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春湘搬了趟东西离开屋子,客厅里便只剩下了一地的狼藉。
砰一声,听见隔壁闷闷响起的关门声,温瑾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终于走出房间,一件一件收整起了屋里的垃圾。
收完垃圾,她犹豫一阵,终究还是上前,替江予迟整理起了程春湘随手丢在门口的物件。
江予迟东西不多,仿佛随时都准备离开一样,严严实实地塞到了三个盒子里。
日常衣物一个盒子,五花八门的电路板一个盒子,至于第三个盒子,温瑾有些没想到,是摆放得规规整整的课本和习题。
温瑾粗略翻了翻,江予迟连小学课本都没有扔掉。
几年时间,他的字迹从稚嫩到锋利,是一个少年成长的痕迹。
温瑾认真看了一会儿,把书重新摞好,又擦干净桌子,把三个箱子逐一摆到了角落,还找来了一块塑料布,罩在书箱上当防尘罩。
做完这些,她闻见空气里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返身推开了窗户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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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涌进屋里,憋闷的感受才终于缓解了一些。
温瑾环望一圈,视线凝在了屋子里那张单人床上。
这间屋子里的床是靠西摆的,温瑾屋子里的床则紧靠着东边,也就是说,要不是有那张房东搭建的材料板象征分隔,两人的床就挨到一起去了。
温瑾连忙上前,铆足力气开始拖床,她生得瘦弱,使出浑身力气,才没让那床靠着墙放。
做完这些,她呼出口气,余光一瞥,忽而看见了江予迟旧衣箱里一截蓝白相间的颜色,心神一荡。
过去数月,温瑾始终穿着件和前一所学校不合群的旧校服,忍受着数不清的异样眼光,往返于七中和鱼骨街之间。
班主任说过她几次,而打电话给程春湘,程春湘往往一接起就立刻挂断,只说在外头忙生意。
此刻,江予迟的校服就放在箱子里。
是他以前在初中部时候的旧衣服。
虽然洗得有些泛了黄,但由于七中校服数年来都没有改过版式,因而,款式和现如今的没什么两样。
江予迟现如今都念高中了,且不说他连学校都不去,就算是偶尔去一趟,总不会还穿回初中的校服吧……
温瑾怔愣片刻,终究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扯住了外套一角。
衣物覆上指尖,那触感竟柔软得有些突兀,温瑾做贼心虚,囫囵抓起抱到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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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长了,衣服也长了,披着江予迟的校服,温瑾一阵不自在。
真奇怪,江予迟看上去高高瘦瘦,可与她同一个年岁时所穿的校服,竟然大得能塞进另一个她。
“温瑾!”
突然间,程春湘隔着走廊从对门探出头来,拉高嗓子朝她喊起了话。
“你动我的钱了?”
“什么钱?”
那声音由远及近,眼看就要破门而入。
见程春湘要来,温瑾慌张把衣服脱下,忙不迭塞到了被子里。
她塞完,转身刹那,程春湘恰好掀帘而进。
瞧见温瑾一脸紧张,程春湘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你把我的钱放哪儿了?”
“我没拿你的钱。”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些天江予迟又没回来!”
程春湘一下来了火,上次她让温瑾办事,温瑾就落了她的买酒钱。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温瑾那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还凭空胡诌出了一个小乞丐——鱼骨街这腌臜地方,乞丐来讨口都瞧不上,倒也亏她编得出来。
程春湘越想越气,冷笑两声:“好啊,你现在长本事了,跟着黄鼠狼开始学偷鸡了?”
江予迟家都没落过几次,也隔空挨了她一句阴阳,温瑾转身不再看程春湘,往书桌上一坐就开始翻书,而程春湘哪里肯罢休,双手愤怒叉腰,脚在屋子里生了根,仍旧一口一个偷字的嚷嚷着,气势越烈。
温瑾压根没拿钱,却也被程春湘口中那个高八度的“偷”字狠狠刺了一下。
她确实干了亏心事,就在程春湘进门之前。
她在偷拿江予迟压箱底的校服,还准备明日穿到学校去。
而温瑾身后,程春湘骂着骂着就动起了手,一个箭步俯身上前,作势要去翻温瑾的口袋。
“你别碰我!”
温瑾心里忽而涌起了一阵委屈,在学校时,她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然而心里比谁都更加难堪。
她记得班主任挂了电话,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听筒,也记得班主任语气诧异,复杂而同情地望进了她的眼睛,温瑾,你妈妈从来都不管你吗?
“你别碰我!”
温瑾再次重复了一次,由于激动,嗓子一霎破了音。
“你是我生的!我还碰不得了?”
程春湘越发笃定,就是温瑾偷了钱。
她手往前伸,眼神紧跟着在温瑾屋里环顾一周,捋起袖子就要大搜一番。
温瑾先还沉默,此刻,转身把窗帘一扯,先她一步,竟然当着她的面开始掏自己衣兜里的口袋。
“我自己来!”
