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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我会让你求着爬上我的床

作者:冷清大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车停在码头,肖晨踩着跳板上了船,熟悉的木腥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小丫鬟引着他往舱房走,一路安静得反常,连往日里穿梭的伙计都少了许多。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没多问,只跟着脚步声穿过回廊,停在那扇熟悉的舱门前。


    小丫鬟推开门,轻声道:“姑娘,肖公子来了。”


    丁香正坐在琴前,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她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施粉黛,却比往日更显清丽,只是眼底那抹化不开的郁色,看得肖晨心头一紧。


    “公子。”她起身福了福身,声音平静无波,“我给你弹奏一曲吧。”


    肖晨点点头,在桌边坐下。他看着她重新坐回琴前,指尖轻扬,琴声便流淌出来。还是那首他听过的《平沙落雁》,只是今日弹来,少了几分悠远,多了几分缠绵的不舍,像在挽留着什么,又像在与什么告别。


    他静静听着,没说话。琴声里的情绪太浓,浓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散。舱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肖晨才轻声开口:“丁香,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丁香望着琴弦,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半晌,才抬起眼,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却带着一丝恳求:“公子……能陪陪我吗?就一小会儿。”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脆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让人心头发软。


    肖晨愣了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到了嘴边的追问忽然说不出口。他点了点头:“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丁香的嘴角微微弯了弯,像是松了口气。她起身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这是去年的雨前龙井,公子尝尝。”


    肖晨接过,温热的茶水暖了手心,却暖不了心里那点莫名的慌乱。他看着她坐在对面,安静地拨弄着琴弦,不说事,也不催促,就那样静静地陪着他。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这样的画面,宁静得像一幅画,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肖晨忽然觉得,她或许不是有什么急事,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或者,只是想再看看他。


    他没再追问,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香清冽,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也好,就这样陪她坐一会儿吧。


    他不知道,这片刻的安宁,是她用尽勇气换来的最后时光。更不知道,窗外的阴影里,正有人死死盯着这扇舱门,像在等待着猎物落网。


    刀疤刘在廊下踱来踱去,看见肖晨进了丁香的舱房,急得直搓手。一边是王老爷放的狠话,三天后就要人;一边是肖公子亲自登船,明显是冲着丁香来的。这两人撞在一起,怕是要出乱子。


    “刘哥,这可咋办?”旁边的管事凑过来,压低声音,“要是让肖公子知道咱们收了王老爷的好处……”


    刀疤刘狠狠瞪了他一眼:“废话!能让他知道吗?”他眼珠一转,忽然拍了下大腿,“去,找个人悄悄上岸,往肖府递个信,就说……就说肖公子在花船上逗留,让肖老爷派人来把他领回去!”


    他算准了肖老爷最重规矩,定然不允儿子在这种地方久待。只要肖晨被家里人叫走,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既不得罪肖家,也能给王老爷交差。


    管事连忙点头:“还是刘哥想得周到!”转身就安排人去了。


    刀疤刘望着丁香舱房紧闭的门,心里暗暗祈祷:肖公子,对不住了,这趟浑水,你还是别蹚了。


    舱房里,肖晨正听丁香说着近日读的诗,她声音温软,配上窗外的浪声,竟有种难得的惬意。他完全没察觉外面的动静,更不知道刀疤刘已经动了“驱客”的心思。


    而此时的肖府,肖老爷刚处理完公务,就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是花船那边来的人,有要事禀报。


    “花船?”肖老爷眉头一皱,“我儿在那?”


