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的公寓就在学校附近，大学城内，上下学很方便，离开那里以后，向卿语上学就要多花点儿时间。
她每天骑着小电驴来往，就这样慢悠悠地度过了放假前的最后日子，尽可能多的将自己暴露在要钓的“大鱼”的视线内。
而“大鱼”，迟迟没有上钩。
秦年告诉她，詹岭的资格证确实有问题。
不过詹岭所做的，只是利用一张假的资格证和利索的嘴皮子哄骗那些慢慢积累的客户，每次都是线下小金额交易——
在法律意义上，连诈骗都算不上，更别提那些客户对他深信不疑。
詹岭的生活倒也过得滋润。
若是詹岭不主动出手做些什么，向卿语是没办法对付他的。她的设想和未雨绸缪的咨询，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于是，那天去到秦年公司里咨询一圈下来，向卿语最大的收获居然是那两男一女，三个忠诚又免费的法律顾问。
看几个律师没来到秦世工作以前的朋友圈，比看小说还精彩，活像大型狗血连续剧。
向卿语习惯每天忙完的时候刷一刷朋友圈。
今天也是。
她从画室里走出来，将头发随意地盘了起来，靠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挑选了一部影视剧，在开头的背景音乐里，戳进了朋友圈。
最上面的一条，是某个男法律顾问发的照片。
没有文案，只有配图，图片里是偷拍角度的秦年。
秦年去员工食堂吃饭，秦年开会，秦年和林秘书一起见客户，秦年在休息室里睡觉，甚至是秦年每天学习工作的内容——
全都出现在了一个所谓的公司法务部新人的朋友圈里。
秦年办公室里的桌子上不仅仅有文件，还有厚厚一摞专业教材，每个都是密密麻麻的材料文字，是向卿语看一秒都会发晕的存在。
然而，现在更让她发晕的，是这些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照片。
向卿语有话从不藏着掖着，当即点进了性别为男的法律顾问的聊天框里。
「沐律师，你偷拍你们老板干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盯着对话框。
直到对方发来一句：「卿卿小姐，求您尽早见小老板一面。」
向卿语：「啥？」
对方委婉地补充：「聊天对于热恋期的情侣来说是无法满足的，如果您很忙碌，抽不开身，无法和小老板约会，那至少……打个视频电话？哦不，语音通话也行。」
向卿语：「我们不是热恋期，更不是情侣，打电话不会很奇怪吗？」
她知道，秦年在公司里要做的不止有工作，还有复习期末考试。
他主修的机器人工程对他来讲算不上挑战，但是让秦年发愁的，似乎还有他的父亲强迫他辅修的金融。
这是他和父亲秦宴谈判后的结果，不出国且能来到淮大学自己喜欢的机器人专业的条件，就是机器人和金融两个都学。
他现在应该很忙才对。
所以向卿语只是在微信上偶尔逗逗他，时刻从秦年那里关注詹岭的消息，其他时间里，就从戚樊那里接点简单的单子，画一些医学专业知识含量不太高的插画，赚点钱，和秦年两人各忙各的。
这种状态对她来说挺舒服的，比以前东想西想无所事事的时候要有趣多了。
可秦年的感受和向卿语完全相反。
临近期末考试，平日里除了上班就是纠缠向卿语的秦小少爷，面对自己的机器人专业课，尚可游刃有余。
可是面对一个学期内全被他的其他行程填充掉的陌生金融专业课，从不贬低自己学习能力的秦年也有点头疼了。
更头疼的是，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向卿语都没有要找他睡觉的意思。
她不喜欢搞纯爱，讨厌柏拉图，若是没有找他睡觉的意思，更别提和他盖着被子纯聊天了。
秦年每天打开工作机，就是满满当当的日程安排，打开私人机，只有还没得到向卿语回复的聊天框，日子不知道有多难熬。
“卿卿说了什么？”
秦年知道抢别人的手机这种行为不好，于是很有礼貌地在沐律师的身边耐心等待。
此刻是午饭时间，沐律师和秦年面对面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周围时不时有人投来艳羡的目光，觉得沐律师得了老板青睐，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只有沐律师本人知道，小老板完全是把他当做了试探卿卿小姐的工具。
他强迫自己与秦年漆黑的瞳孔对视，隔着秦年斯斯文文的眼镜，也觉出一股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沐律师只得拿出自己的专业气势，回答他：“卿卿小姐说，她和您既不是情侣，也不是热恋期……打电话会很奇怪。”
说实话，沐律师才觉得很奇怪。
既不是情侣，也不是热恋期？未婚夫妻难道不算情侣吗？难道是因为还没订婚吗？他们打个电话而已，又为什么很奇怪？
沐律师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众多疑惑，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老板，您和卿卿小姐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下属怀抱着一颗真诚而滚烫的助人之心，试图帮助小老板解决恋爱困惑。
然而，秦年顿了顿以后，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什么关系？
小狗，和卿卿主人？
秦年看着沐律师期待他解答的目光，默不作声地喝了口咖啡，又叉了块小蛋糕放进嘴里。
一苦，一甜，味蕾很复杂。
好像吃什么都不香一般，心下委屈，面上却是一贯的克制和平淡。
“还能是什么关系？”秦年戳着小蛋糕，没敢看下属的眼睛，“我和卿卿是未婚夫妻。”
那语气，老没底气了。
沐律师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也找不到缘由，只是跟着秦年一起发愁。
自从他加上了向卿语的微信以后，就被全公司委以重任。
上到秦年不在话事权最高的林秘书，下到勤勤恳恳的清洁工阿姨，全公司助攻。
秦年走到哪里都有人拍照，拍的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照，精挑细选发给沐律师以后，再由他发到朋友圈里。
