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原的夏天,空气仿佛凝固的果冻,粘稠而闷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重量。
在全圆佑的房间里,厚重的深灰色窗帘被严密地拉拢,将窗外灼人的阳光过滤成一片朦胧的灰白。
空调不知疲倦地低鸣着,冷气在玻璃窗内侧凝结成一层细密的水珠,无声地滑落。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面前摊开的歌词本上,字句凌乱,像是被思绪反复揉搓的纸团。一支圆珠笔在他修长的指间无意识地旋转,划出银亮的弧线,最终“啪嗒”一声掉落在纸页上,又滚落到桌角,撞上了一枚静静躺在阴影里的银色戒指。戒指在台灯昏黄的光晕下,泛着清冷而疏离的光泽。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枚戒指上,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根部——那里有一圈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比周围的皮肤略浅一些,像是某种被时间悄然熨平却未曾消失的印记。
他清晰地记得戴上它的那一天,十四个少年挤在狭小的练习室里,崔胜澈难得板起脸,说这是属于他们的“血誓”,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摘下的承诺。少年人的约定,有时比钻石还要坚硬执拗。
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老旧的木质地板发出细微而亲切的吱呀声。他以为是母亲又端着切好的水果来了——这些日子,她总是这样,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栖息在角落的精灵,放下水灵灵的西瓜或蜜瓜,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圆佑啊,吃点——”
“呀!全圆佑!”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撞破了房间的寂静。
前一个温柔如水,来自门外的母亲;后一个则带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熟悉感,瞬间刺穿了薄薄的门板,也刺中了全圆佑的心脏,让他的指尖猛地一颤。
他僵在原地,怀疑是连日来的压力又一次带来了幻听。
在昌原的这些日子,宿舍的喧嚣总是不请自来地闯入他的脑海:权顺荣练舞时地板不堪重负的呻吟,金珉奎深夜偷吃泡面时包装袋窸窣的“犯罪证据”,甚至林在勋用中文讲电话时那特有的、带着跳跃四声的轻快语调。心理医生开的那些白色小药片,似乎也未能完全驱散这些幻影。
“圆佑哥!开门!”
这次是金珉奎标志性的大嗓门,伴随着咚咚咚擂鼓般的敲门声,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门板就要英勇就义。
全圆佑像被弹簧弹起,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抗议。
他猛地拉开门——一股裹挟着阳光、汗水和少年特有蓬勃气息的热浪瞬间涌了进来,几乎将他扑倒。权顺荣首当其冲,像一颗发射的、毛茸茸的炮弹,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带着汗湿的T恤和阳光晒过的清爽洗发水味道。
“想死你了!”权顺荣的声音闷在他肩窝,手臂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在他下巴上蹭来蹭去,像只极度依恋主人的大型犬。
全圆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踉跄后退,后背砰地撞上书桌边缘。
紧随其后的金珉奎刹不住车,差点把抱成一团的两人直接扑倒在地,他手里还滑稽地攥着半根融化得不成样子的巧克力冰棍,黏糊糊的糖水“啪嗒”一声,精准地滴落在全圆佑干净的拖鞋上。
“Surprise!”金珉奎咧开嘴,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牙齿上还沾着一点可疑的巧克力渍。
而林在勋,则像完成了一场完美策划的幕后导演,好整以暇地站在最后,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与“圆佑妈妈”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信息是:“阿姨,我们到楼下了哦~”。
“惊喜吗?”他歪着头,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软软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颗落入凡间的星辰,闪烁着狡黠而温暖的光芒。
全圆佑彻底石化在原地。权顺荣紧实的拥抱带来的真实体温,金珉奎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阳光和廉价洗衣粉的“珉奎味”,林在勋嘴角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这一切都过于真实,过于鲜活,绝非虚幻。他的成员们,真的跨越了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昌原的家门口。
“你们……”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如同久未上弦的旧琴,“……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看你啊!这还用问吗?”权顺荣终于舍得松开他一点,双手却立刻捧住他的脸,左右端详,眉头夸张地皱起,“哇,圆佑,你在家是进行吸血鬼修炼吗?白得发光了都!”他的拇指带着薄茧,在全圆佑眼下那片因失眠而格外明显的青黑阴影上轻轻蹭了蹭,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金珉奎早已凭借其超强的“社交牛逼症”属性,熟门熟路地往屋里钻,路过门口端着水果盘、一脸温柔笑意的全母时,还不忘九十度鞠躬,声音洪亮:“阿姨!打扰了!我们来了!有没有吃的?坐KTX一路快饿扁了!”话音未落,他手里已经极其自然地“变”出了一盘红艳艳的西瓜,上面还细心地插着牙签。
全圆佑还处在震惊的余波中,看着林在勋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纸袋,递给母亲:“阿姨,这是首尔有名的老字号点心,胜澈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给您尝尝的。”他转向全圆佑,脸上的笑容带着点小得意,像只成功偷到鱼干的猫咪,“放心,我跟阿姨提前打过招呼啦。”
“……你什么时候连我妈妈的电话号码都有了?”全圆佑终于找回一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嗯?”林在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一直都有啊。”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展示出一个超长的通讯录列表,“所有成员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我都存好了哦。”
全圆佑张了张嘴,感觉CPU有点过载。
还没等他完全消化这个信息,就被精力旺盛的权顺荣一把拽进了房间深处:“呀!别发呆了!快来打游戏!你不在的日子,这个BOSS我死活打不过去!”他动作麻利地拉开抽屉,精准地摸出游戏手柄,那熟练程度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金珉奎的声音混杂着咀嚼声从厨房方向快乐地飘来:“阿姨!这个泡菜!天哪!是我吃过最香的味道!就是这个味儿!太绝了!”