    小厮点头如捣蒜:“说是肖公子正陪着一位姑娘,劝也劝不走……”


    肖老爷脸色沉了下去。他素知花船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晨儿虽是少年心性,却也该懂分寸。他当即起身:“备车!去码头!”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他一向稳重的儿子流连忘返。


    马车疾驰在去码头的路上,肖老爷坐在车里,脸色铁青。他只当是儿子一时糊涂,却不知自己这一去,恰好掉进了刀疤刘设的局里,更将肖晨推向了一场未知的风波。


    而舱房里的两人,对此还一无所知。丁香正拿起琴,笑着说再弹一曲新学的调子,肖晨含笑点头,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琴声歇了,舱房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丁香望着肖晨,忽然轻声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悲凉:“公子上次送我的那只八哥,我一直养着。它会学你说话的调子,每次听见,就像你还在身边陪着我一样。”


    肖晨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那只八哥是他见她舱房冷清,特意寻来给她解闷的,没想到她这般上心。


    “只是……”丁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你已有家室,傲雪姑娘那样好,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自然是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的。”


    肖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她垂眸,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要走了。”


    “走?”他一愣,“去哪?”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眼,望着他的目光里,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疯狂。“公子,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她缓缓站起身,指尖落在衣襟的盘扣上,一颗一颗解开,“若你不嫌弃,就……就当留个念想吧。”


    素色的衣裙滑落,露出纤细的肩背,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苍白的光。肖晨猛地别过脸,耳根瞬间涨红,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忘了。


    “丁香!你……你这是做什么!”他声音发颤,不敢回头,更不敢去看。


    丁香站在他身后,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朵濒死的花。“我知道这样唐突,可我……”她声音哽咽,“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肖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李傲雪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黏着他说“喜欢少爷”的模样,想起自己作为丈夫的本分。他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语气坚定:“对不起,丁香,我不能这样做。”


    身后的人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心头发疼:“你是在嫌弃我吗?嫌弃我是这花船上的人,身子不干净?”


    “不是的!”肖晨急忙反驳,声音里带着急切,“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我已有傲雪,我不能负她。”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你值得更好的人,值得被好好对待,而不是这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重复着:“对不起。”


    舱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丁香压抑的呜咽声。肖晨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却觉得后背像被火烧一样难受。他知道自己伤了她,可他别无选择。


    过了许久,身后传来穿衣的窸窣声。他听见她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彻底的死寂:“我知道了。是我唐突了。”


    肖晨这才缓缓转过身,见她已重新穿好衣裳,只是眼眶红肿,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舱门被猛地推开,肖老爷带着怒气站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脸色瞬间铁青:“肖晨!你在这里做什么!”


    肖晨一愣,万万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出现。而丁香,在看到肖老爷的那一刻,眼底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了。


    “父亲!”肖晨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丁香身前,脸色涨红,“我只是来和丁香姑娘说几句话,并无不妥!”


    肖老爷的目光扫过舱房里的情景——散落的衣襟,丁香红肿的眼眶,还有两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滞气氛,哪里肯信。他冷哼一声,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丁香:“这叫说话?我再晚来一步,你们是不是就要行苟且之事了?”


    “我们是清白的!”肖晨急得提高了声音,“丁香姑娘只是……”


    “只是什么?”肖老爷打断他,眼神落在丁香身上,满是鄙夷,“一个花船上的奴隶,能有什么好心思?无非是想攀附权贵,做些痴心妄想的梦!”他转向肖晨,语气严厉,“你别忘了,你已有傲雪,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女人,你要毁了自己的名声吗?”


    丁香猛地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白。“货色”“奴隶”“不清不楚”……这些字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心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肖晨气得发抖:“父亲!您怎能这样说她!丁香姑娘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肖老爷瞪着他,“在这种地方讨生活的女人,能干净到哪里去?你要是碰了她,才是真的脏了手!”


    “够了!”肖晨怒吼一声,第一次这样顶撞父亲。他转过身,看向脸色惨白的丁香,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丁香,我父亲他……”


    丁香却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福了福身,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是那平静之下,是彻底的死寂:“肖老爷说得对,我本就是卑贱之人,配不上肖公子。是我唐突了,扰了公子清净。”


    她没再看肖晨,也没看肖老爷,只是低着头,一步步往内室走去,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肖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厉害。他想追上去,却被父亲死死拉住。


