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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4

作者:不留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程春湘困意深重,迷迷糊糊喝了口水便折返而去,未曾注意到家里的大门此时正虚掩着,留了一个约莫一指宽的小缝。


    确认程春湘走远,温瑾呼出了一口气。


    “照片。”温瑾压低了声音,“还给我!”


    说这话时,她语气倒是咄咄逼人,心里却早没了底气。


    眼前人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方才他敲门那阵仗,才不像是有所顾忌,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用程春湘昔日里骂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少年退后一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瑾耐心已然告罄,转身把那包炭拽了出来,气势汹汹地砸在了眼前人脚上。


    动作虽凶,温瑾鼻子却不争气地泛起了酸。


    照片是外婆留给她的遗物。


    天知道她有多想外婆。


    这包炭重量不轻,少年想是被砸疼了,唇角一抽,注视着温瑾的视线却至始至终未曾偏移,渐渐的,竟像在盯一个天外来物,神色越发古怪。


    温瑾气极了,想问这人把她装着外婆照片的钱包扔哪儿去了,又心知这人说不了话,拿他没办法,只惋惜自己方才那一脚踹轻了。


    少年仍冷冷看着温瑾,视线凝在她下睫边缘。


    看清那里滚过一滴眼泪时,他眉头忽而不耐烦皱起,人却触电般退开一步,无所适从看向了别处。


    温瑾已经俯身,从地上的大包里翻出了那个装满了各式各样电路板的小包。


    翻完,像在和自己置气一般,她粗暴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又恶狠狠瞪了眼前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


    -


    门一关,世界在一瞬间被一分为二。


    温瑾屏息凝神,没听见门外有敲门的动静,总算呼出了一口长气。


    摸着黑,她蹑手蹑脚朝前而去,一回到卧室,就把怀里的小包塞到了床底。


    哑巴少年抢走了她的钱包,她则拿回了这一堆破破烂烂的电路板,怎么想都是她亏了。


    但没办法,想办法拿回钱包之前,她势必要从他那儿取点东西当筹码。


    那个大包装满了炭,又重又难闻,往哪儿藏都能被程春湘一眼瞧见,那么能拿的,就只有这个小的。


    -


    一晚上折腾太久,过了提心吊胆的前半夜,温瑾后半夜倒是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她是被尖锐重复的救护车鸣笛吵醒的。


    醒来时温瑾察觉天蒙蒙亮,昂头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然而,迷迷糊糊凑到窗边去看了一眼,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一下就清醒了。


    救护车就停在楼下,一堆街坊邻里围拢在旁,伸长了脖子看着热闹。


    人群之中、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的那个,正是隔壁的酒鬼江才封。


    而紧跟着担架跑上了救护车的,可不就是程春湘!


    楼下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温瑾愣了数秒,倾身探出窗户,依稀听见了“作孽”、“烧炭”、“同归于尽”……几句让她云里雾里的议论。


    同一时间,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倏然响起。


    温瑾拔腿而出,第一时间接起电话,听见程春湘语速飞快,说碗柜里还有饭和隔夜菜,让她饿了自己热来吃。


    “你去哪儿?”


    “在家记得锁门。”程春湘答非所问,“别被江雨池偷了。”


    一通电话就这么潦草结束。


    挂了电话,温瑾听着话筒里不断重复的嘟声,鼻息间仿佛又传来了那股劣质的煤油味。


    江yǔchí?


    想起哑巴少年的眼睛,温瑾脑海里无端闪过一滩雨水。


    滴答,滴答……


    落入灰蒙蒙的水池。


    于是只在听见程春湘声音的刹那,就擅自替他补全了名字:


    该是冷雨的雨,池水的池。


    -


    楼下救护车扬长而去,随着救护车的离开,人群已作鸟兽状四散而去,各回各家了。


    抵达楼下,温瑾脑袋里不断回响着烧炭两个字眼,本能的感到鱼骨街有什么大事发生,与江雨池脱不了干系。


    人群彻底散去后,似有感应一般,温瑾急匆匆拐过一条街,果然看见了角落里那个兀自倚着墙的疯女人。


    这一次,疯女人没看见温瑾,只蹲身抱着膝盖,嘴里喃喃念叨着一句话。


    “哑巴杀人了,哑巴杀人了……”


    听见这话,温瑾腿一软,额上瞬间沁出了一股冷汗。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她飞速跑回房,翻出了那个灰扑扑的布包。


    -


    包里的东西又杂又零散。


    除却电路板、电池、手电筒、开不了机的旧手机,还有一圈圈裹成团的细电线,和一些四四方方的金属硬壳。


    这些东西,温瑾大多分辨不清,唯有一根拆卸下来的银色金属小棍,她一眼就瞧出了那是什么。


    是收音机的天线,和她坏掉的那个很是相像。


    走廊上,不间断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温瑾掀开门帘几步上前,贴着门听起了外头的动静。


    年轻男声和中年男声混杂在了一起,说话的不止一人。


    温瑾先是听见他们说,那酒鬼是局里的老熟人了,又听见他们嘀咕,那阴恻恻的少年不知跑哪儿去了,得在附近问问。


    闻言,温瑾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打开门后,她踮起脚沿着门缝瞄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一个眼尖的男人率先瞧见了她。


    “小姑娘,见过隔壁家的江雨池吗?”


    温瑾犹豫两秒才开口:“见过。”


    “什么时候见到的?”


    “昨天晚上。”


    “具体时间呢?你看见他时他在做什么?”