紧接着,是全母难得开怀的笑声——这是全圆佑回家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听到母亲笑得如此轻松畅快。
林在勋却没有立刻加入这场由权顺荣和金珉奎制造的“混乱”。他像个敏锐的小侦探,目光在略显凌乱的房间里逡巡:堆满书籍和杂物的床头柜,随意卷成一团的被子,暂停的游戏画面……最后,他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定了桌角那枚被主人“遗弃”的银色戒指。
瞳孔瞬间放大!林在勋一个箭步冲过去,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那枚冰冷的银环攥在手心:“呀!全圆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抓包现行犯”的震惊和控诉。
全圆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完了,那枚戒指!象征着他们十四人誓约的团队戒指!这些天,舞台的灯光、粉丝的尖叫、潮水般的指责……每次看到它都像被无形的重量压着,摘下来后又觉得手指空落得发慌。最后只能将它放在视线所及却又刻意忽视的角落,像对待一个无法直视的旧伤疤。
“你、你竟然敢把戒指摘了?!”林在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高高举起那枚“罪证”,戒指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我要告诉胜澈哥!你完了!”他一边嚷着,手指已经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起来——咔嚓拍照,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送到了某个特定的群聊。
全圆佑伸手想拦:“等等!听我解……” 话未说完,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已经开始疯狂震动,KakaoTalk的消息提示音如同被捅了马蜂窝的黄蜂群,密集而响亮地炸响开来,瞬间淹没了他的声音。
【SEVENTEEN 热血笨蛋窝 (14)】群聊瞬间被刷屏:
崔胜澈:?????? [震惊表情包x3]
尹净汉:全圆佑同学,你摊上大事了。[微笑脸.jpg]
洪知秀:孩子们,看来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需要被“公审”的叛徒。[推眼镜.jpg]
夫胜宽:哥!!!你怎么能这样!!我们的戒指誓言呢TT TT TT [爆哭.gif]
李知勋:今晚。视频通话。立刻。马上。 [死亡凝视.jpg]
徐明浩:你完了。[菜刀.jpg]
文俊辉:你完了+1。[蜡烛.jpg]
李硕珉:圆佑哥!!我们的戒指誓言呢!!说好的血誓呢!![心碎.jpg]
李灿:哥太过分了TT 必须买十箱…不!二十箱香蕉牛奶赔罪![生气跺脚.jpg]
崔韩率:[一张全圆佑戴着恐龙帽子、表情呆滞的绝版丑照] 赎罪吧。
全圆佑看着瞬间99+且还在疯狂滚动的消息,痛苦地扶住了额头。去年他们十四人戴上这个戒指时,崔胜澈那严肃得近乎悲壮的神情还历历在目:“除非手指断了,否则谁也不准摘下来!”而现在……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宿舍里此刻的鸡飞狗跳:尹净汉肯定在优雅地“煽风点火”,崔胜澈眉头拧成川字在组织“审判庭”,夫胜宽和李硕珉八成已经抱在一起上演“被背叛兄弟情”的苦情戏码,而李知勋则推着并不存在的眼镜,在备忘录里敲打着最犀利毒舌的“判决书”。
权顺荣在旁边已经笑得滚到了地板上,捂着肚子,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肩膀一耸一耸;叼着半块泡菜的金珉奎风风火火冲进来,酱汁都顾不得擦,瞪圆了眼睛,那震惊的模样活像看到外星人入侵:“莫呀?!圆佑哥你!你!真摘戒指了?!”他的声音因为满嘴食物而含糊不清,但那份难以置信却无比清晰。
林在勋的行动力永远满分,视频通话请求已经拨了出去。
几乎是秒接,崔胜澈那张严肃中带着“杀气”的脸瞬间占据了屏幕,眉毛挑得快要飞入发际线:“全圆佑,解释一下?”镜头晃了晃,后面密密麻麻挤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脑袋——尹净汉标志性的银发和似笑非笑的脸,夫胜宽努力挤出的泪汪汪大眼睛,李知勋锐利如刀的目光,甚至连后排的徐明浩和文俊辉都踮着脚尖,努力把脑袋塞进镜头。
全圆佑看着屏幕上挤在一起、表情各异却都写满关切和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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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庞,一种久违的、温暖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涌了上来,冲破了他这些天筑起的重重心防。
他轻轻地、真真切切地笑了。嘴角的弧度不大,但眼尾却弯起了细细的纹路,像是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窗外,不知谁家屋檐下的风铃被一阵温柔的夏风拂过,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宛如星辰坠落的低语。