    “走!跟我回家!”肖老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拖着他就往外走。


    “父亲!”肖晨挣扎着,却挣脱不开。


    舱房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死寂,也隔绝了他最后想说的那句“对不起”。


    门外,刀疤刘正候着,见肖老爷气冲冲地拉着肖晨出来,连忙凑上去赔笑,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成了。


    肖晨被父亲强行拖下船,塞进马车。他回头望着那艘渐渐远去的花船,心里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了一块。他不知道丁香会怎么样,更不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而舱房里,丁香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刚才强撑的镇定终于崩塌,眼泪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连留个念想,都是奢望。


    她终究,还是那个被人看不起的“货色”。


    这样也好。


    她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马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像要滴出水来。肖父闭目靠着车壁,脸色阴沉得可怕,肖晨则别过头望着窗外,胸口起伏不停,显然还在气头上。


    “你可知错?”肖父率先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肖晨猛地转头:“我没错!”


    “没错?”肖父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你一个肖家独子,未来的家主,跑到那种腌臜地方,跟一个卖笑的女子拉拉扯扯,还敢说没错?”


    “她不是卖笑的女子!”肖晨红了眼,声音带着颤抖,“她叫丁香,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她心地善良,会弹琴,懂诗词,比很多所谓的大家闺秀都要纯洁!我们是朋友,是知己,你凭什么那样侮辱她?”


    “知己?”肖父冷笑一声,“一个花船上的女子,也配跟你称知己?晨儿,你太天真了!她们这些人,最会用眼泪和柔情骗男人的钱,骗男人的心!你以为她对你是真心?不过是看中了你肖家公子的身份!”


    “不是的!”肖晨激动地反驳,“她从来没向我要过任何东西!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我想的哪种人?”肖父猛地坐直身体,盯着他,“难道不是?在那种地方讨生活的女子,哪个不是想方设法攀高枝?你被她的表象骗了!”


    “她不是表象!”肖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见过她对小丫鬟的好,见过她看八哥时温柔的眼神,听过她弹琴时干净的心事!她比谁都干净!父亲,你没见过她,凭什么这样说她?我不许你侮辱她!”


    他从未如此顶撞过父亲,可此刻,他不能让丁香被这样污蔑。那个在琴声里藏着倔强的女子,那个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低头的女子,怎么会是父亲口中“低贱”的人?


    肖父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气得发抖:“反了!真是反了!我看你是被那女子迷昏了头!从今日起,禁足府中,没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大门半步!”


    他扬声对外面吩咐:“看好公子,若是让他跑了,仔细你们的皮!”


    外面传来仆役恭敬的应答声。肖晨猛地去拉车门,却发现早已被锁死。他一拳砸在车厢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里满是无力和愤怒。


    “父亲!你不能这样!”


    肖父却不再理他,重新闭上眼,只是紧握的拳,暴露了他并未平静的心情。在他看来,儿子只是一时糊涂,等过些日子,自然会明白他的苦心——肖家的未来,绝不能毁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手里。


    马车一路疾驰,离码头越来越远。肖晨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他不知道丁香会不会出事,更怕自己这一被禁足,再也没有机会去向她道歉,去向她解释。


    那个说“想留个念想”的女子,那个被父亲骂作“低贱货色”的女子,此刻是不是正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舱房里,默默流泪?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暗暗握紧拳头,不管父亲怎么说,他都认定了,丁香不是那样的人。


    等他出去,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告诉她。


    马车刚停在肖府门口,李傲雪就迎了上来。她见肖晨低着头,脸色难看,肖父更是眉头紧锁,满脸怒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福身:“父亲,少爷,你们回来了。”


    肖父没看肖晨,只对着李傲雪沉声道:“傲雪,从今日起,你把他看紧了。”他指了指肖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他在房里待着,每日读书写字,没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你亲自伺候,寸步不离。”


    李傲雪愣了愣,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看了看肖晨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肖父铁青的脸,不敢多问,只温顺地应道:“儿媳知道了。”


    肖父这才松了点脸色,又瞪了肖晨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肖晨站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李傲雪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少爷,咱们先回房吧。”


    肖晨没说话,任由她拉着往院子走。一路无话,进了房间,他才猛地甩开她的手,烦躁地在屋里踱步,嘴里反复念叨:“他凭什么那么说她……凭什么……”


    李傲雪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虽不知道那个“她”是谁,却能感觉到,那人在肖晨心里分量极重。


    她没多问,只是默默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少爷,先喝口茶吧,消消气。”


    肖晨没接,反而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恳求:“傲雪,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得去找丁香,我要跟她道歉……”


    李傲雪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丁香?是那个弹琴很好听的姐姐?