说着,衣服、裤子……温瑾面完表情把身上几个口袋全部掏完,又拿起了桌上的书桌,将书包拉链猛地拉开,轰一声将敞口倒置向下,将包里的书全都倾倒了出来。
程春湘一愣:“谁会蠢到往包里藏?”
温瑾于是扔了空荡荡的包,噼里啪啦拉开所有的抽屉,噙着泪把东西往外丢。
“你疯了!?”
程春湘难以置信,而温瑾还不算完,手一抬,利落拽下了身上的短袖,只穿着件内衣梗起了脖子,表明自己也没藏身上。
程春湘被她吓了一跳,那算命大师的话忽又浮进脑海——你这女儿啊,性子又冷、又烈、又古怪,生辰干支更是大不吉利,就是来找你讨债的。
亲眼目睹温瑾来这么一出,程春湘喉头一哽,再一次领略到了温瑾不显山不露水之下的倔强:
“脱光了又能说明什么?说不定钱早就被你花了。”
话毕,她转身就往外走,仿佛急着逃离什么晦气东西,离开时还踉跄了一下,回过头恶狠狠剜了温瑾一眼。
-
江予迟回到家时,目睹的就是屋子里这样一副破败样。
不仅房间破败,温瑾人也破败,坐在满地四散的书本之间,脖颈微昂着看着窗外,额头上不断有青筋突迭。
江予迟脚步挺轻,人从她背后靠近,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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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站了一会儿。
“谁?”
温瑾觉察出了动静,转头一看,见来人是江予迟,一霎之间变得更加紧绷。
她陡然起身坐到床角,动作间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往被子里伸,将江予迟那件校服往里推得更深了些。
紧接着,心里随之生出股后怕,心想,幸好程春湘一走,她就第一时间穿回了衣服。
“你来干什么?”温瑾朝他一瞪,哭腔紧跟着溢了出来,“不是让我滚吗?”
人在极度委屈的情况下就会这样,不能说话,不然哪怕只泄出一个音来,泪水就会突然决堤。
“你动我箱子里的书了?”
“我没有!”
“……”
江予迟回家不到一分钟,先是被瞪,而后被吼,心想,自己这是撞上了。
他一声不吭掀帘转身,去隔壁房间里找起了东西。
箱子里的书被人拿了。
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摞课本和习题不翼而飞,现如今,那箱子几乎空了,只剩下几张泛黄的试卷,轻飘飘搭在箱缘,寒酸破落。
温瑾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抹了把眼泪起身,吸着鼻子跟了上去。
掀开帘子,她见江予迟神色冷峻,盯着面前空掉的箱子,陡然想起就在几天前,有个收废品的人踩着小三轮打楼下经过。
那人来来回回吆喝了几轮,程春湘当时就往窗户下瞥了几眼,有意无意抱怨家里的破烂太多,堆在角落还不如全卖了,好歹能添个买菜钱。
而江才封也紧跟着咕哝,说江予迟那堆破书他早就看不顺眼了,还说,也不知他打哪里学来的清高派头?把几十两废纸当做宝贝。
温瑾怎么也想不到,这二人不只是嘴上说说,竟是连一本书都没给江予迟留,真就这么给他卖了。
“他俩干的?”
江予迟转头看向温瑾,温瑾无地自容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表情。
一廊之隔的地方,酒瓶哐啷声叮叮咚咚,掺进了半拉黄梅小调,程春湘哼歌时嗓音尖细,喉间也像是贴着层脂粉。
“行。”
江予迟点点头,蓦然转身向窄廊走去。
温瑾顿感不妙,就在她掀帘刹那,碗盆破裂声乍然响起,江予迟竟直接掀了整张饭桌。
“你疯了!”
江才封一霎间暴跳如雷,温瑾呼吸不畅,鹌鹑般逃回自己的房间,三下五除二翻出收音机,慌忙调出一个频道,把头用力捂紧在被子里,用尽办法隔绝起了外界声响。
纷争的声音像一锅沸水,总能在最深的夜里泼进耳畔——没有人知道,每一次,酒鬼只要发过一遭酒疯,温瑾就会撞上一遭鬼打墙,整宿整宿地做着清醒的噩梦。
门外,男人的唾骂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温瑾捂被子的手渐渐越发用力,胸腔里的心跳声犹如重锤。
过了半晌,直到耳膜都传来一阵钝痛,温瑾才终于掀开被子,而外头已经没了声响。
她一阵虚脱,起身隔着窗户往外去望,只见江予迟走在远处的窄巷,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少年脊背崩着,步子迈得沉而迟滞,还是拖着那一截幢幢黑影,像只野鬼,在残阳落日下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