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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简知

作者:越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昏迷中,往日种种,轮番映现,仿佛一出剪辑错误的烂电影。


    简知看到十七岁那年圣诞节,他和路觉铭半夜挤在家里的圣诞树底下,路觉铭亲口对他承诺“我永远陪着你”,可刚说完这句话,路觉铭不知道为什么就换上了西装,俨然是成年男人模样,站在越南河内酒店昏黄的灯光下,满脸阴鸷。他抓着路觉铭的领子说自己后悔了,能不能带他回家,然而再一转眼,路觉铭已是身披白素,手里捧着小小的骨灰盒,他跌跌撞撞走上去问,这是谁的葬礼,路觉铭就低下头告诉他,这正是简知的葬礼,他很快就下来陪他一起,让他一个人别害怕——


    他在梦境中奋力大喊,让路觉铭回去、回去,别来找他,让路觉铭好好过自己的美好人生,可路觉铭怎么都不肯听,只反反复复地说“我会来陪你”,他推他、踹他、使劲浑身解数,却怎么样都没办法让他回去。


    简知被路觉铭最后说的那句话吓醒了。


    在梦里,路觉铭说的是轻轻一句,“你怎么就不肯等等我。”


    路觉铭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明明什么波澜起伏都没有,可简知偏偏听出一股刺骨的寒意,冻得他牙齿直打颤。


    他恍惚间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吱”一声响,轻飘飘的身体便立刻有了重量,像某种魂魄归位。


    紧接着,大脑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眼皮也能按自己的心意,颤巍巍地睁开了。


    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像,在他眼前慢慢凝实,然后他就认出了妈妈的脸。


    沈晓清面容憔悴,眼下区域有些发肿,连眼睛都是红的,母子二人视线相接,她立刻露出惊喜神色,小声低呼起来:“醒了、醒了……”


    她俯身弯腰,双手拢住简知的手,几乎掉出眼泪:“宝贝,你到底怎么了,知不知道差点吓死妈妈!”


    床边的沙发扶手椅处也立刻站起一个身影,简川一身浅银灰西装发皱松垮,疾步冲到简知左手边,连声道:“怎么样了,宝宝,感觉还好吗?我去让医生来看看。”


    简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沈晓清,又慢慢扭过头去看简川。


    他脑袋仍然有些发沉,像半梦半醒,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对医院实在太熟悉,人生的最后几年,差不多都在医院度过,恍惚间以为这里就是半山医院,而面前久违的父母,是来接他走的。


    他……他也能有,被他们宽恕的一天吗?


    简知的心脏抽搐了下,睫毛飞快颤动,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处,路觉铭正站在病房角落里,直直望向他。


    简知灵魂如遭雷击,不久前发生的一切这才鲜活地闪现在他眼前:车祸、年轻的妈妈、十七岁的路觉铭、从未见过的路珍妹……他仿佛跌进另一个陌生的时空,陌生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视线逃避般从路觉铭身上移开,又看向带着泪意的沈晓清,开口时嗓子火辣辣地干疼:“妈……妈妈……”


    “宝贝乖,先喝点水,”沈晓清摸了摸他的额头,从床边柜上拿起一杯水喂到他嘴边,“你不要着急说话,你现在嗓子一定很干。”


    简知像小鹿一样,乖乖啜饮着杯子里的水,清水濡湿了他的唇瓣,也滋润了些他的口舌。


    他喝了大半杯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才消下去,然后努力张口,安抚起沈晓清:“对、对不起……妈妈,我没事,你别担心……”


    “医院打电话说你突然晕倒,爸爸妈妈半条命都要被吓掉了,”简川按完呼叫铃,心有余悸地对简知说着,“你妈妈和我在病房里守了你一整夜,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简知感觉鼻子酸酸的,眼底发热,险些要哭,却不想再让他们担心,只能强行忍住眼泪,哑声道:“对不起……”


    “你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行不行?”沈晓清喝止简川道。


    她白了他一眼,又俯身摸了摸简知的脑袋,轻声道:“宝贝不用跟爸爸妈妈道歉,爸爸妈妈没关系的,最重要的是宝贝没事。”


    简川尴尬地推了下眼镜,然后想起什么一样,往身后看去:“对了,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下你这位新朋友,要不是他第一时间送你来医院,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你还不知道呢。”


    简知的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再次回到路觉铭身上。


    路觉铭仍然是先前那身衣服,蓝白色的旧校服,只是眼角和眼尾有很多红血丝。他双手插袋,直直地站在角落里,哪怕旁边就是病房里的沙发,他也没坐下。


    见简知醒来,他的喉结动了动,但双唇依旧紧闭,也没用他的手“说话”,原本靠墙的身体向前站直,似乎准备离开。


    简川道:“哎呀,你这孩子,你先别走,你也陪着我们一晚上没睡了,这样,叔叔叫人去帮你去对面酒店开个房间,你先去睡一觉吧。”


    路觉铭已走到病房门口,闻言身体一僵,却并没转身,自顾自地推开了门。


    “哎,你等下——”简川刚要让想让门外的助理拦住他,却被简知拉住了衣角。


    他低头一看,发现病床上的简知早已泪流满面。


    简知哭得哆哆嗦嗦地说:“爸、爸……你先别……”


