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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051

作者:深海之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


    清早的日光透过窗纸洒落进屋内。


    小团子安静地躺在床榻上。


    两日前刚回来时,他身上布满了被那些东西啃噬的伤痕,有的甚至可见白骨,但如今却已经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愈合了大半。


    怪物。


    小团子脑子里闪过一个词。


    这时周围人私下里时常用来指代他的称呼。


    虽然因为乏于与正常人相处,他并不是很能确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与其他人不一样,但他模模糊糊清楚,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与其他人不同。


    他见过其他人受伤的样子,明明只是很小的伤口,却需要很久的时日痊愈。


    不像他。


    一年前师父还没有来府中时,曾有个嬷嬷照料他。嬷嬷对他很好,和那些总是躲着他的人不一样。直到有次他爬树不小心摔了下来,膝盖受了伤,嬷嬷看到他的伤口愈合,头一次露出了惊恐与惧怕的表情。


    后来小团子才知道,那种表情就是在看待一个怪物的表情。


    而极强的愈合能力并非没有代价,成倍的痛苦就是其中之一。


    他闭上眼。


    总有一天,他要杀了那个被他叫做师父的人。


    总有一天。


    不符合年纪的戾气漫上心头。那股恨意叫嚣着从心间蔓延开,却使得愈合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小团子攥紧了手,忍受着这种非人的痛苦。在暗室时经历的种种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那种黏腻又丑陋的东西,总是用他们过分锐利的牙齿啃噬着他,他想要躲避,可是太多了,怎么也躲不开。如果不是那个被他叫做师父的人在他身上放了东西,他恐怕早就死了……就像曾经照顾他的那个嬷嬷一样。


    好恨。


    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恨意,黑气从他的伤口处弥散而出,似乎以一种无形的方式吞噬着他的心。


    就在这时——


    窗边传来了叩击的声响,在寂静中十分清晰。


    小团子倏然睁开了眼。


    黑气散去了。


    “笃笃笃”。


    又一声。


    不是幻觉。


    小团子清醒过来,想起了前两天发生的事。


    会是她吗?那个来历莫名的小妖怪。


    他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反正是心血来潮,他并不抱希望。


    虽然这样想着,小团子还是费力地跳下床。他忍着痛挪动到窗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爬上凳子。甫一支开窗子,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


    小团子没忍住瑟缩了下,裹紧了身上的单薄衣衫。


    外面又落了雪,白茫茫的一片。


    有个少女站在雪地里,穿着和府中其他下人一般无二的衣裳,长得也很平平无奇,但不知为何,小团子却觉得她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它很亮,他从来没见过身边的人有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怀抱着永不枯竭的希望。


    与他恰恰相反。


    小团子静静注视着她,没有说话,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明明对方只是个小不点,但不知为何,面对着他,满月总是莫名有点紧张。


    大概是上一次的交手让她实在印象太过深刻。


    别看这只是个孩子,恐怕寻常的大人十个加起来也没他一个心眼多。


    “你醒了吗?我没吵到你吧?”满月友好地询问。


    然而小团子没有回答,仍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她,像是有些无语。


    小屁孩。


    满月克制住想要揉他脸把他这一脸臭屁表情破坏的冲动,抬手指了指身后:“那边。”


    她侧开身,小团子闻言瞧向她的身后,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树,依旧光秃秃地立在那里,看起来和两天前没有任何不同。


    他蹙了下眉,有些不解。


    “别着急,我现在让它开给你看。”满月道。


    照理来说,想让花树在冬天开花对于懂术法的人来说不是一件难事,但对于她这样一个妖脉断绝的废物来说,难度不要太大,她试了整整一天,才终于琢磨出一些门道来。


    可惜她妖力细微,能维持的时间到底太过短暂,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展现给他。


    “别眨眼睛,你要看好了哦。”满月叮嘱了两句,在小团子忍无可忍就要阖上窗子前,她跑到了那棵枯树旁。


    正落着雪,树木枝丫上积了厚厚一层。


    满月仰头看了眼枯枝,而后深吸一口气,凝聚全身的力量,将手放在了树干上。


    她郑重其事地闭上了眼。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草木清气的暖意,从她掌心悄然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冰冷的冻土。


    风雪声中,四周的一切都很寂静。


    小团子站在凳子上,静静瞧着不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无事发生。


    小团子心中一点微妙的期待落了空。正在此时,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是难以察觉的嫩绿色,从枝丫间冒了出来。


    小团子略有些惊讶,他正要怀疑只是错觉,就看到那点嫩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延伸,真的长出了茎秆与幼叶,厚厚的积雪纷纷扬扬被顶落下来。


    枝叶以不正常的极快速度生长。


    就像他还在愈合的伤口。


    小团子一动不动,面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手却因为看到了这奇迹的一幕而有些发抖。


    叶子很快长成,茎秆顶端探出了花苞,只是花苞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颤栗,看上去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满月此时差不多已快力竭,她指尖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消耗,随着枝叶越长越茂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再坚持一下,就一下。


