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大人,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月光下,姜萤静静地开口,“你早就告诫过我了,让我不要回游戏里去,可我却根本没有听,一意孤行。”
而小小的萤火虫沉默地悬浮着,久久没有回答。
姜萤自嘲地笑了笑,一个犯了错的人,不再得到回应也是很正常的。
她吸了吸鼻子,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开过口。
突然!
萤火虫“嘭”地一声,变成姜萤之前见过的白白圆圆的样子。
大白把姜萤的脑袋用圆不隆冬的手按到它圆润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脑瓜。
“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
“不是……我劝了你,就可以……避免。”
大白半透明的灵魂形态看上去很轻的样子,却结结实实地让姜萤依靠着。
它没有嘴巴,蹦出来的句子这个字是男声,下一个字是女声,另外两个字是小孩子的声音,一会儿又变成老人声。
就像是它为了回答姜萤,把许许多多人在植物园里留下的字句拼凑在一起,凑出它的回答。
大白身上有着松果的香气,也有着泥土和草木腐烂的气味。这个时刻,这种混杂着生和死的味道让姜萤感到很安心——
就好像对和错也没有边界,一切都可以是混沌的,没由来的。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不责备自己了。
“其……实,坏事也是……好事的……一种。”
“最重要的……是,学到……什么。”
大白依然在说话,它拖长语调,像是很多人在和姜萤说话一样。
“学到什么?”
姜萤望着月亮,很是迷茫。
她好像学到的全都是教训。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
不然就是自尊被狠狠摩擦,真心烂成番茄酱。
大白却替她给出了答案:“你,没有……放弃。”
可能是觉得一字一字地剪切对话太麻烦,大白手一挥,微风拂来,送来一些清明,没入姜萤的眉心。
姜萤忽然就懂了大白的意思。
它在说,她在危难的关头没有放弃朋友,没有放弃喜欢的人。
它在说,即使到了现在这个最糟糕的情况,她也没有放弃自己。
可她真的没有放弃自己吗?
姜萤只觉得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是你的……选择。”
大白轻轻道。
姜萤脑海里蓦然浮现她无数次的选择。
是她在房子被烧的时候选了要救孟延祈,是她决定要相信被困在游戏里的皇帝陛下。
是她选了要回去救他。
不止如此,救金茄和银藕,帮玉狮……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凭着本心选的。
并不是她选错了,而是只要是心要做的决定,就没有好坏。
选择了,去承担就好。
难道得到了不好的结果,就要否认自己的心吗?
“否认自己的心……”
姜萤喃喃。
她的情绪是一团巨大的乱毛线,缠在树梢上,挂在星星上,把一切都裹得乱七八糟。
可现在好像出现了一个线头。
拽住那根名为“否认自己的心”的线头,那些难打开的死结好像就变成了蝴蝶结,轻轻一扯,蝴蝶就能飞走。
是她否认自己,觉得自己一切都选错了。
可她真的选错了吗?
好像没有。
她选择伸出了手,于是期待别人也把手放在她的手心。
可没有人一定会伸出手的,因为别人或许根本就看不到她伸出的手,也可能会把石头递给她。
但是石头就一定是坏的吗?在其他人眼里,有可能石头就是最好的东西。
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不同,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一定要按照她的意愿反馈呢?
她能做的好像只有把手摊开,而不是去期待。
慢慢地,姜萤似乎看见她铺天盖地的线团里出现一只又一只蝴蝶。
那些憎恶的,懊恼的,都渐渐煽动翅膀,想要飞走。
她好像突然就不想责怪自己了。
“那不否认我的决定,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要原谅他们?”姜萤问。
既然是路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好像就没办法再去怨恨那些欺骗和伤害。
可大白却摇摇头。
“想要……恨,那就恨。”
“想放下……就放下。”
“我懂了,所以又是选择是吗?”
姜萤勾了勾嘴角,甚至连眼睛被带着也弯了弯:“只要我选了,就都可以。”
“当然。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有……选的……余地。”
“甚至还可以……反复……重选。”
“只要……你想。”
“就可以。”
大白说着话,忽然轻轻地飘起来。
它像一团云那样不由分说地把姜萤裹在其中,顺着风,带着姜萤四处飘荡。
他们悠悠荡荡地飘到星星下面,看着深夜里的小镇灯火闪烁。
姜萤从大白的肚皮上探出脑袋,伸出手。
一阵风刮来,风穿过她的指尖,带着秋天稻子的气息。
金灿灿的,很好闻,甚至很好摸。
风儿像小猫尾巴一样勾了勾姜萤的指尖,于是她下意识地握住手,想让金色的秋风再停留片刻。
可是风离开得很快,像雀跃的孩子。
姜萤忽然就觉得,原来所有的事,不过是和心有关而已。
她抓不住风,可是或许她也不需要抓住,因为风有自己的意志。
但只要心记得风穿过指间的感受,风就一直在。
小镇人们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清晰,有小朋友在哭,有情侣在吵架,有老爷爷在看电视,呼噜声却比电视还大。
在这一片宁静祥和里,姜萤蹭了蹭大白。
“山神大人,谢谢你。”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也谢谢你带我看风景。”
大白却说:“谢谢……你,让我……存在。”
“我让你存在?”
姜萤很奇怪:“你不是很早很早就存在了吗?”