    “宝贝怎么了?”“宝贝别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地围到他身边,可简知却只是死死攥住简川西装外套的衣角,手心用力到发白。


    他看向门口僵住的路觉铭,眼泪漫漶,堵塞鼻子,模糊不清地说道:“他,他不是我朋友——他才是你们的儿子……”


    这句话换来了路觉铭的猛然转身。


    简知头一次在路觉铭脸上,看到除了平静和冷酷之外的表情。


    ——愤怒。


    他明显感觉得到,路觉铭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的那种。


    路觉铭看他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烧穿了,似乎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最坏最错的事情。


    简知的身体随着肌肉记忆开始发抖,可他却强撑着别过头,不想屈服于路觉铭的盛怒,也没有细想路觉铭的这份怒火到底从何而来。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一开始就该做的事。


    他已经把眼前的一切当成命运对自己临死前的施舍,或许每个人死前都会有这样的幻觉,既然如此,他就该去完成所有曾经的遗憾,包括把本来属于路觉铭的人生还给对方。


    这是他做的最对的事情。他就该在见到爸爸妈妈的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谁才是他们的儿子。


    他不值得他们这样的关切。


    明明路觉铭,才是那个他们真正该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知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宝贝,爸爸没听懂你的意思,你说他是谁?”


    夫妇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追问着,而路觉铭则大跨步冲向简知床边,手掌按照床边护栏时,力气大得将简知的床铺都压沉了几分。


    简知听到路觉铭低哑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不。”


    简知有些惊愕地向上看去。


    他原本还以为,昏迷前听到路觉铭说的那四个字只是他的幻觉,没想到,这个十七岁的路觉铭真的会说话!


    怎么回事…… 为什么和他的记忆不一样呢?难道是他记错了?早在路觉铭来到简家之前,就学会发声说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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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知楞楞地看着路觉铭。


    路觉铭正一字一句地,努力纠正自己的发音,告诉简川和沈晓清:“他,还没,清……醒,在说,胡话。”


    夫妇二人耐心地听他说完,也是有些惊异,没明白简知所指,差点要相信了路觉铭的说辞,可简知却突然用力摇晃着简川衣角,道:“我说的是真的,爸爸。”


    简知强行无视路觉铭,又去看沈晓清,着急地说:“妈妈,你一定要相信我。”


    沈晓清为难地皱起眉头,看向简知的神情颇为复杂,几乎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她不相信。


    简川哄他道:“知知,你别着急,爸爸妈妈没有不相信你呀,我们先等医生过来帮你做下检查好不好?”


    “不是的,我真的没说胡话,你们相信我——”简知心急如焚。


    可周围的这三个人似乎没一个把他的话当真。


    路觉铭是故意不理他,而沈晓清和简川是完全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可能。


    哪怕他们刚见到路觉铭时,也为这少年的眼熟而吃了一惊。夫妻两个打量了半天,都没想起他到底像谁,只觉得熟悉,却根本没想过,他像的正是他们自己。


    就在这时,简知的主治医生赶到了病房,还带着几名护士与见习医师。


    简氏夫妻与路觉铭便都给他们让开位置,好让医生来为简知做检查。


    简知只能分神去应付医生,先被测量了心率、血压和温度,又老老实实地被问了身体各方面的感觉和情况,等他回过神来想找路觉铭时,才发觉对方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病房。


    简知忙喊沈晓清道:“妈,路、路觉铭走了!”


    沈晓清说着:“宝贝,你在说谁?哦,你说那个送你来的男孩子吗?你先别着急,等你身体好点再去找他好不好?”


    “妈妈,你听我说——”简知急着想让她明白路觉铭到底是谁,可沈晓清却只当他还在意识混乱的状态,只想着先安抚他的情绪,嘴上“嗯嗯”地应了几声,身体的动作却丝毫没变。


    倒是简川招呼了下在病房外等着的助理,让他先去和路觉铭保持联系,以方便他们后续找对方表达谢意,但也没把简知说的话放在心上。


    简知只能万分不甘心地躺回病床上,都快灰心了。


    而病房外,路觉铭神色如常地独自走出走廊,乘坐电梯,离开了医院。


    只有等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那只一直垂落在左侧的手,才像恢复感知般地动了动手指。


    他停下脚步,低下头看了看这只手。


    到现在,这只手仍然是发麻的。


    昨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接住闭上眼睛昏过去的简知,当时的心情……无异于让他坠落地狱,再死了一次。


    他不愿再回忆那种感觉。


    从把简知送到医院再到给简氏夫妇打电话全程,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个疏忽,怀里的简知就会消失。


    命运总爱作弄他,要让他不得好死,也要让他不得好活。他根本无法预料,也不敢猜测,下一秒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因此一分一秒,都不敢让简知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有等简知彻底醒来后,他才敢放松一些。


    他回到自己独自居住的出租屋,进了小区,打开单元门,刚要走上楼梯,便看到楼梯口,站着两个面孔陌生的男人。


    两个男人穿得都很普通,仅仅是款式一致的行政夹克,可路觉铭在刚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时,神情就立刻变得警惕。


    他没再向前,而是站定。


    一个男人朝路觉铭笑笑,右手插在口袋,说:“小路,魏先生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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