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教室”,比舒染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
那是一个用土坯和红柳枝胡乱垒砌起来的棚子,破败地杵在连部后墙根下。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和孔洞,屋顶覆盖的苇席和泥巴塌陷了大半。门板歪斜地挂在一侧,棚子里面空空荡荡。地上扔着一些破烂的农具零件、碎砖头和泥块。角落里甚至还有几堆风干的粪便。
这根本就是个废墟!
没有帮手,没有多余的物资。舒染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露出白嫩的手臂。
她脱下列宁装外套,开始动手。弯腰捡拾角落里残留的碎石碎砖,一趟趟搬到棚子外堆起。
又找来一把秃了毛的破扫帚,用力清扫地面,尘土飞扬,呛得她直咳嗽,白皙的脸颊很快蒙上一层灰。
地面清洁地差不多了,她开始搬动散落的土坯,吭哧吭哧地垒在棚子靠墙的位置,试图垒出一个稳固些的讲台底座。
土坯磨得她掌心发红,指尖很快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子,她只是皱了皱眉,甩甩手继续。
讲台底座垒得差不多了,她坐在上面稍作休息,紧接着拿起赵卫东让人送来的一块旧门板,费劲地抬到垒好的土坯上,又用找来的碎砖头垫平。这将是她的讲台。
做完这些,她拿起一桶劣质墨汁和一把秃毛刷子,对着门板一下下刷起来。
汗水混合着灰尘,在她脸上淌下道道痕迹。衬衫上沾满灰土,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
就在这时,棚子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陈远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站在阴影里,看着棚子里忙碌的舒染。
她和档案里那个“资本家娇小姐”的形象,差距太大了。这种近乎自虐式的劳动投入,这种韧劲,是伪装?还是……他作为保卫干部的职业习惯让他对舒染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舒染正费力地想把一摞土坯码齐,由于太过专注,没注意到门口的人。她再次弯腰去搬一块沉重的土坯,身体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
“需要帮忙?”陈远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舒染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这才发现门口的人。她下意识地把磨破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满是窘迫,“不用,陈干事。快弄好了。”
陈远疆沉默了几秒,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赵卫东让你一个人收拾?”
“地方是我要的,活儿自然该我干。”舒染理所当然地说:“连里生产任务重,不好再麻烦别人。”她拿起刷子,继续刷那块门板。
陈远疆没再说话,走进了棚子。他弯腰提起一块沉重地土坯放在她刚垒好的台基上。
“……”舒染愣了一下,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陈远疆没回应,又帮她就继续搬着。棚子里只剩下土坯落地的闷响。
当讲台初步成型,舒染准备刷最后一部分门板时,陈远疆的声音再次响起:“舒染同志。”
他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她沾满墨汁的侧影上,“你的档案里写着,上海‘舒丰源纱厂’舒家的女儿。曾经出门有汽车,进门有仆佣,弹钢琴,描香粉。据我所知,那样的家庭,别说搬土坯,怕是连扫帚都没摸过几回。”
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这双手,这身力气,还有这股子劲头,可不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该有的。”
他的目光审视着她。
舒染刷门板的动作顿住了。那档案里描述的娇小姐的生活是原主的,不是她的。一股被看穿的心虚感席卷了她。
她能怎么说,说她是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估计会被当作疯子抓走。
她霍然转身,直面陈远疆审视的目光,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荡。
“陈干事,档案写的是过去!没错,我曾经是舒家的大小姐!以前我是没怎么干过活!但是,从我在闷罐车里醒来的那一刻起,从我知道自己被分配到这里教书的那一刻起,曾经的舒染就死了!”
她猛地抬起手,怼到陈远疆眼前,“你看清楚!这双手,今天搬了多少土坯?捡了多少砖?这手上的口子、墨汁、灰土,是我装的吗?是我那个资本家大小姐的身份能变出来的吗?!”
舒染瞪着陈远疆,声音中带着哽咽:“陈干事,我理解你,你怀疑一切是你的职业习惯,也是你的职责!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舒染,就站在这里。档案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过去没得选,但现在,我选这条路!我就走到底!用这双手,在这个地方,挣出一条活路,教好我能教的娃娃!”