林秘书说：「卿卿小姐最喜欢逛朋友圈了，这样做能增加小老板的存在感。下一步……算了，现在就先增加着小老板的存在感吧。」
沐律师问：「为什么不是陈律？为什么不是张律？」
另外加上了向卿语微信的一男一女，哪个不比他会来事？
而他加上向卿语只是老实人头一次豁出去，想找机会拍未来老板娘的马屁。
偏偏好事儿还没来，这档子难题先丢给了他。
林秘书说：「陈律师太精明，容易用力过猛，太刻意——」
「选择张律师的话……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万一卿卿小姐误会小老板有出轨的可能怎么办？」
「沐律师，我们要将所有狗血误会扼杀在摇篮中。」
所以，沐律师每天都会发秦年的照片，只是为了……增加小老板在卿卿小姐面前的存在感。
发个照片倒是没耽误他多少时间，只不过，朋友圈里的高中同学都误以为他被极品男人掰弯了，还轰轰烈烈搞起了暧昧。
“唉。”沐律师叹了口气，从愁绪中脱身，“小老板，您为什么不主动给卿卿小姐打电话呢？”
秦年回答：“我打了。”
他是打了，可是每次打电话，向卿语都不说什么正经话。
调戏他也就算了，还只是耍嘴上功夫，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被撩拨得面红耳赤。
而她隔着手机屏幕打量，冷静地凝视，轻飘飘地说一些无厘头的话。
秦年印象深刻：「期末考试还没过去呢，宝宝，你不是很会忍吗？再忍更久一些也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
秦年想，关系大了去了。
他好想见面。
“那就去找她，去见面啊。”
沐律师是真没招了，拿着自己和初恋的例子侃侃而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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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秦年。
“小老板，虽然女生也不喜欢您这么粘人的，但是忍不下去了的话，就坦然接受，暴露自己好了。”
“您怎么就知道，卿卿小姐她不吃您那一套呢？说不准，她就喜欢您这样粘人的？”
“毕竟，谈恋爱又不是相互拿捏，您何必想这么多？”
谈恋爱，不是相互拿捏。
秦年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叉起一块小蛋糕放进了嘴里。
甜而不腻，奶油香浓。
想和向卿语接吻。
秦年撑着下巴，脑海里又开始想一些肮脏的东西。
但是在向卿语脱敏治疗一般的每日调戏里，秦年渐渐没有以前那种想要把自己埋起来的羞耻了。
秦年的视线聚焦，盯上了沐律师，习惯了在别人面前掩藏情绪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而沐律师，也不会想得到，他们小老板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在脑海里想些什么东西。
沐律师只是猛然发觉，他刚刚，好像以过来人的身份把小老板教训了一顿。
短短几秒，即将被炒鱿鱼的恐惧泪水沿着他的眼角溢了出来，沐律师可怜巴巴地低下了脑袋，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秦年忽然起身，说道：“沐律师，今天耽误了你的午休，很抱歉，你下午可以去找林秘书一趟，他会妥善安排，给你补偿。”
沐律师的拳头一松，表情也跟着发愣。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小老板在对耽误了他二十分钟午休的时间道歉？
走出几步，秦年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对他说：“还有，谢谢你和大家帮我争取卿卿的喜欢。”
说完以后，秦年便回去工作了，争分夺秒，干劲儿十足，好像回到了以前林秘书拿着“向卿语”的大饼给他画的那些日子。
沐律师激动地点进朋友圈，发了最新一条心情：【我爱小老板。】
下一秒，屏幕上方弹出向卿语的私信：「我不许你爱你们老板！！！」
再下一秒，她撤回了。
沐律师感慨。
两个人都那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谈恋爱的水平就搁在那儿，谁也别说谁了。
随即，他忠心耿耿地拨通了向卿语的电话，将朋友圈的事情以及今天和秦年的午休聊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向卿语。
一边打电话，一边去买单，结果发现秦年已经买过了单，于是美滋滋地回了公司，和向卿语打了一路的电话。
回到部门里的工位上，沐律师将将挂断电话。
而副部长桑茹拎着咖啡搁在了他的桌上，包装袋正是刚刚楼下咖啡厅的，而那咖啡，放眼望去，桌面上几乎人人一杯。
沐律师调侃：“哦哟～副部长今天大手笔啊！”
“是小老板请的，我们的是咖啡，保洁姨姨们收到的是这家咖啡厅的甜点。”桑茹勾唇笑了笑，“年轻人，喝完继续干吧。”
桑茹踩着高跟鞋，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而原地的沐律师盯着那杯咖啡，沉默了许久，一回生二回熟地打开了向卿语的聊天框。
「卿卿小姐，小老板或许今天晚上就会去找您。」
「请您一定不要凶他。」
他真的会哭的。
最后，是一个卖萌的表情包。
这样有些拎不清身份而逾矩的请求，正如他方才越过上下属关系对秦年的一通说教。
他知道，方才的小老板没有生气，现在，小老板喜欢的卿卿小姐也不会生气。
一秒后，向卿语回复了。
「沐律师，心疼男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男人心疼男人更是没有好下场！」
「你，离他远点。」
威胁完仍嫌不够，还补了三把银光锃亮的刀。
沐律师捏着手机趴在桌子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一个是秦世人人追捧的小老板，一个是济川市赫赫有名的向家大小姐，两个大学生，谈起恋爱来跟小学生一样。
还挺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