    “大概是凌晨一点,他、他在和我吵架。”


    面对警察,温瑾不敢说谎,而她话音刚落,问话的男人忽而皱起了眉头:“凌晨一点?他和你在一起?”


    温瑾闷闷点了点头——是了,说出口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凌晨一点,鱼骨街万籁俱寂的时候,她竟然和一个哑巴在走廊上气鼓鼓对峙。


    “为什么吵架?”


    这一次,警察看她的眼神多出了几丝审视。


    温瑾喉咙轻轻哽了哽:“我有个东西在他那里,他没及时还我。”


    温瑾说得含糊,没说东西是钱包,也没说是被他抢走的,仿佛江雨池与她相熟,只是从她那儿借了个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


    警察正要细问,忽然,身边同事抛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朝前看。


    温瑾同样朝前看去,紧接着,整个人蓦然后退一步,因惊讶而有些不知所措。


    窄廊尽头,江雨池孤身一人倚墙而立,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日出将至未至,有一道微弱的光穿过了长廊,他站在那一方阴暗交接的地界里,当真如几人所说,阴恻恻的。


    此时,江雨池正直勾勾盯着廊上一帮人,手里则捏着个物件,是温瑾心心念念的那个旧钱包。


    看清他手上的东西,温瑾不由自主朝前一步,眼神再也移不开了。


    眼前一帮人已不约而同朝他走去,为首的那个,直接架住了他的胳膊。


    他们和他说了几句什么,温瑾一句也没听清楚,猜想,应当是要带他离开问话。


    而其中一人,显然是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物件,伸手要拿,他却避了一下,手臂一抬,手里的东西就飞出了一道抛物线。


    仿佛在说:还你。


    钱包落地瞬间,一片灰尘漫进温瑾眼帘。


    温瑾要拿,警察先一步从地上捡:“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东西?他偷了你的钱?”


    温瑾低着头没有吭声,是抢的,比偷的可好不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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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


    “数数。”警察把钱包给她,“钱有没有少。”


    温瑾却没立即数钱,一拿过钱包,立刻就从中抽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小女孩仍然笑得天真烂漫。


    确认照片完好,温瑾呼出口气,简单瞥了眼夹层里的钱,数都没数就开了口:“没少。”


    她话音刚落,江雨池一怔,紧接着就嘲讽一笑,像是不领情一般,扭脸看向了一旁污黑发霉的墙壁。


    温瑾又端详起了失而复得的照片。


    外婆的字迹尽管漫上了灰,依然娟秀如昨:


    ——摄于七月二十三日,小瑾生日。


    而她抬头刹那,江雨池身影忽已远得模糊,如一帧被时间吞噬的旧电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


    像是夏日将尽,高树上的夏蝉齐齐消亡,一夜之间,温瑾周围的不安定因素全都没了踪迹。


    酒鬼生死未明,程春湘莫名其妙跟着他去了医院,阴恻恻的江雨池也被警察带走了,温瑾的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午后,程春湘又打来了电话,说自己近几天不回家了,让温瑾去一趟市医院找她拿钱吃饭,顺便帮她带点儿东西过去。


    她要带去的东西是户口簿,听得温瑾心里一沉。


    原本,温瑾有千言万语想问,可临开口,又想起了她那句心思重,到底是未发一言。


    一通电话结束,温瑾跑回卧室,仔细擦干净了旧钱包上的灰。


    擦完,吸着鼻子闻了闻,还是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煤炭味。


    把照片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温瑾才开始认真数钱。


    让温瑾没想到的是,钱少了,但少的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1元零7角。


    恶狠狠抢走她的东西,又若无其事地还回来,温瑾不明白江雨池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他那个人,古怪透顶。


    “哑巴杀人了,哑巴杀人了……”


    疯女人那句自言自语般的呓语尤在耳畔,温瑾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幸好他被带走了,也幸好,她的东西终究还是被还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失而复得总归是件好事,至少这会儿有了钱,可以去街口买碗面,用不着吃桌子上硬邦邦的隔夜饭了。


    出门时,温瑾犹豫一阵,特意绕开了疯女人常常伫立的那堵矮墙。


    可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经过了不久前才去过的废旧厂房。


    青天白日下,旧厂房不似晚间那般阴寒森冷,温瑾隔着虚掩的铁门远远望了一眼,只觉这地方又空又旧,人要是在里面说话,兴许还能听见飘荡的回音。


    走过厂房、还得再经过一个桥洞,才能到达鱼骨街外的一家面馆。


    桥洞入口渗着积水,墙面上全是牛皮藓一样的小广告。


    五元一本的盗版书、十元一打的盗版光碟……沿路两侧都有人摆摊,又杂又挤。


    温瑾路过一个小摊,看见摊主支了个回收手机的牌子。


    那摊上的东西五花八门,温瑾想起江雨池那个脏兮兮的布包,里头也尽是些她说不出名字的手机零件,不禁一步一回头,朝地上多瞟了几眼。


    -


    面馆收银台里坐着个寸头小哥,一手扇着扇子,另一手托着眉眼耷拉的脸,昏昏欲睡。


    见温瑾来,他强打起了精神,开始动作机械地点单。


    “就一碗原汤面,不加肉?”


    “不加。”


    “行吧,三块五。”


    ……


    吃完面原路返回,温瑾才发觉马路对面支了个面包车,小车前竖着一个简陋的促销牌。


    车上的篓子里则堆满了临期面包,全都打折卖。


    依稀看见牌子上的数字,温瑾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怔愣半晌,她终究还是折返而去。


    走近了,才得以最终确认:


    一个商店里最便宜的临期面包,价格是1元零7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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