她一口气说完,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那双手却不肯落下。
陈远疆的目光,从她激愤的脸上移到手上。
棚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陈远疆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深深地看了舒染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棚子,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仓促。
舒染虚脱般靠着刚垒好的土台,滑坐到地上。她看着自己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又看看这间由她亲手清理、布置起来的教室,眼泪终于汹涌而下。
内心深处那点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记忆,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冲刷得无影无踪。
舒染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女工宿舍的地窝子。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棉花和粗布,开始缝制褥子。棉线和针在她手中穿梭,针脚歪歪扭扭,手指被勒出红痕。
王大姐看得直咂嘴:“哎哟,舒染同志,你这手真巧!一看就是有文化的,连针线活都会!”
周巧珍在一旁冷眼看着,目光在那厚实的棉花和被面上流连,酸溜溜地刺了一句:“资本家小姐嘛,以前在家使唤惯了佣人,现在自己动手,新鲜呗。就是不知道这棉花布匹,哪来的‘门路’?咱们可都没这待遇。”她故意把“门路”二字咬得很重。
李秀兰则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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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伸手就想摸那厚实的棉花:“舒染姐,这棉花真好啊,又白又软!你手真巧!这褥子铺上肯定舒服死了!”
舒染没理会周巧珍的阴阳怪气,对李秀兰淡淡地说:“连里批的,保障教学任务。”她专注地缝着最后一针,将褥子铺在草席上。厚实柔软的触感包裹了疲惫的身体,她满足地喟叹一声。
这声满足的叹息扎在了周巧珍心上。她看着那床新褥子,再对比自己身下的旧铺盖,嫉妒心窜起。
她的语气带着恶意揣测:“哼!连里批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咱们连棉花票都紧巴巴的,凭什么就批给你了?别是仗着那张脸,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吧?有些人啊,骨子里就带着资本主义的脏病,到哪儿都改不了勾三搭四的毛病!这褥子,指不定沾着什么味儿呢!”她越说越恶毒,眼神死死盯着舒染。
空气瞬间凝固。王大姐脸色尴尬,李秀兰吓得缩回了手,目光在舒染和周巧珍之间来回扫视。
舒染慢慢抬起头,站起身,走到周巧珍的铺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凌厉。
“周巧珍,”舒染的声音不高,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周巧珍被她的气势慑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嚷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这褥子来路不正!谁知道你是怎么弄来的?资本家小姐,除了会勾……”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地窝子里炸响。
舒染根本没给周巧珍说完的机会。周巧珍被打得头一偏,脸上瞬间浮起清晰的五指印,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舒染,懵了。
“这一巴掌,打你满嘴喷粪,污人清白!”舒染的声音冰冷,“你嫉妒我有褥子?行!”她猛地转身,几步走到自己铺位前,一把抓起那床棉花褥子,狠狠摔在周巧珍的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舒染指着褥子,“这棉花,是连里按《新职工临时困难补助暂行办法》批的!白纸黑字,用途是保障我明天有精力参加扫盲工作!这布,是最便宜的粗布!这针脚,是我自己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她猛地伸出自己的手怼到周巧珍眼前,“看看!这就是你嘴里‘勾搭’来的?这就是你嘴里‘资本主义脏病’干出来的活儿?!”
地窝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我舒染,行得正坐得直!我的东西,每一分每一厘都来得清清楚楚!”舒染盯着周巧珍惨白的脸,也扫过其他舍友,“谁再敢造谣生事,污蔑诽谤,这一巴掌是轻的!我立刻拉她去连部,去保卫处!咱们把话当着领导的面说清楚!看看到底是谁思想肮脏,是谁在破坏团结,阻碍教育!”
她弯腰,一把将自己的褥子拽起来,用力拍打掉沾上的尘土,重新铺好。
周巧珍捂着脸,羞愤交加,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李秀兰吓得大气不敢出,王大姐则看着舒染,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