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懒得跟他废话，要不是怕自己让父母官在旁边啃包子，他们这一桌却大鱼大肉，传出去实在不好看，她才懒得管他们呢。
于是让钟宁和桑泽去搬凳子过来摆上，自己去厨房拿出了两份碗筷，在火锅里捞出来两碗满满当当的吃食，走到主仆二人面前，不由分说塞到颜卿书主仆手中，嫌弃道，“反正碗已经递到你们面前了，吃不吃，随便你们。就算你自己不吃，总不能叫你家的小随从跟着你一块饿肚子吧？”
从砚捧着手中的碗，深深吸了一口鱼肉鱼面氤氲上来的热气，方才还怨愤不已的他大喜过望，感激地望向桑榆。
桑榆和他此前多次见过，对颜卿书这个贴身随从也算熟悉，见他正是眼馋的半大小子年纪，对他笑了笑，“不够锅里还有，吃完了自己过来盛，可别学你家主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着斜了旁边那人一眼。
颜卿书本来接了烫手的碗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一弯，她这算不算在关心自己？
手中的碗仿佛留着前面那人指尖的余温，这碗鱼面热乎乎的，大冬天里仿佛心里无端多了个汤婆婆，方才还堵着的心瞬间变得暖融融的。目光不由追随那个已经抽身回到饭桌的侧影。
被再三打断，桑榆终于得空吃上了鱼皮饺。
她咬了一口鱼皮饺，心满意足。
鲮鱼去皮去鱼刺后做成鱼茸，加入面粉、猪油，做成饺子皮包出来的饺子。馅料由五花肉肉末、韭黄、冬菇、瑶柱打碎做成，再倒进麻油、蚝油、虾粉、酱油搅拌而成。
这种饺子妙在火锅里久煮不烂，浮出水面时洁白鲜嫩，咬破皮的时候，喷香的肉韵裹挟着冬菇的颗粒感，瑶柱的浓郁贝香，韭黄肉末的绵密清甜，蚝油虾粉的鲜香贯彻其中，连着鱼肉擀成的饺子皮都像被浸上了生蚝鲜虾的肉香。
可惜鱼皮饺太抢手，一下子被捞光了，等桑盼儿吃完烤鱿鱼干，再去锅底捞的时候，哪还有半只鱼皮饺的身影。
桑盼儿正扫兴，桑榆便将碗里剩下的两个倒给了她，“堂姐，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看看螃蟹洗好了没。”
桑盼儿呆呆看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两个鱼皮饺，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哎，堂妹——“
桑榆溜得飞快，她追出两步，却撞上一堵肉墙，桑盼儿抬头，迎面便是一张俊颜，自己差点撞人怀里，没有胎记的一边脸迅速飞起红云。
这对主仆不知何时一前一后往他们这边过来了，此时从砚已经如鱼得水般钻到桑泽和钟宁那边吃上了，而慢一步的颜卿书就站在自己面前。
桑盼儿平生最是羡慕长相姣好的人，如闻音堂妹江一帆等人的长相，平时看着就让她羡慕不已，而今见到了这样赏心悦目的俊脸，一看到更是挪不开目光，直直地盯着对方看。
“没事吧？”颜卿书见对方看着他发愣，收回虚虚按在对方肩头的手，关切地问道。
桑盼儿这才回过神来，她想起今日颜卿书派人买了不少鱼皮饺，想必本人很喜欢吃，便低了头，小声问了句，“鱼皮饺，堂妹给我的，碗筷我还没动过，颜大人吃吗……”
然而颜卿书似乎没听见，他的目光追随着前面那个消失在厅堂角落的背影，不仅没接过她手中的鱼皮饺，还把自己的那份碗筷搁旁边空桌上，人也跟着前面的人跑了。
桑榆到厨房的时候，阿玉阿良他们已经将那一篓螃蟹倒出来，一个在洗，一个在切。
“还剩多少？”
他们俩在后厨做久了，手脚麻利得很，一背篓的螃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桑榆粗略看过去，大概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已经快搞完了，我们俩弄就行，掌柜的不用过来了。”
“行了，你们俩先出去吃点东西吧。这儿我来就行了。”
“掌柜的，这怎么合适呢……”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大家都一样干活，你们俩忙了大半天，晚饭都没吃，他们都在外面吃火锅呢，你们俩赶紧出去吃上两口吧。”
阿良年纪小，听了桑榆的话跃跃欲试，阿玉冲揭起的帘子外面望了眼，犹豫道，“可是掌柜的你吃过了吗？”
“我吃了些，你们快去吧，第一锅我给你们留了些，用碟子盖着那两个白瓷碗就是，去晚了小心被他们吃光了哟。”那些大胃王可不是盖的。
阿良紧张地喵了眼外面，拉了还在犹豫的阿玉，“那我们就先去吃两口了，谢谢掌柜。”
说完，咻一声，两人消失在厨房门口。
桑榆拿来围裙系上，撸起袖子，提起菜刀，接着切阿玉清洗干净的螃蟹，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她还以为是阿玉去而复返，头都没抬，笑道，“怎么啦，外面那么热闹，不去吃，等会好吃的被他们吃光了，想吃就没有了哦。”
年节酒楼里的吃食卖得紧俏，虽然她提前留了些自家过年用，不过后面几天他们计划回沄水村，吃的确实没预留太多。
对方没吭声，左边鬓角的头发挠得脸上痒痒的，桑榆拿肩膀蹭了蹭脸，手上动作不停，只是这把菜刀用得不称手，她呼出一口气，“阿玉，帮我把前面柜子最里面那把刀拿过来。”
柜门开了又合的声音响起，单调的声音过后，面前递过来一把刀。
桑榆就要接过，见好像不是印象中熟悉的刀柄，顺着刀柄往上看，见是把水果刀，愣了下，边抬起头边笑道，“我说的是最里面那把，怎么给我递过来把水果刀？“