    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少爷,父亲说了,不让你出去。”她是肖家的媳妇,自然要听长辈的话,可看着肖晨焦急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心疼。


    肖晨见她不肯,更急了:“可她……”


    “少爷,”李傲雪打断他,抬起眼望着他,眼里带着点委屈,却很坚定,“我知道你心里急,可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硬闯出去,父亲会更生气的。”


    她走到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你乖乖待着,我陪着你。等父亲气消了,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肖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是担忧和顺从,到了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他知道傲雪是无辜的,不该把气撒在她身上。


    他叹了口气,抽回手,走到窗边坐下,望着外面紧闭的院门,眼神黯淡。


    李傲雪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酸酸的。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给他研墨,给他铺纸,像往常一样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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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一次,她能感觉到,肖晨的心,不在这院子里了。


    他的目光,好像飘向了很远的地方,飘向了那个叫丁香的姑娘那里。


    李傲雪低下头,轻轻咬着唇。她忽然有点怕,怕那个只听过名字的姑娘,会把她的少爷抢走。


    王老爷派来的人登上花船时,丁香正坐在窗边喂八哥。那鸟儿歪着头啄她指尖的米,发出“公子”“公子”的叫声,声音模仿得有几分像肖晨。


    刀疤刘陪着笑上前:“丁香姑娘,王老爷那边备了马车,您……该动身了。”


    丁香没看他,只是轻轻抚摸着八哥的羽毛,声音平静:“知道了。”


    她起身,没让丫鬟帮忙,自己慢慢收拾东西。小丫鬟红着眼圈想跟上来,却被刀疤刘拦住了。有些路,终究只能一个人走。


    丁香走到墙角的木盒前,打开,里面放着那只八哥笼,还有一卷用红绳系着的画。她把鸟笼提在手里,又小心翼翼地将画揣进怀里,指尖触到画纸,仿佛还能想起肖晨给她画像时的样子。


    那天阳光很好,他坐在对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温柔得像落了层雪。画成后,他递给她,笑着说:“画得不好,将就看。”


    那幅画里的她,眉眼含笑,眼底有光,还不是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些,我要带走。”她提着鸟笼,抱着画,对来接她的人说。


    来人打量了她一眼,见不过是只鸟和一卷画,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别耽误了时辰。”


    丁香没再说话,跟着他们下了船。马车停在岸边,黑漆的车厢,挂着厚重的帘子,像口移动的棺材。她弯腰坐进去时,八哥在笼里扑腾着翅膀,发出不安的叫声。


    她轻轻拍了拍笼子:“别怕,我带你走。”


    马车辘辘驶离码头,往王老爷的府邸去。车厢里一片漆黑,丁香抱着那卷画,指尖反复摩挲着画纸的边缘。她知道,从踏入这马车开始,过去的一切就都结束了——那个会弹琴的丁香,那个对肖晨存过念想的丁香,都死了。


    剩下的,只是王老爷要的那个“够辣”的玩物。


    也好,至少她还能带著八哥,带着这幅画。


    鸟儿记得他的声音,画里存着她最好的模样。


    就算身陷泥沼,总要有样东西,提醒她曾经也干净过,也被人温柔以待过。


    马车驶进王府大门时,丁香掀起帘子一角,看了眼那朱红的门,像一张巨兽的嘴。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怀里的画,提着鸟笼,一步步走了进去。


    八哥在笼里突然叫起来:“公子……别走……”