山神大白甚至是她父母的媒人,应该是她感谢它让她存在才对吧。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
“还有很多人……等着你。”
大白说:“回到……那条河吧,回到……开始。”
回到开始。
这四个字犹如当头一棒。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姜萤的心头。
就好像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开始”里,站着很多人,朝她投来目光。
她猛然想起,才穿进游戏的时候,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里,眼睛面前浮现过这四个小字。
那四个小字最后甚至变成了七个字:回到故事的开始。
姜萤曾经一度苦思冥想,想得抓耳挠腮。
故事的开始不就是游戏里的中秋宫宴吗?孟延祈杀了霆玉的父亲,整个游戏《逐风》拉开序幕。
她以为她早就解开这个谜语了。
可难道她一直就解错了题?
那这个“开始”到底是哪里?
姜萤倏然在大白身上坐正了身体,怀疑自己错过了很多线索,“那条红色的河才是一切的开始吗?玉狮之前说,我爸爸丢失的魂魄也在那里。”
“它……不是开始。但找到它……才能……找到开始。”大白慢悠悠地降落,目的地是姜萤家单元楼的门口,“找到它,你的……所有……都有答案。”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
姜萤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她好像问过好多次了,可是都没有答案。
这一次,大白终于给出了回答:“那条河……会来的,你只需要……等待……就好。”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姜萤被大白放在地上,大白降落以后又往天上飘,姜萤扒拉着它不准走。
“时机……到了,它就……会来。”
“有人……希望你……永远也回不去。但是……没有人……可以阻拦……命运。”
“你……会回去的。”
“山神大人,你再说清楚一点呀!”
大白的身影渐渐变淡,而姜萤像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在原地哼哧哼哧地抗议着家长的绝情,“你别走!”
可惜家长已经化成一缕清风隐入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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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到之处,树叶翻飞,星星让道,只留下姜萤在原地瞪着眼。
姜萤感觉自己像个气球,明明才刚刚充了点气不至于瘪成一块破塑料,又像被小针扎似地萎了下去。
她能做什么呢?
一个没有超能力也不能上天遁地的社畜,只能待在牲畜棚里等着命运这个刽子手。
噗——
在气球急速瘪下去的时候,破塑料突然意识到……
不,有些事,她还有得选。
姜萤上了楼。
洗漱完以后,她轻手轻脚地钻进艾女士的被窝——
这是母女俩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姜萤在家,艾女士就会睡她的房间。
妈妈搂着女儿,连梦都是甜的。
夜已深,艾女士被姜萤挤进被窝带来的丝丝凉风扰了好梦。
但艾女士丝毫不恼,迷迷糊糊地感受到Duang大的一个女儿扒住她,像小猪似地往她怀里拱。
小猪仔拱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抬起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她,嘴巴要撅不撅。
“这是干嘛?”
艾女士乐了。
“妈妈……”
小猪仔哼哼唧唧,“如果我不干了,可以吗?”
“不干了?”
艾女士只用了0.01秒就反应过来女儿的意思——想辞职。
这个对话其实在母女俩之间发生过许多次,每次姜萤在公司里受了委屈,加班加到崩溃,哭着给艾女士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要提到这个话题。
只是这一次,好像不是那种情绪发泄着叫嚣不干了,不是安抚完了又能擦擦眼泪继续的。
她的女儿,好像在说真的。
艾女士再一次陷入茫然,“不干了,那去做什么呢?”
艾女士和姜林飞都是单位职工,在稳定的工作岗位上一干就是一辈子,单位分了房,五险一金样样齐全。
在姜林飞生病之前,他们的小家在这个小地方安稳得像一个六边形战士。
所以安稳了一辈子的艾女士不懂,如果不工作的话,还能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萤不敢抬头看艾女士,只使劲往艾女士怀里挤,试图找到一些安全感。
“萤萤,你的这个工作多好啊。”
艾女士摸着姜萤的头发,像顺小狗儿毛似地:“你在咱们周围这一辈的小孩儿里,是最懂事、最出息的。考到了大城市,工作的公司是国牌大企业,别人家哪个说起来不羡慕你?”
“可是别人羡慕的,就一定是好的吗?”
姜萤闷闷道。
“女孩子啊,最重要的就是安稳。你这个工作也个体面身份,以后嫁人,婆家也是看你条件的。”
艾女士苦口婆心:“而且就算现在苦点,工资低点,那以后就好了呀,爸爸妈妈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们这样过来的,我就要这样吗?”
姜萤抬头看着艾女士,“万一以后不会变好呢?”
“你也说了,是万一。”
“外面现在多少人找不到工作,你要是现在不干了,以后后悔怎么办?回不去的呀。”
艾女士越说越焦虑,头发也不摸了,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以往每次到这个时候,姜萤也会动摇。她也害怕,害怕自己一个冲动选错了,害怕万劫不复,再也回不去。
可这一次,她只小小声说:“只要是我选的,我就不后悔。”
姜萤看向艾女士身后的墙上,那里还留着她小时候随笔的涂鸦,不过寥寥几笔,就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羊。
那时候,小小的她举着画笔,鼓着肚皮站在椅子上,把家里涂得乱七八糟。
她说,她是大画家。
只不过后来一次次地随波逐流,考试,工作……
她明明是一颗歪脖子树,却因为经不起风雨的家而假装自己是一根又粗又直的柱子,试图撑起点什么。
不止如此,她还时常以为穿上商场里最时髦流行、最被人羡慕的鞋,就是最好的,不顾自己的脚完全是另一个形状。
或许,一棵树是不需要鞋的。
只有深深地扎根,才能汲取力量,真正地长大。
也只有这样,在那条红色的河来的时候,她才不至于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