    满月咬咬牙。知道不能倒在这一步,她努力集中精神,覆在树干上的双手愈加用力,指节都泛了白,将那股带着生命气息的暖意更加集中地导向脆弱的花苞。


    终于——


    一朵,两朵,三朵……


    一树的玉兰花都绽放开。


    满月睁开眼,看着自己费心准备了许久的杰作,甚为满意。她拍拍手上的灰尘,全然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一时都没察觉到小团子的异样。


    虽然笨了点,这已经是她所有能想到的方法中最有效的一个。


    “怎么样?”满月回头看向小团子。


    小团子从窗子里跳出来,浑然不顾身上的伤痕,径直走到玉兰花树下,仰头瞧着,十分专注。


    一树的繁花倒映在他乌黑的瞳中,与周遭越来越大的风雪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


    然而这奇景并没有坚持多久,下一刻,枝头的玉兰就忽然如幻术般四散而开,飘落一地。


    满枝头的玉兰花在顷刻间消散。


    满月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小团子伸出手,散落的花瓣落在他的手中,变作了雪花。


    满月自认算是过了这一关。她真有种像玩RPG游戏的感觉,迫不及待瞧向身边的小人儿,等待他颁布新的游戏任务:“可以了吧?现在你能够告诉我你真正的心愿……”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手臂。


    半条胳膊,鲜血淋漓,隐约可见白骨。


    满月愣住了。


    是的,她没有看错。


    她单纯以为这小孩就是在府中不得宠,没想到竟然过得这么惨,这些伤口,可不是一句不小心就能解释的……


    但很快满月发现不对劲。


    因为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额极快速度愈合。


    织梦兽编织的梦境,并不是光怪陆离的天马行空,而是处处都与梦境之主现实遭遇对得上,这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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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梦境产生的变故。


    满月蹙了下眉,一时也被这不寻常的场面吓到了。她不自觉后退一步:“你……”


    满月的目光从小团子的手臂上移,这才发现她在看他伤口的时候,他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脸。


    小团子弯起唇角笑了,这还是自见面以来,满月第一次见他笑,只是这笑容怪怪的,好像一个不怎么会笑的人生硬地模仿其他人。


    “你在,害怕我?”他缓缓道。虽然是疑问句,却用着笃定的口吻。


    要说一点也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满月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普通人面前还能有点作用,遇到个厉害点的,根本不够看。


    何况在织梦兽的梦境里死去,和现实中死去没什么两样,满月确实不敢冒这个风险。


    天知道她是在什么人的梦中。如果梦境之主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邪祟就糟糕了。


    可是……


    满月又仔细想了想遇到这小孩后发生的事,总觉得他应该没那么危险。


    思来想去,她鼓足勇气蹲下来,牵过他的手,许是因为衣衫单薄,他的手非常的冷。


    小团子的眉梢动了动,似乎也没预料到她的动作。


    很好,没有进一步的危险。


    满月松了口气,转而仔细端详起他的伤口。


    看着看着,她有些惊诧,又似乎有些不确定:“这是被,被什么东西咬到了吗?”


    其实她想问是不是被阴煞咬了。


    但话将出口,她意识到有点太直白,便含糊其辞带了过去。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以前在三危山,也时不时会有闯山的除妖师和犯了错的妖被度母阴司惩戒,有的灰飞烟灭再也不见踪影,有的运气好些留个尸首被丢弃在后山,有些小妖生性顽皮跑去偷瞧,满月小时候也跟着去过两三次,那些人身上就有着和小团子现在一样的伤口,长大后满月才后知后觉那很可能是被阴煞撕咬留下的。


    满月的心不禁凉了半截。


    如果真的是那玩意儿,而梦境之主的愿望是她去干掉阴煞……


    她大概率也是活不下来了。


    小团子脸上那古怪的笑容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他垂眸,瞧向她牵着自己的那双手,很温暖,只是有点粗糙,像是常年做粗活结下的茧子。


    像嬷嬷。又有点不太一样。


    满月见对方不回答,心一横,咬咬牙,干脆问了个明白:“你还没告诉我,你那天许下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小团子眼睛眨了眨。可不知为何,嬷嬷死时的模样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个红色的画面。他只记得有温热的东西溅在自己的脸上,那个被他叫做师父的男子笑吟吟瞧着他,问他“世子殿下,感觉如何”?


    小团子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就像被什么东西灼烧,一下回过神来。


    他重又看向她,只是这一次,花开时眼中一闪即逝的希冀与光亮如昙花一现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算了。”


    满月一怔。


    “你办不到的。”他道。


    满月听他这么讲,心沉了下去。


    但她还是有点不甘心:“你总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我才知道我能不能办得到吧?”


    小团子没有回答,他瞧向她,乌黑的眼眸一片淡漠,适才的种种情绪如同镜月水花,早就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了他们一开始遇见时的疏离。


    “可是才不过几朵花,你就被耗得站不稳了。”小团子的语气天真又残忍,宛如一个一心只知道说实话的孩子,毫不留情地刺中她的要害,“你太弱了。”


    言罢,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小团子掉头就走。


    满月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那个瘦小单薄的身影进了房间,这一次她忘了用避雪咒,任凭雪落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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