    声音凄厉,像在哭。


    丁香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迈开,没回头。


    有些告别,注定只能在心里说。


    再见了,肖晨。


    再见了,那个曾对未来有过一丝期盼的自己。


    王老爷的卧房里燃着浓郁的熏香,呛得丁香有些发晕。几个仆妇将她按在浴桶里,粗鲁地擦洗,又给她换上一身艳俗的红裙,发髻梳得繁复,插满了沉甸甸的金钗。


    她像个木偶,任人摆布,眼神空洞地望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脂粉掩盖了苍白,红裙衬得肌肤愈发像雪,却也像雪一样冷。


    被推到床上时,锦被的触感滑腻冰冷。她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保持最后一点清醒。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酒气。床榻微微一沉,王老爷俯下身,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热意。


    “睁开眼,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丁香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睁开了眼,却猛地把头扭向一边,不愿看他那张写满贪婪的脸。


    “呵,还在闹脾气?”王老爷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加重,强迫她转过头来,“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那花船上赎身的!没有我,你现在还在给那些粗汉弹琴卖笑!”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却偏生咽不下这口气。她猛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赎身?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牢笼?”王老爷被她的眼神激怒,又觉得有趣,“能住进我王某人的府邸,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倒嫌弃起来了?”


    他伸手去扯她的衣襟,红裙的领口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纤细的锁骨。


    丁香浑身一颤,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她忽然想起肖晨给她画的那幅画,想起画里那个眼神清澈的自己。


    原来,干净的样子,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怀里的画被压在身下,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点残存的温度。


    八哥在外面的廊下不安地叫着,声音凄厉。


    王老爷的手顿了顿,烦躁地吼道:“把那破鸟给我扔了!”


    “不准!”丁香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那是我的东西!”


    王老爷看着她眼底难得的波动,忽然笑了:“哦?看来那鸟对你很重要?”他凑近她,语气暧昧又残忍,“想要保住它,就得乖乖听话。”


    丁香看着他丑陋的嘴脸,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最终,她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王老爷满意地笑了,手又开始不规矩地乱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她的八哥还在叫,一声声“公子”,像在为她哭丧。


    而那幅画,被她死死压在身下,像一个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这就是她的命。


    逃不掉的。


    王老爷的手顺着红裙滑下去,指尖冰凉,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他俯身想去吻她,却见她偏着头,睫毛剧烈地颤抖,眼底的嫌恶像根刺,扎得他心头火起。


    “怎么?嫌我老?”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还是在想肖家那小子?”


    丁香闭紧嘴,一声不吭。可这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让他愤怒——她的不回应,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卧房里炸开,火辣辣的疼瞬间从脸颊蔓延开。丁香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一丝血珠。


    她没哭,也没躲,只是缓缓转过头,眼神里淬着冰,直直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找死!”王老爷被她的眼神逼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指着她骂道,“别以为摆着这副贞烈的样子我就不敢动你!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我,求着爬上我的床!”


    他喘着粗气,像是被耗尽了所有耐心,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门板撞在门框上的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丁香缓缓抬手,抚上被打的脸颊,指尖触到滚烫的疼,还有那点咸腥的血。她没哭,只是眼底的光,彻底变成了死灰。


    肖家那小子……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可知道又如何?她现在是他砧板上的肉,连思念一个人的资格,都成了罪过。


    她慢慢蜷缩起身子,将那幅画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画纸被她的眼泪浸湿,晕开了一角墨迹,像她此刻模糊的视线。


    外面的八哥还在叫,一声声“公子”,叫得人心头发麻。


    王老爷的脚步声在回廊尽头消失了,留下满室的寂静,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酒气和屈辱。


    丁香望着帐顶精致的绣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汹涌而出。


    求着爬上他的床?


    她就算是死,也绝不会。


    只是……那脸上的疼,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她不知道肖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被关在府里,是不是已经忘了花船上有过一个叫丁香的姑娘。


    或许忘了,才是最好的。


    她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明天醒来,又是该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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