对上眼前人的眼神时，眼神变了变，“怎么是你？”
“厨房乃我们干吃食这一行的重地，颜大人身为客人，怎么进来了。”
桑榆语气里隐隐有责难的意思，颜卿书敛眸，“抱歉，我不知道不能进。不过你放心，我无意经营酒楼食肆，万万不会窃取你做菜的诀窍。”
桑榆倒不怕他窃取，毕竟做菜的功夫不是三五天能练成的，且他怎么说也是个当官的，读书人能写会算的，倒不至于抢他们这类辛苦营生的小老百姓饭碗。
她困惑地打量他，“不知颜大人不在外面吃火锅，进来厨房做什么？”
“无功不受禄，既然承蒙你收留，我们总不能吃霸王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桑榆也不推辞，“颜大人还挺自觉，也好，颜大人既然进来了，留下帮我打下手也成。”
颜卿书见桑榆爽快答应，明明干的是自己平时没接触的庖厨里的脏活累活，可听她答应让自己留下，心里竟然莫名升起一丝欢喜。
“不过，厨房的活可不好干，颜大人你会吗？”桑榆好整以暇问道。
颜卿书愣了下，望着砧板上四仰八叉的螃蟹，老虎钳看上去十分锋利，被夹到的话一定很疼，从没进过厨房的他嘴硬道，“不过是切螃蟹，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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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难的。”
桑榆不禁好笑，就喜欢这种愣头青。
桑榆负责清洗剩下那三分之一的螃蟹，刚掰到第五只螃蟹的壳，正要清洗里面的东西，就听到旁边传来劈螃蟹的声音，自己脸上还被喷了点螃蟹飞出来的汁水，她手边还从天而降，飞来了只螃蟹。
桑榆用手背抹了下右脸，捡起那半只螃蟹，抬头便看见方才口气不小、自信满满的人站得离砧板和螃蟹一米远，两手用力抓着刀柄，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可惜该砍的没砍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砧板上的是他，而不是螃蟹。
桑榆将手上的那只螃蟹放到砧板边，虽然对他的刀工不抱什么希望，可是对着眼前这一幕，桑榆忍不住问，“颜大人这是在劈柴吗？”
颜卿书羞赧，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再试一次，我能学会。”
好学生说到做到，接着又不甘心地试了几次。
第二次尝试，只砍到一只螃蟹腿。
第三次，螃蟹毫发无伤，但是整只飞到对面灶台上。
第四次，这次螃蟹倒是没飞出去，且顺利切成了两半，不过他差点砍到自己的手。
颜卿书是个好学的好学生，不过桑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让他继续了，“你别拿刀了，你在旁边看着，我来吧。”要是害得朝廷命官受了伤，她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可颜卿书却不乐意了，说了要来帮忙，结果在旁边看着，那他还进来干嘛，当吉祥物吗？
桑榆拗不过他，最后只好答应让他负责清洗螃蟹。
桑榆看出了他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从未进过厨房。
为免他再抓瞎，桑榆教他如何刷洗螃蟹的腹背腿和缝隙，而避免被钳子勾到，如何剥开螃蟹壳，如何除去里面的赃物清洗干净。
而颜卿书不愧是学霸，在桑榆告诉他步骤后，马上就抓到重点，很快就摸到诀窍，既能避免被螃蟹钳刺到，又能快速刷洗螃蟹、剥开腹盖，出去里面的赃物水洗后，还能顺手用手将螃蟹剥开成两半，省去了桑榆不少功夫。
后来桑榆和他一道蹲下身，两人相对无声干起刷洗螃蟹的活。
桑榆夸了他一句，“你干这活还挺有天分的嘛。”
“也不是很难。”颜卿书压着嘴角，故作轻松道。
桑榆瞧着对面他一气呵成的手法，没想到这手不光写得一手好字，动作还挺灵活，这利落劲快赶上谢舟当初帮她雕刻木床了。
不，不对。谢舟不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她面前，连当初帮她砌高贝壳墙，也因怕人说她闲话，趁着天黑，不知从哪弄来黏沙，和着稀泥、捣碎的贝壳，在他们姐弟俩入睡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在外面干活。
第二天他们姐弟俩一开门，一堵又高又厚的墙便赫然矗立眼前。
桑泽当时还感慨了句，谢哥这速度也太快了，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墙弄好了。
仔细想来，架子床、小竹床、补屋顶、原先的食肆、还有鱼塘，甚至后来的酒楼，走前还特意帮她把关过的装潢，哪一样他不是这样默默帮自己做完的？
就算出门在外，也还记得她的爱好，信里还说替她发现了适合养殖、十分肥美的大鱼。
这个年应该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乡在外地过的年，不知道他吃的什么，过得怎么样？
念头一闪过脑海，桑榆有些吃惊，自己怎么想到谢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