他伸出手,拿起那枚被“缴获”的戒指。冰冷的金属在掌心停留片刻,似乎也被房间里的温度和他掌心的热度暖热了些许。他慢慢地将它套回小指,熟悉的、带着轻微束缚感的金属环重新贴合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失而复得的踏实感。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几乎被扬声器里成员们七嘴八舌的“审判”、“控诉”和起哄声淹没。但屏幕那头的崔胜澈,似乎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音,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易察觉地松动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
“呀!声音太小了听不见!不算数!”权顺荣故意扯着嗓子大喊,下一秒就被金珉奎随手抄起的抱枕精准地砸中了脑袋,两人瞬间又闹作一团。
林在勋趁乱把手机塞到全圆佑手里,狡黠地眨眨眼:“胜澈哥说要对你进行‘单独审问’。”
全圆佑无奈地接过这烫手山芋,崔胜澈的脸在屏幕上放大。队长难得地素颜,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显示出连日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此刻正专注地看着他:“还好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只有全圆佑能懂的关切,仿佛周围的喧嚣都成了背景音。
全圆佑用力地点了点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嗯。”
“那就好。”崔胜澈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真切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至于他们三个——”
他瞥了眼屏幕角落里正在上演枕头大战的权顺荣和金珉奎,以及在一旁“煽风点火”的林在勋,语气带着点认命的宠溺,“——就辛苦你暂时看管了。”
这场“审判大会”最终演变成了深夜茶话会。
成员们像接力赛一样抢着手机,七嘴八舌地分享着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打歌舞台上谁差点摔跤的糗事,综艺节目里哪个梗意外爆了,宿舍冰箱又双叒叕罢工的日常烦恼,甚至文俊辉新学的一句奇怪中文……琐碎、平凡,却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全圆佑靠在床头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床头灯温暖的照射下,折射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母亲适时地端来切好的西瓜,鲜红的瓤,乌黑的籽,盛在印着明媚向日葵的瓷盘里。
金珉奎欢呼一声就要扑过去,被眼疾手快的权顺荣从背后一把抱住腰:“呀!金珉奎!洗手了吗你!”两人扭打着冲向洗手间,乒乒乓乓的声音差点震翻了门口那面无辜的穿衣镜。
林在勋则盘腿坐在地板上,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全圆佑摊开的歌词本。他的指尖停留在一行被反复修改、几乎要穿透纸背的句子上:「在黑暗中等待的不仅是尽头,还有光转弯的时间」。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哥,这句写得真好。”
全圆佑伸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触感像小动物最细密的绒毛:“随便写的。”
“才不是随便写的。”林在勋的目光异常认真,像要看进他心里,“这是写给我们看的,对吧?写给你自己,也写给在等你回来的我们。”
全圆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更深了些。
窗外,昌原的夏夜深邃,繁星点点,远比首尔被霓虹模糊的夜空要璀璨得多。风铃的叮咚声,洗手间里传来的打闹和水声,母亲在厨房低低哼唱的古老歌谣,还有手机扬声器里源源不断流淌出的、成员们混杂在一起的、熟悉又热闹的说话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温暖而坚实的网。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纵使相隔千里,纵使身处阴霾,有些羁绊是戒指也无法完全圈住的。它们如同这夏夜的星光,如同拂过风铃的晚风,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温柔地包裹着每一颗心。
夜深了,三个风尘仆仆的少年终于耗尽了所有电量,横七竖八地挤在全圆佑那张不算宽大的床上。
权顺荣的脚丫子大大咧咧地搭在金珉奎的肚子上,金珉奎打着小呼噜,手里还虚握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林在勋蜷缩在床铺最里侧的角落,呼吸均匀,手里却还松松地攥着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停留在与“圆佑妈妈”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消息赫然是:“阿姨,我们明天早餐想吃您做的超豪华泡菜煎饼!(づ熊猫吃竹子)づ”
全圆佑没有睡意,他轻轻靠在窗边,借着月光,凝视着床上那三张毫无防备的睡颜。月光勾勒出他们年轻脸庞的轮廓,带着旅途的疲惫,却更显安心。他转动了一下戒指,冰凉的金属已被体温焐热,在清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明天,前路或许依然漫长,挑战犹在。
但在这个闷热却无比鲜活的昌原夏夜,在成员们笨拙却炽热的陪伴里,在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和风铃的叮咚声中,一切都恰到好处,充满了重新出发的力量。