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横冲直撞进落雪的荒原。
帘子被撩起,正驾马的呼衍生同那李昭愿四目相对,他眸中闪过厉色,随即径直钻入车厢。
二人于狭窄的车内缠斗起来。
纵使李昭愿袖中有软剑,可因着空间逼仄和一身碍事的衣裳,还是不敌身经百战的呼衍生,被他用衣带缠住手腕,禁锢在角落里。
呼衍生看着这个满眼不服的女人。
冷峻的脸上多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指腹抚过脸上的伤口。
又警惕起来。
随即他眼疾手快将她头上的发簪全部扔出窗外。
一瞬间。
女子刚烈的眉目撞进他眼底,满头青丝如瀑倾洒于红衣之上。
像一团火。
呼衍生想起他被大单于封左骨都侯那一日,风光极了,那座数米高的柴火被点燃的刹那,迸发出冲天火光。
四周突然变得十分安静,李昭愿抬头瞧他。
呼衍生竟突然偏过头。
似乎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目光,而后转身离开车厢。
渐渐地,马车平稳下来。
可李昭愿什么也做不了,随着时光流逝,她冷静下来,一个念头倏地蹿上脑海。
恐慌在静谧的空间里蔓延。
她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定不会的!
吉人自有天相,小舅舅会平安的。
为了抑制心中的不安,她开始咒骂起来。
“呸!你们这些匈奴人!不过都是些未开化的畜生!”
“毫无羞耻!令人恶心!”
就在她骂的间隙。
“咔嚓!”
突然,身下的木箱响起细碎的窸窣声。
她的声音停了一瞬,又急忙续上,骂得愈发脏,愈发响亮。
“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悄然挪开位置。
身下的木板被一双粗糙的手推开。
随即从其中爬出来一个人。
一身的大端衣裳。
只是乱糟糟的枯发遮住了他的脸,身子佝偻,手脚发抖,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滑稽。
看着他,李昭愿眼前一亮。
是那个豆腐匠!
他怎会藏身于此?
可她顾不得思虑。
待身上的布帛被解开,她又将豆腐匠又重新塞回木箱,并示意他别出声。
那张赐地文书在呼衍生手里。
方才他强行带走她,定是和亲之事生变。
所以,她必须拿回来。
可她手中除了这段布帛,再无其他武器,懊恼间,她一摸耳垂,冰凉润泽的触感撞上手心。
……
呼衍生驾着马车刚饶过一弯道。
就在他聚精会神间,一条布帛已在他身后备好。
“嘶——”
忽然,布帛紧紧勒在他脖颈上,不断收紧。
他脸憋得通红。
可任他如何挣扎。
脖间的布帛依旧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彼时,绳子的一端被李昭愿死死攥住,而另一端早已被一圈圈缠在车厢上,绷得笔直。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挣扎间,他摸上腰间。
指尖豁开的小口子犹如一颗火苗,又重新落在他死灰般的意志中。
与此同时。
李昭愿恰好从他腰间抽出赐地文书,余光捕捉到另一侧的那抹锋利,急忙后仰身子,抬腿去踢,可难及他抽剑的速度。
“啪嗒!”
顷刻间,软刀撕裂布帛,她啪嗒一下摔倒在木板上,手中还紧攥着那片明黄的布帛。
而她身后。
寒风如刀,呼衍生的面具不甚被吹落,他匆忙伸手遮住半张脸,另一只则毫不犹豫朝李昭愿颈后袭去。
就在将要得手的刹那。
马突然发狂跃起,在荒原间横冲直撞,伴着凄厉的嘶鸣,车驾滑出几道弯弧,竟重重撞在一旁巨石上,顷刻间,木板被巨石震裂,天翻地覆,二人都重重撞上巨石,又滚落在冰面。
李昭愿吐出一口老血,唇角却依旧笑着。
最后的几眼。
落在那匹跑远的疯马身上。
而马依旧在痛苦地嘶鸣,不停碰撞摩擦着枯树,试图摆脱腿上扎着的异物。
那是一双耳环。
碧绿的珠翠随着马奔腾不停摇曳,渐渐隐入无边大雪。
她又赌赢了。
耳环不足以杀人,可掰直了,却也足够惊马。
这是自己破局的利器。
可再强大的执念都难抵身体侵袭而来的困倦,最终,她温热的脸颊还是坠入刺骨的冰冷中。
*
大端边境,鲤县城外。
卫秦一时陷入两难。
公主被劫,命悬一线。可若派兵去追,岂不是犯他国边境,挑起两国争端。
今日,恐怕就得开战。
边境又会重新陷入纷争的泥沼,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一番思虑。
他径直朝白雪之中那道遍体鳞伤的身影而去,绕过那名异族女子。
试图看清这个人的脸。
可寒霜覆面,再加上那条缎带遮掩,着实有些困难。
在众人意料之外,他粗粝的指一勾。
那抹鲜红便彻底脱落,随风飘入长空,飘过万军之列,飘过白雪所覆的疆土,缱绻徘徊片刻,渐渐融入天际的白,消逝得无声无息。
“啪嗒!”
