盘算。
越盘算,越觉得这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于是,他们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父母的房门。
孙建国和李艳芬都还没睡踏实。
夜,深沉如墨。
窗外连虫鸣声都已歇了下去。
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更显得屋内的死寂。
听完两个儿子,用蚊子般细弱却又字字惊心的话语。
说出的那个石破天惊,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打算。
孙建国和李艳芬夫妻俩都彻底懵了。
像是被人用淬了冰的铁棍当头狠狠敲了一记。
脑子里嗡嗡作响,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艳芬的眼圈“唰”地就红了。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们……你们这两个天杀的畜生……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我跟你爸……”
“艳芬!”
孙建国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妻子冰凉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骇人的青白。
他示意她别激动,别出声。
自己却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向两个儿子的目光,却异常的沉。
沉得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震惊,愤怒,痛苦,以及一丝……
被逼到绝境的悲凉。
屋里静得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脑子里如同跑过千军万马。
将儿子们的话翻来覆去地咀嚼。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凌迟着他的心。
孙绵绵,那个他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女儿。
如今却可能成为毁掉他整个家庭的导火索。。
而他的儿子们,为了保全这个家。
为了保全谨言和她肚子里的四个孩子。
竟然想出了这样……
这样断臂求生的法子。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
眼中的浑浊与挣扎,渐渐被一种沉痛的决绝所取代。
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又异常坚定
“行。”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却又重如千钧,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去办。”
他转过头,看向早已泪流满面的李艳芬。
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楚。
“艳芬,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但这件事情,孩子们……说得对。”
“咱们……离婚不离家。”
“我还是这个家的人,家里的事,我照样管。”
“如果……如果孙绵绵那边真的牵连到我。”
“这张纸,它就是真的,就能保全你们娘几个。”
“如果……如果侥幸没事,它就是假的,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李艳芬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哽咽着,泣不成声,几乎喘不过气来。
“建国……我跟你……我跟你吃糠咽菜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受过……”
“什么累没遭过,我……我他娘的都不怕!”
“可我的三个孩子……我的儿女……他们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特别是谨言……她肚子里……她肚子里还揣着四个金疙瘩啊!”
“那是咱们孙家的根!是命啊!”
“云睿和云策……眼看着再熬两年,就能攒够钱,说上媳妇,成家立业了……”
她猛地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决绝,像是淬了火的钢刀。
“办!”
“明天就去办!”
“只要我的孩子们能平平安安,能好好的,我……我怎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