“啪嗒!”
一滴滴泪珠从卫秦眼角滚落。
众人只见卫秦突地一下跪倒在地,肩膀微颤,随即发出痛苦的嘶吼。
“将军!”
风雪更大了些,他们也明白了些什么。
良久。
卫秦从地上爬起,抽出腰间的刀。
比刀锋更凌厉的是他的眼神。
看他视死如归的模样,一边的匈奴人也警铃大作,抽刀防御。
“哈哈哈!”
“你们这群匈奴人背信弃义,毫无忠义可言。劫我公主!杀我将军!实在令天下人不耻!”
“终有一日,我大端会血债血偿!”
每一个字,卫秦都咬牙切齿,他皲裂的唇渗出血来,拿刀的手青筋暴起。
可皇命不可违!
最终,众人悲戚地拉着将军的车驾往回走。
每一个人,都是满头白纷纷。
*
融融暖意驱散了寒冷。
火光里,李昭愿睁开了眼。
一双满是疤痕的手缓缓递到她眼前,其中,是碗热气腾腾的水。
李昭愿挣扎着坐起,背脊发疼。
她皱着眉头接过,
“多谢”。
“那个人呢?他死了吗?”
李昭愿目光灼灼看向那个卑怯的人。
豆腐匠似乎真的不会说话,只是站起身子,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
“你推了他?”
李昭愿猜测道。
豆腐匠高兴地点头。
紧接着,又演示另一个动作。
“他掉下了悬崖?”
……
李昭愿同豆腐匠就这样一演一猜,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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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二人出奇的默契。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呼衍生死了也好,他活着,无论对她还是大端来说,都是个大麻烦。
他们下一步就是回大端。
可这茫茫荒原,天光恶劣,谈何容易。
如今他们能活,不过是靠着匈奴人在这个小木屋放着的存粮柴火,一旦大雪不停,东西耗尽,也只有等死的命。
只是东西放得格外少。
不过三日吃食已经几近耗尽。
李昭愿的背上却是整夜整夜地疼,她只能咬着碎布,满头大汗地忍耐。
每到黎明,疼痛又会减弱。
尚且能得短暂的喘息。
待她第十二日睡醒。
外面还是无穷无尽的雪,淅淅沥沥下着。
只是锅中飘起了肉香,她虚弱地问,甚至忘了豆腐匠是个哑巴。
“粮食不是早吃完了,哪来的肉?”
“我掏了鼠窝”。
“虽然不多,但尚可饱腹”。
蓦地,耳边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清冽温柔,格外熟悉。
看来,她真的油尽灯枯了。
都出现幻觉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微黠的眼角滑下,只是,一切都未曾更改,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与此同时。
一商队还在大雪里艰难行进。
“郎君,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再走下去,你我都得死在这!”
“是啊”。
胡商满脸沧桑地同马车内端坐的人抱怨。
其他人也一同附和起来。
毕竟,已经十几日了,就算他出的价钱再诱人,也得先有命花。
这时,马车内缓缓伸出一只手。
攥着一只布袋子,沉甸甸的。
“这是我这几日的口粮,都已省下来,再加黄金二十两,你我再多寻一日”。
“别说黄金二十两,就是二百两,我也走不动了”。
大胡子商人看着那袋子,竟一把甩在地上,一边咒骂一边撂挑子,直接坐在雪里不动了。
“好,那就二百两”。
“诸位兄弟们,一日,就是二百两,你们自行商量”。
马车内的人不急不缓。
听着马车外的喧闹。
人性二字,他儿时便参透了。
愈是生死之际,贪婪、自私、虚伪之本性便愈强烈,群体之中更为明显。
而那清醒克制的区区少数。
要么屈服要么死。
果真。
一阵刀剑鸣响过后。
争吵终于落下帷幕,商队继续踏上征途。
大雪逐渐将尸体吞噬。
可即便商队走得再远,也走不尽荒原。
就在李长卿也以为再无希望时,车马行过一处枯林间,一根猩红的缎带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取下那条缎带,终于在半日的搜寻过后,看见两个艰难移动的身影。
“阿姐——”
“殿下!”。
李长卿冲下山坡。
用一件厚重的白色大氅将草荐上奄奄一息的李昭愿紧紧裹住,随即将她护在怀里,抱回马车。
看着李昭愿的伤势。
李长卿脸色难看。
他虽带了药,却不会医治。
“长卿”。
忽然,李昭愿握上他的手,接着,她干裂的唇微微笑起。
“我是做梦了吗?”
李长卿伏下身子,泪珠一滴滴落在她唇边。
“没有,阿姐,你没有,我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